站在家門口,手裡還拿著鑰匙,溫酒一時有些恍惚。那天出門到今天歸家,不過才數日,已經是天翻地覆,真不知道該作何感想。林清晏就跟在溫酒身後,兩手插兜,安靜地打量著四周的環境。開了門剛準備進去,身後一聲開門聲,是那日剛搬進來的那個女人。女人換了一身墨綠色的裙子,及腰長發垂在身前,正對上溫酒轉身關門,兩個人撞了個正著。那女人一愣,動作卻是十分迅速,幾步跨過來一手撐住溫酒家的門板,對著溫酒有些疑惑不解的眼神,麵上有些激動。“溫酒。”顯然對方認識自己,溫酒的手還放在門把上,看著那女人,卻一點印象都沒有,認不出長相,聲音也沒什麼印象。她避世已經四年,很多人事都不再能夠認得出來,而且她的生活裡,能用這樣激動喜悅的聲音喚自己的人,著實太少。“溫酒,我是明儀啊!”那女人的聲音都有些微顫,往前走了兩步。她比溫酒略高一些,此刻卻彎著腰背,倔強地同溫酒對視,好像一定要讓她想起自己是誰不可。明儀這個名字,溫酒是有印象的,隻是腦海中那個模模糊糊的形象和眼前的明儀相距太遠,導致“明儀”這兩個字一出口,溫酒看著她的眼神就有些變了,帶著回憶和陌生。明儀這個人,是溫酒曾經難得的一次善意。她是溫酒的大學同學,如果不是溫酒從未在學校寢室住過,恐怕她們還能當一次室友。溫酒之所以記得她,大約是因為,從前的明儀,生活過於窘迫和無奈。那時溫酒已經入了李陶然門下一年多了,用自己手裡的錢和溫唯給的一些錢,將將買下現在這間屋子,從出租房裡搬出來。從舟城大學回公寓,會路過一條極熱鬨的街,那裡是整個城市夜生活最熱鬨喧嘩的地方,日日夜裡都是燈紅酒綠,人影憧憧。那日,溫酒從市中心一家極有名的文房四寶店裡買了墨和紙,拎在手裡往回走。十月初的夜晚已經開始有些涼了,天黑得也早,不過仗著還不算太冷,廣場上還有大群的大媽們在跳舞,喧鬨的音樂恨不得震響半邊天際。溫酒路過那條街的時候,是被一陣哄鬨聲吸引住了,那被男人團團圍住,涎笑著調戲的女孩,穿著酒吧的馬甲製服,一張臉又急又怕,還掛著眼淚,漲得通紅。那群人手裡不知道拿了張什麼小紙片,相互傳來傳去,看著那女孩想搶回來又極害怕的模樣,越發笑得大聲。也不知道是哪個手裡沒拿穩的,那小紙片落到地上被風一吹,最後將將落在了溫酒的腳邊。是一張用朱砂紅墨畫的一張小像,小像上的的女孩淺笑吟吟,帶著幾分微羞,雙眸低垂,長睫如扇,畫得很是生動。小像邊落了一個名字,正是“明儀”兩個字。那時的她還不似今天這般認不得人,雖然對許多事情都不上心,但也不至於認不出同班同學。她蹲身撿了那張小像,線條流暢優美,唯有不足之處是細節還不夠精致,落筆有些猶豫,不夠穩當妥帖,不過在學校學生裡已經能夠算得上上乘了。有幾個人望過來,看著溫酒,一時倒停了笑。明儀抹著眼淚突然從包圍圈裡衝出來,跑到溫酒身邊,死死拽著溫酒的長衣下擺,望著溫酒的眼神充滿了信任和依賴。溫酒低頭去看那隻攥著自己衣擺的手,用力很猛,指節泛出了白,恨不得連骨節都要從皮膚裡突出來。溫酒看得怔忪。明儀望著溫酒,仿佛把她當做了救命的稻草,一雙眸子沾著淚,亮得溫酒突然一陣心軟。“你怎麼在這裡?快跟我回去,剛剛輔導員還給我打電話要我在外麵找找你,宿舍有門禁,你再不回去輔導員該報警了。”一串話,溫酒說得連眼睛都不眨,手握上明儀的手肘,拉著就走,絲毫不理身後罵罵咧咧的一群人。明儀跟個木偶娃娃一樣被溫酒拉著走,走出很遠,突然停下,看著溫酒,嚅囁了半天:“我就這麼走了,老板該找我麻煩了,我跟他們簽了合同的。”她們停在了一家小超市的門口,有兩個初中生模樣的小男孩抱著泡麵從裡麵走出來,還在嘀咕著晚上回家打遊戲。生活是那樣的平常而普通。“你不適合在那種地方打工。”溫酒鬆了她的手,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她,語氣溫溫柔柔,卻始終像是隔了層紗。明儀咬著唇肉,眼睛裡突然溢滿眼淚,來不及擦就落了下來。“沒辦法啊,我需要錢,我媽還躺在醫院裡,我還要讀書,可我沒錢啊!”二十歲剛出頭的小姑娘,聲音裡還有著不能自控的顫抖,和絕望。那一刻,溫酒突然就覺得,世間所有的不幸,多多少少都有些相似,卻又截然不同。素白的手指遞上一張銀行卡,“我借你,為期一年。”明儀大約是被驚呆了,也有些莫名的自卑和羞恥,雙手在兩邊蜷成拳頭,下唇肉被咬出了血,“我需要很大一筆錢,我……還不起。”“我會幫你。”溫酒把手裡的小像遞給明儀,“很有靈氣,基本功也不錯,但是還需要下點苦功。”明儀自然知道溫酒是李陶然的門生,同學幾年,她們還不曾說過一句話,甚至連一個眼神碰撞都很少有。整個學校,誰不知道國畫係的溫酒簡直就像是活在另一個世界裡,高高在上,氣質冷清,即便日日都帶著笑,待人接物都十分和善,但始終透著一股子疏離客氣。明儀很努力,溫酒說她有靈氣,是句實實在在的大實話,國畫空靈高遠,有人波瀾壯闊,有人小意溫柔。明儀的工筆花鳥十分出色,精致安寧。還不到一年,溫酒挑了一幅明儀的《春鳴》扔給了唐紀琛,“幫我把這幅畫和這個人炒起來。”那時唐紀琛在藝術品經營管理上已經小有成就,炒畫也是用慣了的手段,也許不能把明儀捧成大師,但也能讓她在圈子裡小小的露個頭角。這個圈子,如果不是才華驚人,機遇便是最重要的關鍵。果不其然,溫酒的眼光甚是毒辣,明儀一時間在國畫圈子裡如同起飛的雛鳥,晃晃悠悠地飛了起來。可還沒能等到明儀把這筆人情債還給她,她就出了車禍,從此銷聲匿跡,好似從未有過溫酒這個人。溫酒猶在出神,記憶裡的明儀穿著樸素低調,大多都是步行街夜市裡淘來的T恤牛仔,綁一個簡單的馬尾,記不清長相,但麵上似乎永遠都是一副自卑害羞的神情,安安靜靜如同一朵含羞草。而此刻眼前,穿著墨綠色長裙、長發垂腰的恬靜女人,光是身上那條裙子就絕不一般,用料上乘,做工精致,連暗花都栩栩如生。如今的明儀,更像是一株悠然綻放的矢車菊。“溫酒?”林清晏在屋裡草草轉了一圈,回頭看見溫酒還站在門口,保持著與剛才同樣的動作,不禁低聲喚了她。溫酒回神,衝著明儀溫和地笑了笑:“進來坐坐吧。”林清晏有些意外,溫酒臉上的表情太過溫和,甚至帶了溫柔,連聲音都放輕了不少。思及自己錢包裡那張淺笑的登記照,恍然,原來在人前,她竟是這樣一副溫和有禮的模樣。如果不是自己提出那樣一個難堪的交易,她應該也是會這樣待他吧。隻是一開始,便讓她有了不悅,扯破了假麵。不過似乎也不是一件壞事。剛讓開,明儀就和林清晏對了個正臉,她顯然是認出了這位大名鼎鼎的林三爺,明儀的臉色驟然有些緊張,不安地朝溫酒看去。溫酒卻是關了門:“你坐,我去燒水給你泡茶。”半路頓住腳步,猶豫了一下,還是對著林清晏道:“你幫我拿一下茶葉,在電視櫃下麵的屜子裡,白瓷壇裝的顧渚紫筍。”語氣有些生硬,但林清晏臉上卻是突然暈開了笑意,清清爽爽答了聲好,然後轉身去找茶葉。剩下明儀尷尬地坐在沙發上,看著這位從來隻能遠觀的林三爺,應著溫酒的吩咐去拿茶。末了,他坐在另一張單人沙發上,對明儀笑道:“不用拘謹。”明儀這幾年也見過不少大人物。頂著青年藝術家的名號,還有唐紀琛在一邊幫襯著,她過得倒是一路順風順水,隻是天性生來有些內向,早些年自卑慣了,加上這位被鼓吹到神壇上的林三爺名氣太大,聽見他說話,脊背不由得挺得更直了。林清晏也不計較,起身到溫酒的書房裡拿了本線裝的國畫畫冊出來看。溫酒燒了水出來,就見客廳裡一人閒適一人緊張,氣氛十分詭異,她自來也不是個會調節氣氛的,給明儀泡了杯茶,坐在一邊。“這幾年過得可還好?”溫酒刻意放輕了嗓子,記憶裡,明儀是個很羞怯的女孩,說話聲音總是細細小小,與她說話總是不由自主會輕聲細語一些。明儀顯然放鬆了不少,不著痕跡地往溫酒這邊挪了挪,“過得很好,紀琛也總是幫著我。隻是這些年都找不到你人,我跟紀琛打聽過很多次,他總說不知道。”溫酒抿了口茶,笑道:“總會見到,如今不就見到了。”明儀變了很多,不同於過去的羞怯,如今舉手投足都是落落大方,即便在林清晏麵前緊張得不得了,也能挺直了脊背,不卑不亢。“你……瘦了很多。”溫酒抬眼看她,這是一個懂得感恩、始終對這個世界懷有善意和美好的姑娘,多好。“生了一場病,比不得從前了,現在也不大認得人了。”見著溫酒不想提及這個話題的模樣,明儀蹙了眉,轉而又笑了笑,拿出手裡一直攥著的手機:“給我個號碼吧,我們保持聯係。”巴巴望著溫酒,生怕被拒絕。溫酒沉默了片刻,正準備開口報號碼,卻被林清晏打斷。“我給你準備了新號,本來還想過幾天再告訴你,既然要保持聯係,不如直接換了新號給她。”溫酒不由得皺了眉,看著林清晏的目光也帶上些許惱意,卻還是道了句好,隨即端起茶杯灌了一口茶。林清晏自然曉得溫酒有些不高興,但這也是不得不做的事。他給溫酒準備了一部新的手機,新的號碼,確保不會被林言鈞的人找到她頭上。他不由得苦笑,從口袋裡掏出自己的手機,尋了個號碼報給明儀。明儀敏感,覷了覷溫酒的臉色,還是記下了那個號碼。明儀原本是約了朋友,和溫酒寒暄了兩句,拿到了心心念念的號碼,眼看著時間差不多了,起身告辭。臨走,溫酒遞了李陶然的地址和號碼給她,她自然是沒法再當李陶然的徒弟了,欠了教授的,也自然要還一個徒弟回去。終歸是幫了她一把,不如好人做到底,憑唐紀琛和李陶然兩個人,明儀日後的路必然寬敞得很,不過她也是很爭氣,說來說去,總歸是天生吃這碗飯的人。“我們收拾行李,一會兒去吃飯?”林清晏問她,詢問的姿態,一雙眼看著她,手裡還拿著茶杯。“嗯。”溫酒的那件睡裙還泡在盆子裡,過了幾天幾夜,濕漉漉的散發著洗衣液的清香,水卻已經渾濁得不能再看了,睡衣也是不能再穿了的。她蹲在盆子前麵,麵上有幾分可惜,這件睡裙是年初她到莊鎮取布的時候,在一家手工繡坊裡買的,淺碧色的真絲,裙擺繡著一圈碧草,很是好看。林清晏尾隨她,站在洗手間門口:“家裡有裁縫,到時候我給你畫花樣,再給你做一件。”他總是覺得自己做了虧心事,件件小事上都恨不能細心到極點,通通補償給溫酒。溫酒大概有些無奈,她這個人並不是不通人情,她的情緒平和,對這場不公平的交易始終都是一種安然接受的態度,不過是覺得有來有往。在她心裡,她的生活並不比那個妝奩來得更重要,她和林清晏的這場交易,在她看來,並沒有哪裡強求了自己。隻是林清晏卻不這麼想,大約是沒有過溫酒那樣的經曆,難以想象,一個普通的姑娘為了一個盒子搭上自己一輩子,在任何人眼裡,恐怕都是一場笑鬨,說不準還會覺得是他以利壓人。他終究覺得對不住她,所以處處都想要遷就著,補償著。“衣服我就不帶過去了,整理一些書籍畫冊,再把扇子搬回去就好。”溫酒也不再和他爭辯,隨他吧,總歸不會虧待自己,不過是讓自己過得更舒適一些,她也不會傻得往外推。“我希望我的房子還會留著。”今天突然來個新號碼,指不定哪天等她出來就發現自己房子沒了,也不是不可能。“當然,這是你名下的財產,我不會動。”林清晏哭笑不得。兩個木箱子,一箱子書,一箱子扇,一車人拖著兩個箱子回了晏園。林清晏帶著溫酒坐另一輛車去了長航路,溫酒堅持要去找唐紀琛。唐紀琛早上剛接到過明儀的電話,明儀在電話裡說的含含糊糊,隻說溫酒和林清晏在一起,具體的也不是很清楚。想著要不要去通電話,好些天了,溫酒都沒給他打電話,他也不敢貿貿然去問,想著辦妥了她肯定會知會一聲,他擔心溫酒在林清晏那邊吃了虧。溫酒正好推門進來,還沒來得及說話,唐紀琛就急吼吼地跑過來,拉著她上上下下看一道。“他沒為難你吧?”溫酒搖頭,往裡走了兩步,“沒有,我來是跟你打聲招呼,我拿到東西了。”“這麼簡單?”他顯然是不信,這是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了。“嗯,做了個交易,對我來說也不算虧,挺好。隻是以後可能找我會不太方便,之後換了號碼,我再把新號碼發你。”店員端了杯水過來,泡著胖大海,水色泛棕,帶著甜香氣。溫酒伸手去接,有些燙,兩隻手稍稍換了換。唐紀琛聞言,臉色都變了,拉著溫酒不放,非要一個勁的問到底,為什麼找她不方便,之後她要去哪,心裡七上八下不安穩。溫酒到底沒把那事說出來,依著唐紀琛的個性,怕是要衝出去和林清晏來個你死我活,還是日後慢慢來。更何況現下根本就是一團糟,說也說不清。想著林清晏還坐在車裡等,溫酒著實不好意思讓他一直候著,草草跟唐紀琛解釋了兩句,稍稍安撫了他的情緒,一杯水就入喉了一口,把紙杯擱在台子上,理了理衣袖轉身離開。林清晏沒坐車裡,他站在車外麵,虛虛靠著車門。臨近中午,陽光又亮又暖,照在身上微微有些發燙,他這才恍然覺得已經晚春初夏了,驕陽高照,路邊的女孩大多竟都換上了薄裙,看上去就覺得涼快。“去吃飯吧,有些餓了。”溫酒走近,伸手擋了擋陽光,眼睛因為光線刺眼眯成了兩彎月牙。林清晏的目光穿過溫酒看到她身後,那店門口站了一個男人,棉質休閒衫,正抬眼看著他們,表情恍惚,想過來,走了兩步卻又遲疑了。他轉身給溫酒開門,跟在她身後上了車,車裡溫度比外麵低,甫一進來,溫酒胳膊上就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廣東菜?”他拿了一條毛毯遞給溫酒。溫酒搖頭:“想吃麵。”她是南方人,卻酷愛北方麵食,麵條餃子在她眼裡遠比南方的口味來的有吸引力。車直接開到了市區,最熱鬨的地段,商場門口的打折牌子掛得正高。在一樓的陳記麵館草草吃過一頓油潑麵,商場樓上就是電影院。溫酒原本是想回家休息,耐不住林清晏興致勃勃,硬拉著她買了兩張電影票,是剛上映的一部商業愛情片,海報上的一雙男女美好得不像話。溫酒站在電影院門口的冰淇淋櫃台邊等他,林清晏拿票回來的時候,正看見她倚在冰櫃邊上,看著冰櫃裡五顏六色的冰淇淋發呆。“天還沒徹底熱起來,你身體不好,彆吃冰淇淋了,爆米花好不好?”他輕聲道,說話間依然有著低聲小意。溫酒抬頭看他,表情有一瞬間的茫然:“不用了,我不愛吃甜。”新上映的愛情片主演是兩位風頭正盛的當紅花旦小生,前期宣傳鋪天蓋地,路邊的公交車站都貼著大幅海報。正值周末,來看這部片子的小情侶不少,兩兩坐在一起,各種親昵。麵若桃花的小姑娘懷抱著冰淇淋或者爆米花,依靠在男朋友肩上,笑得甜蜜,隻有溫酒和林清晏,一前一後入座,在這樣充滿著甜膩味的氣氛裡,顯得格外怪異。電影看到一半,旁邊的一對小情侶情到深處接起了吻,黑暗中上還能聽見嘖嘖聲。溫酒坐在一邊著實有些尷尬,忍不住拉了林清晏一把,湊到他耳邊壓低了聲音:“我們先走吧。”林清晏不解,探頭朝那邊望了望,暗笑出聲,輕聲“嗯”了一句,起身拉著溫酒的手,佝著腰往外走。溫酒掙了掙,因為實在是看不清地麵,一路走得跌跌撞撞,到底還是妥協了,一隻冰涼的手塞在林清晏的大掌裡,被他牽了出去。按理說,在這樣黑暗的環境裡,她會像豎起毛的貓一般警覺,安全感的缺失讓她的身體好似會破開一大洞,呼呼透著冷氣。人擠著人坐著,四周沒有一個認識她,在黑暗裡行走,渾身剛湧上的一股涼意,霎時間就被手心處的溫暖驅逐,短短一條路,她跟在林清晏身後,順著他的力道與方向,踩著他的腳印往前走。看著林清晏的脊背,她竟莫名升起一種安心。像極了那年,溫唯在冬夜帶她回家,溫唯在前麵走著,牽著近十歲的溫酒,撐一把傘,傘外一片漆黑,暴雪紛飛,她明明隻著一身破爛的衣衫,卻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一種暖意與心安。那未知的前路,似乎也並沒有那樣令她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