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昭達表白(1 / 1)

三月花期至 王周五 2365 字 4天前

這一邊,子高帶領一萬大軍,步步緊逼,王琳最終將自己保護在湓城之內。子高打開了早已準備好的淝水堤口,洪濤一泄如注,洶湧進入了昭達提前派士兵挖好的水道之中,而這水道已是將壽陽圍了個水泄不通。同時,侯安都也到了前線,子高忙前來參拜。子高先是十分恭敬地行禮,“侯將軍,當日得您援手,建康方能轉危為安,也是您識得末將腰間的玉佩,方才救末將於臨死之境。”侯安都早在建康城就注意到了這個年輕貌美的男公子,雖然城內城外相傳這人是陳蒨的心腹,亦與陳蒨有些不能明說的事情。但是他卻在第一次見到韓子高時,就認定這個人眸子裡漏出的機靈勁絕不是個普通人。“忠於皇上,保建康之全,護皇親之安,本就是老夫職責所在。韓將軍如此多禮,倒顯得老夫小氣起來。”侯安都邊說邊瞟了瞟身邊的章昭達,昭達隻低著頭,並未多說。子高此刻的心思都在王琳與湓城之上,未注意到這些,隻是繼續問道:“末將不敢,隻是這王琳詭計多端,如今末將隻能圍城,逼迫王琳投降,不知……”“如老夫與章將軍所言,王琳必不會投降。若你們不信,也罷,就圍他幾天看看吧,老夫也回去休整休整。”說罷,竟帶著楚將軍一行人,回了營帳中。子高有些莫名其妙,看著昭達,昭達搖搖頭,示意子高不要多言。子高原以為很快就能擒了王琳,怎料,從九月到十一月,這一圍城就是三月已過,不僅軍中將領早已不耐煩,連侯安都也已經隱隱有了怒氣。子高無法回答,隻是強笑不語,心中對王琳著實有些佩服。王琳即使是在這樣斷糧斷水的情況下,並未放棄城中百姓,他將軍糧拿出,分給城中百姓和士兵,苦耗等著齊將皮景和的救援。可惜子高、昭達早就打聽清楚,這些齊將從未接受王琳的叛降,因而雖然他們屯兵在淮西,卻都不去救援。子高和昭達晝夜攻打,皆無所獲,城內水氣侵襲,人人渾身腫脹,已經開始有人吃人的現象。但現在這個狀態,無論朝中還是君中,都議論紛紛。已入深秋,夜裡極涼。秋聽蟲鳴,蟲鳴陣陣。遠處長風略過陣陣蘆葦,帳旁的古樹,落葉紛飛,枯葉落地的聲音,仿佛有人在低聲喃喃。“子高的心態越來越好了,這般膠著狀態下,還能暢飲一壺,不錯。”昭達看著子高提來的酒,打趣道。子高卻不轉臉,隻搶過酒壺,摩挲半晌,“侯將軍好大喜功,怕是等不了王琳投降就要灌城了。”昭達微微一怔,笑著說:“嗯,我早就想到了,不過你想怎麼樣呢?”“還能如何,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子高笑著說,“你呢,有什麼想法?”子高剛轉身,身後便被人重重一擊,他倒地前最後看到的是昭達那張俊秀無雙的臉。昭達將子高緊緊抱在懷中,那一句句欲說還休的表白話語,曾日日在昭達心中徘徊、糾結、掙紮,此刻再也抑製不住地汩汩流淌出來。“每次見你,我都要用全身的力氣阻止自己抱住你。”“每次想到你,我總是想起那年你喝醉,帳篷中你和陳蒨兩個人的身影,那麼美,卻那麼刺眼,我多想那個坐在你身邊的人是我。”“我曾想過一劍天涯,白衣踏馬,卻未曾料到,遇見你,從此隻想和你過這一生。”“我不懂什麼是喜歡,隻知道當你出現的時候,心會莫名迷亂了節奏。”“我以為,我能逗你笑,你就會喜歡我,可是我卻輸給了曾讓你哭的人。”“這次還是讓我去吧,如果能活著回來見你,這些話,我一定會當麵對你說,那個時候,你的心裡,會不會給我一點點位置?”昭達懷中抱著昏迷的子高,笑容被淚水打濕,微涼之意彌漫開來。次日淩晨,侯安都收到一封信,昭達信中言明,三日內若是無法生擒王琳,則請求淝水灌城。子高每日坐在帳外,拿著酒壺,等昭達回來。第一日,沒有。第二日,沒有。侯安都下令,淝水灌城。城陷之後,王琳被抓獲,百姓亦死傷無數。侯安都怕生變亂,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下令把王琳在城東北二十裡殺死,時年四十八。清點城內人員時,楚將軍卻在湓城一木船中,找到子高與昏迷的章昭達。“韓將軍?怎麼會是你?”楚將軍一臉錯愕,找到章昭達沒意外,但是韓子高不是此刻在軍中嗎,如何來了這裡?子高臉色蒼白,左臂也受了傷,他掙紮起身,不輸禮數,微笑說:“楚將軍,待末將回去之後再解釋,此刻勞駕,將我二人帶回營帳,昭達身負重傷,片刻耽誤不得。”“快來人!”楚將軍也不便多問,反正韓子高做事總是出人意料,若昭達真是受了重傷,這次沒有子高,怕是這淝水一灌,昭達也必定無命生還。侯安都入駐湓城,萬千軍馬都在慶祝此次大勝,子高與昭達皆未參加,因為昭達足足昏睡了五日才醒來。半月之後,仲舉前來宣旨,封侯安都爵位桂陽郡公,並加封侍中、征北大將軍。升任韓子高通直散騎常侍,晉爵為伯,任命章昭達為護軍將軍、仁武將軍。許久未見的三人,約著來到湓城城郊的蘆葦蕩旁,雖是個開心日子,子高和昭達卻各自心事頗重。“韓大人,聽說你在侯將軍灌水前一日偷偷潛入湓城,這才救了章大人。”仲舉一年多未見,蓄上了胡子,但卻依舊工工整整,讓人挑不出一絲毛病。子高淡淡地看著蘆葦蕩,麵色平靜,沒有任何波動,可是雙眼卻好似夜幕下的海,漆黑一片,翻滾著深邃的漩渦。天地蒼茫茫一片,月亮從雲層中鑽出來,他想起剛剛衝進湓城時的景象。餓殍滿地,士兵早已沒有了對抗的力氣。那時如果選擇勸降,必然能成功,可是他已經來不及回去通知侯安都。而且,依著侯安都的性子,斷然不會聽,於是便眼睜睜看著水淹湓城,死傷無數。“我欠昭達的,沒什麼好說,人安全回來就好。”子高淺淺回應,實在是不知道怎麼回答。“子高也開始深沉了,我是沒想到,王琳居然在營帳周圍設伏,要不是跑得快,又有蘆葦蕩遮蔽,恐怕早沒命回來。“昭達卻莫名興奮起來,他想起自己臨走時自言自語的那些話,覺得總算到了時候。子高突然想到些什麼,問:“仲舉,你在建康城內待了多少時候?臨川郡王妃和世子可還好?”仲舉雙眼微微發亮,笑著說:“待了半月有餘,王妃和世子很得皇上皇後喜歡,皇上還說,世子像極了郡王年幼之時,希望未來也能像他父親一般呢。”子高點點頭說:“那便好,仲舉你總算能實現自己的夢想了。”“韓大人說的是?”“輔佐未來君王啊。”子高狡黠一笑,“可彆給我來虛的,有些事,大家各自心裡明了,不過裝裝樣子罷了。”仲舉乾笑兩聲,昭達說:“無酒了,勞煩我們未來的太傅大人去買兩壺酒吧。”“哎呀,還真是,二位彆打趣在下,在下這就買酒去。”昭達不知為何,自從醒來之後,總覺得自己和子高生分了一些,倒不是自己的原因,仿佛是子高在刻意疏離自己。“子高?”“嗯?”子高並未回頭。“我有話要說。”“那些話,我都聽到了。”子高不緊不慢的話到了昭達耳中卻如同雷鳴一般。“……哪些話?”昭達依舊在試探。“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兄長、親人,但陳蒨是我拒絕所有人的原因。”子高終於回過頭,雙眼布滿氤氳,“你明白了嗎?”昭達低下頭,兩隻修長的手在身前互相糾纏,如同它們主人的內心一般。儘管已是年關在即,北風卷地,連點起的篝火都要被吹滅,可昭達額頭卻冒出了細細密密的汗。“可是,他未來是要做皇帝的。”子高微微眨眼,冷風猝不及防地撲進他的眼,那樣細微的疼痛,如鏡麵細碎的裂紋,漸漸蔓延開去。他的聲音恍然有幾分淒切,在深沉的夜色裡如碎珠散落,“無妨,那便好生做他的臣子。”昭達的側臉有著清雋的輪廓,烏沉眼眸如寒星般閃著冷鬱的光,“夜裡太冷,早些回去吧。”說罷,便獨自一人往回走,獨留一人一馬,繼續在這偌大的蘆葦蕩中飄搖。等了這麼多年的表白,就這麼落下帷幕,自己該退出了。三日後,眾人班師回朝,子高聽聞陳蒨此刻正陪著陳霸先在圍場狩獵,又不便去昭達處,隻得尋了仲舉。屋內一片寂靜,風卷著雪沙沙作響,偶爾有夜宿的的鴉雀拍著翅膀掠過枯葉殘枝。冰冷的月光透過窗戶照在地上,子高和衣而睡,若素不肯進馬廄,如同一個固執的守衛,站在屋前院中。稀疏的腳步聲靜悄悄從遠處傳來,有雪花被碾碎的聲響。“參見郡王。”屋外的風雪仿佛驟然大了起來,淡淡的一抹玄色身影,並不說話,也並沒有離去。“子高還好嗎?”陳蒨輕柔地撫摸著若素,馬兒發出嗚嗚的聲音,冷寂的空氣從窗子外擠進來,一切都顯得蕭條。仲舉低聲回答:“還好,下官去到湓城時,韓大人已經清瘦了些許。”“他說了些什麼嗎?”“沒有,回來便直接找了下官,讓下官幫忙安排房間睡下了。”“知道了。”陳蒨的回答略略有些寂寞,抬腳很輕,落腳卻很重,朝著院門走去。突然一陣小風刮來,仲舉輕呼:“韓大人!”陳蒨猛地回頭,一個纖細的影子便撲進了他的懷裡。陳蒨腳下微微一踉蹌,眉心一蹙,輕斥說:“子高,也不穿個外袍?”子高不語,隻是伸出雙手緊緊的抱住陳蒨的腰身,將額頭死死地靠在他的胸膛上。回蕩在鼻息之間的溫暖,讓子高幾乎想要睡過去。他一時間眼眶濕潤,眼淚撲簌簌地就掉了下來,潤濕了陳蒨胸前的衣衫,一層一層打濕進去。陳蒨素衣長眉,仍舊是那張熟悉的臉孔,隻是卻多了幾分風塵和疲憊。陳蒨緊緊抱住子高,長長吐出一口氣來,像是已經過了漫漫一生。“仲舉,你先下去吧,幫我照看著世子,他這兩天身子不太好,妙容一人顧不過來。”“是。”仲舉看到陳蒨深夜前來看望子高,又見子高不顧一切衝進陳蒨懷中時,深深覺得懷疑,怕是自己留守吳興期間,二人間發生了什麼不成?但容不得他多想,他便退下了。“你沒守信,說好的快些回來呢?”陳蒨環著子高說。“我已經很努力了,可是王琳實在是難打,所以多花了些時間。”子高踮起腳尖,回應著陳蒨的溫熱。陳蒨橫抱起子高,大步走向房中。當子高躺回床上時,陳蒨不知為何,已經散開了衣襟,單手撐著腦袋,側身躺在子高身邊,仿佛一道厚實的牆,子高則躺在他的庇護之中。他似笑非笑地看著一臉迷茫的子高,情欲的顏色明明已經布滿麵孔,卻還噘起嘴抵抗,哼哼唧唧,眼神中卻如遮不住漏下的春光。“唔……”子高想要回應些什麼,卻發現,嘴已經被另一張唇堵住。唇齒交錯間,子高腦海中突然回憶起,二人第一次在建康城樓下相遇時,他還叫韓蠻子,麵黃肌瘦,任人淩辱,而他是颯爽英姿的年輕太守,一襲月牙白長衫,輕輕蕩蕩地入了自己的心思。對於陳蒨而言,即使裸露的子高,滿身都是傷痕,也有著勝過世間所有女子的美好。何況,他此刻微漾的星眸、豐潤的紅唇和那欲嗔未嗔的笑容,美得不可方物。陳蒨瘋狂在子高的唇齒間掠奪,靈巧的舌頭上下,很快,子高的身子成了一團野火,讓他無法克製從喉間漫逸而出一縷近乎渴望的呻吟。陳蒨輕輕一笑,靈巧的順著唇、頸往下,仿佛子高是明婉嬌嫩的華光瀲灩,有晚來微涼的潮濕,是開到了輝煌極處的花朵,嬌媚而安靜地開著。陳蒨輕輕將子高按壓在床上,餘下的已無法控製,糾纏在一處。兩人都已被徹底點燃,仿佛激烈的咬噬稍慢一點,就要被燒成灰燼。冬去春來,又是三月至。那日陳蒨正在府中教導伯宗習字射箭,突然建康城方向無數鳥兒四散,心中突突不安,胸口隱隱作痛。還未請大夫,便獲知消息。“天子駕崩。”子高坐在樹枝上不斷搖晃,幾片欲離的桃花,伴隨著晃動斑駁的陽光,一點點掃拂著陳蒨那張好看的臉。“先帝一駕崩,北周立馬放了陳昌,這是生怕朝內不生事端啊。”子高默默說。“嗯。”子高很久沒有這麼近距離端詳過陳蒨了。他的胡子似乎沒有修理,清秀俊美的麵龐,因為幾年的沙場風霜,多了些硬朗的味道,雙眸邊也有些微細紋,許是這段日子的勞心勞力,眼下有一圈灰黑色的陰影。“皇後也擔心吧,這皇太後的位置,總得坐穩了才好,她是不是找你了?”子高又問。“嗯。”“陳昌畢竟不是章皇後的親兒子,且為質子多年,變成什麼樣也無法預料。所以此刻但凡有些風險,她都不想承受,還不如拉住一個身邊近些的侄子。對了,之前昭達為你在侯安都那裡提前打好的招呼,這會也該起到作用了吧?”“嗯。”“那便去做你該做的事情吧。”子高拍拍手,跳下桃樹。想到馬上要陪這個男人去經曆更大的刀光劍影,子高默默抱緊了陳蒨。陳蒨把頭埋在子高的頸後,許久傳來一句話。“叔父,他,一直待我很好。”三年來,陳蒨每次都是稱呼陳霸先為“聖上”,如今終於改口,喊回了“叔父”,可是,這也是最後一次了吧。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