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出征前夕(1 / 1)

三月花期至 王周五 2355 字 4天前

“是韓大人嗎?進來!”陳蒨的聲音驀地響起,子高不敢怠慢,立刻掀了帳簾進去。“參見各位大人,不知喚下官進來有何吩咐?”子高問。“陳蒨,你喚他進來做什麼?”昭達一改往日的樂天隨性,嚴肅正經地緊皺眉頭。陳蒨說:“好歹也背了幾本兵書。”隨後衝仲舉點點頭,仲舉便將子高拉至地圖處,說:“韓大人,你且看這塊地方。”子高順著仲舉的食指望去,反問道:“蜀地?這不是紀王爺的封地麼?地勢易守難攻,與外有天然的群山屏障。”陳蒨挑挑眉,頗有些讚許。他用手指在桌子上敲打著,隨後說:“紀王爺已經自行稱帝,要與咱們的聖上分地而治。”子高驚訝地“啊”了一聲,轉向昭達,昭達點點頭。子高用右手食指在鼻子下擦了擦,喃喃道:“這可不妙。”“怎麼個不妙法?”陳蒨追問。“據下官了解,目前陳老將軍與陳頊將軍駐軍京口,王琳將軍則在建康和廣州兩地。”子高說著便將手指從蜀地往西北移了移,“大家看,這裡便是西魏。從魏晉之後,西魏的宇文一族一直對我大梁虎視眈眈,尤其到了宇文泰這一輩,國力日漸昌盛。而蜀地一帶乃大梁與西魏交界之地,若是想要蠶食大梁,這裡便是必爭之地。”“所以呢?”陳蒨漸漸露出笑意。子高分明知道陳蒨是在考自己,也無妨,對於這江山局勢,自己這陣子也細細研究過一番,“當今天子的兵力皆不在蜀地一帶,而我們的皇帝又是性急之人,先皇駕崩之時的權力爭奪,更讓皇上恐懼於自家兄弟。所以子高鬥膽猜測,咱們的皇帝可能會以蜀地為籌碼,向西魏借兵,對紀王爺進行絞殺。正所謂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昭達眉頭微皺,反複玩味這句話,隨後點點頭,揉了揉子高的腦袋。“韓大人真是士彆三日,讓人刮目相看,分析得頭頭是道,在下佩服得很。”仲舉拊掌稱讚道。子高也隨昭達揉著,衝陳蒨問道:“怎麼?這個事情真的這樣發展了嗎?”陳蒨點點頭,深吸一口氣,說:“如今蜀地已落入西魏之手,恐怕是要生靈塗炭了。”眾人又是一陣沉默,子高想了想,說:“皇上隻是一時情急,若是知道蜀地百姓的處境,必會找西魏收回屬地,隻怕……”“隻怕西魏不肯交還,那時想必兩國的戰爭在所難免。”陳蒨又歎了口氣,仿佛止不住的疲憊和無奈。昭達爽朗道:“兵來將擋,及時行樂,我們出去喝兩杯吧。”往後的三個月裡,眾多的諫書如雪花般飛向宮中,子高自是不知曉當今皇帝是以如何的心情麵對,僅從皇帝平日裡的行事作風考慮,他是受不住這樣的民憤。此時的西魏也不太平,宇文泰得到蜀地後,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蜀地百姓的詛咒,早早病死,其侄宇文護承繼權臣之位。宇文護卻逼迫當時的魏恭帝禪位給自己的表哥,也就是宇文泰的兒子——宇文覺,西魏就此消失在曆史中,北周成立。而吳興的生活表麵上依舊繼續,子高的隊伍擴大至一百人,四支分隊逐漸壯大起來。沈妙容的肚子也漸漸一日比一日顯現,可是陳蒨極少回府內,終日在軍營內練兵。仲舉偶爾會因為考慮到禮法,勸陳蒨能夠回去看望養胎的夫人,卻被陳蒨一口回絕:“兩國之戰,一觸即發,無國何來家。再者,府內有如此多的人照料,又會有什麼事?”仲舉也隻能啞口無言,倒是昭達從來不勸。子高也曾經好奇問過,可昭達笑而不語,隻是拉著子高喝酒。冬天就這麼來了,在臘月第一天下起大雪時,子高才意識到,這一年又要過去了。下雪的日子總讓他想起那段話:“為官的,家業凋零;富貴的,金銀散儘;有恩的,死裡逃生;無情的,分明報應。欠命的,命已還;欠淚的,淚已儘。看破的,遁入空門;癡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儘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初雪的第二日,便傳來消息:皇上已經長達一個月的時間內沒有上朝。之後更有傳言說,北周開國君主宇文覺在蜀地立下墓碑,上麵刻著當今皇帝的生辰八字,於是皇上立刻又給宇文覺修書一封,要求北周歸還蜀地。如四人所預料,戰火正式點燃。可是陳蒨並未收到命令,而是得知,陳霸先,當今大將軍,陳蒨和陳頊的叔父,派了陳頊立刻從京口開往蜀地,勢必要從北周手中收複。“這一仗,不好打。”陳蒨眉心不展,夜深人靜之時還在研究蜀地地形。子高卻和昭達坐在太湖湖畔,拿著小壺,架起柴火堆,熱了酒來吃。才見嶺頭雲似蓋,已驚岩下雪如塵。吳興界內不缺山不缺水,在這樣的雪天,十步成一景。子高知道,梁朝必定覆滅,後來的陳朝也會結束在曆史中,但是曆史的車輪滾滾向前,幾十年後,這裡會誕生世界聞名的京杭大運河。曆史就是這樣,回頭看時,後來的盛世輝煌,此時不過普通的幾條水道。此時已是年關在即,再過三日就是春節,吳興百姓離這戰場較遠,似乎還在安逸度日。此刻家家戶戶張燈結彩,映著著雪景更加璀璨。“那個害死陳蒨母親的夫人,就是陳頊的母親吧?”子高緩緩問。“你總是過分聰明。”昭達抿嘴而笑,將酒壺燙暖,塞在子高手裡,讓他捂著。“但我覺得陳頊不像壞人,隻是有些……”子高抱著酒壺,喝了口酒。昭達微微眯起那隻桃花眼,嘴角微笑,說:“隻是有些孤傲。這兄弟倆自小格外親密,直至那次……意外發生。陳蒨認定是二夫人故意將自己的母親推下水,但二夫人聲稱大夫人是自己失足,此後陳蒨便對二夫人及陳頊有著莫大的恨意。那年,他不過七歲。”二人尚未聊完,聽得一聲聲號角從營帳中傳來,昭達和子高都十分熟悉,二人相視而望,迅速起身,滅了柴火,往軍營奔去。“召所有人集合,必有大事發生。”三更時分,中帳中燈火通明。帳中兩個火盆燒得正旺,偶爾爆出的火花蹭地騰到空中,化作星星點點的灰燼。“各位,先有北周侵占我蜀地,現有北齊攻打我廣陵,戰火燎原,生靈塗炭,腹背受敵,江山岌岌可危。”陳蒨伸出左手,遞給仲舉一封書信,示意他念出。“吾侄蒨啟,我中原大地不可再受欺淩,現命你立刻北征廣陵,護我百姓。”“這是本官叔父驃騎將軍剛剛派人送來的信件,既為臣子,必為國為民謀希望。如今年關,給諸位五日時間,五日後,與本官一道北征廣陵。”第二日,陳蒨將自己手下的軍隊進行編整,共計兩千餘人,馬一千多匹,弓箭的配備倒還齊全。“北齊誰為將?”陳蒨用手摸索著廣陵的局部地圖,眉頭緊皺。“高煥。”昭達頓了頓,繼續說:“高煥雖不成器,但高洋給他的五千精兵可不簡單。”“明顯敵強我弱,兵力相差懸殊,怕會有一場血戰。”子高喃喃道,此刻他後悔為何當年沒有好好學習曆史。陳蒨並未作聲,隻是揉了揉太陽穴,閉上眼,沉聲說:“昭達,仲舉,你二人先回家,陪家人過個好年吧。”“啪!”火盆中又蹦出三兩火星。仲舉咬咬牙,說道:“陳大人,在下有句不當講的話,既是過年,還是多回去看看夫人吧,彆涼寒了夫妻情分。”陳蒨淡淡地說:“你這句話的確不當講,退下吧。”仲舉臉色有些發白,連忙行禮退下。昭達也跟著離開,帳中隻剩下陳蒨與子高二人。子高有些局促,每次二人單獨相處時,他總是不知以何種身份麵對。良久,二人皆是無言,陳蒨此刻緊閉雙眼,仿佛已入睡。子高便躡手躡腳取來披風為陳蒨蓋上,隨後來到桌子前細細看著這廣陵地圖。“子高,你當日活下去的理由是什麼?”陳蒨嘶啞的聲音突然響起,嚇子高一大跳。“我……下官吵醒大人了嗎?”子高連忙往後退了兩步,準備行禮,卻被陳蒨不耐煩地拉入懷中,粗魯地將自己的披風蓋在子高身上。“手這樣涼,不會多穿些衣裳麼?”陳蒨沒好氣地說,順便把子高的手攏在自己手中。子高有那麼一刹那,就想倒在這樣的懷中,讓所有的猜忌和懷疑都煙消雲散,可清醒過來時,他掙紮著起身。陳蒨咬咬牙,恨恨道:“你就那麼討厭我麼?”“下官不敢,剛剛大人問的,下官認為我等生在這亂世之中,本是不幸,活下去隻有兩條理由:一是讓自己變得有用,二是為這亂世中的百姓謀一點希望。”子高說。陳蒨剛要說些什麼時,突然帳外傳來一陣騷動聲,人影憧憧,還不時傳來笑鬨聲。“來人,外頭何事!”陳蒨揚聲問道。立刻就有傳令兵掀開帳簾而入,“稟大人,章將軍買了些燈籠,還有好酒好菜,大家正幫忙把燈籠掛起來。”子高粲然一笑,拍掌笑道:“我也去幫忙,大家一起過年吧。”說完掀開帳簾便衝了出去,陳蒨緩緩站起,在子高剛剛看過地圖上摩挲著,仿佛那裡還留有子高的氣息。夜裡大家歡聚一堂,但是陳蒨遲遲未露麵。酒足飯飽後,子高和昭達商議後來到中帳,陳蒨果然還在對著地圖發呆。“陳蒨,剛剛我與子高想到一個計策,與你商議一番。”昭達說著便拉著子高來到地圖旁,然後用手捅捅子高,示意子高來說。子高清了清嗓子,說:“高煥為了水源補給方便,特意將主力軍隊駐紮在廣陵江江口,而這廣陵江,恰恰又是廣陵的護城河。也就是說,高煥並未將整個兵力安排入城內。”“所以呢?”陳蒨反問。“聰明反被聰明誤。搭建柵欄保護廣陵,同時引廣陵江,水淹北齊軍。”子高一字一句地認真回答。“可是如今並不是漲水之時。”陳蒨問。“子高查閱了往年的天氣記錄,發現若是春節後下大雪,則在春節一個月之後,廣陵江上遊就會有大雨。”昭達笑著說,“而陳蒨,你看外頭。”怒吼的北風呼嘯而來,卷起帳簾,鵝毛大的雪花隨風入內,火盆中的火焰搖搖晃晃,卻燃燒得更猛烈。半晌陳蒨說了一句話:“高煥的駐地裡,還有很多百姓。”昭達思慮半晌,說:“這個好說,我們隻需要將高煥大軍往中遊引一些,那裡是丘陵地帶,小山脈縱橫,易守難攻,人煙也十分稀少。我們提前疏散。”“隻是,怎麼將高煥引到中遊區域呢?”陳蒨又問。二人相視一笑,將計策對陳蒨一說,陳蒨露出許久未見的微笑,一切仿佛已經了然於胸。下麵便是兵力分布的問題,昭達自然是要一同前往。“子高,吳興這裡不可沒有人駐守,你且留下如何?”陳蒨說。子高搖搖頭,回答道:“若要駐守,還是仲舉吧。一來他對吳興更為熟悉,二來夫人如今懷胎七月有餘,也需要一個親近之人照料。下官願意與陳大人、章大人一道,去前線會會北齊五千人馬。”昭達嘴角微微揚起,也附和說:“陳蒨,這計策主要是子高想的,為這,他研究了一晚上的廣陵天氣,而且他訓練的人馬你也見過,也該去曆練曆練。”“可是……也罷。”陳蒨微微凝眉,無妨,有自己在,總不會讓他受傷的。陳蒨出征前夕,回府看望了沈妙容一回,子高因要回去收拾衣物,也一並回了。沈妙容的肚子的確已經很大,這也是她懷孕後子高第一次見到本人。初為人母的幸福感洋溢在她的臉上,第一次見麵時的清冷此刻已蕩然無存。但是沈妙容的雙眼已經哭紅,她張羅著丫頭們幫陳蒨、子高打點好行囊,用帕子擦拭了淚水後,柔聲道:“夫君此役多保重,妾身……妾身還等著夫君回來為咱們的孩子取名字……”“夫人不必擔憂,陳大人必會大勝而回,倒是夫人你,要多加注意自己。”子高淡淡回答道,一個女人家,的確是不容易。“韓大人也要照顧好自己,等大軍凱旋,我再給各位準備好酒好菜。”沈妙容略略欠身,表示對子高關心的一種回應。陳蒨挑了挑眉,隻是輕輕握了沈妙容的手,便轉過身與仲舉交代一番,留下五百人馬鎮守吳興,隨後帶領自己的一千五百人馬開赴廣陵。三日的快馬加鞭,一千五百人來到了距離廣陵城二十裡處。這裡一片焦土,破敗延綿。在此時便要兵分三路。昭達帶領五百人馬前往廣陵江上遊,子高將李大水及旗下四十人交給昭達,囑咐說一旦引發水戰,隻管讓李大水打頭陣。子高則帶領自己的三十名騎射兵,外加昭達麾下七十餘位騎射好手,成為機動力量。而陳蒨則率領剩餘的九百人馬在廣陵城外,伺機一舉拿下廣陵城。計策是計策,具體會如何,子高心裡沒有底,誰心裡都沒有底,畢竟大梁對北齊,很久沒有贏過一場戰爭了。此刻明擺著北齊想趁陳霸先對付北周,收複蜀地時,過來插一杠子。雖然他知道,無論勝還是負,總歸隋朝會大一統。可是如今他既然已經在曆史中扮演了一個角色,那就要兢兢業業扮演好,何況,還有自己在乎的這些人。“各位,就此分彆,望我們很快能見麵。”陳蒨凝重地說。子高和昭達也紛紛拱手,隨後揚聲喊了句“駕”,馬蹄濺起層層混著積雪的春泥,轉瞬此處隻剩陳蒨及九百人馬。他微微眯起雙眼,說:“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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