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陳府添丁(1 / 1)

三月花期至 王周五 2463 字 4天前

“你要學排兵布陣?”陳蒨略略挑眉,一抹懷疑之色閃過。子高恭恭敬敬地彎腰行禮,聞言有些不滿,抬頭沉聲道:“陳將軍,如今這天下的戰爭,靠的不僅僅是體力和軍隊人數,尤其像在下這般,天生不在蠻力上占有優勢,除了騎射技藝,必須裝備好腦子。”“裝備腦子?”陳蒨眯起眼睛,玩味起這句話。末了,頗讚許地點了點頭,“你繼續說。”子高放下作揖的手,淡然道:“作為一個合格的將領,排兵布陣是必學之道。而陳將軍作為末將的上級,也有義務進行傳授。”“噢?本將軍為何有義務?”陳蒨反問。“若將軍不教授於末將,可能就是以下三個原因:一是害怕末將未來過於優秀,會遮擋了將軍的光芒;二是將軍認為末將過於愚笨,浪費時間;三是……”子高笑著看向陳蒨,“將軍也不會?”“你放肆!”陳蒨低吼,將桌台上的幾本書衝著子高直直砸過去,子高並未閃躲,書卻也沒有砸到子高,“你可知這是以下犯上?”“若是沒有這等容人之量,陳將軍還如何能統領未來的萬千軍馬?”子高心中竊喜,終於能氣他一氣,而且必定要他心服口服。“你……韓子高聽令,一個月內必須誦讀地上的書。一個月後本將軍抽查,如若不及格,立刻革職!滾!”陳蒨冷冷掃過來的眼神仿佛有著極寒之氣,卻並不讓人感到森冷。子高撿起地上的書,行禮後退下。這五卷書分彆是《孫子兵法》、《孫臏兵法》、《吳子》、《太公兵法》和《司馬法》。子高抿嘴一笑,搖搖頭便退出陳蒨的中帳。陳蒨看著子高離開的背影,想象子高現在得意洋洋的表情,不禁也露出了笑容,心情也輕快起來。每日日出日落間,子高親自帶領四組五十人勤加練習,弓弩前半個月由昭達親授,此後每七日子高同昭達一起考核。騎射則是子高教授,對於子高這個半桶水的人而言,為了不丟麵子,每晚他都在弁山腳下反複訓練。水兵則主要鍛煉臂力,子高為組員製作了類似於現代啞鈴的器械,並要求他們熟悉周圍水域不同季節的風向、流向。而對於排兵布陣這一塊,子高深知這些人即使識得字,但要全理解五卷書的內容根本不可能。於是子高每晚練習騎馬之後,挑燈夜戰,將書內重點進行總結,第二日以沙盤實戰方式演練給新兵們看。當然,對於書中的偏僻生字以及晦澀難懂的文言文,子高也隻能厚著臉皮去請教仲舉。仲舉倒是受寵若驚得很,無論何時子高黑著臉過去,仲舉都笑眯眯地迎接。三個月一晃而過,很快便到了新兵驗收的日子。不覺初秋夜漸長,清風習習重淒涼。九月的吳興尚有夏季的尾巴,初秋也漸漸降臨。所有的新兵都壯了一圈,黑了三層,連王忠都已經能讓自己填滿那套戎服。“王忠、陳雷、李大水,你們三位注意了,今日陳蒨陳將軍將會對各位進行進一步考核,也會根據考核結果,將各位分編至其他將軍的隊伍中為國效力,所以你們務必好好表現,彆枉費了平日裡自己的辛苦努力!”“是!”眾人異口同聲。“報告韓常侍!”李大水突然站出隊伍,大聲喊道。子高冷眼射過,“說!”“我們都想問,那個……我們能不能跟著大人,不分編到其他將軍隊伍中!”李大水滿臉通紅,仿佛這句話憋了很久。子高有些驚訝,這個事情自己倒是從未想過。更沒想到的是,竟然會由這些新兵提出,而且,還是以前帶頭挑戰自己的人。子高微微挑眉,問:“為什麼想跟著本官呢?本官的官職在所有將軍中可是最低的。”李大水撓撓頭,最後說:“因為……覺得大人好!”子高強忍住笑,訓斥道:“胡鬨!”王忠則徐徐走出,恭敬又嚴肅道:“我們不求名利,隻想真正學到殺敵的本領。我們都覺得大人能夠因材施教,而且關心我們,我們願意跟著大人。”“我們願意跟著大人!”“我也願意!”“我也是!”子高的眼眶突然有些紅,仿佛第一次找到了自己在這裡存在的價值和意義。原來還是有人需要自己,認可自己,生存的本領不僅僅是這張能使用“美人計”的皮囊,而是自己的腦子。他抿了抿嘴,抬起手示意所有人安靜,“於軍隊製度,這是不符合規定的。你們且不要想這些,本官非常感謝各位的信任,但是我們效忠的隻有皇上,我們為的是百姓安康。隻要是堅信這些的將軍,都值得大家跟隨,明白了嗎?”“……”“明白了沒有!回答本官!”子高揚聲道,雙目炯炯。“明白!”眾人雖垂頭喪氣,但卻依舊整齊回應。子高看著這些新兵,想到三個月前第一次見他們時的情景,突然下了決定。“韓大人,如何了?”陳蒨毫無感情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子高立馬轉頭行禮。“參見陳將軍,隨時可以開始。”除了陳蒨,仲舉、昭達以及幾個副將都來到閱兵台,陳蒨掃視這五十個人後,端坐下。“各位,本官今日考你們四項,分彆是體格、弓弩、騎術和兵法。根據每個人的表現,分編到相應的將軍麾下,現在開始。”陳蒨話音剛落,幾名副將便紛紛往前一步,喊道:“現在,一對一,互搏。”一炷香的功夫,四項考核全部完畢。無論是互搏的招式、弓弩的準確和持久性、馬上的靈活度以及對基本戰術的認知,五十位新兵都表現得非常出色。“韓將軍,你訓練得很不錯。”能從陳蒨嘴中聽到這樣的話,子高很是感慨。他自然要謙虛一番,可是想到之前做的決定,他定了定神,說:“陳將軍謬讚了,末將有一個不情之請,懇請陳將軍看在宣城之戰的功勞上,能許可將這五十人繼續給末將訓練。末將保證,在眾位將軍需要之時,這些人一定不會拖後腿。”陳蒨臉色微變,仲舉則提了一口氣,偷偷看著陳蒨的臉色,而昭達則是抿嘴笑而不語,仿佛早已猜到一般。“你給本將軍一個理由。”陳蒨問道。“末將是最熟悉他們的人,也知道如何訓練他們。”子高不卑不亢。全場鴉雀無聲,陳蒨並未作任何回答,扭頭便走。子高心下一慌,這不說話是怎麼回事?其他人皆是麵麵相覷,不知所措。昭達則收回笑容,淡淡說:“韓常侍,這事容後再議。其他人都散了吧,該乾嘛乾嘛去。”“是!”眾人答應,子高卻咬著牙,若有所思地盯著陳蒨離去的背影。仲舉湊過來,抱怨說:“子高兄弟……韓大人,你這也太大膽了,當著這麼多將軍的麵,做僭越之事,如何讓陳大人下台呢?還有……”子高未等仲舉說完,便朝陳蒨跑去。陳蒨入了中帳之後便再未出來,子高在衝進中帳之前,多想了一步,便停了下來。剛剛說出那些話時,子高不是沒有顧慮。且不考慮軍紀軍製,隻說這一步一旦邁出,就等於向所有人,包括子高自己,發出一個信號:韓子高要真正涉足軍隊,而不僅僅隻是個陳蒨的幕僚。他又想到半年前,老頭剛去世時他的絕望。找不到方向和生存的意義,隻想一死了之,何曾預料到,短短半年後,自己竟然經曆了這麼多,還成為了被人信任的常侍。“起來,跟我走。”陳蒨扔下一個酒瓶,子高哆哆嗦嗦接住,他瞅到了陳蒨眼中那一閃而過的狡黠。弁山腳下如今初見枯草,畢竟秋意漸濃,再過幾天就是九九重陽節,全家登高之日,子高又應該身在何處?“你的確做得很好,可你要知道,一旦踏上這一步,就無法身處幕後,未來等著你的,就是腥風血雨的戎馬生涯。刀劍無眼,你可想明白了?”陳蒨仿佛卸下了所有的冷漠和驕傲,他懶懶地靠在樹上,微醺的雙眼有些迷離,微笑卻有些擔憂地望著子高。清風拂動陳蒨的發梢與劉海,子高情不自禁地伸手拂去遮擋在陳蒨眼前的碎發。陳蒨深吸一口氣,收回所有笑容,猛地將子高攬入懷中。懷抱很緊很暖,懷裡的香氣十分熟悉,仿佛陳蒨的心跳很快,子高下意識地想要推開,掙紮了一會兒,發現沒有任何作用。他又在懷裡扭動,最終選擇了放棄。子高才意識到,陳蒨的力氣竟然這樣大。陳蒨感受到子高安靜下來,便稍稍鬆了些,將頭搭在子高的肩膀上,緩緩吐出一句話:“我擔心你,我不想讓你再受傷。”子高仿佛連呼吸都停了,他推開陳蒨,警惕道:“大人突然是怎麼了?為何對下官說這樣的話?”陳蒨有些無奈,“還在恨我?嗯?”子高認真地搖搖頭,又認真地點點頭。陳蒨卻捧住子高的臉,眼眸裡深情得望不到底,“近日我這般對你,你可曾怨過?”“啊?下官很忙,沒太注意。”陳蒨擰了擰子高的臉,皺著眉說:“什麼下官不下官,給你升個官,你還長脾氣了?”“下官不敢,下官隻怕僭越了本分。”子高恭恭敬敬地說。陳蒨的臉色霎時陰冷下來,他靠回樹乾,閉著眼,仿佛所有的疲憊一下子湧了上來。“那五十人,你便帶著吧。本官累得很,想單獨待會兒。”“謝大人!下官告退。”子高轉身離去,身後傳來淡淡又長長的一聲歎息。子高不敢回頭,他擔心自己一回頭,便控製不住感情,擔心自己忘記所有的傷痛和委屈,繼續撲倒在陳蒨懷中,最擔心的還是再一次被欺騙。子高心中煩悶得緊,想尋昭達喝個酒消遣一番,兜轉了一圈,卻未找到。想到白天那些信任自己的孩子們,他便興衝衝準備去買上幾壺酒,犒勞大家一番。他衝到最近的酒肆時,卻發現兩個熟悉的人影,兩人都在喝酒,卻並無交流。“昭達,仲舉,你倆喝酒居然不喊我,太不夠義氣了。”子高坐下便搶來昭達手中的酒瓶,仰頭就是一口下肚。“你吃飯了嗎?餓不餓?”昭達迷糊糊地抓了子高的手,癡笑著問道。昭達此刻已有些醉意了,旁邊十幾個空瓶子便是他的戰績。仲舉衝子高努努嘴,指了指心臟,再做了個哭的表情——無非是昭達心情不好,借酒澆愁。仲舉向來不太喝酒,他認為喝酒容易失了禮數。子高對仲舉說:“你先回去吧,這裡我陪著,順便幫我提幾壺酒回去,給我那些新兵喝一喝,最近他們苦得很。”仲舉雙手作揖,隨後便買酒去了。子高看著倒在桌子上的昭達,那隻桃花眼此刻微微閉上,比女人還長還密的睫毛在抖動,那根遮擋左眼的散花錦布似乎有些鬆動。子高輕輕環過昭達的頭,想幫他緊緊,卻不料昭達突然抬頭,再倒下時,已經將頭枕在了子高的左胳膊上。子高想要抽出,卻聽到昭達喃喃自語:“子高,如果……早些遇見,會不會……”後麵的話極輕,子高沒能聽清楚,但是心下了然,“看來昭達對自己也是相見恨晚,同自己一樣呢。”子高多次嘗試,也無法將手臂抽出,乾脆就一手抱著昭達,一手開始喝起酒來,反正自己的內心也煩悶得很。第二日清晨,子高卻在自己營帳內醒來,也完全不記得昨日夜裡發生了什麼,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來這營帳。起身後,子高去校場,發現自己的那隻五十人分隊,正在認真訓練,心下歡喜。新兵們看見子高,也紛紛跑了過來。李大水說:“將軍,剛剛有人過來告訴我們,陳將軍把我們分給您啦!”子高沉著臉,說:“回去訓練,像什麼話?說散就散?”眾人雖心裡歡喜,但也不敢不聽命令,立刻重新站好,一招一式地鍛煉起來。子高轉身欲走,卻聽得有人喊了一句:“謝謝常侍的酒!”子高並未回頭,嘴角情不自禁地揚起。抬頭時,發現昭達扭頭欲走,子高連忙喊住昭達,說:“昭達昭達,昨晚上是你把我扛回來的嗎?”昭達點點頭,又準備離開。子高有些奇怪,拉住他的手說:“你怎麼了?昨晚還說跟我相見恨晚,怎麼今天就這麼彆扭?陳蒨已經夠神經兮兮的,你可彆再折磨我。”昭達看著子高的臉,仿佛身旁的空氣與時間都靜止了,他的笑容燦爛如秋日的暖陽。“你昨晚簡直如一隻豬,被我拖回來都不知道。”昭達說完刮了刮子高的鼻子,“好了,我還有急事要處理,你可彆胡思亂想。”子高看著昭達離開的背影,依舊有些疑慮,可他尚未細想,便看見仲舉喜滋滋地過來了。“子高,告訴你個天大的好消息,夫人有身孕了。”子高愣了一愣,過了一會兒,才道:“這是……是好事呀,是男孩女孩啊?”仲舉哈哈一笑,“子高你是高興糊塗了吧,這會兒怎麼能知道是公子還是小姐呢,不過我覺得應該是個小公子。”子高點點頭,笑著說:“是是是,我糊塗了,小公子小小姐都好呀,要麼像陳大人那般德才兼備,要麼像夫人那般心靈手巧。”“子高說得極是呢,不過陳大人好像因為太忙,至今還未回去看望夫人呢。”仲舉無奈地歎了口氣。“是呢。”子高回答。“是什麼?”仲舉問。“啊?沒什麼,我說男孩女孩都好。”仲舉有些奇怪,繼續問:“你是不是昨夜喝多了還未緩過來?要不再去營帳裡休息一下?”子高卻未聽得最後一句話,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內心仿佛堵了一塊,有些喘不過氣來。“子高?”子高緩過神來,“啊?啊,我,那個,去訓練新兵了,他們剛喊我。”說完便離開。仲舉看著與子高相反方向的正在訓練的新兵,一頭霧水地說:“怎麼了這都是?昭達也悶悶不樂,陳大人也鬱鬱寡歡,子高更是魂不守舍。”若素看見子高走來,前蹄騰空,嘶鳴不停。子高解開若素的韁繩,飛身上馬,馳騁而去,他需要讓風吹醒自己。他不能愛上陳蒨,絕對不可以。伸手不見五指之時,子高牽著若素回到營地,卻發現所有將領都極其緊張地圍在中帳旁邊,而中帳內三個人影倒映在帳篷璧上。子高心中低呼:“糟糕,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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