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遠城抬手拍了兩下耳朵,隱隱約約聽到了“脫離危險”幾個字,他鬆了口氣,伸手握住醫生的手,不停地道著謝。越過醫生往前走的時候卻又被拽住了,醫生有些擔憂地看著他,詢問道:“這位先生,你沒事吧?”“沒……”顧遠城呆呆地回話,視線掃了一圈,恍惚地朝著一處走,“我沒事,我去下洗手間。”一步步恍惚地走到了洗手間,鞠了一把冷水洗了洗臉,看著鏡子裡麵那張蒼白無措的臉失了神,許久,才抬手輕輕扣了扣鏡麵,叫了聲:“陸遇……”鏡子裡麵仍舊是他那張沒多少精神的臉,顧遠城苦笑著,什麼時候了竟然會這麼天真,陸遇又不是鬼魂,需要他的時候他立刻就會用這種方式出現。顧遠城用還濕著的手將額前的發攏到了腦後,仰頭歎著。在洗手間裡待了很長時間他才走出去,蘇子安已經被送到了普通病房。他隔著玻璃往裡望著,蘇子安安靜地躺在那兒,白色的床單映得蘇子安的臉也是一片蒼白,沒有半點血色,像是放在玻璃櫃裡沒有生命力的娃娃。在外麵看了很長時間,他才推開門走進去,儘量放輕了步子,不發出任何聲響,他不想要驚動蘇子安,又想要她趕緊醒過來。顧遠城扶著床沿慢慢坐下,就那麼安靜地守著蘇子安,動也不動地守了一天。顧遠城有些困了,他伸手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她沒紮針的手心裡,觸碰到了她的手才覺出蘇子安的身體有些燙。他急忙起身撩起了蘇子安的頭發,用手指量著她的體溫,和自己對比了一下,她發低燒了。正準備去叫醫生的時候,蘇子安的嘴巴突然動了動,吐出了一句話來,她說得很模糊,顧遠城沒有聽清楚,隻覺得好像是“不會停止的。”“什麼?”顧遠城有些疑惑,不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蘇子安擰著眉頭,似乎是魘住了,顧遠城將手指放在她眉心輕輕按著。“絕對會再一次……重演……下一個……抓住他……”蘇子安抿緊了唇,喘息了幾句,又不停地叫著陸遇的名字:“陸遇,陸遇……”顧遠城手指一頓,聽她不停叫著陸遇的名字。他咽下苦澀,收回了自己的手,轉身去找了醫生。……蘇子安沒有什麼大礙,隻是低燒還在繼續。顧遠城隱隱約約覺得蘇子安所說的話應該是和那些案子相關的事情,便將那些斷斷續續沒什麼關聯的話全部都記在了紙上。隻是看來看去也不明白蘇子安到底想說什麼,說這話的時候蘇子安一直是昏迷不醒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夢到了什麼,還是說根本是他聽錯了。顧遠城把那張紙翻來覆去地看著,還是想不出蘇子安到底想要說什麼。顧遠城隻顧研究那些,注意到時間的時候已經半夜了,他便趴在床沿上,握著蘇子安的手指睡了過去。赫殊是第二天一早來的,來的時候顧遠城還在床邊躺著睡著,床上的蘇子安好像做了什麼夢,她的雙唇動著,不停重複著什麼。赫殊大步走了過去,她幾乎沒有發出聲音,將耳朵貼上去了才勉強聽到她說的是方清萍的名字。赫殊苦笑著搖搖頭,直起身體從口袋裡摸出一根煙走向了窗口。“赫殊?”似乎是被驚醒了,顧遠城伸手摸了摸臉,啞著嗓子叫。“她情況怎麼樣?”赫殊轉過頭看著她,手掌搭在窗戶外麵,指尖夾著一根煙,白色的煙成了一縷,隨著風不住往上飄著。“醫生說已經沒有危險了,隻是一直在發低燒,偶爾會說些夢話。”顧遠城看著床上那昏睡著的人歎道。赫殊慢慢說:“安寧死了,昨天我們在那個小屋裡麵發現了他的屍體。” 話題轉得太快了,導致顧遠城還有些反應不過來,愣了幾秒猛地站了起來,詫異地看著赫殊說:“什麼?他昨天晚上也在那兒嗎?那我帶著蘇子安離開的時候……”顧遠城心口一瞬間冰透了,他把安寧一個人丟在那兒了?“額頭上中了一槍,當場死亡,跟你沒關係。”似乎看透了顧遠城會怎麼想,赫殊解釋道。顧遠城站在原地,不知道這話要怎麼接才好。他們倆沉默了很長時間,視線都沒有交集,各有各的心思。“有什麼我能夠幫上忙的地方嗎?”顧遠城小聲問道,“必須得儘快抓住他才行,必須得給蘇子安報仇才行,必須……”“沒用的,已經查出了凶手的身份,接下來你就沒有任何用處了。”赫殊說得毫不留情,不過也都是實話。正因為都是真話,顧遠城才覺得尷尬到無地自容。他沒有幫上任何忙,起初那麼自信地答應他們要幫忙,要找出凶手,結果,他在其中起到的作用根本微乎其微。不如說有沒有他都沒有關係,不如說他根本就沒有起到任何作用。顧遠城咬著牙沉默著,赫殊又吸了口煙,在窗台上將煙按滅了,低聲道:“總之,這件案子早就不是我們負責的了,目前也隻能夠交給他們了,通緝令已經發出去了,葉邵逃不了多長時間的。”“你在這兒守了一天了吧?先回去換換衣服吃點東西吧,我看著她。”赫殊打了個嗬欠,沒精神地守在了床邊。“可是……”“我聽護士說你在這兒守了一天了,一點東西沒吃過,連水也沒有喝半口,我可不想蘇子安還沒有醒你又倒下了。”赫殊衝他揮了揮手,“走吧。” 顧遠城點點頭,給床上的人留了一句,“我很快回來。”離開時他小心翼翼地關上了門,在走廊裡呆呆地站著,空氣都好似帶著針鑽入了體內,攪得血肉疼。顧遠城按了按心口,大步離開,回到了家裡之後他給自己煮了點飯,站在灶台前看著鍋裡翻滾著的水泡失了神,在這個案子裡麵他的確是什麼作用都沒有起到。可是,不做點什麼總是安不下心。擦了擦手,他回到客廳將經曆的所有事情全部都在紙上仔仔細細地寫了下來。來回看了幾遍確定沒有什麼遺漏才將紙折了幾下塞到了口袋裡麵,如果陸遇醒來能夠看到這些的話,說不定就……能夠改變什麼。 飯還早,顧遠城靠在沙發上打了個盹。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廚房裡麵傳出了一股子焦味,沙發上躺著的人猛地彈起坐直了身體。陸遇茫然地睜開眼睛望著周圍,看清楚了在哪兒,就又懶洋洋地躺回了沙發上,連灶台上的粥散發出了一股子焦臭味也不想管。那味道越來越濃,熏得陸遇也睡不安穩,他低咒了聲,從沙發上爬起,慢悠悠地蹭到廚房關了火,鍋子裡麵的東西連看也沒有看就又折了回來。走了幾步就感覺口袋裡麵有什麼東西紮得慌,順手將那疊成了小方塊的紙張拿了出來,一邊拆開一邊朝著冰箱走去,心想著,到底怎麼回事連飯也沒吃,餓死了。在冰箱裡麵摸出了一罐飲料,打開了坐回沙發上,眯著眼睛看著紙上密密麻麻的字跡,一眼看到了蘇子安中槍的消息,“嗯?”他急忙扔了手裡的飲料,拉平了紙仔仔細細地看著上麵的內容,一個字也沒有漏下。怎麼會這樣?陸遇著急地從沙發上站起,匆忙收起了手裡的東西朝著門口奔去。到了醫院後,他按照紙條上的信息找到了蘇子安的病房。病房門被推開,赫殊有些詫異地看著病房門口的人,無奈地道:“不是跟你說了,今天我守著她就好了嗎?”陸遇沒有說話,直奔向蘇子安,看著床上安靜睡著的人緊抿著的唇角鬆了些,“醫生怎麼說?”赫殊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已經脫離危險了,醫生說很快就會醒過來。”“凶手呢?”“沒抓到。” “你們目前掌握了什麼線索?”陸遇繼續逼問。“我說過了,這宗案子現在是重案組負責,案子的資料我們不知道。”赫殊收起了那副懶洋洋的態度。“隨便了。”陸遇伸手輕輕摩擦著蘇子安的臉,“不管怎麼樣,我都會抓到他的,然後……”“殺了他。”他的聲音很沉,沒有聲嘶力竭也沒有滿腔憤怒,隻餘下一片冰冷,可是赫殊就是知道他說的是真的。眼前的這個人是真的抱著想要殺死葉邵的決心說了這句話。赫殊眯著眼睛看著陸遇,果然沒錯,之前就感覺這個人出現的時候,偶爾會帶給他完全不一樣的感覺,像是兩個人一樣,他有雙重人格。不過這個關頭,拆穿這個也沒有任何益處,赫殊仔細想了一下,道:“你知道他會逃到哪裡去嗎?”“我總會知道的。”陸遇聲音沉著,說完就準備往外走。“去專案組轉轉吧,沈晏會把我們收集起來的所有信息全部告訴你的。”赫殊靠在椅背上懶懶地說。陸遇轉過頭看了他一眼,抿緊了唇,“為什麼要幫我?”“不是我在幫你,如果你能夠抓到他,就是你在幫我們了。”赫殊道,“畢竟,能抓到惡鬼的隻能是惡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