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邵一邊拉下帽簷避開監控往前走,一邊打量著周圍的人群。有幾個背著旅行包的男孩在不遠處打轉,他們最終鑽進了一個冷飲店,背包放在了凳子邊上。葉邵大步走過去,在門口轉了一圈,出門的時候手裡便多了一個黑色的旅行袋。他不慌不忙地背起包拐過彎往前走,找了一個公共廁所走了進去,鑽進一個隔間才將那包打開,仔細翻找著裡麵的東西。裡麵有兩套衣服,幾本曆史書,兩瓶沒還打開的飲料。還有一個黑色的錢夾子,裡麵裝著幾百塊現金。葉邵三兩下將自己扒光,把身上穿著的衣服全部扔到了垃圾桶裡,換上了那人的長褲和T恤。兩個人的身材差不多,他的衣服葉邵穿上剛剛好。衣服的顏色也很柔和,丟在人群裡也沒有人會多看兩眼的類型。葉邵扒拉出一個帽子帶上,推開隔間的門看了眼鏡子裡麵的人,滿意地點點頭,背上了背包準備離開。正巧又有人推門進來,他往下拉了拉帽子,微微側過身體走了過去,視線瞥到了他口袋裡的一抹藍色,葉邵伸出兩根手指一夾將一次性口罩夾了出來,反著戴在了自個兒臉上。他找了條偏僻的道,憑著記憶在那片兒找到了一家房屋中介,玻璃上貼滿了紙張,他一個個掃過,看那些紙張顏色的微小差異、地理位置和租金,找到了一個似乎貼上去很長時間也無人問津的偏僻地方。屋子裡麵的人注意到了外頭站著的葉邵,正準備出來,葉邵卻已經記下地址轉頭離開了。那個房子的地理位置不太好,有些偏僻,租金雖然不高,不過相比其他房子實在是沒有多少優勢,估計這段時間來看房的人也少得很。葉邵在周圍轉了一圈,熟悉了一下周圍錯綜複雜的小道便決定這段時間先住在這兒。葉邵翻身從窗口鑽了進去,仔細打量了一下房間裡麵,是待租出的房子,隻需要盯著會不會有中介帶人過來看房子就好了,看好了離開的路,他才摘下了帽子,將包扔在了一旁,鑽進浴室裡用冷水洗了個澡。“葉邵你看到我的剃須刀了嗎?”突然間聽到了熟悉的聲音,葉邵停下了動作,慢慢往外走著,安寧就在鏡子前站著,一眨眼卻不見了。葉邵大步走到鏡子麵前,看了眼鏡子裡的人,胡須的確是該剃了,他摩擦了一下下巴,冷著臉轉身離開。“葉邵……”那聲音又在身後響起,葉邵抓起身側的東西就狠狠朝著後麵砸去,香皂盒砸在了牆上碎開,他的背後空無一人。葉邵磨著牙,一雙眼睛是赤紅的。他伸手揉了把臉,從浴室裡出來之後又走到窗戶前看了下外麵的情況,這才放心地躺在沙發上睡了過去。夢裡一片昏沉,不知道睡了多長時間,耳邊朦朦朧朧傳來了誰的聲音。“葉子,葉子,葉子……”葉邵還沒有動靜,屁股上就被人踹了兩腳,“醒醒,遲到了。”他睜開眼睛才發覺是在安寧家裡,沙發底下的遊戲手柄胡亂放著,桌上還有幾個空了的啤酒瓶子,葉邵撓了一下發癢的頭皮,撐起身體看著眼前的人。安寧背對著他往身上穿外套,後腦勺上有一個小小的傷口,鮮血不停地往下流著,染紅了白色的襯衣,可是安寧好像完全沒有感覺到一樣。葉邵嚇了一跳,“安寧,你怎麼受傷了?”安寧穿衣服的動作一頓,慢慢轉過頭,他額頭上也有一個血洞,睜著雙青灰色的眼睛看著葉邵說:“不是你開槍打的嗎?”“啊!!”葉邵猛地睜開眼睛從沙發上彈起,房間裡空無一人,剛才所聽到所看到的,似乎都隻是夢裡麵發生的。他大步在房子裡轉了一圈,走到每個房間的窗戶旁往下看了看,見街道上沒有異樣才略放鬆了一點。葉邵又折回客廳的沙發上一屁股坐下,搓了搓臉頰,稍微清醒了一點便從包裡麵拿出一瓶飲料擰開灌了兩口。“葉邵。”那聲音又響了起來,葉邵慢慢放下水杯朝著聲音發出的地方望過去,安寧倚著牆站著,垂眼看他,“你逃不了的,你心裡清楚。”葉邵不停地捏著手中的塑料瓶子,安寧直直地看著他,那雙泛著灰色的眼睛讓他覺得渾身難受,視線一滑再滑,落在了安寧的鞋尖上,“你死了,你是不存在的,是我想象出來的。”“那……”安寧一步步走過來,雙手撐在沙發背上,垂頭看著葉邵淩亂的頭發,“為什麼你要想我呢?”葉邵垂下頭看著他扣在一起的手指沒有回話,安寧的聲音就響在耳邊上響著:“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葉邵磨了磨牙,眨了兩下眼睛不停地按著太陽穴,想讓自己清醒些,想要讓安寧的幻象徹底消失。他明白安寧是假的,明白那聲音也是自己腦袋裡麵產生的幻象,可是他卻怎麼也無法忽視那聲音,越是想屏蔽,那聲音就越是清清楚楚地在耳邊回響。“為什麼你要殺人?你是警察,你還有彆的辦法去懲罰那些犯了錯的人,為什麼要殺人?為什麼你也成了你所厭惡的那群人中的一個?”“我沒有錯,我沒有錯。”葉邵轉過頭看著安寧,望入了他那雙灰色的眸子,重複說著:“我沒有錯,我和他們不一樣,我沒有犯錯,我是在做對的事情,我殺的每一個人都是罪有應得。”“我也罪有應得?”安寧問。葉邵沉默了會兒,偏過了腦袋,垂眼看著木地板的紋路。安寧道:“我的鄰居也是罪有應得?你調查過她嗎?她真的該死嗎?她不該,她隻是不該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出現而已。”葉邵癱在了沙發上,伸手搓了一下臉頰,記憶不受控製地拉回了那天晚上。葉邵拿著工具打開安寧家大門的那個深夜,她正好推開門出來,恰好看到了葉邵,隻要她什麼都彆問什麼都彆說就那麼走了就沒事了,可是她偏偏一步三回頭,最後折回來詢問:“請問你是?”“我是他的朋友。”葉邵說道。她點點頭,視線往下偏移了一點,掃到了葉邵手中沒來得及收好的鐵絲。她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握緊了包上的鏈條,一步步朝後倒退著,轉身便跑。葉邵三兩步追上了穿著高跟鞋的她,一手鎖著她的脖子,一手捂上了她的嘴巴,將所有的尖叫聲都堵在了喉嚨裡麵,直到那女人昏了過去,他才鬆了手。事已至此,那女孩的命也留不得了。“你真的以為你所做的是正義的嗎?你真的認為你所做的是正確的?”安寧問。“當然。”葉邵回答得很快也很堅定,“他們隻是為清理這個社會必須付出的一點點犧牲而已。”那女孩也是,安寧也是。“既然這樣,那你為什麼猶豫?”安寧仍舊不放過他,繼續追問著。“我沒有猶豫。”葉邵立刻否認。 “那為什麼不趁我昏迷的時候直接殺了我?為什麼要等我醒過來?如果我說我能理解你的話,你就會放過我嗎?”安寧的聲音很輕很小,卻又無法躲避,“為什麼那一刀不刺中我的要害?”葉邵放在膝蓋上的手慢慢握緊,麵無表情,壓著聲音道:“閉嘴。”安寧笑著看著他,灰色的眼珠子仿佛是一潭死水,“你並不是執法者,你所說的正義不過是給你殺人的欲望找了一個妥當的理由而已,你就是一個被通緝的殺人犯,僅此而已。接下來數年,你就隻能夠不停地逃跑,不停地逃跑,你的所謂正義?早就已經被你自己否定了。”“閉嘴!你根本就什麼都不知道!”葉邵咬著牙衝他喊著,卻又不得不壓低聲音。額角上青筋直跳,一雙眼睛都憋紅了,“你懂什麼?你隻不過是一個幻象而已,你懂什麼?!” 他抓著手邊所有能拿到的東西朝著安寧砸了過去,那些東西穿過安寧的身體掉在了地上。再去望的時候,安寧已經徹底消失。葉邵一個人坐在沙發上,雙手揪著自己的頭發,許久才坐直了身體,眼中的茫然消失殆儘,“我不能逃,也絕對不會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