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第40章 很榮幸 我的皇子(1 / 1)

墜靈公約 須尾俱全 2135 字 4天前

事出突然,曼迪一張臉在火光下也不由變了顏色;她微微一轉下巴,似乎在下意識地打算回頭看向皇子的時候,硬生生止住了這個動作——施密爾特見了,這才鬆了口氣。“真沒想到我竟然在這一點上栽了跟頭。”她裝作打量腳下的樣子,左右轉了轉目光,將剛才那一個小動作遮掩了過去。崖下被她這句話激起了一片低低的騷動,又被一個男人聲音給喝止住了。曼迪始終沒有從原地離開,仍然隻是望著崖下眾人問道:“你一直盯著聯盟裡的變動,有什麼目的?”“這隻能說明我關懷祖國。女爵閣下,”羅曼丹不慌不忙地笑了一聲,好像越是事發突然,他就越沉穩似的:“你跨越半個聯盟,千裡迢迢趕來象林鎮,就是為了質問我這個嗎?”“自然不是。”曼迪低下頭,伸手理了理自己的袖子。即使相處時日不長,施密爾特依然一眼就看出來了,她是想要將手指伸進袖口裡去——她必須在自己能瞧見的時候,親手觸到那些繁複密集的黑色紋路,才能叫它們一一生效。這個他一手扶持上來的新任女爵,一邊思索一邊慢慢說道:“我這一次來,的確是有話要問你。你難道隻打算在象林鎮上偏安一隅,與一個沒有墜靈的貴族一樣,一輩子隻擁有這樣一小片土地嗎?”“噢?”羅曼丹朗聲應道,“難道我這樣的人,還有第二條路可走嗎?”“皇子殿下以前就親口稱讚過你,說你是一個人才。”曼迪不經意地將左手扣在了右手手腕上,再往上挪一點兒,她就能碰著那些黑色紋路了。但她的動作不能太快太大,畢竟對方很有可能也打聽著了她家族墜靈的形態。“如今首都內情勢緊張,殿下正需要盟友的力量……”施密爾特看不見崖下羅曼丹究竟是一個什麼神情,他隻能全神貫注地傾聽著夜風。崖下靜靜的,除了火把偶爾的響聲以外,隻有士兵們窣窣的衣料摩擦聲了。“女爵閣下,”當羅曼丹終於緩緩開口時,她甚至沒等“被打斷”就主動停了下來。一時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平穩的嗓音上:“我對你要說的話的確很有興趣,不過我希望咱們能換一個地方聊。”曼迪才一愣神,崖下驀然撲上來一片龐大的影子,頓時就將她吞沒在陰影之下,她甚至連一聲也沒來得及發;施密爾特不由一驚,剛剛朝前方衝了過去,緊接著崖下就響起了一個少年清脆的聲音:“大人,崖上還有一個人!”皇子猛地刹住腳步,目光死死地盯在麵前那一隻巨大的白色蚌殼上。硬硬涼涼的雪白外殼,在月光下閃爍著一道道流線般的微光;它好像一口便吞沒了曼迪·羅傑斯,此時蚌殼沉默地合攏在一起,仿佛隻是從這處山坡上生長出來的一個異端。“她竟然不是單獨前來的,這可真是出乎我意料了。”羅曼丹稍稍抬高嗓門,向崖上喊道:“是哪位皇族來了?能讓我有這個榮幸見一見嗎?”施密爾特瞥了一眼那隻大貝殼——此時從它緊緊封閉起來的縫隙中,正慢慢地飄散出一絲絲漆黑的煙霧。煙霧漸漸濃起來,剛才那個提醒了羅曼丹一句的少年忽然悶哼了一聲,低聲說了幾句什麼,仿佛還帶著幾分怒氣。看來這隻貝殼不是羅曼丹的墜靈,而是那個少年的。皇子緩步走向山坡邊緣,在離崖邊還有幾步遠的時候停下了。五六米高的坡下,一支支火把將山間小路映亮了,將它從一片漆黑中拉出、漂浮了起來;在這片光芒形成的孤島中,為首一個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正仰頭望著他。在二人目光相交的時候,對方那張俊美嚴肅的麵孔上,也許是今夜頭一次浮現起了驚訝之色。“皇子殿下?”他喃喃地說,仿佛仍然在為這一幕而感到不可思議。“竟然是皇子殿下親自過來了?”在他話音一落時,那隻巨大的貝殼中突然黑霧四溢,隨即開始不住震顫起來;曼迪·羅傑斯似乎正在它內部不斷掙紮反抗,那蚌殼被震得搖搖晃晃,猛地一頭栽下了山崖。站在羅曼丹身邊的一名少年,生得像是一個女孩兒般清秀漂亮,乍一眼望去甚至還有幾分柔弱——蚌殼剛一落下山坡,他飛快地與羅曼丹互換了一個目光,隨即立即揚聲朝它喝道:“閉緊了,不要讓她出來!”施密爾特一驚之下,接連退開幾步,也揚聲對羅曼丹道:“不,放她出來!有什麼話,我們可以在這兒說——”“身為聯盟未來的皇帝,閣下隨隨便便就將自己置於險境,實在是太過輕率了。”那一個高大男人不置可否,隻是搖搖頭,歎息般地說道。“既然皇子殿下也來了,那麼不妨就與曼迪女爵一起到我那兒去坐一坐吧。來到象林鎮的時候,我可從沒想過,我竟然還能夠接待你這樣身份的客人呢。”手裡握住了聯盟未來皇帝的話,那麼在羅曼丹眼前展開的前景就全不一樣了——這一點,施密爾特自己也非常清楚。他緊緊地盯了羅曼丹一眼,蚌殼恰在此時“轟”地一聲砸上了下方的山路,激起了一片煙塵,蒙蒙地遮蔽了大半火光。就在這一瞬間的微微混亂之中,皇子忽然將手指上一個銅雀形指環放至唇邊,發出了一聲尖銳的呼哨——呼哨聲遠遠地撕開了夜幕,幾乎是緊接著,一隊侍衛就從黑暗中撲了出來,從後方直直殺向了山路上一行人。“大人!”一個象林鎮士兵剛剛喊了半聲,一道刀影就揮上了他的半邊身體;幾乎在一眨眼的工夫裡,皇族侍衛們就將人數數倍於己的敵人給衝散了,就像是三五頭闖進了羊群的狼。羅曼丹麵色終於微微一變,向身邊少年喝道:“格林,給他們擋一擋!但是彆讓曼迪·羅傑斯出來!”那少年咬緊嘴唇,一手按在腰間長刀上,匆匆跑到了自己墜靈旁邊;他轉眼一看,發覺羅曼丹正抬步迅速走向山路另一頭,忙抬聲問道:“大人,你去哪兒?”“皇子閣下大概是對自己的墜靈使太有信心了,”他頭也不回地輕輕冷笑了一聲,站在通往山坡的路上,既像是在回答格林,又像是在嘲諷施密爾特:“你以為一個曼迪·羅傑斯就能攔得住我嗎?”不等施密爾特有所反應,一道銀亮光芒突然刺破了夜空,朝他驀然襲來;幸虧皇子身手敏捷,在轉瞬之間已經縱身一躍、撲向了後方,這才險險地避過了那一隻從他後背上擦過去的金屬色墜靈——他剛一落地,連一口氣也不喘,回手從靴子中抽出短刀,對準羅曼丹的方向就甩了出去,行雲流水的動作簡直像演練過一樣流暢順遂。就連皇子本人也沒想到,那一把劃過夜空的短刀,竟然真的順利紮中了目標。羅曼丹的影子抽搐了一下,隨即直直地栽倒下去,從施密爾特的視野中消失了;那隻金屬色的墜靈在半空中一閃,立即轉頭撲了回去,迅速消失在了夜色裡,隻剩下尖銳的破空聲仍震得人耳膜發痛。這麼輕易地就解決了?皇子一愣神,忙跳起來衝了過去——他速度極快,在幾息之間就已經來到了山路儘頭處;那個倒在地上的人影高大修長,儘管有一半麵孔都隱沒在了陰影裡,但仍然是羅曼丹無疑。那一把短刀已經徹底沒入了他的肚腹,隻在外頭留下了一個短短的刀柄。施密爾特急忙在他身邊蹲下,卻先抬頭看了一眼遠方仍然在奮戰的人。那一個少年墜靈使格林顯然還沒有發現這兒的變故,他身前的蚌殼此時在大地上不斷地飛快打著轉,邊緣處旋轉成了一圈圈虛線;黑霧從殼縫裡一陣陣騰入半空,越來越濃,也不知道那蚌殼是被曼迪·羅傑斯折騰得直打轉,還是打算這樣逼退來襲的皇族侍衛。當他再次低下頭的時候,皇子隻覺身體仿佛凝固住了。短刀的的確確是沒入了羅曼丹肚腹不假,但他身旁地上卻連一絲血也沒有漫出來。他就那樣靜靜地、一動不動地躺在乾燥的土地上,沒有一點兒要從傷口中滲出血來的意思。一個活人被刀紮死的時候,怎麼會不出血呢?“皇子殿下,我說過,作為一個未來的皇帝,你行事實在是過於輕率了。”羅曼丹的屍體仍然沉默地躺在黑夜下,然而他的聲音卻從施密爾特身後響了起來。“你看見我放出我的墜靈攻擊你,你便以為它是近戰型的墜靈,想要利用自己的身手反擊。但是一隻撲近了攻擊你的墜靈,就真的是一隻近戰型嗎?誰規定的?”施密爾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微微閉了閉眼睛。當他一點點轉過頭去的時候,他不出意料地在身後又發現了一個羅曼丹。在一牙新月青白的光芒下,對方凝成了一道長長的影子,將皇子的視野遮住了一半。他頭頂的鬈發在月色閃爍著卷曲的光澤,一張麵孔全沉浸在了黑暗中。剛才那隻一閃即逝的墜靈,此時正趴伏在他的腳下,似乎隨時作勢欲撲;它的形狀乍一看像閃電一樣,渾身上下都泛起了雪亮的金屬反光,身體上清楚地倒映出了半空中的月牙和樹葉。“我刺中的……是假象嗎?”皇子低聲問道。“不,”羅曼丹輕快地說,“你什麼也沒刺中。我隻是在短刀穿過的地方,製造了一個我的鏡像罷了。”“鏡像?”“啊,能和聯盟未來的皇帝分享這一點小秘密,我真是十分榮幸。”羅曼丹似乎輕聲笑了一笑,隨即沉下聲音:“我軍中墜靈使不多,所以平時我會製造出一個鏡像,為它披上長袍和帽子,稱它為 ‘瑞伊弗萊克獅恩’,說它是另一個墜靈使。此時躺在你眼前的,就是瑞伊弗萊克獅恩了,隻是今天有些倉促,沒能給它穿上長袍。”“你的墜靈可以製造出幾近於人類的鏡像?”施密爾特滿腹驚疑,騰地站了起來,不料卻驚動了那隻鏡像墜靈;它像一灘水銀似的朝前微微滑了一滑,卻被羅曼丹製止住了。“不太像,瑞伊弗萊克獅恩畢竟還是不能說話。”高大的男人搖搖頭,又笑道:“不過不止是人類,車馬、廟宇……甚至城堡,都可以製造出鏡像來呢。”事情走到這一地步,施密爾特反倒冷靜了下來。“曼迪·羅傑斯隻是由於事出突然,才被那一個墜靈使困住了。她家族的墜靈我想你也聽說過一二,從那隻蚌殼裡出來隻是時間問題。”皇子眯起眼睛,試圖在昏黑的夜色中看清楚對方的神情:“她一出來,你還能怎麼辦呢?”“皇子殿下,”羅曼丹搖搖頭,閃爍著彎曲光澤的頭發在月色下晃了晃。“等她出來的時候,你已經是我的座上賓了,你更應該想想,她能怎麼辦?”“你就這樣有信心?”施密爾特冷笑一聲,反手抽出了長劍。“聯盟中的任何人都知道,每一個墜靈家族中都僅能擁有一隻墜靈,格蘭特家族也不例外。唯有在老皇去世,新皇繼承皇位時才能一起繼承它。”羅曼丹輕聲說道,“這也就意味著,任何脫離了皇衛軍保護、離開首都的格蘭特家族成員,都是一個……嗯,價值很高的目標。皇子閣下,在皇帝以外的格蘭特家族成員裡,又有誰的價值能比你更高呢?”金發皇子沉默了一會兒,隨即忽然抹了抹臉,低低地歎了一口氣。當他抬起那一雙灰藍色的瞳孔時,暗夜中仿佛也閃爍起了一片清泉似的光澤。“這件事,我已經保密了很長時間了。”他低聲說,一眼也沒有看向羅曼丹與他身邊閃閃發亮的金屬墜靈。“你確實很榮幸,你是這個世界上第三個得知這件事的人……”羅曼丹似乎怔了一怔,隨即突然反應過來,急忙退了幾步;他抬起頭時,恰好看見了遠方一片山坡微微顫動起來,將黑夜一點點從身上抖了下去,逐漸露出了一片柔軟溫潤的瑩白。綿延的山不知何時化作了兩條蜷起的女人腿,在天地之間伸展開來,如同雪山上的河流衝入了大地。金環、耳墜、項鏈與手鐲撞擊的悅耳響聲,從地平線上像潮水般一波波地傳來,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響亮,震顫著浸染了夜色的空氣。在這片大陸上,沒有多少人親眼見過格蘭特家族的“翡翠女神”,但也很少有人從未聽說過它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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