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第34章 擋我者 殺!(1 / 1)

墜靈公約 須尾俱全 2501 字 4天前

艾達根本沒有料到,朵蘭竟然會是如此棘手的一個敵人。她清楚朵蘭不是一個好對付的人,所以當她聽說對方獨自一人從奧第奇森林裡出來了的時候,艾達立刻就把消息通知了帕夏教士。二人商議幾句,水到渠成一般達成了共識:由她帶上鬥笠墜靈,帕夏帶上那個身材高大的鐵匠“小不點”;幾人馬上從城堡出發,共同阻擊朵蘭。這樣一來,她和帕夏各自帶在身邊的力量,差不多可以打個平手;而留下來鎮守城堡的榮光與蓮·安達科,也都是彼此手中的王牌。二人相識不過幾天,卻已經形成了一種心知肚明的默契:雙方始終在戰力上保持著平衡,既不示弱,也從不鋒芒畢露。像帕夏這樣的盟友,確實比朵蘭叫人放心多了。至於朵蘭——四個墜靈使合力迎擊她一人,朵蘭今夜的結局應該不會再有什麼懸念了。當艾達從奧第奇城堡出發時,一想到自己即將再度奪去一條人命,甚至還感到一點兒隱隱的惶然和內疚。隻不過在交戰後不過短短幾分鐘裡,她就發現自己錯得離譜。“斯庫裡!”在大地轟隆隆的震顫聲中,艾達一個踉蹌站穩腳跟,揚聲怒喝道:“你剛才撲上去乾什麼了?怎麼她一點影響都沒有?”“收一筆稅就差不多了唄,收多了也不大合適呀,”藍色小老頭兒在劃過夜空時,留下了一句叫人糊裡糊塗聽不明白的話:“誰能想到,一個反抗軍身上靈石倒不少!”帕夏確實是一個近乎完美的同伴,唯一的缺點,大概就是這隻曾經屬於斯圖卡、現在又屬於他的墜靈了。斯庫裡像一隻大跳蚤似的蹦到鬥笠墜靈身邊,叫了聲“給我一點兒就行!”;不等艾達明白過來它究竟乾了什麼,它已經又飛快地掉頭跑了回來,逃命似的迅速消失在年輕教士肩頭。帕夏回頭一招手,夜色下猛然淩空躍起一隻圓球——無數絲綢、棉麻、皮革等材料在昏暗月色中急速旋轉起來,終於乍然浮現起一段幽幽的暗光;不等艾達看清楚那是什麼材質,隨著那個鐵匠的一聲斷喝,圓球豁然展開了。馬背上那一個始終脊背筆直的人影,突然掙紮起來;她一手攥緊韁繩,一手狠狠拉扯著自己的衣領。朵蘭胸膛中清楚尖銳的吸氣聲、伴隨著馬蹄不斷踢打的聲響,攪散了夜裡蒙蒙的霧氣,深深紮進艾達的耳朵裡。“快,趁現在!”艾達剛剛浮起的猶疑,在帕夏一聲提醒之下登時煙消雲散。她吹響一聲呼哨,一個頭戴鬥笠的影子驀然從馬蹄邊悄悄升了起來;然而就在鬥笠即將靠近之時,腳下大地忽然重重搖晃起來——一時間,土塊崩裂、草木翻卷,大地碎裂著發出了咆哮;一股隆隆拱立起身的泥石長龍,轟鳴著將眾人都拋上了半空。泥土、砂石、草木旋轉成一道急流,將仍然在不斷掙紮的朵蘭裹在裡頭,恰好避過了鬥笠下那一口悠悠的煙霧。艾達被一瞬間的失重感攥緊了心臟,在她直直往下掉時,她一低頭,差點連呼吸都停頓了——在幾個人的下方,大地正在不斷開裂、不斷擴大,草木石塊全滾落下去被吞沒了,地麵逐漸形成了一個黑幽幽的龐大深洞,就像是地獄越張越大的入口。在黑土翻滾中,她好像還隱約看見了一線一閃而過的蒼白屍體。一旦掉進去,恐怕就再也出不來了。“百九!”她尖叫一聲,眼前漆黑的大地越來越近。“幫幫我!”自從得到百九以後,它幾乎從沒有幫助她戰鬥過,但身為一個梅索科的繼承人,艾達早就從傳說中得知了這隻家族墜靈的力量——她話音未落時,眼前已驀地撲起一陣疾風,緊接著,她就被一片溫熱的雪白影子迎麵撞上了。艾達的鼻子被百九撞得一酸,差一點泛起死裡逃生的熱淚;她緊緊抓住它的皮毛,在急風之中睜不開眼,隻覺自己此時腳不著地、正在半空中晃晃悠悠,好像隨時連一顆心都能滑出喉嚨。當她終於“撲通”一聲摔落在地時,艾達已經手腳發軟得站不起來了;她顫抖著積攢起力氣,好不容易才一翻身抬起了頭——目光一掃之下,她登時一驚:“帕夏!”年輕教士此時被深坑吞沒了半邊身子,遠遠隻能瞧清楚他不斷掙紮起伏的小半個影子;要不是他及時把斯庫裡拉長了,像繩索一樣把它掛在了遠處一棵樹上,隻怕他早就隨著大地上方圓半裡內所有的東西一塊兒被卷進了地腹深處。“百九,你快把他拉上來!”艾達匆匆吩咐一句,身邊地麵上又響起了一聲悶響;那一隻布料圓球在半空中展開身體,將那個高大的鐵匠“小不點”給扔在了地上——他看起來似乎也經曆了一番驚險,渾身衣服皮甲正漸漸地與自己的墜靈脫開了連接,一張滿是泥土的臉上,幾乎麵無人色。百九一蹬地麵,小小的雪白身體急速躍向半空。那一雙對它來說實在太大了的耳朵,一扇一扇地在風中鼓蕩起來,轉眼之間就與身體一起鋪展開來,像一隻巨大的白鳥似的,朝帕夏乘風滑翔了出去。鬥笠墜靈的宿主被艾達藏得很遠,因此它倒成了戰場上唯一一個沒受影響的墜靈,此時正像一條幽魂一樣,不住在翻滾四濺的土塊中穿梭。艾達四下一望,一咬牙,撐著地麵爬起了身子。她深一腳淺一腳朝朵蘭的方向衝了出去,不忘喊道:“小不點,鬥笠,跟我來!”當艾達與鐵匠衝近的時候,正好那一股泥土急流重新落回了大地,露出了朵蘭的身影。她早已從馬背上跌了下來,但終於還是沒有被自己的衣領掐斷喉管;幾人咚咚的腳步聲剛一靠近,朵蘭立刻抬起頭,黑夜中頓時亮起了一雙耀若星辰的眼睛。她像風箱一般喘息著,一揮手中帶血的長劍,半邊線條堅硬的麵龐被劍身映得隱隱泛起銀白。朵蘭脖子上、胸口上的衣服,全被她自己劃碎割爛了;露出來的皮膚上,深深地縱橫著一道又一道血肉翻開的傷口。但她麵色仍然如以往一樣沉靜,仿佛一塊沒有感情的、沉沉的磐石。她的目光與艾達剛一碰上,瘦小少女立刻激靈一下,頭也不回地吩咐道:“把她的士兵都攔下來,彆讓他們跑了。”朵蘭勾起一邊嘴角,笑意裡沒有一絲溫度。其實比利與那幾個士兵,在剛才那樣的情況下根本哪兒也去不了;他們四周都是不斷塌陷的地麵,隻能一直躲在朵蘭身邊,被困在這一處墜靈形成的孤島之上。鬥笠剛剛朝那幾個士兵飄飄忽忽地一靠近,他們頓時慌了神——有人不斷揮舞起手中長劍,有人掉頭就跑。“能走的儘管走,”朵蘭聲氣平靜地說道,“回去通知駐地,派人來接應我。”艾達像是沒有聽見一樣,任那幾個士兵四散而逃地跑遠了,隨即朝身邊鐵匠一點頭。在一陣陣布料收緊時的吱吱響聲中,遠處眾人紛紛捂住了自己的脖子,喉嚨裡咯咯作響,接二連三地倒在了地上。他們不斷掙紮撲騰著,有人也像朵蘭那樣,試圖用刀劍割斷自己的衣甲;隻是在他們剛舉起刀劍時,半空中那隻衣料組成的圓球又驟然一鬆,讓空氣重新流進了他們的氣管裡。“乖乖留在原地,誰也彆動,就能留住一條命。”艾達一邊盯緊朵蘭,一邊揚聲喝道。腳下大地微微震動著,蓋亞緩緩遊向朵蘭,在黑夜中漸漸破土而出,在她身邊形成了一座孤峰般的影子。百九回來時刮起的風吹動了艾達的頭發,緊接著,餘光中那片白色影子就落在了她的身邊。二人對峙了幾秒,朵蘭忽然聲氣輕柔地開了口。“假如他們不能逃回去通知我的軍隊,”她這一句話在乍聽之下,頗有幾分莫名其妙:“那麼他們活著還有什麼用呢?”艾達一瞬間變了臉色。她甚至還來不及後退,眼前就已經被一片拔地而起的高大黑影籠住了。大地搖晃著打開了深穀,站立起山峰,拋得艾達跌倒在地;在一聲聲慘叫中,她剛才特意留下來、想叫朵蘭投鼠忌器的那幾個士兵,就被深深吞沒進了土地裂縫裡。當艾達腳腕一崴,在一陣劇痛裡也跟著滾落裂縫時,她幾乎被懊悔吞噬了。她本以為對方會顧忌著比利和那幾個士兵的性命,不會在身邊發動蓋亞,因此才會這樣接近朵蘭;但她怎麼也沒想到,為了能夠擊倒敵人,朵蘭先親手埋葬了自己的手下。百九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尖銳怒鳴,霍然躍入半空,一頭朝艾達滾進深淵的位置衝了下來。“合上!”朵蘭立刻發出一聲喝令,大地隨著她的聲音轟隆隆震動起來;在白狐狸剛剛要紮進土地中的前一刻,地麵上的土塊、岩石重新顫抖著接洽在一處,掩埋了艾達的影子——百九吃了一驚,急急就地一滾,盯著地麵愣住了。在那一條已經消失了的裂縫邊緣處,一點藍光輕輕一閃,隨即沒入了土地。百九一回頭,果然遠遠地在夜幕下瞧見了帕夏。他一雙翡翠似的眼睛裡燃燒著妖異的濃綠光芒,此時正盯著艾達消失的地方,不自覺地露出了一個酒渦深深的笑。這個教士似乎從來沒有害怕過,這一點,有些叫人害怕。“蓋亞,”朵蘭一擊得手,再不去理會剛剛逃脫出去的鬥笠墜靈和小不點,揚聲命令道:“抓住她!”地麵頓時又一次震動起來,隱隱地滾過去了一陣陣悶雷般的聲響。百九、鐵匠、甚至包括那個沒有麵孔的鬥笠墜靈都愣住了,望著土塊像波浪一樣起伏不定,一時之間竟沒有人動一動。接下來一分鐘之內急轉直下的劇變,除了帕夏之外,也許沒有人真正掌握了全貌。大地戛然靜止時,隆隆餘音仍舊一波波回蕩在天際,逐漸消散開去。碎石與草根撲簇簇地滾進深坑裡,隨即停住不動了。土地恢複了沉沉一片平靜,蓋亞就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樣,再沒有激起一絲聲響,一點波動。即使是朵蘭這樣鎮定的人,也不由微微變了臉色。帕夏低低地清了清嗓子,慢慢走了上來。他不知從哪兒找到一把佩劍,看樣子好像是艾達的;劍尖被他的腳步拖拽了一路,不住在石塊上碰起叮叮當當的聲響,在黑夜中遠遠蕩開。“彆擔心,你的墜靈隻是昏迷過去了。”他走近朵蘭,在幾步之遙的地方停下了腳。教士朝她一笑,眼睛裡盛著一汪綠,潔白的牙齒在夜色裡微微閃爍。他每逢這樣的時刻,嗓音就會沙啞輕盈起來,仿佛一個終於儘了興的少年。“我的墜靈,並不是隻能把你的靈石變成齏粉而已……我也清楚,那沒有一點用。”朵蘭沉默地盯著他,一雙瞳孔像是冬日的深潭。“它最大的用處是可以吞掉一些能力效果,再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用出來。你讓你的墜靈捉住了艾達小姐,不過你大概沒想到,艾達小姐身邊卻跟了個我的墜靈。”帕夏看著一點兒也不得意,反倒竟像是不好意思似的,靦腆地微微低下頭去,似乎要再解釋上幾句;然而就連朵蘭也沒想到,他再次張口時,卻與剛才的話一點乾係都沒有了。隻有區區三個字,涼涼地響了起來:“鬥笠,煙。”朵蘭麵色一白,猛地擰過頭去,目光正好與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的鬥笠墜靈撞了個正著;她剛要後退時,就被一片悠悠的煙霧撲上了麵頰。即使她有千萬不甘,她依然無能為力地軟了下去,身體與手中長劍一起摔落在了地上。“斯庫裡,”帕夏轉過身去,朝荒原上喊了一聲。等了幾秒,他點點頭,對鐵匠吩咐道:“那兒——看見了嗎?從那兒往下挖,艾達小姐就在下頭,不太深。”他好整以暇地站了一會兒,望著小不點吭哧吭哧地挖出了一堆土。不過出乎意料的是,第一個重新露在外界空氣裡的不是艾達,反而竟是一個身子粗壯的中年男人——正是朵蘭身邊那個叫做比利的手下。鐵匠將昏迷不醒的比利扔在了一邊,繼續朝下挖;他挖著挖著,一個小藍球突然破土躍了起來,將小不點給驚了一跳——帕夏微微地笑了:“艾達小姐呢?”“就那兒,”斯庫裡回頭一指,一把白胡子上掛滿了土,成了灰撲撲的顏色。“可憋死我了,讓我回去歇會兒!”被埋在土裡足有幾分鐘的艾達,此刻麵色灰白、連鼻子裡都是厚厚一層土;兩隻墜靈和小不點一齊湊上前去,圍著她看了半天,她也仍然沒有一點兒要醒來的意思。“教士,”鐵匠回頭叫了一聲,剩下半句話卻立刻被堵在了喉嚨裡。帕夏揚起長劍,劍刃在霧蒙蒙的月光下,緩緩浮動著冷冷的一線白。朵蘭一動不動地趴伏在地上,後背正暴露在他的劍尖下方。“教士……”小不點結結巴巴地開了口,“她……她也是一個神使……”“嗯?”帕夏微微轉過頭,綠眼睛在夜色裡跳躍著妖火似的光芒。他笑了起來,“我知道啊,她有墜靈——”在他的話說到一半時,一聲皮肉開綻、叫人聽了牙酸的聲音,就伴隨著後半句話一起響了起來。長劍深深紮進了朵蘭的後背,鮮血乍然噴濺出來,濺得帕夏半邊臉上儘是血點。帶著半臉鮮血,他的笑容沒有一點兒變化:“所以,她也是這一次神派往人間的神使之一。”大地深處仿佛隱隱響起一聲尖銳嘶鳴,又像是幻覺一樣,迅速重新安靜下來。鐵匠望著教士,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帕夏扔掉長劍,走近幾人,在艾達身邊坐了下來。他抹了一把臉,檢查了一下艾達的脈搏,點點頭:“艾達小姐沒事,應該很快就會醒了。”“那……那……”小不點一邊吞吞吐吐,一邊不住瞥向不遠處的朵蘭。“還沒死,”帕夏頭也不回,卻像是把他的動作都收進了眼底。“不過如果再這麼晾一會兒,可能就真的要死了。”隨著他話音一落,不遠處地麵上突然翻身跳起了一個影子,幾步衝近朵蘭身邊,將她扛在了肩膀上,拔腿就跑。那人影發出一聲呼哨,從遠方頓時響起一陣急急的馬蹄聲;小不點一驚,剛要跳起來,卻被帕夏一隻手按住了。“讓他去,”他一邊翻開了艾達的眼皮,一邊輕聲說道:“他們淨土軍在一個晚上丟了一個首領,重傷了一個副首領,正是讓他們人心不穩的好時候。”帕夏說到這兒,收回手,像個孩子一樣忍不住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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