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第12章 來玩個遊戲吧(1 / 1)

墜靈公約 須尾俱全 3196 字 4天前

世上就真有這種古怪的愛好——比如花費一大筆錢,打造一群全無美感、形態各異的巨大石雕鳥像,讓它們像陰魂一樣矗立在自己家的庭院裡。帕夏微微歎了口氣,心臟砰砰地撞擊著胸膛。他今天才知道,糟糕的品味不僅耗費金錢,原來還會威脅生命。他一踏進院子,一隻隻石雕巨鳥就朝他轉過了視線。一個接一個地,它們紛紛站了起來。隨著它們從石台上伸長脖子、直立起雙腿,石塊撞擊的響聲“哢噠哢噠”地不斷回蕩在院子的上空;巨鳥們很快就形成了一片片深灰色的巨石山林。沒有瞳孔的灰色視線,悉數落在了教士的身上。真是的,有必要造這麼多隻嗎?帕夏緊貼著身後石磚牆,脖子僵硬著朝身旁掃了一眼。剛才一擊擊碎了一整麵石牆的遊金隼,正高高地站在他的右手邊,在他身上投下了一片陰影。因為剛才被斯庫裡吸引了注意力,它的頭還沒有轉回來;但遊金隼的一隻眼珠,已經從遠處慢慢轉回了教士身上。“你自己要死,為什麼拉上我墊背?”一聲細微得幾乎聽不見的質問,從遠處幾隻石鳥的底座中間低低地響了起來。天光穿過石鳥叢林,將斯庫裡染得一半淺藍一半深藍。它不敢妄動,隻團團縮在地上;看樣子似乎打算偽裝成一個沒有生命的圓球,以躲過這些石鳥的注意。身為一隻這樣的墜靈,它好像從來不會羞愧。沒理會它,帕夏慢慢退了一步,飛快地四下打量了一圈。莊園大宅形成一個U字形,這個立滿石雕鳥像的庭院圍了起來。從這兒看不見百鳥莊園的正門,也看不見綠因被攔在另一頭的墜靈;穿過這群鳥石像,後方是他曾走過一次的側門。隻不過那扇側門此時看上去如此遙不可及,它與帕夏之間的距離,簡直就像是生與死之間的距離。側門是不可能了,他抬頭看了一眼。在教士身後,兩層高的莊園大宅上整齊地排列著一扇扇狹長的窗戶。在其中一個窗戶的後方,勳爵夫人可能正在冷冷地注視著他。她的墜靈似乎可以監視操縱整個宅子,自己卻不必現身。任誰都是有弱點的,這隻墜靈的弱點是什麼呢?頭上天光忽然暗了下來,像是被一片雲遮住了。遊金隼竟然任他靜靜思考了好幾秒鐘,當帕夏忽然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心臟驟然一縮——在他縱身一躍、就地滾出去的同時,地麵猛然隆隆一震,一雙樹乾一樣粗的灰石腳爪從天而降,重重地落在帕夏剛才立足之處;碎土砂石登時飛濺起來,宅院搖晃著灑下了無數白灰,漫漫揚揚地遮蔽了半空。遊金隼依然靜靜地站在原處,沒有動地方。正是因為它一動沒動地吸引走了帕夏的注意力,他才會險些被身後另一隻悄悄接近的石鳥踩在腳下——這些鳥形的龐大石塊,竟然開始懂得配合作戰了。他剛才的反應如果再慢半秒,此時他的內臟就會和砂石一起飛揚在天空裡了。教士氣也沒敢換,爬起來就衝向了斯庫裡所在之處;儘管小藍老頭兒一聲又一聲地喊著“你彆過來!”,他還是一頭紮進了灰石巨鳥之間,一把抄起了墜靈。“咱們就不能好聚好散嗎?”斯庫裡聽起來很悲痛。帕夏喘著氣笑了一聲。“不能,”他隻覺渾身血液滾燙,在急速奔跑中連胸口都燒灼起來;他邁出的每一步,都是從一次又一次的巨鳥鳥喙之下搶出來的。大地震顫著,被鳥喙擊裂出了一條深溝,正隨著他的逃竄而不斷延長。“要麼我們一起死,要麼我們一起活。”“你告訴我,怎麼活?”斯庫裡叫了一聲。“不知道。”帕夏飛快抬頭掃了一眼——在灰灰藍藍的午後天空下,足有近三米高、站在身旁基座上的一鷹一鶴,同時朝他投下了兩片巨大的陰影。眼看著逃不出去了,教士猛然在兩片急速聚攏的陰影中刹住了腳步。在斯庫裡一聲“快跑啊!”的尖叫裡,他隻是緊緊地閉上了眼睛。他的判斷對了。“轟”地一聲巨響,那一鷹一鶴在他頭上狠狠撞在了一起;碎石飛濺著打在帕夏皮膚上,他眯著眼睛一抬頭,發現那隻石鶴的細長脖子上正迅速浮起了條條龜裂細紋。帕夏立即貓著腰、朝基座後方縱身一撲,那條細長的石脖子緊接著碎裂成了人頭大的石塊,從天空中紛紛砸了下來,砸得四周一片煙塵滾滾。無數隻沉默灰暗的石製雕像在煙塵中向他轉過身體,接二連三地走下了基座,每一步都踩得地麵一抖。“要死了就這麼好笑嗎?”直到斯庫裡又怒叫了一聲,帕夏才意識到自己又笑了。他抹了一把嘴唇,感覺身體裡有種輕飄飄的東西,正在不斷激蕩著他的血液:“我問你,你想不想玩一個遊戲?”“不想。”“不想也不行,”帕夏近乎愉快地答道,“玩了就能活下去。”“真能活下去嗎?”“或許能,”帕夏一矮腰,在一片翅膀揮起的沉重陰影底下鑽了過去,風將臉上傷口刮得生疼。“或許死得更快……但總比什麼都不做要強。”斯庫裡使勁攥著自己的白胡子,將一張小小的藍臉都拉得變了形。“你說吧,”它終於認了輸,“要乾什麼?”帕夏向它露出了一個血跡斑斑的笑容。轟地一聲,又有半塊石製翅膀滾落在地上。走下了石製基座的巨鳥們,依然保持著不同姿態,有的引頸朝天,有的雙翅舒展;追逐在靈活穿梭的帕夏身後,它們時不時就會撞上彼此。滾雷般的悶響裡,遍地亂滾的碎裂石塊將活動範圍擠得更小了。教士仗著身小靈活這一優勢,勉強逃過身後的巨石追兵,高聲吼了一句“進去吧!”,再次將斯庫裡朝莊園窗戶上扔了出去。操控著百鳥石像的墜靈果然沒叫他失望,斯庫裡剛一出手,數隻巨鳥就忽然放棄了他,轉頭撲向了那隻小小的藍色墜靈。儘管它們如此沉重,動作卻仍然迅猛,眼看著就要將斯庫裡當空砸成一團藍泥了;帕夏死死地盯著半空中的藍色影子,在鳥喙即將碰上它的時候低低地叫了聲“回來!”。斯庫裡在空中劃出的弧線硬生生地止住了。受到主人召喚,它驀然朝反方向激射回來,眨眼間就消失在了帕夏的肩膀上。然而那幾隻巨鳥想要再收回鳥喙,可沒有那麼容易了。鳥喙相繼砸上了窗洞,莊園牆壁像被打破了平靜的湖麵,石磚破碎後形成的水花高高地激射進了半空;宅子劇烈搖晃著、嘩啦啦地落下了一麵磚牆,仿佛一個女人突然褪去了外袍。驚叫聲隱隱約約地響了起來,不過帕夏來不及仔細看。他已經完全被一片陰影罩住了,不必抬頭,他也知道那是剛才的老朋友遊金隼。剛才一耽擱,叫他錯過了逃跑的機會,鳥喙激起的沉重風聲眨眼撲到了頭上。眼見避無可避,帕夏乾脆一擰身,朝遊金隼的肚子滾了過去——鳥喙貼著他的後背砸進了大地裡,石製遊金隼受到自己脖子的阻礙,不但沒法再往裡探頭,反而將鳥喙卡住了。“緹香教士!”叫他驚喜的是,有人從失去了一麵牆的宅院裡遙遙叫了一聲,好像正是老提卡。帕夏趁著遊金隼試圖拔出折斷鳥喙的工夫,再次朝宅子衝了過去;離得足有小半個院子的距離,老提卡蒼白的神情也能叫人看得一清二楚。不過,到底還是不如他身旁的那人麵色更差。剛一看清克伊恩勳爵的臉,原本如小山一樣堆積在地上的石磚碎塊,像是有生命一樣紛紛站了起來。帕夏每跑近一步,它們重新堆砌起來的牆就高了一截;不過石磚碎得實在厲害,拚不完整了——當老提卡與克伊恩勳爵的臉就快要消失在斑駁漏風、滿是孔洞的石牆後麵時,教士故技重施了一次,又在半空中劃出了一條藍線。這一次巨石鳥們似乎學聰明了,誰也沒去追擊空中的藍色圓球。“勳爵夫人在二樓,”他一邊跑一邊揚聲喊:“你們想辦法去抓她!拿走她的靈石!”在千瘡百孔的石牆完全貼合上屋頂之前,教士隱約瞧見老提卡騰地直起了身子,似乎還一把拽上了克伊恩勳爵。很快,石磚牆搖搖晃晃地立了起來,阻擋了他的目光;無法重新砌成牆的石磚碎渣、粉末,在牆角處堆積成一處處小丘。斯庫裡順順利利地一把抓住了石牆缺口,回頭朝教士點了點頭,驀地從中擠了進去,像一滴油珠滑進了縫隙。看來勳爵夫人的墜靈不能憑空捏造出牆壁,隻能將原本已有的建造物活動起來,進行攻擊。這麼說來,他就隻好使出一個笨辦法了……帕夏隻覺渾肌肉都像是被撕成了一條條,說不好什麼時候自己就會腿一軟栽下去;胸口也像是著了火,灼燒著他的五臟六腑。不過……痛與痛苦是不一樣的。在帕夏沿著牆角朝前逃時,他回頭看了一眼被自己引到牆壁前來的巨大石鳥們,腦海裡浮出了這個念頭。他能感受到身體上的“痛”,但他從未因為肉體或精神上的不幸,而感覺過“苦”——除了憤怒和欲望以外,其他的所有感情都與他隔了一層,彼此像是隔著河岸遙遙相望的陌生人。當一片龐大灰影再次像大廈傾覆一樣朝他壓了下來的時候,帕夏拖著已經被疲憊浸透了的身體,將自己往前一扔;或許神確實眷顧他吧,那隻遊金隼的半個身子幾乎緊貼著他、深深地砸進了牆壁裡。剛剛站立起來沒有多久的牆壁,立刻又顫抖著化作碎片,雨點一樣從屋頂下絕望地灑落下來。帕夏連回頭看一眼戰果的時間也沒有,連滾帶爬地撐起身子,繼續貼著石磚牆往前跑。“綠因!”他在接近剛才那間小門廳時,揚聲叫道:“去二樓,拿走她的靈石!”“但、但是……我上不去呀……”沒想到還真從一牆之隔的門廳中傳來了胖總管的聲音。“你試試,但彆和老提卡他們走一條路!”這也是他對斯庫裡的囑咐。胖總管也許又嘟噥了一些什麼,帕夏卻早已經風一樣跑了過去,將小門廳甩在了身後。巨石大鳥受限於體型,不能像他一樣沿著牆角跑,每次攻擊又都被他躲了過去;一時間受創連連的莊園外牆上,遍布蛛網狀的裂痕和破洞。帕夏回頭一瞧,發現剛才受擊倒塌的牆壁始終沒有重新站起來。算上綠因,莊園裡已經有三路人馬正分頭朝二樓進發,也意味著勳爵夫人那隻墜靈必須在同一時間操縱三處空間來攔阻他們;與此同時,還得指揮著院子裡數十隻巨石鳥來攻擊帕夏——現在,也該輪到它開始應接不暇了。帕夏剛想到這兒,忽然在一片陰影下心中一凜,硬生生地逼自己收住了腳步。一隻近兩米長的尖長鳥喙,像刀切黃油一樣順滑地插進了他麵前一步遠的牆壁裡——這好像是一隻蜂鳥。它體型比其他鳥小了好幾圈,隻到帕夏肩頭那麼高,唯獨鳥喙像騎士長矛一樣尖銳;蜂鳥動作靈活,竟趕在他之前攔住了他的去路。不能再跑下去了。在蜂鳥一邊退後一邊抽出鳥喙時,帕夏幾步趕到它身旁,一腳踹上了牆壁。原本隻是勉強維係在一起的破裂牆壁,頓時像被扯掉的幕布一樣滑落了下去;教士一頭紮進了灰塵與碎石之中,重新回到了宅子裡。他甚至來不及看清這是一個什麼樣的房間,那隻蜂鳥的鳥喙就又探回了宅子裡。帕夏的好運氣似乎告一段落了,那蜂鳥一甩頭,鳥喙就從他身旁橫掃過來,將他與幾張木桌椅一起打向了牆壁。脊椎骨撞上牆時,帕夏眼前一黑,喉嚨裡湧起了一股又酸又苦的液體,從嘴角滲了出來。他試著在桌椅碎片中爬起來,然而試了幾次,手腳卻仍然木木地不聽使喚。就算精神上再無動於衷,這具身體到底還是有極限的。教士歎了一口氣,倒在石磚和桌椅間,一動不動地望著那塊蜂鳥形狀的岩石一步步從牆壁的破洞走了進來。天光在它毫無美感、灰撲撲的身體染上了一層淺白,模糊了羽毛的細節雕刻。假如它能站住不動,從此老老實實地當一塊岩石的話,或許會更好看一些。帕夏苦笑了一聲,靜靜地靠在牆上,等待著它轉過頭發現自己。真是不甘心啊。外麵巨石鳥們轟隆隆的腳步聲也終於停了下來;蜂鳥立在房間中央,似乎仍然在打量房間內部。它保持著這一個姿勢,一直保持了近半分鐘,帕夏才在昏昏沉沉之中意識到了不對。血將耳朵都糊住了,現在百鳥莊園聽起來一片死寂,好像世上隻剩下了他一個活人。他扭頭往窗外看了一眼,灰藍天幕下的石鳥雕像們或引頸或展翅,仍然保持著它們被雕刻出來時的模樣;不過,確確實實已經有一會兒沒有動過了。那隻墜靈騰不開手攻擊他了嗎?受到了這個念頭的鼓舞,帕夏一努力,竟然將這具要散架的身體撐了起來。他顫顫巍巍地推門進了走廊,迎麵撲來了一陣涼涼的陰暗空氣。這條走廊裡沒有窗子,到處裸露著石磚的青灰色,幽暗地伸入遠處,連接著一條仆人用的後樓梯。如同遊蕩在夢境裡的幽靈一樣,他在一片近乎寂寥的安靜中走了上去。樓梯很快在他腳下結束了,遠處有一陣隱隱約約的聲音透過血汙傳進了耳朵裡。“還給我!”一聲蘊含著怒氣的女聲,猛然和一個小小的藍影子一道,從一扇門後撲了出來。帕夏掏了掏耳朵,在逐漸清晰起來的怒叫聲中,走近了地板上那個圓球似的墜靈。斯庫裡身上掛著珠鏈,懷裡抱著珠寶和幾塊墨綠的靈石;身上的東西分量看起來應該很沉,壓得它行動都遲緩了,此時正站在走廊裡大口大口地喘氣。見帕夏走近了,它抬起頭,一人一靈對視了幾秒。“人在裡頭呢,被按住了。”斯庫裡朝一間房門示意了一下,飛快地將手裡的東西塞進了自己的白胡子、藍肚皮裡,珠寶和靈石迅速地消失了。看起來,它是在“收了稅”以後,又趁機中飽了一次私囊。“她的墜靈怎麼樣了?”“沒有靈石補充,那家夥被我一筆稅就吸乾了一大半能量。”斯庫裡看著已經比剛才胖了一圈。“另外一個也回來了,現在它沒有勝算。”帕夏微微一笑,轉頭走進了房間。屋內空氣登時像被凍結住一樣安靜了下來。勳爵夫人筆挺地坐在床邊,一張石頭般堅硬的臉上泛起了憤怒的紅潮;老提卡和綠因一左一右站在她身邊,不像是看守她,倒像是兩個保鏢。在綠因的肩頭上,正伏著一隻絲綢般的墜靈。克伊恩勳爵孤零零地僵立在一旁,仿佛隻剩下了一截軀殼。帕夏伸手從勳爵大人的胸口抽出一條手帕,慢慢地揩拭著臉上的血汙。不愧是勳爵夫人的臥房,在靠窗處正立著一麵昂貴的銀鏡。他望著自己的皮膚一點點白皙起來,祖母綠色的瞳孔像是從灰燼中重新綻放出了水光。“你到底要乾什麼?”勳爵夫人猛地站了起來,連每一個字都硬邦邦的。“你還要殺掉我們不成?”教士走到一張扶手椅前,將已近強弩之末的身體慢慢地沉進了鬆軟的羽毛墊子裡。他一眼也沒有看勳爵夫人,忽然低頭笑了,露出了一口雪白牙齒。“真頭疼。”他聲氣輕柔地對克伊恩勳爵說道,“對吧,克伊恩大人?”後者呆滯地看了他一眼。“神聖聯盟曆史上可從來沒有這樣的先例。”教士的目光落在自己修長的指尖上,聽著房間裡安靜的空氣被他低啞的聲音攪動起了波紋。“如今你的夫人有了墜靈,你卻仍然沒有。你說,以後這片土地還會屬於克伊恩家族嗎?”勳爵夫人的麵孔唰地冷了下去,薄唇緊緊地抿緊了。她一眨也不眨地盯著自己的丈夫,但克伊恩勳爵始終避開了她的目光。“你、你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被絲綢裹著的白色幽靈,半晌才乾乾地問道。或許是因為體內傷勢逐漸沉重了下去,帕夏的聲音也漸漸輕了起來。他像是沉進了一個溫柔流淌的夢裡,聲氣仿佛囈語一樣,帶著含混不清的笑意。“我隻是給你一個做選擇的機會。”當帕夏笑起來的時候,他的嗓音又啞又輕盈,像是一個玩累了的少年。“是像以前一樣,做一個沒有墜靈、卻有封地的貴族大人呢?還是與你的夫人一起,被驅逐出去?”他豎起一根手指,放在仍染著血跡的嘴唇上。“先彆急著回答我,聽我說。不管你選擇什麼,她的墜靈是活不過今天的。這是對她殺死神使的懲罰。”“為、為什麼……”“如果你願意與墮落的墜靈使斷開關係,那麼神自然永遠歡迎迷途知返的羔羊。”帕夏聲氣柔和、充滿耐心地解釋道:“神的使者,本來就不應該成為世俗生活中的領主。從白木鎮開始,我要依照神的旨意建立一個正確的體製;這一點,恰好需要一個貴族來配合我。”神聖聯盟中的貴族成千上萬,其中擁有墜靈使的是少數。真正占據了廣袤土地的,是像克伊恩勳爵這樣零零散散的無數低階貴族;他們是上級貴族的封臣,有供應稅金、糧食、士兵,甚至自己親自上陣征戰的義務,卻沒有墜靈使的特權。帕夏不想把他們推到自己的敵對麵上去。“即使順從了神使,反叛了教廷,我也保證你仍然是一位貴族。”他喃喃地笑了一聲,不知怎麼,聽著卻不像是在與克伊恩勳爵說話。即使是像勳爵夫人那樣冷硬的麵孔,此刻也終究還是被恐懼砸出了裂縫。看得出來,她覺得接下來自己的每一句話都是示弱、都是羞辱,麵色紅得要滴出血:“我——我沒有殺掉那個人——我隻是——”帕夏朝她挑起了眼皮。“我的墜靈隻是用石磚打了他幾次。”勳爵夫人姿態僵硬,全身的骨頭都像是要從皮膚裡支棱出來了。“他……我知道你想的是什麼。他昏迷過去以後,掛在了石磚上,過了很久才掉下去。”帕夏歪頭想了想,最終聳了聳肩膀。他充滿歉意地對勳爵夫人笑了笑:“抱歉。”瘦羊的死活,現在一點都不重要了。“克伊恩大人,”在勳爵夫人呆住的時候,年輕教士的聲音像風一樣吹過了房間。冬日凍得厚厚的冰層上,偶爾也會有這樣輕盈冷漠的風。“選擇權我就交給你了。不過彆忘記,我們恰好知道有一位比她更適合做勳爵夫人的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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