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剛剛轉晴的天氣又開始下雪了,雪花飄飄灑灑地落下,在馬路上厚厚地鋪了一層。秦淼在店裡,剛完成了幾單生意,小賺了一筆。自從外公走後,店裡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幸好在圈子裡還有些小名氣,總比同行其他家的生意要好上一些。秦淼在店裡閒得無聊,盤算著要不要買一隻貓來逗弄逗弄,打發這無聊的日子。後來一想還是算了,一想到小灰貓,她心裡還是揪得生疼,那麼活潑可愛的小生命就這麼沒了。她正想著,店裡突然進來了一個穿著羽絨服的男人,大約五六十歲的樣子,戴著一副眼鏡,整張臉都麵目全非了,看上去格外瘮人。左腿有點瘸,走起路來,左腳跟不能完全貼地。秦淼警惕地看著眼前的男人,這男人究竟什麼來頭,為何麵部會潰爛成這樣?看上去好像是大火燒過一樣,就連脖子上和手上都沒有一塊好皮。秦淼不敢掉以輕心,能找到這裡來的人,十有八九都是人精子,沒幾個心眼,還真玩不起古玩這東西。那男人四下打量了一番,問道:“你這裡收不收東西?”秦淼一聽,便知道這男人不是來買賣古玩的,純粹隻是來試試水的說法。她說:“看你手上有什麼東西?要是破爛的話,請到廢品站去。”秦淼看了一眼男人,聽他的語氣就不像古玩圈子裡的人,她沒工夫跟這些人閒扯。主要是這店在外公那時就頗有名氣,也不需要她笑臉相迎。做古玩生意的,做得了就做,做不了就不做,講究一個緣分,所以做生意的時候,秦淼一般姿態、心氣兒都比較高。男人也不氣惱,將手插在衣兜裡,慢悠悠地開口,“有個U盤。”“U盤?看清楚了,我這兒是古玩店,不是賣電腦的地方,您啊,是找錯地方了。”秦淼重新坐回搖椅上,手裡抓了一把瓜子,一邊嗑瓜子一便悠閒地說,“慢走,不送。”從始至終,秦淼都不敢正眼去看男人那張臉。男人也曉得自己麵目可憎,他說:“我認識您,您是秦淼小姐是嗎?”秦淼警惕地看著他:“你究竟是誰?”“我這裡有個U盤,跟任氏集團有關。”“任氏?”秦淼眼前一亮,但還是不敢全信,不過,顯然男人有暗中調查過她,才會知道她與任氏的淵源,秦淼說,“我憑什麼相信你?”“你拿著這個U盤去找任念白,他的脖子上有個項鏈,是U盤的下半部分內容,那裡麵記錄了任氏洗黑錢、倒賣文物、走私的證據。”“你究竟是誰?為何要告訴我這些,你跟任念白是什麼關係?你不說我是不會做的,誰知道這裡麵是不是一個陷阱,我不會拿自己的命開玩笑。”那張醜陋的臉上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來,被大火燒得粘連在一起的皮膚,因為這個笑容看上去更加駭人。良久男人緩慢開口,“看來,小白喜歡上的小姑娘是個很聰明的小姑娘。”他像個慈祥的長輩一樣看著秦淼,秦淼有些不適應,她心裡隱隱有種預感,任念白和眼前的這個男人一定淵源頗深。她說:“要不,你親自把U盤交給任念白吧,他是個警察,我相信他分得清楚是非。”男人像是受到了某種驚嚇,一連後退幾步,搖搖頭說:“不,不,我不能見他,我這種樣子怎麼可以去見他?”秦淼看著男人那張臉其醜無比的臉,看著他無以言表的痛苦,心底裡突然產生了一個想法,她問道:“你是,任念白的親生父親?”“你,你怎麼知道?”“有人告訴我,任念白不是任老二的親生兒子。您對任念白的事情這麼關心,這麼了解,我猜,您可能就是他的親生父親。”秦淼看著男人驚慌矛盾的模樣,柔聲說:“子不嫌父醜,無論您變成什麼模樣,您都是任念白的親生父親。”她見他身體似乎有些撐不住了,便主動上前搬了一把凳子過去,“叔叔您坐。”男人坐下來之後,眼底是一片木然,他呆呆看著秦淼,淚水蓄滿了眼眶,嘴裡緩緩地說出了當年的往事。當年他和任老二一起在英國留學,同時喜歡上了一個同樣來自中國的留學生。那個女孩名叫馮歐娜,有著典型東方美人的特征,性格溫婉大方,學識淵博,兩人都展開了猛烈的追求。那時候,他一直以為就算他們在感情上是情敵,可在生活中他們仍舊是朋友。最後馮歐娜選擇了他,兩人在回國之後就辦了婚宴,不久之後,他便去了任氏擔任財務。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知道了關於任家的驚天秘密,原來任氏家族竟是靠盜墓發家,之後便一直做著各種違法的事情,來支撐起那個龐大的家族企業。而就在此時,老二竟然還私底下一直糾纏著馮歐娜,他已經看清了老友的本來麵目,如同一條陰險毒辣的蟒蛇,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不擇手段。他邀請自己來T公司工作的目的,根本不是為了昔日的同窗之情,而是為了靠近馮歐娜。他為了自保,儘早從T公司的泥沼中掙脫出來,偷偷拷貝了任氏的犯罪證據,將任氏集團的黑賬都存在了兩個U盤之中。一個在自己身上,一個則是放在一根項鏈之中,當成了禮物送給了剛滿周歲的任念白。後來任家果然起了殺心,借著公司旅遊的借口,將他和一幫老員工安排在山上的一家名宿裡。他因為早有防備不敢住進去,卻沒想到任家不止想讓他死,而是想讓七名老員工都永遠地閉嘴。他雖然睡在外麵,還是被氣浪衝擊到了,燒成了麵目全非的模樣。這些年,他不敢回洪北市,一直在外地的醫院裡躺在病床上,接受各種非人的治療才勉強保住了性命。他一直托人打聽才知道,馮歐娜帶著孩子改嫁給了任老二。他不怪她,一個女人帶著孩子確實很難在洪北市生存下去。可是他沒想到,在嫁過去兩年以後,馮歐娜就因為抑鬱症自殺了。原來,原來真相竟然會是這樣!秦淼不敢置信自己所聽到的,突然覺得人性可悲又可笑。她說:“您真的不去見見任念白?”索性任老二雖然是個王八蛋,對任念白卻是好的,所以也養成了他不諳世事的性格。第二天,秦淼打了個電話將任念白約了出來。她拿著那個U盤,心裡是惶恐的,想要把這個U盤交給他,勢必要說出來真相,可是真相對任念白來說會不會太殘忍?就算任老二再怎麼不是人,可看得出來,他對馮歐娜用了情,對任念白也是有感情的,竟然會任由任念白去做警察,給了他想要的一切,就算他再怎麼不好,歸根結底也應該是個好父親才對。任念白叫了這麼多年爸爸的人,竟然會是害自己家破人亡的凶手。任念白又壯實了一些,依舊一副圓頭圓腦的模樣,見了秦淼之後仍舊是歡喜的,一上來就給了一個熊抱,“你怎麼舍得來找我了?”“姐姐也不叫,沒大沒小。”秦淼對他和顏悅色了許多,摸摸他的圓腦袋,又用頭頂蹭了一下他的下巴表示親昵。任念白這廂受寵若驚,越發笑得合不攏嘴了。他說:“姐姐是想我了?”秦淼頓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她說:“我來是有事情跟你說的,可能接下來的事情,會讓你不那麼好受,但是,你答應我,必須做出正確的決定好嗎?”接著,秦淼將在“也行”遇到醜臉男人的事,以及醜臉男人對她說的話,一一告訴了任念白。“你是我,我的父親還活著……”任念白接過U盤,淚水不可抑製地流了下來,“害他的人竟然會是我叫了二十多年父親的人?”秦淼知道他心裡不可能好受,這麼大的衝擊,哪怕是他這樣陽光的孩子,一時間也無法承受。半晌,任念白抬起頭,年輕乾淨的麵龐上滿是淚痕:“什麼是正確的決定?”秦淼有些不忍,但還是艱難地說:“這個U盤和你項鏈裡的U盤是上下兩部,隻要交給警察就能將任氏一網打儘。”任念白看著手上的U盤表情痛苦萬分,一邊是殺父之仇,一邊是養育之恩,他是真的把任老二當成了自己的親生父親,雖然母親時常告訴他關於父親的事情,可那時他年齡太小了,根本不大記得母親口中的那個人了。“我,父親,在哪?”“我把他安排在一家賓館了,我想,他肯定非常想跟你相認。”任念白沒有說話,他的神色複雜,麵上是一片沉寂。秦淼終究是不忍心,伸出手來摸了摸他的頭發,說:“我先走了。不論如何……你,都保重。”一個月後,秦淼偶然看到新聞,警方通過兩個U盤,翻出了任氏的黑賬,裡麵不僅有任氏倒賣文物的交易賬簿,還有任氏在境外洗錢的所有記錄。警方以U盤為證據,對任氏集團下達了搜查令,果然從任氏的庫房裡,搜出了失竊的文物若乾。新聞裡正在熱火朝天地討論著任氏集團販賣文物一案,從中又牽扯出了大量走私、洗黑錢的案件。任老板一敗塗地,卻在警方掌握有力證據的時候突發腦溢血,這位叱吒風雲的洪北市大佬,竟然就這樣猝不及防地倒下了。任老二卻不知所蹤,警方正在全力追捕。而榮靳年作為警方的線人,他的通緝令也撤了下來。秦淼終於放下心來,隻要抓到任老二,一切似乎已經就此塵埃落定。她也應該開始過上新的生活,回家安安心心準備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