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剛黑下來,這時的洪北市已經落了一場雪了,白天出了太陽也不見得有多暖和,總是一副北風呼嘯的蒼涼模樣。盆栽養得極好,那隻小灰貓也胖了不少,時常坐在秦淼的腿上打著哈欠,然後用舌頭舔舔自己的毛發,一切都很安逸。門外傳來了一陣敲門聲,原本坐在沙發上的秦淼正閉著眼睛假寐,忽地一下睜開了雙眼。站在門外的人一定不是榮靳年,他不會隻敲門不說話,偶爾忘記帶鑰匙,也會一邊敲門一邊喊自己的名字,秦淼問了句“是誰?”“物業,來檢查水管的。”住在這裡的時日,秦淼早就弄清楚了那幾個物業的名字,偶爾也會與物業的人閒聊幾句,以便記住他們的聲音。總共是三四個人,而這個聲音是她不熟悉的,那麼隻能證明一件事,外麵的人在說謊。秦淼不動聲色地一邊走到牆邊按下警報器,一邊說:“我們家水管沒問題。”不過兩三秒鐘,就聽到藍牙耳機裡傳來小九的聲音:“姐,門外站了幾個黑衣男人,看上去好像很凶。”秦淼一邊周旋著,一邊往屋裡退去,就在這時,小九在耳機裡大喊:“姐,快跑,窗外有人!”就在這時窗外突然發出一陣巨響,有人從玻璃外破窗而入。這時,門外也響起一陣巨大的踹門聲,那些人粗聲粗氣地喊道:“欠了高利貸想跑,沒門!”秦淼躲進臥室裡,“嘭”地一聲將門關緊,外麵這些人是想造成高利貸上門追債的假象,真是狡猾至極。也不知道榮靳年什麼時候能趕過來,這薄薄的一層門可擋不住他們的步伐,秦淼急得一頭熱汗。眼看那些黑衣人就要破門而入了,忽然,榮靳年從窗戶外跳了進來,他衝過來一把攬住她的腰說:“快跑,這裡要炸了!”兩人一起從窗戶口跳下去,剛剛落地,背後傳來一聲巨響,巨大的火焰從窗戶邊噴湧而出。秦淼尖叫一聲,蹲在地上捂住了耳朵,“為,為什麼會炸?”“瓦斯爆炸。”榮靳年拉起她的手將她往副駕駛座上送,替她係好安全帶,然後發動了汽車,快速離開了小區。秦淼回頭看了一下,周圍聚攏的人越來越多,她一邊哭一邊說:“怎麼辦?他們為什麼能找到這裡?”“大概是你出門的時候被跟蹤了。”“那,怎麼辦?”“沒事,搬家就好了。”“我害怕,我真的怕了。”秦淼似乎是受了極大的刺激,兩隻手狠狠地抓著自己的手背,白淨的手上出現了幾道血痕,“我們報警吧。”“我能保護你。”“可你畢竟不是警察。”“如今任氏可能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警察局裡有不少任氏的人,如今報警的話隻是自投羅網,他們會把我當成怪物抓起來做實驗的。”榮靳年苦澀地笑了一下,“我本來就是一個見不得光的人。”“那怎麼辦?”“逃,還不到反擊的時候,隻能拚了命地逃。”“萬一,萬一逃不掉,你一定要給我爸媽養老送終。”“你會長命百歲的。”他鬆開一隻握著方向盤的手摸了過來,冰涼手停在她的臉上,她打了個激靈,終究是沒躲,任由榮靳年撫摸著。他一邊摸著她的臉一邊說,“要活得長長久久的,知道嗎?”他的生命那麼漫長,她也一定要漫長些才好,就算隻是遠遠看著,也能聊以慰藉,人死了,可就什麼都沒了,看不著,摸不著了。他們像逃難一樣躲在一家賓館裡,隔天秦淼才反應過來,小灰貓沒了,盆栽也沒了,在這個寒冷的冬天,全都燒沒了。打開電視,新聞裡還在報道關於昨天爆炸的事情,由於案件沒有頭緒,為了不引起全市恐慌,主持人最後歸結成了一場意外,畢竟隻是瓦斯爆炸而已。秦淼裹著被子坐在床上看電視,心裡依舊是戰戰兢兢的。榮靳年沒有辦法陪伴秦淼,隻能安慰她一陣之後,又去工作了。他的工作向來是見不得光的,據說這一次是要他聯係境外的人運輸一批古董。當天晚上的時候,胡偉軍打了一個電話過來,“阿年,快跑,這是警方設的一個局,境外的組織早就被國際刑警盯上了,如今國際刑警和地方警局聯係上了,隻差給龍五爺來一個甕中捉鱉了。”“那任氏集團呢?”“你先逃吧,以逃犯的身份接近任氏。警方已經知道你是自己人了,到時候見機行事吧。”秦淼第二天看新聞的時候,內容就發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轉變,榮靳年、黃毛、龍五爺的照片都上了電視,三個人都變成了逃犯。幸好榮靳年照片不是正麵照,麵部特征還不是特彆明顯。到了第三天的時候,電視播出了龍五爺和黃毛被抓獲的消息,隻有榮靳年一個還是在逃犯。秦淼每天都守著電視,大氣都不敢出一下,生怕會錯過榮靳年的消息,消失的這幾天,榮靳年一通電話也不曾打來過。第四天的時候,門外有人敲門,是小九過來,他還提了一大包零食過來,看上去倒像是來走親戚的。那是秦淼第一次在現實生活中看到小九,比照片上要好看一點,長了一張圓臉,戴著黑框眼鏡,一副斯斯文文的模樣。秦淼衝過去一把抓住小九的胳膊,緊張地問道:“榮靳年呢?”“年哥好著呢,沒事,他要我來看看你。”“怎麼會突然就成了逃犯?”秦淼怎麼想都想不明白,前幾天還好好的,怎麼一下就變成了在逃犯。“這是警方早就預謀好的,你放心,年哥是警方的線人,不會有事的。”小九說完才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秦淼應該還不知道這茬。“他,是警方的人?”“好啦,姐,你就放心吧,不會有事的。”“那他什麼時候能來看我?”“等過段時間,現在要避避風頭。”秦淼專心致誌地聽著小九說話,坐在床沿邊上一邊思考,一邊擔憂著。成了通緝犯之後,任氏那邊就會有更大的動作,現在榮靳年不能過來,那麼接下來的所有狀況她隻能自己去應付。任氏集團內。榮靳年將自己的真實身份告訴了任老板,他就是當年葉榮生從實驗室抱出來的嬰兒,也就是說,他是歐陽青山唯一的繼承人,他不死不傷的身體足以證明這一點。他在走一步險棋,為了逼著任老板給他一個庇護所,開啟古墓的主墓,需要兩顆陰陽珠和男屍後人的鮮血,任老板需要留著他。並且,另一顆陰陽珠被他給了龍五爺。任老板必須和龍五爺聯係,他可以掌握更多的證據,證明T集團和龍五爺的背後,正是任氏。榮靳年對外的身份是任老板的保鏢,任老板通過自己在洪北市的人脈,給他另外換了一個身份,取了一個新的名字叫陶桀,拿到新的身份證之後榮靳年便開始正式上班了。他在公司地位頗高,雖然身份隻是一個保鏢,可表現得實在目中無人,那些共處的同事都看不慣他。他也不甚在意,妥妥的一副地痞流氓的無賴模樣。任老板叼著雪茄,看著對麵頗有些不知好歹的榮靳年,一副好言好語的樣子,“我已經聯係上了龍五爺在外麵的線人了,不過那顆珠子,他竟然開口要一千萬美金。”“一千萬美金?”榮靳年笑了一下,“人在牢裡了都不忘賺錢,怎麼樣,給不給?”“隻怕他有命賺錢,沒命花錢。”任老板陰狠地笑了一下,那張圓臉上的肥肉輕微抖動了兩下。榮靳年不管他們那些恩恩怨怨,龍五爺如今進了大牢,任老板要真的想讓他吃苦頭,有的是辦法。不過遲遲沒有動手,甚至還擺出了一副委曲求全的樣子,看來必定是有把柄在龍五爺手上了。而胡偉軍告訴榮靳年,龍五爺那邊牙關咬得甚緊,一問三不知,看來,是想為自己留一條後路,這老小子還想著東山再起呢。榮靳年跟著任老板去了香港一趟,在那裡滯留了半個多月,任老板天天與一個鬼佬見麵。他們談生意向來不會讓他在旁邊旁聽,所以榮靳年趁著任老板不注意,將竊聽器放在會議室內,小九就用藍牙耳機將竊聽到的內容全部告訴了他。原來那個鬼佬竟是任老板安排在龍五爺身邊的人,如果龍五爺倒了,那麼剩下的生意便會直接交由這個鬼佬來完成。“這老兒倒想得周到,合著都他媽是他手下的狗。”榮靳年細細碎碎念了兩句,然後將這個消息編輯成短信發送給了胡偉軍,又告訴他任氏最近可能要有行動了。秦淼這段時間,每天躲在賓館裡,就連手機也關機了,哪裡也不去了。在這渾渾噩噩過了幾天日子之後,某天晚上,榮靳年突然出現了。他打開門,然後毫無聲響地走到秦淼的床前,秦淼這段時間睡覺睡得都不沉,饒是他那樣輕聲,還是驚醒了她。一睜眼看到眼前一個巨大的黑影,她嚇了一跳,反應過來是榮靳年之後又高興得落下淚來。榮靳年蹲下來,她便不管不顧地撲進了榮靳年的懷裡,那樣冰冷的身體卻好像在她心底燃氣了一座巨大的火山。秦淼一邊哭一邊說:“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不要離開我。”榮靳年拍著她的背說:“過兩天你就可以回‘也行’了,過上完全屬於自己的生活,結婚生子,像個普通人一樣過一輩子。”秦淼一下掙脫了榮靳年的懷抱,坐直了身子,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嘴裡囁嚅著說道:“我以為,我們已經是……”她的話還沒說完,榮靳年便接著她的話說了下去,“以為是什麼,情人關係?”這段時間他們確實過得像普通的小情侶一樣,日子簡單平和,可是剝開這層外衣,本質上還是不對的,他們都是被逼到懸崖邊上的人。榮靳年告訴秦淼,“任念白的確不是任老二的親生兒子,而是繼子。”秦淼問道:“那他的親生父親呢。”榮靳年搖頭,他想,這裡麵或許牽扯到了太多機密,秦淼和任念白關係又不錯,少知道一點到底是好的。他說:“把這些天發生的事情當成一場夢吧,夢醒了,一切都過去了。”秦淼的手狠狠地揪著被褥,咬著唇不說話,眼淚在眼眶裡打轉,聲音也帶著一絲哽咽:“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能,知道你下一步的計劃嗎?”“我想和任氏合作,拋出橄欖枝,帶他們去找古墓。如今龍五爺已經被抓進去了,我又是個逃犯,必須得找到一個避難所才行。隻要我去了任氏,你就徹底安全了。”為了讓秦淼心安,榮靳年隻能說出自己下一步的計劃了。“是因為你是警方的人吧,小九都告訴我了,你不用瞞著我了。”秦淼難受地看著榮靳年,低著頭不再說話。“記住,這一切都與你無關。”“你的意思是說,我們終將會成為兩個不相關的人是嗎?”榮靳年含含糊糊“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了,還能說什麼呢?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識趣的人便不會再追問下去了。索性秦淼是個識趣的人,蒙上被子就開始睡覺,隻是那聳動的被窩和悶悶的啜泣聲能讓榮靳年聽出來,秦淼不可能在睡覺。榮靳年不想去看,也不想去聽,秦淼哭一次,就好像在他心頭剜下一塊肉,從年少時如此,現在亦然。榮靳年是什麼時候走的秦淼並不知道,隻知道一覺醒來,便看到床頭櫃上放著一份做好的早餐。她一邊吃著盤中的三明治,一邊回想著往日的種種,越想越傷心,可最終還是沒有流淚,一雙眼睛早在昨天晚上就哭腫了。過了兩天,小九過來幫她收拾行李,告訴她現在就可以回去了,守在‘也行’店門口的黑衣人已經撤了。秦淼坐在副駕駛座上,開車的人是小九,她從後視鏡裡看到了站在車後的榮靳年,他在後視鏡裡揮手。秦淼看著他的動作,一陣酸澀。下車的時候,她將耳朵上的耳釘取了下來交給小九,她說:“幫我跟他說聲再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