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淼是被烤魚的香味刺激醒的,她撐起身子坐起來時,隻覺得渾身跟散了架似的,哪哪都疼。她環顧了一下四周,綠綠蔥蔥的一片,一眼望去,是大片大片的山脈,不遠處有一條小溪,想必榮靳年就是在那裡麵捉的魚吧。秦淼的小腿被玻璃紮了一下,留了一個幾厘米深的口子,她動了一下,腿部就傳來一股鑽心的疼痛。她呼痛,榮靳年才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問道:“還疼?”“疼。”秦淼點點頭。“餓不餓,隻有烤魚吃。”榮靳年遞過手裡的烤魚,看了一眼秦淼腿上已經凝固的血液,嘴角動了一下,眼圈微紅。秦淼一邊吃烤魚,一邊說:“你不餓嗎?”問完之後她就後悔了,現在她就是榮靳年眼中的食物,作為食材,她竟然問榮靳年餓不餓,這不是自討苦吃嗎?“不餓。”榮靳年彆過臉去不再看她,空氣中那股濃濃的血腥味卻撲麵而來。血液於他而言,就像是永遠揮之不去的夢魘。他幾近抓狂,等秦淼終於將烤魚吃完的的時候,榮靳年才慢慢開口:“等下幫我一個忙。”“什麼忙?”“玻璃插進後背中間的位置了,我拔不到,你幫我一下。”榮靳年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轉過身子,將滿目瘡痍的後背露給了秦淼。秦淼看著那被玻璃紮得坑坑窪窪的後背,咬著唇,有擔憂也有恐懼,破破爛爛的衣服像是布條兒掛在背上,玻璃插在背上,背上是紫黑色的洞,皮肉翻起,看著實在麵目可憎。因為玻璃還插在肉裡麵,所以皮膚不能進行自動愈合。秦淼問:“看上去很嚴重,會疼嗎?”“不會。”榮靳年簡短地回答了一句,“你哭了?”她的聲音帶著哭腔,聽上去很悲傷,秦淼說:“我以為你會疼。”自己身上除了腿紮傷了以外幾乎毫發無損,而榮靳年背靠在座椅上的,不至於後背會傷成那樣,唯一有可能的是,當時車子衝下來時,他將自己護在了身下。秦淼低聲說了句:“謝謝你。”榮靳年自嘲地笑了一下,“謝什麼,不是我,就不會翻車了,還害你受了傷。”秦淼伸出手在她背上摸了一下,遲遲不敢下手,她一邊用手比劃嘗試著拔出卡在身體裡的玻璃,一邊問道:“你,你怎麼會將車開成那樣?”榮靳年回答:“喝了點血,興奮起來就踩了油門。”她嘟囔一聲,“怎麼像吸了毒一樣……”她猛地拔出來玻璃,等她完全拔出玻璃時,隻看到原本紫黑色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慢慢愈合著,不消片刻便變成了一塊好肉。秦淼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景了,但還是驚訝得說出話來。榮靳年轉過身,看著她的眼睛說:“你怕死嗎?”秦淼點頭。榮靳年說:“那你還讓我踩刹車?”秦淼沉默了,過了半晌好像是想清楚了該怎麼回答,訥訥開口:“一輩子背著負罪感活著,比死,好像更加痛苦。”“說得是。”他似乎深有同感,突然蹲下身子背過身去,將完好如初的後背露給她,“趴我背上吧,我帶你走出去。”“走出去……不等警察?”“手機丟了,估計也沒有人報警。”榮靳年說,“猶豫什麼,難道你還想留這兒過年不成?”秦淼乖乖趴在榮靳年的背上,雙手緊緊地環住他,將頭靠在他的肩頭。榮靳年結實有力的背部像是一堵厚重的牆,她趴在上麵,覺得很心安。模模糊糊中,好像又回到了那個仲夏夜,那個時候,他的身子像是一團火一樣,渾身都熱烘烘的,他說,他要這樣背著他一直走到天荒地老。“你還記得以前的事情嗎?”秦淼小心翼翼地問。“什麼,不記得了。”榮靳年懶懶地回答著。秦淼“嗯”了一聲,便不再開口說話了,兩個人一路沉默著。腳下是崎嶇的山路,四周鬱鬱蔥蔥一片,林子裡傳來陣陣歡快的鳥叫聲,周圍的空氣混合著植物的清香,偶爾清風拂過。秦淼覺得,就這樣一直走到老,好像也不錯。不知道走了多久,秦淼睡了一覺醒來,榮靳年還在走。她趴在他的背上,耳邊傳來一陣咕嚕嚕的低鳴聲,像是一頭籠子裡的困獸一般。秦淼有些不好意思,以為是自己把他累著了,扭捏著說:“你放我下來吧。”榮靳年不說話,依舊發出咕嚕嚕的低鳴,秦淼發現他背著自己的手越來越緊,越來越重,好像要把她這個人給嵌進骨頭裡。秦淼掙紮著,一雙手不停拍打著榮靳年的雙肩,“放開我,你弄疼我了!”榮靳年頓了一下,將秦淼放了下來,轉過身子,是一雙紅得仿佛滴出血來的眼睛,嘴邊的兩顆獠牙露在外麵,他啞著嗓子,近乎可憐地說:“淼兒,我好痛苦。”秦淼退後了一步,這樣的榮靳年真的好可怕……榮靳年看著一步步退後的秦淼,他張開嘴,齜牙咧嘴地衝秦淼叫喊著:“快走,快走!”秦淼轉身之際聽到榮靳年發出一陣陣類似慘叫的嗚咽聲,像是受傷的野獸在發出哀鳴,她的心抽疼了一下,轉過身子來,一步一步走到榮靳年麵前,“喝我的血吧。”“不,不……”榮靳年捏緊了拳頭,眼睛裡的血色更深了,最後還是敵不過血液的誘惑,他將秦淼緊緊摟在懷裡,一隻手扒下她的衣服,圓潤白皙的肩頭露了出來。他低著頭,舌頭一下又一下的舔在她的肩膀上。秦淼喘著粗氣,像是一條脫水的魚,又像是待宰的羔羊。榮靳年在她耳邊說:“彆害怕,忍一忍。”說罷,那尖銳的獠牙就刺進了她的皮膚裡麵。秦淼咬著唇,臉色有些蒼白,脖子冰涼一片,他的唇好涼好涼,像是清晨的白露。他舔著那處細小的傷口,表情帶著一片哀傷,吸血的快感和內心的痛苦交織在心頭,讓他的眉毛緊緊擰成川字型。他替秦淼拉好衣服,然後緊緊將她摟在懷裡,“這世上,我最不願意傷害的就是你。”秦淼頭腦一陣暈眩,她的傷口本就流血過多,如今又被榮靳年吸血,一張臉白得像紙一樣,她有氣無力地吐納著空氣,聲音軟軟的說道:“讓我好好休息一下吧。”說罷,便暈了過去,整個人癱軟在了榮靳年懷裡。這時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山裡總是天黑得早,樹木遮天蔽日,看不到陽光,他將秦淼攔腰抱起朝前走著,表情已經恢複如常,冷峻著一張臉,嘴巴緊緊地抿著,黝黑的眼底深如潭水。他們走到一處湖區,這裡已經有了些許的人工痕跡,修了一個小木橋,連接著對麵的度假村。那度假區修在山崖之上,帶著古色古香的味道。在這閒雲野鶴的山區,像是仙境裡巍峨的淩霄寶殿,木橋的旁邊便是個小型的觀光電梯。在這裡修度假村,看來是花了不少錢。在湖的旁邊,兩個穿著衝鋒衣的男人坐在小板凳上釣魚,其中一個便是黃毛,而另一個男人便是龍五爺。龍五爺是個三四十歲的男人,鍛煉得好,身材像是標準模特一般,沒有誇張的腱子肉。他的臉屬於俊美型,一雙好看的桃花眼,鼻梁高挺,不說話的時候,嘴角也帶著一絲痞笑,看上去帶了些陰柔少了些陽剛之氣,可眼角那結痂的疤痕又讓他臉上多了戾氣。龍五爺放下釣魚竿站起來走到榮靳年麵前,個頭竟跟一米九幾的榮靳年差不多,還沒等龍五爺開口,榮靳年便開口請求道:“五爺,救救她。”“哪裡來的女人?”龍五爺笑了一下,眼裡帶著戲謔,“終於開始泡妞了。”黃毛看了榮靳年懷裡的秦淼一眼,叫了一聲:“哎喲喂,這女人可是年哥的相好。”龍五爺看著榮靳年說:“真是相好?”榮靳年點頭。“把她送進去吧。”龍五爺輕笑一聲,“你這是怎麼弄的,搞得如此狼狽。”“本來想帶她來度假村玩的,結果在高速上遇了車禍翻了車。”“命大啊,這就是老話,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對不對?”龍五爺調笑一番,榮靳年卻是沒有作聲,他向來話不多,都是龍五爺說,他聽。秦淼被傭人伺候著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裳躺在床上,腿上的傷口也就早就處理了。她動了動肩膀,小心翼翼將自己的衣領拉下來,還有兩個不深不淺的牙印子,周圍一片淤青,像是獻血之後留下的症狀。她剛一坐起來,便牽動了小腿處的傷口,疼得齜牙咧嘴。好不容易緩過神來便開始打量起了這個屋子,前麵是一大片落地窗,地板上鋪著厚厚的羊絨毯,裝修豪華,家居精致,每一樣東西都價值不菲。從門外走進來一個女人,五十幾歲的老媽子模樣,端著藥走了進來,嘴裡細聲細氣地說:“小姐,您醒了,快把藥喝了吧。”秦淼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並沒有接過女人盤中的藥,而是開口問道:“大姐,榮靳年去哪兒了?”“榮先生和五爺泡溫泉去了。”女人規規矩矩說道,“先生說等小姐醒了就讓小姐把藥喝了。”秦淼接過碗,將碗裡的藥汁一飲而儘,她皺起眉頭,沒想到碗裡的中藥會這樣苦,又看了看盤子放的蜜餞,毫不客氣地抓起來放進嘴裡,這才減少了嘴裡的苦味兒。榮靳年把衣服脫下進了溫泉裡麵,坐在了龍五爺的旁邊。龍五爺遞給他一杯紅酒,榮靳年嘴角微微向下撇了一下,但還是接過了紅酒杯。龍五爺斜歪著腦袋,他長相頗為陰鬱,此時額前的劉海濕答答垂在腦門上,一雙眼睛更顯陰鷙。他一邊小口飲著紅酒,一邊狀似不經意地問道:“怎麼突然想起來度假村了?”榮靳年愣怔一會兒,語氣淡淡地回道:“她愛鬨,便帶她來了。”龍五爺笑了一下,“難得見你對女人這麼上心,還以為你偏愛那些兔兒爺呢。”榮靳年沒說話,嘴裡含含糊糊地應付著龍五爺。過了良久,龍五爺一邊把玩著自己手裡的高腳杯,一邊切入正題問道:“你說打開古墓要陰陽雙珠,雌雄鳳凰才行是不是?”“是。”“不需要彆的了?”“不需要。”龍五爺突然勃然大怒,抬手就在榮靳年臉上打了一巴掌,將榮靳年打得腦袋一偏。他手勁大,年輕的時候發起狠來,一腳踢斷了一個小弟的三根肋骨,如今這一巴掌卻好似打在了棉花上,榮靳年垂著腦袋,默不作聲。“你還記得是誰把你撿來的嗎,怎麼現在連五爺也要瞞著了?”龍五爺脾氣古怪,內心陰冷桀驁,陡然發起脾氣來,榮靳年連考慮的時間都沒有。他冷哼一聲,吩咐手下一句什麼,過了一會兒,手下將一個被打得半死不活的人提了上來。正是袁一峰。袁一峰跪在地上,頭腫得像豬頭一樣,原本英俊秀氣的臉此時被打得麵目全非,他嘴裡不停喊著“五爺,饒命……”“古墓的門要怎麼開啟?”龍五爺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那張臉上的戾氣更深了一些,好像吐著蛇信子的毒蛇一樣。袁一峰倒在地上身體起起伏伏地喘息著,像是海灘上經過暴曬瀕死的魚。他說:“需要陰陽珠和歐陽家的血脈,而他們正在尋找製造歐陽家族後代的辦法。”他們?他們是誰?袁一峰繼續說道:“我親耳聽到董事長和二爺說的,那時候我還是董事長身邊的秘書。”答案昭然若揭,袁一峰是任老大的秘書,他口中的他們,應該是任氏集團。榮靳年眉頭一擰,看著袁一峰若有所思。尋找辦法,那就是任家的人到現在也製造不出第二個人來了。那麼自己,將成為開啟古墓的關鍵。龍五爺從溫泉裡站起來,旁邊的保鏢遞了一條浴巾上來,龍五爺一邊在腰間圍著浴巾一邊說:“阿年,你瞞了我。”榮靳年也跟著站了起來,臉上沒有絲毫波動,他拿過保鏢手裡的浴巾圍在腰間,聲音沒有絲毫波瀾,“五爺,我並不知道還有這個條件。”原來龍五爺並不是完全信任他,所以將袁一峰抓了過來,殺李靖田也不過是用來威嚇袁一峰而已。沒想到他背後的人竟然是任家人,那樣一個商業帝國,竟然靠倒鬥發家,兩個國際文物販子一個做起了慈善家,一個出家做了慈悲為懷的和尚,當真可笑!袁一峰在任氏集團工作,誰不知道任氏集團拉動著整個洪北市GDP增長,就連市長都要賣任老大幾分薄麵。而任老二早些年出家當了和尚,在佛祖座下常伴青燈,送禮的人竟還絡繹不絕。能進入任氏集團工作的,都是經過層層把關的,不是真正有本事的便是家裡真正有背景的。龍五爺看了一眼榮靳年,摸著榮靳年的後脖頸陰陽怪氣地笑了一下,“你急什麼,五爺還能不信你?”榮靳年心裡冷哼,又看了一眼被打得鼻青臉腫的袁一峰,見他在地上哀嚎著,不由覺得他活該,龍五爺的錢又豈是那麼好拿的。他想到秦淼囑咐他救出袁一峰,便說:“這人,是林書記的女婿。”龍五爺看了一眼榮靳年,嘴裡說著:“看來,你也沒閒著,知道的真不少。”袁一峰一想到李靖田的慘死,心裡一陣恐懼,嘴裡含含糊糊地喊著救命。榮靳年蹲下來將袁一峰扶了起來,說道:“五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況以後還有用得著的地方。”龍五爺點點頭,“說得也是,帶下去吧,我一向不喜歡殺生的。”這句“殺生”說出來好似變了意味,人命在他眼中,就好像不值錢的阿貓阿狗一般。這草菅人命的世界,不就是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