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淼進村之後,就發現有村民背著長管的獵槍在村裡晃蕩,她問陸懷遠:“難道你們村子允許攜帶槍支?”陸懷遠說:“我們村子交通閉塞,一般不會有外人來這裡,闖到這裡的都是些不要命的盜墓賊。我們陸家是守墓人,攜帶槍支是為了自保。”秦淼聽得一知半解,陸家人到底給誰在守墓,除非是大墓,不然那些倒鬥的人不會像馬蜂一樣湧過來。聽聞陸家的祖先原是一個南疆蠱師的門徒,後來蠱師偶然得了一處風水寶地,便將此處定為了自己的墓穴。自古以來,凡是風水寶地必有大墓,為了防止自己的墓穴被盜,所以讓自己的門徒做了自己的守墓人。傳言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陸家村裡麵的人確實都是沾親帶故,或遠或近地都有些親緣關係。村子不大,建築物卻是相當古樸,竟是傳統的窨子屋,四四方方的直筒形狀,屋頂是燒製的青磚瓦片,村子東頭有一個小池塘。人拉的屎尿都往池子裡麵排,裡麵養著一些鴨子、白鵝,還有一些魚,魚就專吃這些糞便長大。陸芳苗小時候來過這裡,約莫記得村裡的規格,便和秦淼說起來了。秦淼聽得一陣惡心,可能很長一段時間看到魚肉就會反胃。陸芳苗一笑:“這叫物競天擇。”秦淼不滿地看了陸芳苗一眼,嘟囔了一句“我還是不是您親閨女?”陸芳苗撇嘴,“你就是個害人精,不是最好,都被你禍害半輩子了。”秦淼嘿嘿一笑不再說話,這要再說下去,估計陸芳苗又會將問題扯到她的婚姻大事上。駝背佬帶著他們穿過那小池塘,來到一處院子裡,院子周圍都是高牆,天空就像一個方方正正的四角,在裡麵抬頭看天空還真有點坐井觀天的感覺。院子四周都被封得嚴實,連個窗戶眼都沒有。房間內相當古樸,家具陳舊卻彆有一翻韻味。床頭上還貼著1998年的海報,上麵正是《還珠格格》的演員,海報雖然破舊,但上麵洋溢的青蔥笑臉卻看得分明。秦淼不禁想,當年這部電視劇讓住在山疙瘩裡的陸家人還為之著迷呢。駝背佬為陸芳苗和秦淼一人安排了一個房間,秦淼則睡在貼有《還珠格格》海報的房間裡。秦淼這人向來不挑地方,腳一離地就能睡著,何況趕了這麼久的山路,早該乏了。這一睡就到了第二天中午了,她向來能睡,要不是床邊有一個小孩吵她,她估計能睡得更久。模模糊糊中,秦淼感覺自己臉上有一個冰涼的小手在滑動,她睜開朦朧的睡眼,就看到自己麵前站了一個剃著光頭的小孩。因為那張臉離自己太近,秦淼隻注意到了那兩隻圓溜溜的大眼。她受了驚嚇一下子坐起來,卻看到那小孩渾身慘白,眼睛周圍泛著黑氣,穿一件中式的小褂子,腳踩一雙黑色小布鞋,那手上星星點點的黑斑在慘白的皮膚襯托下越發顯得詭異。秦淼結結巴巴說了一句“你是,你是誰家的孩子?”小男孩嘿嘿一笑,看著秦淼說:“媽媽不讓我來看新娘子,新娘子是睡美人。”小男孩天真的語氣讓秦淼覺得詭異,她跳下床,連鞋也顧不得穿,蹲在小男孩的麵前說:“誰,你說誰是新娘子?”“姐姐是新娘子啊。”等小男孩蹦蹦跳跳走了以後,秦淼才回過神來,他說,她是新娘子?秦淼仔仔細細回憶了一下,從昨天到今天她從頭到尾都沒有聽過陸懷遠提起新娘的事情,而且進村之後,每個人看她的眼神都帶著打量。秦淼站起來,穿好鞋之後起身走了出去,好在她住的地方和堂屋近,沒多久便看到一大幫人拿著紅色的絲綢料子裝飾屋子。陸懷遠和陸芳苗也在其中,一個人沾漿糊,一個人貼“喜”字。秦淼心中有疑慮,思來想去也隻有在陸懷遠這裡套話,她不能單憑一個小孩的一麵之詞下判斷,那話是孩子的胡言亂語也說不定。可是,不是也有句話叫童言無忌嗎?所以孩子的話也不可全然不信。再說了,陸家人的行為確實詭異,竟然打電話強烈要求她來參加婚禮,一個從未見過麵的親戚,來不來又能如何?她雖然心中有疑慮,但是考慮到目前所處的環境,陸家人就是把她剁成肉餅也沒人會發現。而陸懷遠傻裡傻氣,比起他那精明醜陋的爹,陸懷遠仿佛中和了一下他爹和他娘的基因,長相平庸,憨厚老實,跟精明搭不上邊,看著也不全傻,是走在人堆裡都不會有人去多看一眼的那種人。秦淼直接將站在凳子上貼“喜”字的陸懷遠扯了下來,陸芳苗在後麵喊了一句“你這孩子,手勁那麼大,當心傷著你表哥”。秦淼將陸懷遠帶到一處僻靜之處,臉色很不好,眸光裡是隱忍的憤怒,秦淼說:“你老婆是哪裡人,做什麼的,今年多大了,跟你又是怎麼認識的?”一連串的問題讓陸懷遠驚慌失措,他看了看秦淼,張著嘴巴,有一些傻氣。良久,他結結巴巴,吱吱嗚嗚半天說道:“我不是,我不是新郎,你和,你和表姑快跑吧。”“你不是新郎,那誰是新郎?”秦淼問道。陸懷遠說:“其實,其實我隻是被借用了軀體,這些年,陸家的男人都被一種怪病折磨著,前些日子,我偶然做夢,夢到一個男人自稱是歐陽青山,他說隻要我們獻上一個半陰人,與他結陰婚就不再受怪病控製。“而夢中的男人指名道姓,說是擁有陸家血脈的人,陸家世代為歐陽家守墓,後來受了盜墓人的誘惑,竟然貢獻了墓地的圖紙,還親自帶人去盜墓,所以才受了歐陽家族的……”秦淼恍然大悟,記憶忽然像潮水一般向她湧來,她終於知道那些黑斑她在哪裡見過了,外祖父身上也同樣有這些黑斑。秦淼還想問些什麼,結果看到駝背佬叼著煙鬥疾步走來,一腳將陸懷遠踹翻在地,眼中是恨鐵不成鋼的神情,做事不夠心狠,腦子也不大靈光,沒有陸家的人的氣魄和精明,相反那個姓秦的外姓小丫頭倒是完全繼承了陸家人的精明和魄力。秦淼想帶著陸芳苗逃跑,她不可能會甘之如飴地留在這裡,和一個死了上千年的死鬼結什麼陰婚,僅僅隻是因為一個荒唐的夢境。而且,自古以來窮山惡水出刁民,保不齊會想出什麼歪點子,這種地方,人命賤得像糟糠,死了也就死了,不講仁義道德的地方,誰會在乎你的命值幾個錢?駝背佬看出秦淼想跑,他大聲吆喝一聲說道:“不好,這小丫頭片子要跑。”眾人圍了上來,陸芳苗站在秦淼旁邊,看著那些拿著扁擔長椅,手拿麻繩的親戚說道:“怎麼了這是,你們要乾什麼?”秦淼說:“怎麼,你們要綁人,你們可知道這是犯法的?”秦淼說完就後悔了,在這犄角旮旯裡麵,就是殺人放火,警察又怎麼發現得了?這裡就是一個與外界完全隔絕的世界。駝背佬冷哼一聲,“那又如何,你以為這裡還是城裡,死一隻貓都能上新聞的地方?”眾人上前來抓秦淼,秦淼將陸芳苗往後推了一下,一旁的陸懷遠拉著陸芳苗,漸漸地包圍圈裡就隻有秦淼一人了。秦淼不知道接下來會麵對什麼,第一次有了在擂台上的感覺,大約簽了生死狀便都是這樣吧,秦淼幾乎是抱著將性命豁出去的態度。突然一個手拿麻繩的男人衝了上來,秦淼伸出手,一拳打在男人的臉上。眾人沒想到秦淼這麼一個娃娃臉的女娃子,一拳能將一個男人打翻在地。趁著眾人沒反應過來,秦淼穿著登山鞋的腳一腳踢在了倒在地上的男人身上,然後重重一踩,那厚厚的鞋底直接踩上了男人的胳膊,地上的男人發出殺豬一般的嚎叫。駝背佬看出秦淼是個練家子,也不著急,悠悠抽了兩口煙說道:“能打是吧,讓你娘提前見閻王。”他使了一個眼色,其中一個拿著扁擔的男人衝過去,一把將陸芳苗反手壓著朝駝背佬走去。那燙得發亮的煙鬥差一點就要燙在了陸芳苗臉上,秦淼驚叫一聲,舉著手說:“求求你表舅,行行好,要燙就燙我。”陸芳苗嘴裡大罵道:“你個死全家的駝背佬,我的閨女要是有三長兩短,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秦淼不敢再動了,倒在地下的男人忽然麵目猙獰地站了起來,操起一塊扁擔砸在秦淼身上。秦淼沒站住倒在地上,她自小練習跆拳道,挨打已經是家常便飯的事情了。可沒有一次是像這樣的,她看著那些扭曲的人影,好像來自地獄的修羅一般。陸芳苗瘋狂地叫喊著,哭著,嗓子都啞了,頭發散亂得像個瘋子一樣,她說:“不要打我的孩子,不要打我的孩子……”秦淼被人用麻繩困了個結實,臉上青一塊紫一塊,還有個鞋印子印在臉上。陸懷遠隔著門框遠遠看了秦淼一眼,眼裡的愧疚分外明顯。秦淼說:“好好照顧我媽。”陸懷遠點點頭,“放心吧,我們要的是你,不會傷害表姑的。”他依舊是一副老實巴交的模樣,秦淼見他這樣,小聲問了句“可以放我走嗎?”陸懷遠彆過臉不再看她,匆匆忙忙走了。秦淼默然,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估計她媽也會發瘋的。能怎麼辦呢?她都已經被抓住,隻能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了。陰婚前夕,進來兩個麵目猙獰的老媽子,不由分說一把抓起秦淼。她身上的傷還沒有好透,青一塊紫一塊,如今被人這樣用蠻力觸碰,疼得秀眉擰起,嘴中驚呼。她從小到大哪裡被人如此折磨過,都是蜜罐裡養大的孩子,真是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摔了。兩個老媽子用當地話交流著,強行把秦淼壓到梳妝台前,打開手中的脂粉盒子,嘩啦啦地往秦淼臉上塗粉,又用大紅的胭脂在秦淼臉上塗了兩個圓溜溜的紅印子。等穿上那大紅色的喜服時,秦淼都被鏡子裡的模樣嚇到了,這,這,這簡直就是個活脫脫的女鬼!秦淼不敢去看鏡子裡的自己,隻覺得多看一眼都會被嚇掉魂。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到了子夜,外頭玄月高掛,周圍都是黑乎乎的樹杈子,像是舞動的妖魔一般。而這陸家祠堂裡,紅彤彤的燈籠高掛,牆壁上掛著紅色的綢子,在這古老的宅子中,顯得鬼氣森森。秦淼被押著來到祠堂,周圍有不少人,他們看向秦淼的表情是冷漠的,而陸芳苗被捆在椅子上,大堂的中央放著一口棺材,棺材上刷著一層黑漆,穩穩當當地擺在地上。陸懷遠作為歐陽青山的托夢人,便代替了新郎行禮,隻見他臉上也被塗了一層白粉,穿著紅色的長袍,頭戴一頂小圓帽,臉四四方方,目光呆滯。一個男人扯著嗓子喊道:“一拜天地。”秦淼看了陸芳苗一眼,緩緩跪了下去,陸懷遠也跟著“噗通”一聲跪了下去。“二拜高堂。”這一聲喊下去,秦淼終於知道為什麼陸芳苗會被綁在椅子上了,駝背佬雖然是陸懷遠的爹,可真正結陰婚的人卻是歐陽青山那老鬼,所以這高堂就隻有陸芳苗一人能勝任了。“夫妻對拜。”秦淼看了看陸懷遠那張臉,又想到自己,整個頭皮都開始發麻。“敬茶。”秦淼可不敢再鬨事,要是她自己,這條命丟了也就丟了,可架不住那高堂上坐的是她親媽,一想到她爸還在洪北市等著娘兩回去,眼底就一片酸澀。那杯茶陸芳苗當然不肯喝,還是被那兩個老媽子給強行灌下去的。秦淼急忙嗬斥道:“你們手勁輕點,我媽又沒得罪你們。”其實她也沒有得罪陸家人,可又能怎麼樣呢?就在秦淼默默感歎的時候,那尖銳的男聲驟然響起,“送入洞房!”周圍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那一張張扭曲的麵孔靠近秦淼,坐在椅子上的陸芳苗嘴裡被塞了一塊白布,嗚嗚咽咽地叫喊著,眼角流出晶瑩的淚水。秦淼忽然明白了,她站起來想跑,可是被人用力地壓住了肩膀,兩條胳膊被人狠狠攥在一起。秦淼說:“你們瘋了,瘋了,你們這幫瘋子會遭報應的!”駝背佬一根扁擔打在了秦淼的身上,那一扁擔幾乎用儘了駝背佬全身的力氣,秦淼倒在地上吐了口血,渾身疼得打顫。駝背佬說:“把她給我扔進棺材裡。”秦淼躺在黑乎乎的棺材裡,親眼看到他們將棺材蓋闔上,活活地將她釘死在棺材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