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稱艾艾 第4章 須臾白首(1 / 1)

卿稱艾艾 南蓂 1542 字 4天前

林艾被凍醒的時候,才發現暖氣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了。被褥硬邦邦的,房間裡冷得像冰窖。她冷得毫無睡意。嗬著熱氣,搓搓冰涼的手,趕緊下床查看,搗鼓了半天,也看不出來是哪裡出了故障。抱著胳膊哀歎,紀柔衫那個烏鴉嘴……摸出手機,本想發消息。可一看時間,才淩晨四點。她舍不得吵醒平日裡本就忙碌的程遠暮,隻好翻箱倒櫃,把所有的厚衣服都穿在了身上,又套了好幾層襪子,整個人裹成一顆大粽子,哆哆嗦嗦地勉強挨到了天亮。凍人的效果立竿見影。第二天一到公司就感冒了。噴嚏一個接一個,鼻子也慢慢塞了起來,渾身無力眼淚汪汪的。臨近下班,程遠暮按慣例發來消息,詢問晚飯菜單。“今晚不在我家吃了。屋子的暖氣壞了。”“去我那吧。”“也不去。我感冒了……怕傳染你。”“我來接你。”林艾瞪著手機。這個人是看不懂漢字嘛?怎麼總是說一不二,雞同鴨講啊!出版社樓下,程遠暮一見到林艾,湊過來就要親。“哎呀,彆傳染了!”林艾眼疾手快地推開他,手撐在他的胸膛上,隔出一個臂長的安全距離。他不以為意地笑,捏了一下她紅通通的鼻尖,“小可憐。”說著解下自己的圍巾,在她脖子上繞了好幾圈,將她包裹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一雙眼睛,水汪汪地看著他。又牽住她的手,舉到自己的唇前,哈了口熱氣,輕輕揉搓,然後放到自己的大衣口袋裡。“走吧。”程遠暮笑。林艾被他牽著向前走。手心暖暖的。心也是。冬日天黑得早,路燈漸次點亮,朝遠處道路的儘頭望去,一個個暖黃色的光球連成一線,像是九闕之上仙人提的一溜燈籠。還沒走到停車場,林艾突然頓住了腳步。在黑夜這塊幕布的映襯之下,那點點銀芒格外顯眼。“程遠暮。”林艾喊著身側男子的名字,仰起頭,驚喜地呼出一口氣,“下雪了。”“哎?”程遠暮定睛一看,笑起來,“真下雪了。這可是今年北京的第一場雪。”林艾從程遠暮的圍巾裡露出眼睛,像個驚奇的小孩子一般,仰著頭,眼巴巴地看著雪花從無限延伸的天際飄落,粘在睫毛上,化成晶瑩的水滴,視野裡的一切都閃閃發光。“又要降溫了。小短腿快跑。”程遠暮擔心她的感冒加重,手上一帶,拉著她加快了步速。“等會。再等會。”“等什麼呢?”“慢慢走嘛。”林艾的手在他的衣兜裡用力捏了一下他的小指。“你這小腦袋裡,又在想什麼呢?”他拿她沒辦法,隻好放緩腳步,另一隻手在她腦門上輕輕一彈。林艾吐吐舌頭,拉長了語調,搖頭晃腦吟道: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念到最後一句,她朝程遠暮擠擠眼。“又想喝酒了?怎麼變成小酒鬼了?”程遠暮打趣,“上一回是借酒表白,這一次打算做什麼?借酒求婚?”林艾愣了一愣,表情漸漸鄭重起來。不會是要動真格的吧?程遠暮嚇了一跳,“喂,我開玩笑的啊。”他豎起一根食指,做出噤聲的手勢,嘴角揚起來,笑著說:“求婚是男人的權利。不許搶。”“誰、誰要搶了?”林艾鬨紅了臉,狠狠瞪了他一眼。他朗聲笑,走在前麵,再次拉她,“快走快走。我餓了。”林艾落後他半個身距,剛好可以看見他的後腦勺,已經落了幾點白雪。蒼蒼茫茫的,從背影看,像個小老頭。恩,英俊瀟灑玉樹臨風的小老頭。一種隱秘的甜蜜悄悄在心裡滋生出來。慢點走,慢點走吧。這樣,我就能和你,一起白頭。-----回到家。程遠暮自然不會讓林艾這個病號再操勞,他親自下廚……煮麵。飯後,程遠暮照例洗碗,林艾縮在沙發上,隨手拿起一本書看著。“把藥喝了。”一杯熱騰騰的感冒衝劑被放到麵前。林艾咕嚕咕嚕喝完。舔舔嘴唇。額,有點苦。程遠暮卻突然俯身下來。清俊的眉眼在眼前放大。林艾驚得往後一縮,臉頰又不爭氣地灼燒起來,“張嘴。”命令式的口吻。林艾乖乖就範。嘴巴剛張開,一顆大白兔奶糖就被塞了進來。甜味絲絲縷縷從舌尖蔓延開。林艾舌頭一卷,把糖撥到一側腮幫子裡咬著,像隻囤貨的鬆鼠。不知是感冒藥有了作用,還是屋子裡暖氣開得太大了,林艾的腦門上沁出亮晶晶的汗滴。汗發出來,鼻子也通了,身體輕盈許多,竟像是感冒好了大半。額,還是有暖氣好啊。林艾心裡默默感慨。窗外,這一場初雪來勢洶洶,愈下愈大,扯絮一般洋洋灑灑,絲毫看不出頹勢。今晚可怎麼回去呢……也不知道暖氣能不能修好……林艾有點擔心自己過冬的安危。程遠暮洗好碗又溜達進了書房,不一會走了出來,在林艾身邊坐下。見她一邊腮幫子鼓鼓囊囊的,忍不住拿手指戳一下。“林艾。”“恩?”“搬過來和我一起住吧。”“恩……啊?!”林艾驚呼,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我說——”程遠暮笑,伸手輕揉著她的臉頰,認真地重複了一遍,“搬過來和我一起住吧。”一股熱氣從腳底板竄上天靈蓋,渾身像是要燃燒起來。林艾的目光胡亂遊走著,隻敢盯著男子的襯衫前襟,緊張得竟現出口吃的老毛病,結結巴巴地回道:“程遠暮,我、我覺得這、這樣是不是不、不太好……”“恩。其實我也覺得這樣不太好。”他直起身子,表情嚴肅起來,一本正經地附議。“啊?”話風轉變得也太快了。“為了讓這個請求合情合理合法合名義——”他忽地站起身來,單膝跪地,麵向她,舉起手中一個小小的天鵝絨盒。“林艾,嫁給我吧。”盒子裡,一枚銀色的戒指熠熠生輝,映在林艾的眸中,被滿眶的淚水包裹住,像是落入海洋的流星。“林艾。我說過,求婚是男人的權利,現在,我來行使自己的權利了。”“我不是臨時起意,也不是頭腦發熱。這一刻,我已經等了很久。這枚戒指是我畢業工作後用領到的第一筆工資買的,這五年一直帶在身邊,和我一起,等著你回來。”程遠暮深深凝視著她,眼中光芒比鑽石還要耀眼,“等著你回家。“以前的我,太不懂事,總是讓你為難。我不能理解你對生活的慎重與顧慮,是因為我的人生在家庭的蔭蔽下,順風順水,不知憂懼,我活在象牙塔中,天真無知地俯瞰著整個世界,想當然地以為陽光會普照每一個角落。我用自己的幸運,去質疑彆人的不幸。“你離開,我痛不欲生。痛苦和悲傷一再放大,甚至發酵成了憤怒和恨意。可隨著時間逝去,我漸漸明白過來。分離不是偶然,我自己也有問題。因此我放棄坦途,選擇創業,從最底層一步一步摸爬滾打走上來,時至今日,也算嘗過了生活的苦難和世情的涼薄。“你曾經的不安和恐懼,我都了解了。可我還是想要告訴你,這世界不壞,我依然愛它,依然願意為它熱血湧動。我想要陪著你,一起看它的美,也一起麵對它的莫測與無常。”程遠暮緩緩道來多年的心結,語氣中有霎時抑製不住的哽咽,看著她,輕輕一笑,眼中隱約有一閃而過的淚光。“此刻,我把自己的全身心交給你。可能他還是不夠好,不夠完美,有這樣那樣一千八百種毛病,可他和以前相比,終究是長大了,不再年少無知,不再輕狂自負。唯一不變的是——“他愛你。依然。始終。永遠。”“林艾。”程遠暮喚著她的名字,一字一字問道:“你願意要他嗎?”林艾已經淚流滿麵。她用力地點頭。淚水一顆顆砸落。“我願意。”-----雪仍在下。無聲無息,卻又轟轟烈烈。燈關了。昏暗的房間裡,有如水的銀光流淌進來,分不清是雪色,還是月色。亦或是這天地之間,當真有第三種絕色。林艾的臉上依稀有淚痕,被程遠暮輕柔地吻去。屬於另一個人的溫度貼近,包裹,糅合,她全身的皮膚都在顫栗。因為落淚的疼痛。因為隱秘的歡喜。林艾覺得自己變成了一葉小舟,遊弋在星光點點的湖泊。又好像變成了山巒、河流、天空。變得蔥蘢,變得綿長,變得蔚藍。無邊無際,自由自在。她看見合攏的花苞隨日影的變幻一片片展開花瓣,恣意綻放。她聽到青草的種子從大地的深處一寸寸拔節生長,破土而出。她聞到南方城市暴雨之後泥土的清新。她觸摸到地中海的季風從指尖拂過的潮濕。林艾感受到了生命。這一刻,她是如此的鮮活。她恍恍惚惚地睜眼,看見咫尺之處的程遠暮。他的眼睛和指尖上,棲息著無數的星辰。讓時間停住吧。就定格在這裡。刹那芳華。須臾白首。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