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遠暮醒來的時候，腰酸背痛，頭疼欲裂。他揉著發脹的額頭，半坐起來，卻剛好撞上一道亮晃晃的日光，刺激得眼皮一跳。本能地偏過頭，躲避掉直射的光線，視野猶自模糊，隱約可以看見案邊放著一杯水。摸索著拿起水杯，一飲而儘。溫度剛好的蜂蜜水潤過乾得冒煙的喉嚨，整個人頓時舒服多了。眨眨眼睛，視線逐漸清晰，程遠暮終於發現不對勁的地方。這好像不是自己家……他困惑地環顧四周，陽光從窗簾的縫隙間透入，在地板上照出一道白虹似的斜斜光影。小小的房間被籠罩在暖黃色的光線中。案幾上的花瓶裡，插著一束淺紫色的夕霧，香氣淡雅，卻毫不張揚。廚房裡有輕微的聲音，循聲望去，可見一個婉約娉婷的身影正在輕手輕腳地忙碌，有粥的香氣傳來，引得程遠暮肚中饞蟲也一並醒了。等等……這是……程遠暮很快反應過來。他拍了拍腦袋，感覺記憶有點斷片。隻記得昨天那場酒局戰況慘烈，他喝多了，倒在後座，被司機送回來。難道，他意識模糊之下，給司機報的地址竟然是她家？後來的記憶就是一片混沌，自己怎麼進來的，又怎麼在沙發上睡了一夜，完全記不得。程遠暮掀開身上的被子，坐起來，把額頭撐在掌心裡，皺著眉思索，努力想要找回一點印象。這時，耳邊傳來輕柔的腳步聲。“你醒了？”程遠暮應聲抬頭，看見林艾站在眼前。她穿著樣式簡單的睡衣，麵上未著妝容，長發鬆鬆束起，有幾縷隨意地垂在肩上。她似是方方洗滌，衣袖挽起，手上還有水滴，在日光的反射下，顯出點點剔透晶瑩。逆光中，女子的容顏有些模糊不清，好似被塗抹上了一層溫柔的光澤。程遠暮一時看出了神，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我昨晚在這睡的？”剛問出口，程遠暮就開始懊惱，這明顯是一句廢話。可是，在這種情況下對視，好像無論說什麼都有點尷尬……他不太自然地撓了撓頭，把一頭雞窩撓得更加不忍卒視。林艾嘴角一彎，點點頭。“抱歉，昨晚實在喝多了，那個……”程遠暮快速看她一眼，欲言又止，“我沒對你怎麼樣吧？”“你一進門就醉倒了，摔在門口那裡，我把你扶到沙發上，你就一覺睡到現在了。”林艾不著痕跡地偏過身子，回頭指著玄關，說話間悄悄地將衣領往上提了提。“哦。”程遠暮臉色稍緩，暗暗鬆了一口氣，“那就好。”“我煮了小米粥，一會就好了，你喝一點。”林艾捏著自己的手指，不知為何有些緊張，“養胃的。”程遠暮愣了一下，神色陡然有些複雜，半晌才低聲道：“謝謝。”突然想起什麼，抬起手腕看了一眼，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皺得不成樣子的衣服，蹙眉。摸出手機撥通一串號碼，“小陳，麻煩你送一套衣服給我。”他快速報出林艾的住址。掛了電話，他站起身，“不好意思，浴室可以借我用一下嗎？我等下有個會議，時間來不及了。”“啊，好，在、在那邊。”林艾連忙指了一個方向。程遠暮頷首，走了過去。沙發和案幾中間的地方狹小，他擦身而過，林艾低頭，露出一截雪砌般的後頸。-----浴室裡嘩啦嘩啦的水聲停止，靜了一會，傳來幾聲叩擊。“喂。”程遠暮頓了頓，憋出兩個字，“毛巾。”“啊？哦！在陽台，等我拿給你。”拖鞋聲啪嗒啪嗒地跑遠，不一會，回來了，“毛巾給你掛在門把手了啊。”小米粥熬了三個小時，咕嚕咕嚕地翻騰著，香氣四溢。林艾掛好毛巾，快步走回廚房，舀上一勺，嘗了嘗，甚為滿意。關火，盛粥。剛把熱氣騰騰的粥端到餐桌上，一回頭，就看見程遠暮從浴室裡走出來。赤腳站在地板上，腰間隻圍了一條毛巾，裸露的上身還在滴著水珠。兩人四目相對，空氣突然安靜。“那個，等、等衣服送過來。”程遠暮麵色窘迫，舌頭都打了結，指了指門口，可是手臂伸著好像更加尷尬，隻好又收回來，揉了一把自己濕漉漉的頭發，細小的水珠亂濺。說曹操曹操到，一陣敲門聲適時響起。程遠暮像是有了救星，長舒一口氣。門打開，一個妙齡女子提著一套衣服，亭亭玉立地站著。林艾目光動了一下，卻沒說話，隻是側開身子。她一讓開，程遠暮便看見了來人，眉頭倏地皺起，張了張嘴，還沒說話，那女子卻搶先開口。“程總，衣服給您送來了。”她聲音清脆悅耳，像隻夜鶯，踩著高跟鞋，搖晃著柔軟的腰肢，昂首挺胸地就走了進來，仿佛根本沒有看到林艾這個主人。一路走到程遠暮麵前，把衣服遞過去。從林艾的位置看過去，程遠暮的表情有點奇怪，半是疑惑半是惱怒。那女子湊近，低低耳語了幾句，程遠暮似乎遲疑了一下，沒說話，臉色繃著。過了一會，才伸手拿過衣服，轉身回到浴室，關上門。“嗨！”那女子見程遠暮去換衣服了，這才轉過頭，像是突然發現了林艾的存在，朝她招招手，笑靨如花，“你好，我叫邊嘉盈，是程總的私人助理。”林艾禮貌性地點點頭，算作打了招呼，閉緊嘴巴不接話。能說什麼？難道回一句——你好，我叫林艾，是程總的前女友？林艾的心裡有一股酸意，像是雨後春筍一般，蹭蹭地往上冒。這廂林艾巋然不動，那廂邊嘉盈也落落大方地站定，瓷珠一般的大眼睛咕嚕咕嚕轉，毫不掩飾地上下打量著林艾。浴室的門開了，程遠暮走出來，已經換上筆挺的西裝，一掃醉酒時的邋遢消頹之氣，眼神銳利，英氣逼人。邊嘉盈迎上去，“程總，司機已經在樓下等您了，我們快走吧。”“哎，吃完早飯再——”林艾忍不住出聲。“不用了，謝謝啊。”邊嘉盈回頭，迅速瞥了一眼餐桌上的粥，朝林艾露出完美無瑕的笑容，轉過頭，繼續催促著程遠暮，“程總，您上午的會議快要來不及了。我買了早餐放在車裡，您可以在途中用餐。”她刻意地停頓一下，像是說給林艾聽，“您早餐隻吃全麥吐司，喝美式咖啡的。”程遠暮眉毛跳了一跳，剛要說話，卻見邊嘉盈拚命給他使眼色，略微猶豫了下，最終勉為其難地順著她的意思，開口道：“走吧。”“林——”他走過林艾的身邊，剛想說什麼，卻被邊嘉盈一拽衣角，生生把話憋了回去。“喂，程遠暮！”林艾喊道，可兩人的背影晃了一晃，就消失在門口。林艾看著半開的門，發怔。雲銷雨霽，樓道裡日光明亮，鋪成一地碎金，可林艾的眼眸卻不由自主地黯淡下來。“粥剛煮好，也不嘗一口。”她悶悶不樂地自語，聲音落在被陽光照暖的屋子裡，有種涼絲絲的落寞。沙發保持著凹陷的痕跡，浴室熱氣氤氳尚未消散。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裡還殘留著男子的吻痕。林艾有點恍惚。昨夜的情動，如同那場暴雨一般，猝然而至，卻又一掠而沒，在破曉的晨光裡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隻是一場晝夜之交的夢境。-----“你在搞什麼鬼？”樓下，程遠暮黑著臉，沒好氣地瞪著邊嘉盈。“程總好。”司機小陳看見兩人下來，連忙下車，打開後廂車門。“你！”程遠暮看見小陳，更加窩火，“怎麼帶她一起來了？”小陳噤若寒蟬，沒敢接茬，一溜煙地竄進駕駛座。“我是在幫你！真是不識好人心。”邊嘉盈也坐進車裡，毫不示弱地回瞪，“還不謝謝我？”“大小姐，謝你什麼啊？你的提議，我上次不是已經謝絕了麼？”程遠暮痛心疾首地扶住額頭，“我本來進展好好的，你這麼蹦進來攪和一下，前功儘棄啊！我還謝你？”“你懂什麼？”邊嘉盈大翻白眼，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神色，“裝霸道總裁範？搞地下間諜工作？程總，照您那樣曲折迂回地追，追到猴年馬月去？就是需要一劑猛料，刺激刺激她。”程遠暮整張臉都皺在一起，“刺激？再把她刺激跑了，誰負責？啊？你負責？”“你也彆太小瞧她了。”邊嘉盈眨眨眼睛，“你在商場裡這麼些年，該不會不知道什麼叫，兵不厭詐吧？”“我不是小瞧她。”程遠暮認真地說，“我隻是不想讓她難過。”邊嘉盈愣了一下，靜默片刻，方又展開笑容，大大咧咧地拍了拍對方的肩膀，鼓勵道：“放心，醋意是女人的第一生產力，聽我的沒錯。”程遠暮沉吟不語，眉頭鎖著，不知在思考什麼。“好了，要是小陳泄露的消息沒錯，眼下，你的會議是真的要遲到了。先解決掉你手上的麻煩事，再說這個吧。”邊嘉盈拿過一個紙袋，“喏，早餐！狗不理大肉包！”一提到這個，程遠暮嘴角抽了一抽，終於忍無可忍地爆發了。“邊嘉盈！什麼全麥吐司？什麼美式咖啡？我什麼時候隻吃這種早餐了？“放我下車，我要喝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