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散場 第5章 咫尺天涯(1 / 1)

卿稱艾艾 南蓂 1485 字 4天前

“還是他。”紀柔衫把手機遞過來,屏幕上顯示著程遠暮的名字。在她的對麵,林艾抱著膝蓋席地而坐,表情木然,搖了搖頭。歎了口氣,紀柔衫再一次按下掛斷鍵。剛放下,手機又不依不饒地響起來,在地板上持續震動,一刻也不停歇。一直僵坐著的林艾突然撲過來,一把抓起手機,用力掰開後蓋,將電池摳了出來。瞬間安靜下來。手機像是被劈成兩半的屍體,死了一般地靜靜躺著。林艾呆愣地低頭看著,指尖控製不住地顫抖,過了一會,緩緩地坐回原處,重新抱住膝蓋,將頭深埋進臂彎裡。紀柔衫見她這副模樣,隻覺得整顆心都跟著揪起,剛想開口說話,自己口袋裡的手機突然也震動起來。她拿出來一看,猶豫了下,朝林艾蜷起的身影瞄了瞄,輕手輕腳地走出房間,在客廳裡接起電話。“紀柔衫!我知道林艾在你家,你讓她接電話!”程遠暮焦急的聲音衝出話筒,震得耳朵生疼。“噓——你小點聲!”紀柔衫連忙看了一眼房間,壓低嗓音,輕叱,“彆讓她聽見了。”“為什麼不能讓她聽見?我要和她說話!”程遠暮不但不聽,反而提高音調喊起來。“你小點聲!小點聲!”紀柔衫柳眉倒豎,從牙縫裡擠出聲音,又往外走了幾步,才說,“我跟你說,我是怕你急壞了,才接電話的。林艾住在我這,吃飯睡覺我都會盯著的,安全沒什麼問題,這點你放心吧。”“這我知道,住你那我不擔心。可是她躲著不見我,我真的需要和她解釋——”“現在不是時候。”紀柔衫打斷他,忍不住感慨,“她一下子接受不了這麼多的衝擊,你先讓她緩緩吧。”程遠暮沉默了一會,隻聽得見他急促的呼吸。紀柔衫頓了頓,又說:“我會儘力勸她的。隻是確實發生太多事了,她情緒很低落。我也隻能陪陪她,開解不了什麼。你比我了解林艾,她看起來柔弱,其實骨子裡比誰都倔。她決定了的事情——”“決定什麼?”程遠暮忽然問。紀柔衫語音一滯,又歎了口氣,若有所指,“不管是什麼決定,彆人都是很難改變的。”-----紀柔衫回到房間的時候,林艾依然保持著原來的樣子,一動不動。盛夏的陽光從落地窗裡照進,地板亮得晃眼。她埋頭坐在一片金燦燦的光芒中間,像是一個無處躲藏的雪人,顫抖著,仿佛下一秒就要融化。走過去,拉上窗簾,房間裡頓時柔和下來。紀柔衫坐到林艾身邊,伸出手臂,環住她單薄的脊背。“小艾,你還好嗎?”沉默,柔衫蹙起眉,眼中都是心疼,“你要是難受,就和我說說話。”林艾還是不言不語。紀柔衫也不再問,靜靜陪在一旁。空氣仿佛都是靜止的,隻有她一個人略帶緊張的呼吸。過了很久,漏進的陽光漸漸變淡,日影一分分傾斜,紀柔衫盤坐的雙腿幾乎快要麻木到沒有知覺,終於聽到身邊的人開口說了一句話。落在空氣中的聲音很輕,很細,像是一個看不見的泡沫正在破裂。“柔衫,怎麼辦?”紀柔衫連忙傾過身子,叫她的名字,“小艾?林艾?”可她恍若未聞,隻是重複喃喃。“什麼怎麼辦?”紀柔衫急道。“我沒有地方可以去了。”林艾依舊埋著頭。“誰說的?”紀柔衫說,“你要不想回家,就住我這,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不。”林艾卻搖頭,紀柔衫杏眼一瞪,以為她要拒絕,剛想說什麼,卻見林艾抬起了頭。她麵色蒼白如紙,眼睛裡也沒有了平日靈動的神采,幽深昏翳,像是一潭被遺落的湖泊。看向紀柔衫,語速很慢,卻一字一字極為清晰,她說:“柔衫,我想離開這裡。”她說的是,這裡。可紀柔衫心中猛地一跳,她看著林艾的神情,一下便明白了話裡的意思。不是要離開這個房間,也不是要離開這個屋子。而是離開這個地方,離開這種生活。“那你要去哪裡?”林艾停頓了一會,臉上現出一種無助的茫然,“我也不知道。”她微微仰著頭,逆光中她的臉一片模糊。“可我不能待在這了,柔衫,不能了。”她自語一般。“那……程遠暮呢?”紀柔衫小心翼翼地問。聽到那個名字,林艾死寂的眸中還是驟然起了波動,可隻是浮光掠影,轉瞬即逝。她垂臉,熄滅眼中的光,輕輕說:“我無法麵對他。”彼時程遠暮尚自年少,輕狂無知,林艾並不苛責他。可隻因他一個無心之過,林艾與母親失之交臂,自此咫尺天涯。那根攥在手裡可以指引她回家的線,如今徹底斷了。程遠暮竟在無意之中,成為了和爺爺奶奶一樣的人,成為了分離他們母女的幫凶。林艾無法麵對他。-----林艾回校的時候,程遠暮還是來送了。依舊是三年前的車站與月台,同一班次南下的列車,身邊的人群上演著年年日日一再重複的相逢和離彆。第一次離開的時候,她孑然一身,豔羨著旁人。再一次離開的時候,有人不舍相送,可她的心卻更加荒蕪。紀柔衫緊緊擁抱她,在耳邊說:“不回來就不回來,你定了工作後,我去找你便是,有我在呢。”林艾微微一笑,點頭,目光落在了後麵的程遠暮身上。這是那個夜晚之後,兩人第一次照麵。林艾抬眼看著程遠暮,想笑一笑,可身體的感官似乎都變得遲鈍,勉強牽動嘴角,卻是笑得比哭還難看,隻好作罷,默默垂下眼。“那個——”“我——”同時開口,又同時停住。林艾的心裡猛地一疼。她本來以為自己所有激烈的情緒都已經在這短短時間內消耗殆儘,就像是一個被套著麻袋拖到角落裡毆打了幾天幾夜的人一樣,已經麻木了,不會再感覺到疼痛。可是她又錯了,當她再次麵對程遠暮時,隻不過一個小小的重合,已經讓她的心瞬間揪緊。她記得,除夕之夜,大院的小操場,兩人並肩轉著圈,也是這樣約定好了一般地同時開口。靈犀相通的默契,令彼此相視一笑,爭吵的齟齬即刻消散。煙花盛開的天幕之下,他探過身,吻上她的唇。往事畫麵一掠而過,所有甜蜜的笑顏猶自盛開在昨日,然而此刻,兩人都隻是陷入了尷尬的沉默中。不過幾天時間,卻仿佛極為漫長,有什麼東西已經完全不一樣了。還是程遠暮先說了話,他看著她,神色懇切,“林艾,我們應該好好談一談。”“來不及了。”林艾輕輕搖頭。火車的鳴笛聲愈來愈近,等車的人群向前靠攏,撞得林艾一趔趄。程遠暮立刻伸出手臂,想要攬住她。林艾卻在他的手觸及自己之前,腳步後退,輕輕躲開。風從兩人之間的空隙鑽進來,吹涼了程遠暮伸出的指尖。他手緩緩地鬆開,抬高,瘦長的手指進退兩難地停頓在半空中。“來不及了,程遠暮。”林艾凝視著他,即便這副眉眼早已萬分熟悉,餘生也難忘記,她還是想要把它更深更牢地刻在腦海裡。可她又害怕,多看一眼都害怕。隻能用儘全力,一分分拚湊出一個冰冷無情的軀殼。程遠暮蹙眉,臉色變得沉重,“林艾,你什麼意思?”火車已經到站了,下客的人流與上車的人流交錯著,擁擠而嘈雜。林艾忽地上前一步,抱住了程遠暮。她的臉貼在他的胸口上,隔著單衣,能夠清晰地聽見他的心跳。一直以來,隻要耳畔有他的心跳,林艾的耳朵便可以立刻過濾掉其他一切多餘的噪音,像是一種與生俱來的特異功能。“程遠暮。”她說,“我們分手吧。”話音未落,她一咬牙,鬆開手臂,低頭轉身就走。程遠暮沒有反應過來,他皺了皺眉,像是懷疑自己聽錯了,所以他慢了一拍。當林艾轉身離開的時候,他愣了一下,才下意識地伸手去抓,卻隻捕回了一手虛無的風。林艾的身影在人群中晃了幾下,很快擠上了火車,再也看不見。“林艾!林艾!”程遠暮想往車上衝,被列車員攔住,“馬上就要發車了,送親友的不能上去。”“林艾!你下來!你下來!”程遠暮被攔在原地,一遍遍地喊著。列車員收起了腳踏板,關上車門,火車開始緩緩移動。程遠暮跟著跑了幾步,忽然看見了林艾的背影。她背對著月台的方向,對他的呼喊置若罔聞。程遠暮停住,再也邁不動腳步。他想起了那個重複出現的夢境,夢裡,隻看得見林艾的背影。她走得決絕,頭也不回。一如今日今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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