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第二天,程遠暮就攢了局,每家都打了電話過去,召喚曾經的大院五人幫。中考過後,除了林艾和程遠暮進了建南高中外,季時在第一批次的一中,陸運凡分到了第二批次的七中,都不算太差。隻是一中和七中都要住校,加上學業忙碌等等林林總總的原因,五人幫已然是有大半年都沒碰上麵了。“走起,走起啊!”電話裡程遠暮大大咧咧地喊著,笑得爽朗。在老地方小操場碰頭後,幾個男生用“互相一通捶”的方式,表達了男生之間的掛念。林艾隻站在程遠暮身後,害羞地一點頭,抿著嘴笑。打量了一下四周,程遠暮奇怪地問:“怎麼少個人?““喬淼淼呢?”大家麵麵相覷,原本熱烈的氣氛突然有些尷尬。喬淼淼沒有出現,是意料之外,卻是情理之中。在中考結束的那個暑假,她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林艾還記得初三時,喬淼淼半真半假地抱怨著如果考到了三中要怎麼辦,當時他們都是一笑而過,誰也沒當真。畢竟喬淼淼又不是不學無術,淪落到三中那種臭名昭著的學校的可能性,實在小到可以忽略不計。然而墨菲定理告訴我們,如果事情有變壞的可能,不管這種可能性有多小,它總會發生。誰也沒想到,喬淼淼中考時大失水準,成績堪堪隻有平常的半數,居然真的分到了三中。成績出來的那天以後,林艾就再也沒有見過喬淼淼。高中前的那個暑假漫長無事,可是原本五個人的小團體,卻陡然空了一個位置,即使是神經最大條的陸運凡,都有些食不知味。“我們去喬淼淼家找她玩吧?”陸運凡曾說。季時堅定地搖了搖頭,否決了這個提議。“她估計是,不想見到我們吧。”暑假終究還是過去了,大家走上不同的岔路口,開始了高中生活。林艾口拙,原本想過寫信給喬淼淼,可舉筆無言,不知說什麼是好。安慰或是鼓勵,都像是隔靴搔癢的裝腔作勢。想想,最終還是作罷。寫信這一舉動含義模糊,太容易讓人誤解。她嘗過自卑的滋味,所以也更了解如何去保護他人的自尊心。念起念滅,也就是兩三天的功夫。後來,高中生活像是繽紛的萬花筒,讓她應接不暇。她又有了紀柔衫,還有程遠暮,很快就忘了喬淼淼的事情。如今突然想起,林艾不由得心裡很是內疚。她決定去找喬淼淼。-----三個男生相約去打球,林艾先走一步,來到了喬淼淼家的樓下。抬頭看了看窗戶,實在看不出有人在否的端倪。猶豫地站在單元口打算按門鈴,剛按了個樓層號,身後有人冷不丁地開口。“你來乾什麼?”林艾嚇了一跳,像是被捉到現行的小偷一樣,慌裡慌張地回頭看。站在她身後的,正是喬淼淼。許久未見,她長高了,也瘦了。小時候的男孩子氣早已褪去,出落得亭亭玉立,卻不同於杜若蘅的那種精致,而是彆有一番味道。長發束成高馬尾,露出光潔的額頭。像是剛從外麵回來,臉頰被風吹得有些蒼白,更襯得眉眼乾淨利落。微微上挑的鳳眼,眸光中湧動著意味不明的波瀾。她單肩背著書包,把手揣到了大衣口袋裡,看著一臉局促的林艾,又問了一遍:“你來乾什麼?”“我……”林艾一時語塞。她與喬淼淼不是沒有過相交隨性的過往,隻是太久不見,眼前的喬淼淼,讓她突然覺得陌生了很多。“我們今天聚會,你怎麼、怎麼沒來?”吞吐了一下,林艾問道。“我說要去了嗎?”喬淼淼反問,忽而抬眼,眼神裡有一閃而過的鋒利,“程遠暮派你來的?”“不、不是。是我自己想來看、看……看看你。”越說越奇怪……林艾突然有些後悔來找喬淼淼這個決定。“看我?”喬淼淼一挑眉,很訝異地重複了一下,“我有什麼好看的?”“我又沒坐牢。”頓了一會,她又低聲說,帶著淡淡的譏諷。喬淼淼語氣裡的敵意,已經一目了然,雖然林艾不知道為什麼。她垂下眼,覺得再多說下去,隻會越描越黑。“我先走了……外麵冷,你快點進去吧。”林艾輕聲說,低頭便走,擦過喬淼淼的身側。剛走出兩步,喬淼淼突然說了一句話,讓她頓住了腳步。“我喜歡程遠暮。”這一句話沒頭沒腦地冒出來,毫無前因後果。林艾回頭,不明所以地看著她。看著林艾臉上困惑的表情,喬淼淼突然笑了,“還是一樣的表情啊……和我當時告訴你,杜若蘅喜歡程遠暮的時候,一模一樣的表情呢。”到底在說什麼?和程遠暮又有什麼關係?林艾莫名其妙,但喬淼淼語氣裡冰冷的嘲諷意味,卻讓好脾氣的她也不禁皺眉。心裡湧上了一點委屈和怒意,林艾不欲再多糾纏,轉頭就走。喬淼淼的聲音從身後傳過來。“林艾。”她喊。“我說,你到底是真傻啊,還是裝傻啊?”“我是不是真的傻?”林艾抱著膝蓋,悶悶不樂地問旁邊的人。充沛的暖氣讓房間溫暖如春天,窗戶上塗了一層白花花的霧氣。紀柔衫套著一件睡裙,露出纖細的小腿,隨意地靠在偌大的沙發上。聽完林艾的傾訴,她舔了舔吃薯片的手指,表情稀鬆平常,“你不傻,她也不聰明。”林艾沒聽懂,眼睛水汪汪地看著她。紀柔衫被她看得心軟,終於嚴肅了一點,一下坐直了身子,問她:“那你為什麼覺得難過?”“因為我不想失去朋友啊。”“你當她是朋友,可她也當你是朋友嗎?”紀柔衫問。“我們一個大院的,從小就在一起玩,初中還是同桌。你可能看我現在挺正常的,其實我小時候有很嚴重的口吃,連說話都很費力。彆的同學恨不得躲著我走,可她卻還願意和我做同桌。”林艾歎口氣,“不知道怎麼會變成這樣,我覺得她……她現在好像很討厭我。”“在一起玩就是朋友了?”紀柔衫不以為然地撇嘴。“我以前也有很多一起玩的朋友,不,根本稱不上朋友,勉強叫同夥吧。我初中很亂,你也知道,學生之間都是拉幫結派,烏煙瘴氣的。“我也有自己領頭的一個圈子,有一大幫追隨者,我當時覺得自己好厲害好風光啊,走到哪後麵都跟著一群人,說什麼都有人附和,看誰不順眼,隻要說一句話就會有人幫我教訓。我以為我有了很多朋友,多熱鬨啊,我才不孤獨。”紀柔衫一直對進建南之前的事諱莫如深,此刻卻驀然說起了初中的事情,語調平淡地像是在談論彆人的故事一樣。“後來……發生了很多事,我才知道,他們根本不是我的朋友。他們跟著我,有的是想占點利益上的便宜,有的是想占點身體上的便宜,有的乾脆就是湊個熱鬨顯得有頭有臉。我還以為他們真的會關心我呢……你說可不可笑?”紀柔衫的目光落在了櫃子上隻有兩人的全家福上。“再後來,我遇到了顧晨曦。為了追他,改頭換麵想當個好學生,那真是頭懸梁錐刺股,囊螢映雪鑿壁偷光……哈哈。”紀柔衫說到後來,有些落寞的神色才漸漸柔軟。林艾隻是模模糊糊地知道一點她過去的事情,此時難得聽她說起,不由聽得入了神。“所以啊……”紀柔衫卻收起了話匣子,重新往沙發上一倒,撐起腦袋,輕飄飄地說了一句英文,眼神裡卻無半分笑意。“Theyarenotmyfriends.Theyaremypetition. Soiss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