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節晚會結束後,禮堂後台一片人聲鼎沸。林艾在人群裡小心地穿梭,找到正在換衣服的紀柔衫。她的節目是動感十足的街舞,緊身的短裝,露出一節纖細修長的腰肢,短發隨著跳躍的動作鋪散在臉龐。她單手向後攏起,動作利落帥氣,眼睛在指縫間閃爍出貓一樣的懾人神采。真的是一個能驚豔四座的女孩。不過林艾也不得不注意到顧晨曦的臉色似乎有點臭。“好啦,我們走吧。”紀柔衫換下演出服,穿上襯衫,把大衣套在外麵,挽著林艾的手擠出了禮堂。顧晨曦正在等人,一手插著褲兜,一手提著紀柔衫的書包,目光平靜地落在往外湧出的人潮中。程遠暮不知什麼時候出來的,大概猜到林艾和紀柔衫在一起,索性守株待兔,也站到了顧晨曦旁邊。“女人真是慢啊……”程遠暮把琴盒背在肩上,騰出雙手在嘴邊哈了一口熱氣,感慨。他這一聲感慨本來是自言自語,並沒指望身邊那位會有什麼回應,然而邊上原本麵無表情的顧晨曦聽到這句話,斜覷了他一眼,停頓了幾秒鐘後,目光落回到前方,然後點了點頭。“嗯。”這一聲不輕不重的“嗯”倒是把程遠暮嚇了一跳,眼珠咕嚕咕嚕轉,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幾遍,確認眼前的家夥真的是如假包換的顧晨曦本人。他剛才好像真的是在和我說話哎……今天這家夥吃錯藥了?萬年冰山居然開始滴水了?難道是因為全球變暖溫室效應地球環境惡化?沒想到顧晨曦還嫌給程遠暮的驚嚇不夠似的,又悠然補了一句:“你小提琴拉得還不錯。”紀柔衫和林艾走過來的時候,看見的正好是程遠暮一臉見了鬼的表情。“你們在說什麼?”紀柔衫狐疑地看了兩人一眼。“沒什麼。”“沒什麼。”兩人居然異口同聲。這下,連紀柔衫的表情也有些不正常了。“今天元旦,我們去放煙花好不好?”紀柔衫挽住顧晨曦的手臂,提議道。不著痕跡地把他和程遠暮拉開了一步距離。顧晨曦淡淡點頭,“聽你的。”看了一眼紀柔衫大衣裡單薄的襯衫,眉頭皺起,補了一句,“晚上冷,早點結束。”“一起吧?”紀柔衫側頭問另外兩人。林艾點點頭,程遠暮聳聳肩,都表示自己沒意見。四人先去吃了晚飯,又在商店買了不少樣式各異的煙花,步行到了一處開闊的廣場。兩個女孩都喜歡那種無聲無響的安全煙花,一人手裡拿了一捧。程遠暮看著不遠處的值班亭,說:“以防萬一,我去和保安確認一下這裡能不能放。”他大步朝那邊跑過去,紀柔衫看著他的背影,突然轉過頭來靠在林艾耳畔,低語:“挺細心的,這家夥還不錯啊……”“什麼還不錯?”林艾耳朵一熱。“明知故問。”紀柔衫笑著推她。程遠暮跑回來,比了個OK的手勢,兩個女孩便迫不及待地點燃了手中的安全煙花。銀色的光芒安靜地閃耀著,像是夜空中的點點繁星,映亮了女孩彎彎的眉梢。“好漂亮啊!”紀柔衫興奮地說,兩手各持一束,原地轉起圈來。顧晨曦站在一邊看著她,眼神溫柔。見她哪一隻手裡的煙花要熄滅了,就點燃一束新的給她換上。林艾站在兩人身後幾步開外的地方,看著他們的背影,嘴角也不自覺有了弧度。“真好啊……”她喃喃。程遠暮歪過頭,“什麼真好?”“他們啊……”林艾朝著前方輕輕一揚下巴,“感情真好,人又搭配。‘天生一對’說的就是這樣的吧。”程遠暮略感意外,“喂,他們可是早戀哎!我還以為你肯定持批判態度,沒想到你思想這麼開放。”“批判也要辯證地來看啊,我聽柔衫說,如果不是顧晨曦,她根本不會考上建南,也不會是現在的她,她說她以前的生活……有點亂七八糟的。因為對方而變成了更好的人,這樣的就算是早戀,也是正麵教材吧。”林艾慢慢說,程遠暮神色一動,卻沒有說話,隻是側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的側顏輪廓很柔和,隻在眼底有一種常人難以察覺的韌度。“你這辯證觀還挺科學。”程遠暮停頓了一會,才說。“那我呢?”他突然問。“什麼你呢?”林艾不明就裡。“如果是我早戀呢?你是批判呐,還是辯證地……批判呐?”程遠暮一副開玩笑的語氣,但眼神裡卻有幾分認真。林艾愣住了,你?你……和誰?“喂喂……”程遠暮看著林艾沉凝不語的表情,誇張地作勢退了一步,“你一副‘我絕對會告訴你老爸’的表情,是怎樣啊?”林艾很想問出口那句,和誰?她的心裡像是有一隻小手在撓一樣,酸酸癢癢的,還有一點紮人的疼。短暫的沉默,林艾咬著嘴唇不作答,程遠暮也沒有繼續追問。仿佛剛才那個問題真的隻是一個臨時興起的玩笑,靜默中隻聽得見煙花細微的嗤啦聲。“林艾。”程遠暮的目光放遠,驀地喊她的名字。“嗯?”她輕輕應。“其實……”他說了兩個字,又猶豫了一下,好像不知道如何措辭一般。林艾疑惑地抬眼,正好對上了他俯身的眼。他的眼睛裡落滿了今晚所有的星辰,讓人移不開視線。“其實,我想說……”他再次開口,臉上略微有些不自然,然而眼神裡卻有著篤定的自信。心跳越來越快,咚咚地敲擊著心壁。明明是寒冷的冬夜,林艾卻覺得自己身上的溫度在急劇上升,手心裡似乎都要沁出汗滴來。“我——”“砰!”禮花破空升起,在夜幕上開出一朵巨大的銀花。驚喜的歡呼聲此起彼伏,從不遠處傳過來。“砰——砰——砰——”一朵接著一朵的煙花綻放在夜空中,拖曳著流星般的尾巴劃過天際,流光飛舞,宛若夢幻。林艾隻看見程遠暮的嘴唇動了幾下,聲音卻被完全淹沒。“什——麼?你說——什麼?”她壓過禮花的聲音,提高了嗓音反問。程遠暮笑了,有些無奈一般,極其輕微地搖了一下頭。“沒——什——麼。”他捂住耳朵,也拖長了字大聲說,“我說——”“新——年——快——樂!”新年快樂,少年笑著說,背後是漫天絢爛的煙霞。林艾卻覺得錯失了什麼一般,垂下眼,悵然若失。-----元旦過後不久,期末考試如期而至,寒假也即將到來。前一百名的光榮榜已經掛在了學校大門口的宣傳欄上,自是有人歡喜有人憂。顧晨曦穩穩霸占學年第一的寶座,程遠暮緊追其後,也列席前五。林艾語文、英語發揮良好,大大彌補了數理的不足,在人才濟濟的建南也排進了年級前五十名。紀柔衫的名字沒有在榜單之上,不過她倒是樂觀,直呼“成績如浮雲,名利如糞土”,惹得顧晨曦好氣又好笑。然而林艾心細如發,還是在那雙顧盼生輝的明眸裡看見了一點淡淡的陰影。表麵上再灑脫,紀柔衫必然也是有她的煩惱的。就如同她看起來那樣不知憂懼的笑容背後,其實有著一路泥濘遍嘗冷暖的往昔。而這些,既然她不願多說,林艾自然不會點破。她隻是緊了緊牽著紀柔衫的手。紀柔衫感應到了她的力度,側轉過頭,嫣然一笑。“寒假打算怎麼過啊?”紀柔衫甩甩頭發,語氣裡的輕鬆並不完全都是偽裝。“沒什麼打算啊,在家看看書練練字吧。”林艾說。“好無聊啊!看書,練字,下棋,喝茶,就差和一群老頭打太極了,你怎麼和顧晨曦一樣?你們都是八十歲的老年人嗎?”紀柔衫捶胸頓足。前麵無辜躺槍的顧晨曦扶住了額頭。“喂,程遠暮,你們倆不是鄰居嗎?你就這麼看著她一個寒假都在家……看看書練練字?”紀柔衫踢了一下左前方的椅子腳。“沒錯,就是看著啊。”程遠暮回頭,食指中指分彆指著自己左右兩隻眼,在“看”字上特意加重了音調,“因為她一個寒假都在我家……看看書練練字。”他又在“我”字上加了重音。林艾不由得瞪他一眼,“誰在你家?”“你啊。”手指伸到她額頭上,點了點,“上次是誰在大院裡遇到了我爺爺奶奶,然後信誓旦旦地說一放假就去看他們的?這位祖國的大花朵,老師是怎麼教你的,說話要算話呦。”這倒是確有其事,林艾被堵得無言,隻得默認。“哎呀呀……”紀柔衫往桌子的另一邊一倒,手肘撐在桌沿,舒服地托起腦袋,一副津津有味的看戲模樣。“真是皇上不急太監急,這兩個人什麼時候能打開天窗說亮話啊,這樣真的不會憋死麼……”她自言自語地輕聲嘟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