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錦時 第4章 十七歲(1 / 1)

卿稱艾艾 南蓂 1611 字 4天前

北國的冬天來得迅疾。隨著第一片金黃的落葉打著旋兒飄落,陪伴了一整個夏日的太陽開始變了心性,不是冷冷淡淡,就是不知所蹤。溫度一日日驟降,連最年輕氣盛的男孩子們都乖乖放下了總是挽得高高的衣袖。秋季運動會結束後,各班的文藝委員又開始忙起了藝術節的事宜。每年元旦的藝術節,都是由還未被學業過分蹂躪的高一年級來獨挑大梁。杜若蘅是藝術節負責人之一,每天排歌練舞,忙得腳不沾地,又去動員程遠暮上台表演小提琴。“文委大人,我這腳都沒好利索呢,你就來剝削勞工了啊。”程遠暮哈哈笑,不置可否。“這麼多年同學了,這點忙都不幫啊?”杜若蘅柳眉一豎,美目圓睜,雖是佯裝怒意,語氣卻是甜甜的,有點撒嬌的意味。嘖嘖……紀柔衫不出聲地咋了咂嘴,把袖子擼起來給林艾看她的雞皮疙瘩。林艾隻顧埋頭做卷子,努力忽略掉前方的聲音。無奈聽力實在太好,在嘈雜的教室中,兩人的對話依然字字清晰地傳到她耳朵裡。“大庭廣眾的,我不是怕給班級丟臉嘛。喏喏諾,這裡有一個鋼琴十級的,你找他。”程遠暮眼看推脫不掉,趕緊戳了戳旁邊的顧晨曦。顧晨曦正在做奧數題,一手托著腮,一手飛快地演算著數字。聽見程遠暮轉手就出賣了自己,手下絲毫沒停,隻是眼皮懶洋洋地抬了一下,看了一眼站在桌子旁邊的杜若蘅。隻淡淡一眼,就準確無誤地傳遞出了“彆看我我沒有興趣”的信息。杜若衡有些尷尬,禮貌地笑了一下,回過頭繼續遊說程遠暮,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說到後來索性一把拽住他的衣袖不放。“哎哎,君子動口不動手啊,怎麼還摸上了……”紀柔衫在林艾耳邊小聲嘟囔。可憐林艾,不僅要第一排觀看兩人公然的拉拉扯扯,還要忍受紀柔衫聲情並茂的實時解說。心裡莫名地煩躁,恨不得把耳朵塞起來。“好啦好啦,也不是不可以。”程遠暮終於鬆了口,“隻是……”“隻是什麼?”“禮尚往來,你也得答應我一件事。”餘光賊兮兮地瞟了一眼後麵,“走,出去說。”程遠暮從座位上撐起身子,他腳上的石膏剛拆了沒幾日,路是能走了,就是還有些一瘸一拐的。旁邊的杜若蘅很自然地扶住了他的手肘,兩人一同向教室外走去。“這……這就雙宿雙飛了?發展也太快了吧?”紀柔衫倒吸一口涼氣。兩人一直走到教室外的走廊上,隔著嘈雜的人語聲,林艾聽不見他們談話的內容,隻看見他低頭道謝。身邊的女孩仰起臉,燦爛的笑容在精致的五官襯映下,格外璀璨動人。再看看被自己用來做掩護的試卷,心猿意馬地不知道寫了什麼,淩亂得就像她此時的心情。程遠暮真的要在藝術節上拉小提琴。看著他背後熟悉的琴盒,林艾莫名地心裡有點酸溜溜的,連說出來的話也陰陽怪氣的。可惜她語速太慢,一個字一個字輕輕地往外蹦,慢悠悠地像在念詩,連生氣也聽不出生氣的樣子。“重出江湖了?彆人的話還真管用呢。”“寶刀不老!”他反手拍拍琴盒,絲毫沒察覺到她語氣裡的異常。兩人一起站在車站等車,程遠暮傷了腳踝,被勒令三個月不給騎單車,隻好天天來陪林艾擠公交。“那個……我跟你說件事。”他開口,目光落在前方。“嗯?”心不在焉地應道。“你不會怪我先斬後奏吧?”程遠暮破天荒地居然有點吞吞吐吐。“什麼啊?”林艾有點回過神來,抬眼看他。“藝術節晚會上有個合唱,我幫你報名了。”他語速飛快,一口氣說完後,有些忐忑地瞅著林艾的反應。“什、什麼?”林艾一頭霧水,“合唱?為什麼?”“因為你唱歌很好聽。”“因為你唱歌很好聽啊,為什麼不去展示自己呢?”程遠暮正色道。“唱、唱歌?”“嗯。上回聽你騎車的時候唱過歌,真的不錯。”他笑,眼神卻是認真的,“音樂這方麵我再不濟,好歹也學了十幾年琴,耳濡目染算是有點入門基礎。我能感覺得出來。”“林艾,你有天賦。”什麼唱歌?什麼天賦?林艾隻覺得他越說越離譜。認識多少年了,他還不清楚自己的情況嗎?她離開了大院和子弟小學,新的高中,新的同學,沒有人知道她狼狽的過去。他們隻當她安靜、害羞、不善言辭,他們卻不知道她為此付出了十年的時間和常人難以想象的努力,才把自己可笑的口吃恢複到能夠被彆人接受的程度。為了將一個音節說得流暢,她每天晨讀一個小時,反反複複地練習同一個詞語。看到書上說,嘴裡含一塊鵝卵石可以幫助矯正口吃,她一練就是幾年,常常被磨得滿嘴血泡,連喝水都疼得想哭。就是這樣一步一步走過來,到如今才可以慢慢地勉強像正常人一樣說話。然而語速一快,或是一緊張,又會立刻被打回原形。這些彆人都不會知道,可是程遠暮知道。最早鼓勵她開口發聲的,是他。每天陪伴她堅持練習的,是他。知道她內心所有夢魘和恐懼的,也是他。他什麼都了解,怎麼還會說出“唱歌”與“天賦”這樣荒唐的話?林艾心底漸漸有了怒氣。“你是想讓我、我去當眾出醜嗎?”她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當然不是!”程遠暮急了,幾乎是跳起來反駁道。他當然不是,林艾心裡清楚,隻是剛才情緒一激動,有些口不擇言。看著他著急辯解的樣子,林艾有些內疚,情緒也平複了一點。程遠暮歎了一口氣,眼神裡有淡淡的無奈和疼惜。相伴多年,一起長大,沒有人比他更了解林艾。看起來恬淡溫順,實則倔強堅韌,心裡背負著沉重的心事,像是一隻用柔軟的皮膚將自己包裹起來的刺蝟。那些隱藏的棱角一旦被觸碰到,就會戳破她的血肉後,再去刺痛對方。兩敗俱傷。程遠暮雙手搭在林艾肩上,將她的身體扳轉過來麵對自己,微微俯身盯住她的眼睛。“林艾,我知道你不相信自己。”“那你相信我就好了。”那你相信我就好了。林艾看著近在咫尺的熟悉的眉眼,他們離得這樣近,溫熱的呼吸就氤氳在彼此的鼻尖。那一瞬間,她好像看到了七歲的程遠暮,站在迷路的自己麵前,篤定而自信,說:“那你跟著我走好了。”而十年後的她,依舊可以被他的一句話輕易地平定下來。那些如跗骨之蛆般存在的害怕和擔憂,漸漸地被收回到了心臟的角落,再次妥帖地藏匿好。她從不相信自己,可是總是無條件地會去信任他,把手交付到那個掌心裡。程遠暮俯身看著她,目光像是有溫度般,熨平了她內心的褶皺。在他等待的眼神裡,林艾慢慢地點了點頭。-----杜若蘅受程遠暮之托,給林艾開了後門,將她安置在了和聲部最邊角的一個位置。“謝謝。”林艾低頭輕聲道謝。杜若衡神色古怪地看了林艾一眼,嘴唇動了動,還是沒說什麼,有些不耐煩地轉身去忙了。音樂廳裡熱鬨非凡,各種各樣的節目都在這裡進行排練。林艾看見程遠暮就站在不遠處,對著琴譜架練弓。他又長高了一些。這個年紀的男孩子,就像是雨後的小竹筍,連睡覺都在長個。記憶裡那個像小動物一般精瘦的男孩,已經變成眼前挺拔的少年。身形頎長,因為打球手臂和小腿都有著好看的肌肉線條。左肩微微歪斜,這是常年練小提琴留下的痕跡。林艾看著程遠暮的背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緊緊攥著的拳頭不知不覺地放鬆開。前奏就在此時響起。也許上天真的是公平的,給你關上門的同時,就會為你打開一扇窗。我從來沒有想過,我可以唱歌。然而,當旋律響起的時候,那些無時無刻不充斥在耳朵裡的嘈雜聲音,慢慢地變得很淡、很稀薄,逐漸成為了一種模糊的底色。隻有那旋律分外清晰,每一個音節、每一次律動、每一拍節奏,都準確地震顫著我的耳膜。那旋律,好像是一葉小舟,解救了我被困在咽喉的聲音,載著他們恣意地流淌出來。程遠暮說,我有天賦。這不是我的天賦,這是我的救贖。——摘自林艾日記元旦當天,藝術節晚會上,合唱團一首《十七歲那年的雨季》應時亦應景,叫好又叫座。林艾跟著隊伍謝幕,從台上退下的時候,看見紀柔衫已經興奮地衝到了舞台邊,不停地向她豎大拇指。顧晨曦站在她旁邊,一如既往地麵色淡淡,單手護著紀柔衫不被退場的人群碰撞到。而不遠處,正在給小提琴上香的程遠暮,笑著對上了她的視線。當我還是小孩子門前有許多的茉莉花散發著淡淡的清香當我漸漸地長大門前的那些茉莉花已經慢慢地枯萎不再萌芽什麼樣的心情什麼樣的年紀什麼樣的歡愉什麼樣的哭泣十七歲那年的雨季我們有共同的期許也曾經緊緊擁抱在一起十七歲那年的雨季回憶起童年的點點滴滴卻發現成長已慢慢接近十七歲那年的雨季我們有共同的期許也曾經緊緊擁抱在一起十七歲那年的雨季回憶起童年的點點滴滴卻發現成長已慢慢接近十七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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