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開學第一天，報到的新生們步履匆匆地跑過建南中學的操場。隻有一個女生坐在花壇上，在忙碌的背景襯托下，顯得格格不入。等到那批新生領好書本重新穿過操場回教室時，那個女生還施施然地坐在原處，連地方都沒挪。迎著好幾個人投射過來的“你為什麼這麼閒”的目光，短發的女生歎了一口氣，在心裡罵了千百回，可麵色上依舊波瀾不驚，微微低頭扶額，做憂鬱沉思狀。可是那一閃而過的交織著難為情和糾結的複雜表情，還是讓林艾停住了腳步。她走上前去，從書包裡拿出自己的外套，默默遞了過去。短發女生略微錯愕了一下，旋即反應過來，感激又意外地看了林艾一眼後，猶如找到救命稻草一般接過了她的外套，小心翼翼地圍在了自己的腰間。“怎麼樣，看得出來嗎？”短發女生往前走了幾步，擔心地回頭問道。林艾仔細看了看，笑著搖了搖頭，比了個OK的手勢。女生長舒了一口氣，對著林艾展眉一笑。林艾這才發現，她的五官精致立體，不動聲色的時候顯得略有些冰冷疏離，可一旦眉目流轉，仿佛整個人都生動起來，十分驚豔。她說：“嘿，真是太感謝你了。”“我是紀柔衫。”“溫柔的柔，衣衫的衫。”也許人和人的緣分就是這麼奇妙。有些迷糊忘事的紀柔衫在開學第一天猝不及防地來了大姨媽，卻遇見了從小察言觀色善於猜測彆人心事的林艾，解了一場尷尬的難局。而擔心著離開了兒時夥伴在新的環境又要遭受排擠的林艾，卻無心插柳地因為一份舉手之勞的善意，擁有了她這一生最溫暖的友情。“你……去領書了嗎？”林艾抱著一臂彎的新書，看了看兩手空空一身輕鬆地走在身邊的紀柔衫，不由問。“我男朋友幫我去領了。”紀柔衫歪頭一笑，“他和我同班的。”男、男朋友？紀柔衫說得自然坦蕩，沒有一點扭捏。倒是把林艾噎得臉頰飛紅。看來傳聞說，建南多學霸，更多情侶，而且是學霸情侶，倒真不是假的。林艾默默咽了一口口水。兩人邊走邊聊，結伴進了教學樓，越走越順路，最後一起停在了高一二班的門口，這才發現居然是同班。“緣分啊，真的是太有緣分了！”紀柔衫很高興，笑得眉眼彎彎。她身材高挑，比林艾高出一個頭，此時手臂一伸，很自然地圈住林艾的脖子，一種和她方才高冷動人的外表反差鮮明的“大姐大”的氣質瞬間發散出來。林艾像個小媳婦，低眉順眼地“依偎”在紀柔衫懷裡，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表示，便看見同樣抱著一摞書，從走廊那端走過來的，目瞪口呆的程遠暮。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比了個口型。林艾認出來是三個字，“這——誰——啊？”她莫名覺得有點好笑，可是懷裡抱著書，騰不出手來跟程遠暮打招呼，隻隔空看了一眼就身不由己地被紀柔衫攬進了教室。尋了一處同座的空位，兩人坐了下來，水到渠成地當了同桌。林艾開始整理課本，紀柔衫卻是左顧右盼地像是在找誰。太過明豔的外表，已經吸引了不少男生明裡暗裡的打量。“啪。”輕輕一聲，一摞新書放在了紀柔衫空空蕩蕩的桌子上，書很重，可是那人放下的動作卻很輕柔，引得林艾不由地有些好奇，抬眼看向來人。一個瘦高的男生，戴著眼鏡，眉目深秀如青巒。盛夏的陽光爬上教室的窗口，綴在男生清峻的鼻翼，他逆著光微微眯起眼睛。林艾承認自己盯著對方看的時間有點超時了，但他確實是個好看的男孩。不同於程遠暮的熱烈明朗，眼前的少年有一種清淡疏離的氣質，即使對上了林艾來不及收回的視線，也隻是淡淡一笑，再沒有多餘的表情，動作幅度微小到簡直可以忽略不計。隻有在看向紀柔衫時，鏡片後麵的眼睛裡才有溫柔的光澤流動。“坐這？”他問。“對呀，我新同桌。”紀柔衫攬過林艾的肩膀，介紹，“林艾。”男孩的目光轉移到林艾身上，輕輕點了點頭，然後徑直坐到了二人的前座上，再不說話了。這……不是應該至少有個簡短的自我介紹麼？也太惜字如金了吧。林艾麵色訕訕。“我男朋友，顧晨曦，師範附中的。”紀柔衫似乎習慣了，很自然地代勞。林艾點點頭，看著男生挺拔的背影，這一對單從視覺上看，還真是養眼啊……等等，顧晨曦？師範附中的顧晨曦？這個名字怎麼這麼耳熟？林艾蹙眉回想了一下，立刻就記起來了，今年的中考狀元不就是師範附中的麼，就叫顧晨曦啊！“是啊。”相比於林艾的驚訝，紀柔衫卻是很淡然地一攤手，“中考狀元又怎麼樣？還不是被我降服了？”於是肉眼可見的，林艾看見前方的背影抽搐了一下。“這有人坐嗎？”正聊著天，一人走到顧晨曦旁邊的空位上，問了一句，還沒等對方回答，已經把書倒在了桌上，大大咧咧坐了下來。屁股剛沾上板凳，就回頭對林艾一笑，眼睛亮晶晶的，不是程遠暮又是誰？這廂剛笑完，程遠暮就看向了旁邊的紀柔衫，正好和紀柔衫的視線碰撞，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林艾居然捕捉到了一絲火藥味。“你是誰？”“你是誰？”林艾剛想介紹，兩人已經同時問出了口。“你認識林艾？”“你認識顧晨曦？”停頓了一秒，兩人都直接無視了對方的提問，又同時開口道。“你為什麼和林艾同桌？”“你為什麼坐在顧晨曦旁邊？”兩人的臉色都開始有些怪異了，第三次同時出聲。“……”“……”林艾被堵了三次，終於放棄了插話的努力，學著前方的顧晨曦開始扶額沉思，努力把自身存在感降到零。此時眼角又瞥到了一個熟人，杜若蘅嫋嫋婷婷地走進了教室，眼光若有如無地朝他們這裡掃了一眼。看著還在大眼瞪小眼的程遠暮和紀柔衫，雕塑一般不為所動散發著“生人勿近”氣息的顧晨曦，還有不遠處神態動人地挽了一下頭發剛剛坐下的杜若蘅，林艾突然有一種預感。高中生活，怕是會熱鬨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