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怨懟漸生(1 / 1)

“誰是外人?!你說誰是外人?!”和靜氣呼呼地指著她叫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整個天下都是我父皇的,不過一個小小的秦府而已,你說誰是外人?”清歌怒極反笑,“先不說這話能不能這麼說,就算是你父皇的,公主殿下,這天下也和你沒什麼關係。若你父皇寵愛你,以後給你嫁個名門顯貴什麼的還算不錯。若是你運氣不好被嫁給什麼荒漠野蠻之人為妻,你說這天下和你有什麼關係?”主位上的扶桑突然瞳孔緊縮,用不知道從哪裡來的怒氣嚴厲地道:“都給我坐下,吵什麼吵?有什麼好吵的?!你——”他看著清歌,“你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說話注意點兒。”和靜聽在耳裡,以為他是指責清歌身份低賤不該與她這個公主叫板。心中高興,輕蔑地看著清歌,可惜還沒得意多久,就聽扶桑道:“還有你,和靜,你雖身為公主,但也要有慈悲之心。這秦府之中的下人近來為了你的事沒少忙活,對他們和顏悅色一些又不會損失什麼。”“我……”“好了,彆說了。”扶桑瞟她一眼,看她噘著嘴的委屈模樣,又想起方才清歌所說的若以後嫁與荒漠野蠻之人,不禁有些動容,語氣軟和許多,“你還小,以後做什麼多幫彆人想想就是了,這一次的事就算了。”清歌冷笑,薛娘偷偷地斜覷她,不敢作聲。“還小,是啊,就她還小,就她是人。薛娘多大,七老八十了,就活該被她這樣嫌棄?還有我這秦府中被她趕走的那些下人,有幾個比她大?就隻有她是人,金枝玉葉,我們都是賤民,都活該被罵被指責!”清歌怒上心頭,一直埋在心裡的不滿與怨憤終於一次性發泄了個痛快。她說完,甩下筷子,頭也不回地往後院去了。及至走到後花園時,想起上次和靜摧殘了扶桑的花,他也沒生氣。不禁怒火中燒,連帶著把對扶桑的不滿也發泄到了這些花身上,隻可惜她不是凡人,隻需些怒氣,那片凡間花便枯萎了大半。“消氣了?”她身後忽然響起熟悉的聲音,清歌也不回頭,站在枯萎的花間,心情憤懣不平。“彆生氣了,她隻是一個凡人,莫要與她一般見識。”身後的扶桑忽而伸手來拉她,清歌惱怒地甩開,離他又遠了兩步。“清歌……”上仙的聲音怏怏的,有些為難又有些委屈。委屈,清歌冷笑,他還覺得委屈,自己都沒說委屈,他倒先委屈上了。“彆與她一般見識,左右我們在凡間待不了多久。她畢竟是公主,若得罪了於我們在人間的行事不利。”“隻是因為這個?”清歌忽地轉過身來,直視扶桑,心中的不滿太甚,哪裡還顧忌得到兩人之間的身份差距?“上仙如此縱容於她,隻是因為怕耽誤了我們在凡間的事?我看不止於此吧。若隻是擔心,大不了我們換個地方便是,何須與她糾纏不清?”扶桑歎了口氣,他確實說了謊,縱容和靜哪裡隻是怕耽誤正經事,他是願意這麼對她。從前的那些錯既已無法挽回,他現在願意對她好一些,哪怕隻能彌補那麼一些也不錯。可那些,他無法對清歌說出口。但又不忍心看著她一而再再而三因為和靜的事生氣,他是萬萬不想讓她生氣的。“不管因為何種原因,總之我有我的理由。你也彆氣了,等我們回到天界,一切自會好起來的。”他忽然伸手,在她的額頭邊摸了摸,神情溫柔。清歌有一瞬間的怔楞,仿佛兩人又回到了剛來凡間的時候,那時扶桑仙也總愛這般輕撫她的額際,眼神裡的溫柔讓人臉紅心跳。可是現在一想到他說不定也是這麼對和靜的,清歌很快就從怔忪間醒過來,有些嫌惡地躲開了扶桑的手。“是,您是上仙,我是什麼,我隻有聽話的份。既然如此,那還希望上仙好自為之,莫要因為一時的女色,耽誤了正經事,毀了自己萬年的修行。”清歌說著,甩袖離他而去,複又回到正堂。薛娘正在收拾桌上的殘羹冷炙,瞧著自己家坐在一邊,氣得又冷又硬的小姐直歎氣:“小姐,不是我多嘴,這秦家畢竟還是您的家,老爺夫人不在就應當由您做主。表少爺雖然是個男子,在這種檔口也實在不應該對您這個主人指手畫腳。您啊,以後硬氣些也就不至於受這個氣了。”她說著說著,不知不覺又歎了口氣,話鋒一轉道:“不過說到這個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畢竟對方是個公主,我們這些平民百姓……”清歌又是一聲冷哼,她當家做主,她倒是想當家做主。可誰讓她那個“表兄”是個不知道比她大多少輩、厲害不止十萬八千裡的上仙呢?!彆說是做主,她連硬氣起來都不敢!除了偶爾膽子肥了懟一波,剩下也就隻有生悶氣的份了!心裡忍不住又將天上那個誆她下來的玉帝埋怨了一番,越想上仙沒出息的樣子越生氣,還隱隱有些不由自主的吃味,倔強地梗著脖子道:“薛娘,我們中午不做飯了!出去逛一圈,和先生說好,讓他自己出去吃。”哼!“……那表少爺和公主怎麼辦?”哼!薛娘看她氣鼓鼓的樣子,心中想笑。不過一想到那個公主不把她們當人看的樣子,心裡也不爽利,不就一頓飯而已,她就不信她還真能把她們怎麼樣。“行!出去就出去。”薛娘擦擦沾上油汙的手,“廚娘剛好今天回家去看她新出生的孫兒了,我們也出去逛逛。”兩個人一拍即合,互相都抱著“一定要讓那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表少爺和蠻橫公主餓一頓”的想法,但誰也不說破。清歌幫著薛娘收拾好餐桌之後,兩個人挎上籃子就“你好我好大家好”地出門去了。巳時時分,太陽照得正好,許多做生意的小攤販已然聚集在一起,大街上人聲鼎沸。兩人興致缺缺地逛了一會兒,薛娘持家習慣了,對那些個尋常女子喜愛的東西沒有多少的興趣,清歌原身本就不是人類,對那些胭脂水粉、時新衣物之類的就更沒有什麼興趣了。“小姐,往東三裡地左右有個瓜農,他家的瓜總要熟得比彆家的早,味道也好,我們要不要去看看?”薛娘提著一隻逛了一刻鐘仍舊空蕩蕩的籃筐對清歌道。清歌伸手搭在眉骨處朝東邊望去,三裡地,離城中心並不是很遠。她點頭:“那便去吧,我許久不曾吃過瓜了。”身後來往的人摩肩接踵,二人全然沒有意識到身後有什麼異常。城東瓜農王伯種瓜賣瓜已有多年,他的瓜地出了東城門不遠就能看到。每年為了比旁人家的瓜早幾天成熟,他試了許多辦法,後來無意中摸索出了一個規律,這才在眾多的瓜農中聲名鵲起。兩人還沒到瓜地的時候,便見有幾個人匆匆忙忙地從那個方向返回城裡,太陽漸漸毒辣起來。瓜地裡一片綠油油的葉子,偶爾有幾隻大瓜躺在地上,看起來十分誘人。平常王伯都會坐在瓜地旁的小小涼棚裡,一把搖扇一隻茶壺,有人便起身相迎,可今日涼棚裡並無人。搖扇躺在桌子上,茶壺在旁邊,瓜地裡不時響起幾聲蟲叫。“王伯?買瓜啦!”薛娘站在瓜地田畹上,和清歌麵麵相覷。涼棚後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王伯?”薛娘再次試探性地叫了一聲。“王伯,什麼王伯?”涼棚後忽然跳出兩個小廝打扮的男子來,其中一人涎笑道,“這兩位小娘子可是在找我們家少爺?”“這便是你們凡人常說的‘惡霸少爺的打手’?”清歌皺眉,不自覺問身邊的薛娘。麵對麵前突然跳出來的兩個人,薛娘暫時也顧不上計較她那句“凡人常說的”,點點頭道:“大概是的吧。”“那這也太寒磣了!”清歌突然道,絲毫沒有將這兩個人放在眼裡的感覺。“你說什麼?!”其中一人惱羞成怒,悲憤地指著她,氣得話都說不完整,“大哥,她、她、她說我們寒磣!”還不待另一人說話,自涼棚後驀地傳出一聲:“行了,人家哪裡說錯?早就和你們說過要好好收拾一番,偏生不聽!”薛娘和清歌皆是一驚,眼睜睜看著聲音的主人——孫富貴從涼棚後麵走出來。他今日的穿著打扮倒是比兩人之前見過的任何一次都要整齊清爽,收拾得妥帖了看起來還真有幾分衣冠禽獸的味道。清歌卻從他身上嗅出一絲莫名的氣息,想起上次離開孫府前遇到他時,縈繞在他身上的也是這種氣息。“孫富貴!你今日又是想作甚?”薛娘大駭,在這種荒郊野外,如果他真要做出些什麼,單憑自己和秦家小姐是萬萬不行的!“作甚?”孫富貴腆著臉靠近薛娘,故意湊得極近極近,說話時噴出的氣都能從她臉上一掃而過的那種距離,“本少爺還能作甚,自是要將兩位美嬌娘帶入府中做了小妾罷了。”他身後跟著的兩個小廝莫名地興奮起來,圍著孫富貴和薛娘又笑又跳:“太好了,少爺這一下子就要有兩位夫人了!”他們身前的少爺忽然離開美人,轉過身一人一個爆栗,“是小妾、小妾、小妾,知不知道小妾和夫人的區彆?平時本少爺是怎麼教導你們的?多讀書多寫字啊,蠢貨還就知道賣弄……”清歌覺得孫富貴這次和之前一上來就搶人的風格不一樣了,不過這正好對她們有利。當即趁著孫富貴教訓那兩個小廝的功夫,拉過薛娘,低聲道:“快跑!”“小姐?”“快跑!他要抓的是你,你先跑,我一個人能應付!”“不,小姐!我不能……”“喲,兩位美人說什麼呢?怎麼就湊到一起了,在商量要如何伺候好我?”孫富貴教訓完兩個小廝,立刻回頭來尋她們,雖然沒有聽到方才她們的話,但看表情也知道,這兩位是要逃跑的。“啊呸!”薛娘豁出去了,擋在清歌的身前,“孫富貴,你要做什麼便衝我來!我家小姐與你無關,你快放她走。”“薛娘……”清歌扒著她橫在身前的手,心中有絲莫名的感動,不過片刻就恢複清明,拽下她的手,反而將她藏到身後,“孫富貴,上次是不是你爹打得不夠疼,所以今天又想挨打了?我告訴你,你若今天敢對薛娘再做出什麼事來,我定會叫知州大人打得你三個月下不來床!”孫富貴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屁股,雖然上次那疼並不是他受的,可是他也實實在在感受到過,晚上睡覺翻個身都要了他的小命,三個月的話……那可真是不用活了。不過這個美人,如果能帶回去的話,他還管什麼疼不疼的,反正又不是疼在他身上!“美人,我跟你說,你彆恐嚇我,本少爺什麼事沒見過,”說著轉向身後的兩個小廝,“本少爺說的對不對?”倆小廝立刻附和,“對!對!少爺說的當然對了!我們什麼事沒見過!”三個人“哈哈哈哈”地笑著,清歌趁其不備,抬腳猛地踢向孫富貴的下半身,緊接著在孫富貴殺豬般的叫聲中,推了一把身後的薛娘,“快跑!”“啊啊啊啊”的殺豬聲響徹雲霄,孫富貴疼得滿地打滾,竟還不忘吩咐那倆嚇傻了的小廝,“還等什麼?快給本少爺抓住!”薛娘拔腿便跑,清歌也緊跟在她身後。可惜沒有跑出兩步,一陣迷迷糊糊的煙霧進入她的鼻孔,倏而倒地不省人事。已經跑出一段距離的薛娘聽見身後的動靜,大叫一聲“小姐”欲上前拉她,她們身後的小廝剛好趕到,一人拽著薛娘,一人拖起已經昏迷不醒的清歌。“放開我!你們放開我!”薛娘不斷掙紮,“我告訴你們,現下公主正在我們府中住著,若我們出了什麼意外,公主定然不會放過你們的!”孫富貴此時半趴在地上,抱著某個有苦難言的部位,憤憤的對兩個小廝撒氣,“還愣著乾什麼?給我……給我敲暈啊,不嫌……不嫌吵啊?!”“可是少爺……”“可是什麼可是?到底你是少爺還是我是少爺?!”“孫富貴,我告訴你,就算是你爹也是沒辦法和……公……”剛才還異常激昂的薛娘瞬間癱軟下去,靠在一個小廝的身上。那人湊近她的脖頸嗅了一下,然後深深地打了個顫,歎道:“啊!真是好香!”另一個扶著清歌的也作勢要去嗅身上的女子,卻被突然而起的孫富貴一個爆栗,“嗅什麼嗅?這是你們能嗅的嗎?!”“你!”他指著那個扶著薛娘的小廝,“把她丟到城門口去。”“什麼?”小廝立刻不乾了,“少爺,這可是咱們辛辛苦苦抓回來的,怎麼能就這樣放了?”孫富貴抬起手,又做出要敲打他的姿勢,“什麼辛辛苦苦?叫你放你就放了,哪裡這麼多廢話?本殿下說的話都不管用了是不是?!”嚇得那個小廝連忙扛起薛娘朝城門口狂奔而去。“殿下,那這個……”扶著清歌的小廝討好地笑,“這個是不是也要放了?”“放什麼放?”孫富貴一言不合又給了他一記爆栗,“這是本殿下的王妃,自然是要帶回家的!”“什麼?”小廝大吃一驚,“殿下,你要娶一個凡人女子為妻?王上……王上會打死你的吧?”“嗯?”自稱殿下的孫富貴忽然陰狠地瞪著他,單單一個“嗯”字,嚇得那個小廝直打顫。“我錯了、我錯了,殿下。您想娶就娶,誰人都不能乾涉!”他趕緊補救,將剛才搬出王上的蠢話掩蓋過去。“哼!給我把她綁起來,不然一會兒該醒了。”此時那個回去丟薛娘的小廝趕了回來,意氣風發地看著孫富貴道:“少爺、少爺,我知道您是想讓她被人發現,所以我特意等到有人注意到她才走的,怎麼樣,是不是很聰明?”孫富貴很想打他,但是沒工夫,因為這個蠢貨他們不得不抓緊時間,“還不走還在等什麼?等著彆人來抓嗎?!你!綁好了沒?綁好了本殿下來抗,一個一個的又蠢又自作聰明,就你們這樣難怪在人間生存不下去!”他罵罵咧咧地接過小廝手中的清歌,將她打橫抗在肩上,幾個人朝城外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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