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歌頓時有一種說人壞話卻被抓的窘迫感，不過這感覺沒持續太久，因為旁人逼著自己的心上人趕自己走，這是和靜不能忍受的。她氣勢洶洶地踐踏花叢而來，惹得扶桑緊皺眉頭，卻出乎清歌意料的沒有說什麼。這些花花草草是他的寶貝，尋常人彆說是踩了，就算是摘一朵都能倒黴好一陣子。可這個凡人女子無事。清歌知道，接下來不管發生什麼，扶桑仙怕都不會站在自己這邊。“本宮稱你一聲秦小姐是念在扶桑的份上給你三分尊重，還希望你能好生掂量掂量自己。彆說是住了，就算是要了你這整個秦府，那也不過一句話的事。”清歌冷笑，真是好大的口氣！“和靜姑娘，或者說和靜公主，”清歌背著手，有森森冷意自身上散出，“對的，我知曉你是當今聖上的公主，不過這不是你在我秦府撒潑的理由。這世上終究有些人，是你即使是皇天貴胄也無法動的，我即便……”“清歌！”扶桑喝住了她，眉眼間的糾結也擋不住她，到底還是不讓她繼續說下去。“扶桑，讓你表妹說！你怎麼了？你想說我動不了你？是，我確實不會動你，可那是因為看在你表兄的份上！退一萬步講，我在秦府吃住都給錢，還能幫助修繕秦府，秦小姐何以對我有如此大的怨氣？”怨氣，她的怨氣自是來源於一個陌生人的膽大妄為罷了。還有扶桑仙，無端端對一個凡人如此縱容。“我秦府並不需要一個外人來修繕，我們在此是有正經事要做，公主殿下若是為了好玩，完全可以借住去其他人家裡。若是為了扶桑……”她瞥了眼無動於衷的扶桑仙，“……罷了。”她原本想說，若是為了扶桑仙，那你大可不必，因為人仙殊途。可扶桑仙無動於衷，再加上近些日子他對這公主的寵溺，她不確定這公主纏著他是不是真的完全無用。扶桑下意識盯著她看了約莫有一會兒，然而還是什麼都沒說。和靜忍不住紅了臉。好一副郎有情妾有意的模樣！清歌暗歎，合著本仙就是那中間的惡人，若不是因為玉帝指明棒打的鴛鴦是月老和薛娘，她倒要懷疑自己其實下凡間來全是為了眼前的這對鴛鴦！“望表兄切莫忘記為何事而來，這個地方我們終究不能長久地待下去，還望您好自為之！”既然沒用，清歌也不想再說了，丟下一句後便拂袖而去。身後傳來和靜的聲音，“扶桑，你表妹到底什麼意思？！還有，什麼叫無法長久地待下去？你們要去哪裡？”“無事，我們哪也不去。”仙人的聲音竟是前所未有的寵溺，她二人相識千年，且在凡間相對許久，扶桑仙對她除了指摘，何曾有過如此的縱容？！沾上煙火氣的扶桑仙真叫人討厭！清歌氣呼呼地穿過前院，也不管那些人的所作所為，進入現在整個秦府唯一清淨的正堂，坐下來給自己倒了杯酒。薛娘提了一籃子菜從外麵進來，看見清歌坐在大堂裡喝酒，又想起早上出門前院子裡的情形，猜到她大約是心情不好，便放下籃子坐到她身邊。“這青州城真是越來越不太平了，”她輕歎，“今日又聽說有幾個人失蹤了，也不知道是哪夥人，竟是不論男女老少皆有涉獵。”清歌又灌了杯酒下去，這凡間之物始終不如仙釀來得醇厚，喝了許多杯，絲毫沒有感覺。將心中對和靜與扶桑仙的煩躁壓下，她掃了眼薛娘提回來的菜籃子，“這些菜夠這麼多人吃麼？”薛娘輕笑，“那個姑娘早就另起灶台，不與我們一道吃了。也不知是哪家小姐，做派倒是堪比宮裡人了。”清歌沒說話，薛娘意識到她們之間可能有了什麼不愉快，立刻沒有再提到和靜。月老身體還沒好，成日裡一瘸一拐的，還要靠吃藥養著。一大早便起床讀書的他，忍耐了許久終是無法繼續再忍，也從後院來了正堂。堂中已有兩位在座，他放下拐杖，在薛娘的幫助下移到她身邊坐下。“秦老爺和秦夫人還沒回來麼？”他問，“這秦府是該有個人看著了，我原以為表少爺是個明事理的，沒想到也被女色迷了心，縱著這和靜姑娘，將府裡弄得烏煙瘴氣。”清歌本就心中不爽快，聽他這麼說，眉頭皺得越緊。薛娘輕咳一聲，推了把月老，示意他不要再說了。月老這才注意到自己這個女學生的臉色極差，忙住了嘴。“小姐，老爺夫人去了這麼些日子，有沒有什麼音信傳來？青州城近來這麼不太平，咱是不是該遣人回老家看看老爺夫人，到時候也好護送他們回來？”薛娘心細，因為如今成了這秦府的管家，對那對不見了蹤影的老爺夫人倒也上心。“不必了。”清歌暗暗吐槽，它們回妖界，豈是尋常人可以找得到的？“是啊，要我說該找人去看看。”月老垂著行動不便的腿，“昨日大夫給我換藥時曾提起過幾句，說是大家都疑心這青州城出了妖怪。雖要我說不至於有這麼離奇的事，不過最近確實人心惶惶的，我們找些人去護送秦老爺夫婦，多少也安心些。”“妖物？”誰料身邊的小姐立刻神色凜然、目光灼灼地看著他，“什麼妖物？為何這麼說？”月老沒將她的異常放到心上，隻當是小姑娘的獵奇心理，道：“據說那些失蹤的人都被官府找到了，隻不過為了不造成什麼動蕩，所以才沒有說出來。”“這又是為何？”說話的是薛娘，“找到了又不說，莫名其妙失蹤不是更讓人害怕？”月老神秘兮兮地朝門外和後院方向看了眼，確定沒有人這才靠近兩人，壓低聲音，“據說啊，那些人都成了枯骨了，分明就是被人吸乾了血吃淨了肉的形容。”“啊？！”薛娘想起那畫麵，嚇得捂緊了嘴，“竟然這麼殘忍！”清歌沒說話，心裡卻已經有了計較。“誰說不是呢？聽說官府這兩天就要宵禁，大家晚上都彆出去，晚上睡覺也都機靈些為好。”“也隻能如此了。”清歌暗自琢磨著是不是要和兩隻兔妖聯係一下。因為要在凡間生活，清歌扶桑兩人也與凡人一般，該睡覺睡覺該吃飯吃飯。按照薛娘的說法，和靜並不與他們一同用餐。可不知是今日早晨扶桑對她的維護打動了她，還是她終於肯放下公主的身份。不管是哪樣，午飯的時候，清歌意外地在餐桌上看到了和靜。毫無意外地皺了眉。和靜不自知，隻一個勁地將注意力全集中在身側扶桑的身上，甚至時不時地給他夾菜。清冷如扶桑，竟沒有拒絕。薛娘和月老自從來了秦府以後就也和他們一起用餐，此時見這場麵也尷尬得不行，偏生扶桑和和靜絲毫沒意識到。“扶桑，怎麼樣？我帶來的這個廚子不錯吧？”和靜得意洋洋地笑著，將一塊肉放進了扶桑的碗裡，“比你們原來的廚子強多了吧？”話音剛落，薛娘下意識看了眼清歌和月老，那兩人都麵無表情地吃著飯。她悄悄歎了聲，也埋下頭去接著吃，卻又聽和靜道：“如果你喜歡的話，這個廚子就給你們了，正好你們那個我已經讓人趕走了。”“和靜姑娘。”薛娘終於忍不住了，放下碗筷，“雖然我隻是這秦府的下人，可我今天也要說一句了。那些人是我招回來的，先不說我們費了力氣，你就這樣把那些人趕走，他們生存也不容易，突然之間讓他們走，這生活問題……還有，這不是讓人家說我們秦府不講信用麼？”和靜不屑地瞥她一眼，那眼神輕飄飄得仿佛在看一隻小蟲子，極其明顯地告訴薛娘，她根本就沒把她放在眼裡。清歌靜靜地看了眼扶桑，對方沒有任何表示。她默默忍下，放在桌下的手拉了拉薛娘的裙角。“扶桑，聽說民間晚上很好玩，我今晚想出去看看。”和靜又道。這一次扶桑終於有動靜了，青州城最近出的事他也有所耳聞，妖界與人界的紛爭自古便有，他現在還不想乾涉，也不想和最近人口失蹤的事扯上關係。終於自和靜住進秦家以來，第一次拒絕了她。“今晚彆出去了，”他盯著和靜，“外麵不安全，還是待在府裡比較好。”他的拒絕讓在場的幾個人都動了心思。清歌覺得他約莫是終於開竅，終於不能忍耐和靜了，薛娘和月老則是以為他終於意識到這位不速之客到底有多過分。至於和靜自己，那當然是有些生氣。被無條件包容久了，第一次被拒絕，她氣憤地瞪著對麵的薛娘和清歌二人，暗暗惱怒。見清歌和薛娘又是一臉看好戲的模樣，偏偏這一次扶桑堅決得很，說完不出去的話以後竟是再也不看她。“不去就不去！”她站起來，恨恨地跺了兩下腳，然後一甩衣袖離開了餐桌，一直在她身後伺候著的小蓮立刻一溜煙跟上。扶桑扭頭看了會兒她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不過片刻之後轉過頭來再也沒說話。小蓮一路小跑，緊緊跟著因生氣而走得飛快的公主，氣喘籲籲地叫：“公主、公主！您走慢點啊，當心腳下！”和靜不理會她，氣呼呼地衝進後院裡，坐在扶桑早晨經常出現的花園裡，手中撕扯著一根路上摘的花。“公主，您彆生氣啊，氣壞了自己多不劃算。”小蓮喘著粗氣站在她身邊道，“要是讓陛下和娘娘知道了，他們又該心疼了。”“什麼心疼？什麼公主？”和靜重重地甩掉幾片花瓣，粉色的花瓣被她掐得都變了顏色，“連想去的地方都去不了，幾個膽大妄為的平民都治不了，算什麼公主？”小蓮意識到她是在為晚上出不去而生氣，一邊將她因走快了而有些鬆動的發髻撫平，一邊獻寶似的壓低聲音道：“您要是想出去，咱們晚上自己去就是了，何必在乎幾個賤民？！”“可是……”“我知道您其實是想扶桑公子陪您一起去，若是這樣的話，那咱們今晚就彆去了。若您是真想去的話，我們就自己去。”和靜略一思忖，覺得她說的十分有道理。想到扶桑他那個表妹和秦家一個小小管家看自己的好戲，倔勁一下就上來了。“那就這麼乾！哼，本公主想乾的事哪有乾不成這一說？”“那好，我一會兒就去找李侍衛，讓他晚上派幾個人跟著。”和靜點頭。還在吃飯的幾個人壓根不知道她已經做出了這樣的決定，為避免扶桑的阻撓，和靜決定等晚上歸來後再告訴他們。哼，定要叫他們知道，作為一個公主，她要做什麼彆人是攔不住的！入夜，秦府上下熄燈以後，李侍衛帶著兩個人翻牆而入，扶桑因為有事在吃完晚飯後便回了天庭。清歌聽見動靜，以為是有什麼小動物跳進來，沒管那麼多，翻個身又進入了夢鄉。黑暗中，和靜貓著腰，小蓮跟在身後，幾個侍衛早已悄悄將大門打開，五個人趁著夜色閃出了秦家。扶桑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以後迅速趕回人間，此時剛過第二日正午，他在自己的房間裡顯了形，神識忽而在秦家探到許多陌生人的氣息，秦家上下幾個人他早已了然於胸，對這忽然出現的並且明顯很不友好的氣息有些抵觸，立即推開門朝人群所在地——大堂走去。整個秦家披上了一層緊張、焦慮、擔憂、恐懼以及驚詫的情緒網，越靠近大堂，扶桑心中越不安。還未踏進去，大堂裡劍拔弩張的陣容便率先映入眼簾，清歌小仙和那個未來月老以及他的情人和幾個下人被一群穿著盔甲的兵士圍在中間，泛著寒光的劍戟指向包圍圈裡的幾個人。“這是所為何事？”他皺眉，背著手站在一個兵士後麵。清歌聽見聲音轉過頭來看著他，神色不虞，“表哥，和靜公主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