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零十四天前的故事。我打開車頂,繁星開始飛速倒退,嬌嬌一家人的全家福掛在前車窗的頂端不停地搖晃,像是搖曳的落葉不堪夜色的沉重搖搖欲墜。我看著後車鏡裡的景象遠去,像是被永遠吸進了鏡子裡的世界似的,我們不會再回來了。永遠不會。我把那張全家福拿了下來,遞給了靜靜坐在副駕的嬌嬌。她沒有說話,就是放在了手心,用她稚嫩的手指在上麵仔細撫摸,搖了搖腦袋轉身把它塞進了她的背包裡。從房子裡逃出來後,我已經斷斷續續行駛了一天,交通的堵塞比想象中嚴重得多。我不停地換著路,希望能早日趕到歐歐的學校。歐歐的學校是郊外,正是所有人撤離的方向,所以幾乎每條路都堵滿了廢棄的汽車,長長的看不到儘頭。最後我不得不選擇最長最遠的道路,而唯一的好處隻是路上的行屍少得可憐。然後我必須開始考慮嬌嬌的事,我是一定要去找歐歐的,不管她是死是活我都要去確定一下,我早就下定了決心,但是嬌嬌呢?我不能讓她跟著我去那些危險的地方,雖然如今也沒有多少安全的地方。長夜恍若隔世,僅僅十五天時光,世界就麵目全非,我再也認不出來。我一路飛馳,直到一道紅字出現在我眼前。有人在求救。路邊的一輛大型卡車上,不知是用紅漆還是血寫著巨大的SOS,即使在黑夜裡還是已經從暗中凸顯而出。我緩緩停下車,也許真的有幸存者。嬌嬌似乎是不敢一個人留在車上,跟著我也跳了下來。我拿著手電沿著卡車的邊緣彎著腰走,地上有一條長長的血跡,像是什麼人故意留下的,我猶豫了很久,最後還是決定跟著血跡去看看。如果真的還有幸存者呢?沒人希望自己被拋棄,我隻是這麼想。我再次從後車箱裡拿出棒球棍,之前的房子裡的確有很多刀具,但是都是餐用的,我不確定自己能否總是能那麼準確,而且力度足夠地插進行屍的腦袋裡。並且太短的武器讓我非常沒有安全感,為了不出意外我還是選擇了棒球棍。於是我一隻手拿著棒球棍,另一隻手拿著手電,讓嬌嬌緊跟在我的後麵,萬一有什麼不對馬上回頭回到車上。隻是奇怪的是,那條血跡很長很長,斷斷續續一直延伸到了一間路邊的小型廢棄工廠。四周有一些遊蕩的行屍,但是很顯然隻要我們不弄出太大的動靜,它們是不會發現我們的。隨後,我深吸了一口氣,打開了門。在門上敲了敲,靜靜等了三分鐘,在確定沒有東西出來之後我們慢慢進入了工廠。可以看出我們進入的地方是個倉庫,而這個工廠顯然是家製紙工廠,存放了許多的紙筒。觀察了一下地上開始變得稀疏的血跡,開始沿著牆延續到遠方的黑暗之中,我可以想象當時這個人是受傷了扶著牆走的。我讓嬌嬌貼緊我,然後開始貼著牆走,慢慢地一點點地往更多的黑暗中移去。躲在裡麵的人還活著嗎?如果死了變成了行屍,應該在剛剛聽到我們敲門的聲響時就會有反應,但是很顯然裡麵並沒有行屍。黑暗中非常沉默,我甚至感覺到了空氣中黏稠的東西,為了讓嬌嬌不那麼害怕,我主動開始說話。“你知道我們會到哪嗎?”從嬌嬌的家裡出來後,她就變得很少說話,隻是坐在我的身邊,也不問我是想開向哪裡。我覺得我應該對她負責,她有權利知道自己正往哪前往,也有權利決定自己的生死。“不知道。”她輕輕地回答。“一個很危險的地方,我要去找一個很重要的人。”我想了想繼續補充道,“去那裡對你沒好處。”“不要丟下我,好嗎?”我沒想到她會這樣回複我。我一時間不知該怎麼回答,隻能沉默著往前摸索去。慢慢跟著血跡走,血跡開始往正中間移去,因為接近房間的內部,光線變得更加稀薄,可以說是幾乎沒有了,除了手電照到的地方什麼也看不見,這讓我感到非常壓抑,好像背上了重重的包袱一樣。而嬌嬌幾乎是緊緊拉住了我的衣角,我用手電到處尋找血跡的源頭,手電散射出的圓形光圈在我們的視線裡來回擺動。突然一個血淋淋的身體進入了光圈,嬌嬌幾乎是叫了出來。一個死人,他的腳明顯是受傷了,但是真正致死的是他的腦袋被一支匕首刺穿了!而且從屍體的狀況看來,事情似乎剛剛發生不久!我頓時背脊發涼,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不好!不管他是怎麼死的,這隻證明,這附近還有人,而且可能不止一個,更並非善類!我想到這兒索性把手電插入了口中,轉身拉過嬌嬌的手想要以最快速度按原路返回。我幾乎是猝不及防地喊了出來,在我喊出來之後我便感到後悔了。我巨大的喊聲在寂靜的黑夜裡,像是在對外麵遊蕩的行屍說快來吃我!但是第一到達我腦子的,是無儘的痛苦,有東西非常深入地刺進了我的肉體!手電掉落下來,照到了地麵,我用雙手抱住了自己的腳,我被一個獸夾夾住了!是一個大型的獸夾,其中的力度可想而知,我可以感受到肉體被狠狠刺穿的感覺。金屬刺穿過肉體頂在了我的骨頭上,血一時濺滿了地上。嬌嬌看到了尖叫了出來,我趕緊捂住了她的嘴。非常的痛,我可以感受到我的牙齒痛得在打架,獸夾很顯然是有人故意擺放在這的。既然是獸夾,必然有它鬆開的開關,我必須抓緊時間打開它。門外,我已經可以聽見那些拖著身體,向我們尋覓而來的行屍,低吼的聲音,步步逼近。我隻能讓嬌嬌拿著手電走在前麵,我扶著牆一步一步拖著自己的腳跟上。還沒來得及返回門口,手電就照到了兩米外的幾隻捷足先登的行屍。嬌嬌趕緊停在了那裡不敢進前,那時我已經非常緊張,漸漸忘記了腳上傷口的疼。找到臨近的窗口,用棒球棍把玻璃用力敲碎,我們從那裡爬了出去。外麵的行屍從四麵八方追著我們,我隻能拖著自己受傷的腿,帶著嬌嬌用儘全力往原路返回,一定要儘快回到車上!就在快要到公路上時,我們遠遠地看到三個黑影,其中領頭的一頭黑黃色卷發,高大壯實,他得意地笑著,對我搖了搖手。隨後他們跑進了我們的車,隨後發動引擎揚長而去,天呐!我感到非常的憤怒和絕望,他們是誰?我的旅行包以及我們所有的食物、水、衣物,以及可能治療我的腿傷的一些醫藥用品全在車上,他們就這樣全部奪走了!我們不得不徒步前進,不能停下,後麵追著一群行屍,隻要被抓住無需片刻就能被吃得一點兒不剩。儘管腿傷得非常嚴重,我還是連走帶跑地帶著嬌嬌沿著公路邊緣走。我們不敢到主道上,也不敢打開手電隻怕引來更多的行屍,隻能依靠著月色,毫不回頭地向前。傷口血流不止,鮮血滴在冰涼的路麵上,像是在無人之時會長成黑與血的花。我不知道我們走了多遠,後麵的行屍緊追不舍,天色開始漸漸泛白。我感到莫名的寒冷,腳上的傷口太大而不停失血,留下一路上點點滴滴的血跡。疼痛漸漸被麻痹感取代。是的,我不知道是什麼在驅使著我前進,我受傷的那隻腳早已失去了知覺,我就是這樣拖著它前行。我用棒球棍頂在地上支撐著身體不停地前進,就像是下半身被掛上了沉重的沙袋一樣,那隻腿似乎已經不屬於我。嬌嬌開始主動扶著我,我可以想象我當時的臉色是多麼慘白,嬌嬌幾乎是嚇壞了。我整理了一下我們還剩下的一切:一半電源的手電、棒球棍、一部幾乎快用光電池的手機。我們一直走,一直走,依靠求生的本能托著軀殼前進,地上留下一條扭扭曲曲如毒蟲的血線。身後的喪屍慢慢聚攏過來,擁擠在一起,淺淺地形成了屍潮,它們想要淹沒我們。我咬著牙,冷汗從額頭冒出,我受傷的腿拖在地上,摩擦著傳來撕裂的痛。怎麼辦?我環顧四周,前方有一處工地,有幾件臨時搭建的磚房,沒有上漆的牆壁在黑夜裡猶如紅色的信號牆。“往那走!”我不假思索地說。嬌嬌看了一眼,立馬扶著我走向那邊。身後屍潮緊追不舍,身邊還有更多的在加入這個龐大的隊伍。我們往公路外的草地走去,幾隻喪屍立馬被我們吸引過來。當我用力地擊倒一隻迎麵而來的喪屍時,我已經意識到失血開始讓我乏力了。我沒有時間了,我甚至想到,如果真的不行,就讓我留下作為誘餌讓這個小女孩逃走吧。沿路有不少廢棄的車,這時我腦中冒出了一個想法,我拿棒球棍用力擊打車窗,警報聲果然猛地響了起來。嬌嬌嚇了一跳,我大喊道:“走,進屋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