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麵,我便覺得與她有著難以消融的隔閡。我突然想起來,剛才撞到的就是她。空氣中有些不安的氣氛,陳琪美估計也覺察到了對方沉默的不友好,借口離開了。“你是安歌?”她問,我點頭。一邊的葉航好奇:“你怎麼就知道她是安歌?”“女人的直覺。”她微笑,“我是阮沁。”葉航不介紹我也明白她是誰,沒料到的是這樣的方式和場合見麵,原本的好心情全都沒了,變成一顆顆玻璃珠砸在地上,碎成一片。我能從對方眼神裡看到自己恐懼的部分,還沒想著交手,我心裡感歎已經輸了。她的出現無聲無息,也讓我的生活不戰自亂。生活給我們的答案永遠離奇,對於它本身,還真是不能有期待啊。原以為她會是歲月靜好的女子。幸好這時護士來,我得以匆忙躲開,可自己到底是怕什麼?又差在哪裡,為何如此的自卑?從未有這種感覺,明明可以很高大上地出現,卻逼著自己低到塵埃了。我從電梯門的倒影中看到阮沁跟了過來,明顯覺察到她輕蔑的嘴角,等我轉過身,卻又是一張完美的笑臉,“葉航經常會提起你。”“哦,是嗎?”我儘量笑得開心些,隱藏自己的慌亂。她走近我,伸手撫平我因為慌亂出門而沒有整理好的衣領,淡淡說道:“知道葉航為什麼愛我?因為我有個本事,總能將那些對他的愛慕輕而易舉扼殺在繈褓中,悄無聲息。”我退了一步,與她保持距離,“你誤會了,我與他是很好的朋友。”“那你就劃好界限,永遠在朋友那一段,否則,我會動手的。”她笑得那麼迷人,我卻感覺到深刻的恐懼。文麗聽我講述這件事後,把我大罵一頓:“哎,你就是個沒心眼的孩子,遇到個實心眼、有心計的女人就毫無招架之力了。”我全程不敢言語,讓文麗罵著。十分鐘後,她歎了口氣:“現在我的憤怒需要休息,明天繼續罵!”掛了電話,我無力趴在桌上,前有狼後有虎,這日子沒法過了。第二天我早早就去上班,在電梯口碰到葉航。他像是大病初愈,臉色有些蒼白,但精神還算好。我與他眼神交流一直未開口說話,電梯來,又是同時鑽進電梯。我站在前,他在我身後。但我能很明顯感覺他離我不遠,不是那種普通關係的距離。我很想問他胃痛是否好轉,可隨著電梯數字的增加,喉嚨像灌了啞藥,吐不出話來。自己這是怎麼了?這麼想見到他,走近他,真的有了機會又畏首畏尾了?就這麼耗到下班,葉航一直沒從辦公室出來一步。聽陳琪美說,早上去交實習小結,葉航額頭上都是汗。我也不敢多問,時不時看葉航那邊,他的辦公室大門緊閉,窗戶也關得嚴嚴實實。同事們都在議論晚上去哪裡玩一下,有人跑過來拉著我一起,我想了想,找個理由拒絕。自己現在的心就像一條沸騰的河怎麼也無法平靜。後來我想到了老爸,他年輕時因為條件艱苦,大冬天受了凍,一到冷天就胃痛,後來不知怎麼就好了,沒準老爸有辦法!當我打電話向老爸取經時,他老人家正忙著下棋,聽我一說,不慌不忙,還開玩笑問:“是不是要給將來的女婿治病,如果是就義不容辭,不是就不管。”救人要緊,我自然說是了。老爸很開心,承諾很快就到。我以為隻有老爸來,意料之外,老媽也來了,壞笑著問:“送湯那一晚,家裡是否有彆人在?”沒心情搭理,我點頭。老媽來了精神,一聽說要給葉航治病開心得不得了。我走進葉航的辦公室,他趴在桌上一動不動。我輕聲叫他,沒有回應,以為他睡著了,準備輕手輕腳轉身離開,手被他突然抓住,“安歌!”“啊!”我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壞了。葉航清醒,鬆開手,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做了個夢。”“夢裡我是欺負你了嗎?”我問,葉航聳聳肩。老爸老媽開門進來,一臉的慈祥的笑。對,是慈祥。說明來意,葉航很感激,胃痛已經折磨他很多年,平常還好,最近這段時間尤其反複。老爸從身後拿出好些瓶瓶罐罐。葉航瞪大眼睛,看樣子他真沒拔過火罐啊。我有些擔心地看著老爸,他伸手表示“OK”,還輕聲告訴我:“業餘拔罐很多年,沒見把誰弄死。”對於葉航,他很相信老爸。我拉著老媽出去,關上了辦公室的門,並將玻璃大門一並上了密碼鎖。老媽問到了葉航的情況,看來文麗已經將他妥妥帖帖地誇獎了一番。老媽看樣子很喜歡葉航,還說比那宋寶玉實在多了,哎,我的老媽,宋寶玉第一次去我們家,你也是這麼說的啊。半小時後,老爸出來,喜笑顏開,莫非短短時間就已經建立了深刻的革命友誼?老爸說,葉航體質很是虛弱,需要調理,並且寫了藥方交給我,讓我買了藥好好煎煮。“要把你男人照顧好。”老媽指責我。我一直解釋二老誤會了,老爸的笑容說明一切:“人家葉航都沒否定。“老爸,人家葉航自然不能否定了,當時的生死大權可是掌握在你手上。”我微笑,心裡還是有些小小的竊喜。送走二老,葉航走出辦公室,白色襯衣沒扣幾顆扣子,定是平時鍛煉的緣故,我能看見他的腹肌。我搖了搖手裡的藥方,準備出去抓藥。葉航穿起外套要求一起走。但老爸交代,他剛剛拔罐,最好不要吹了風。葉航不管:“車在地下室,哪裡會吹上風。”“老爸說你有些虛,原本不想給你拔罐。”我解釋,葉航點頭:“是啊,老爸很專業。”他說老爸的時候就像說自己家人般自在,可比宋寶玉強多了,他喊叔叔都覺得彆扭。拜托藥店將中藥煮好,包成一小包,擔心葉航事情多會忘記,我拿出便簽紙一張張寫好貼在藥包上。送我回家的路上,葉航的電話不斷,他一次掛掉,對方一次次打來,很不甘心。我提醒他,葉航不搭理。不會是阮沁吧?男人隻有麵對前女友的時候會很“毛躁”。我的預感沒錯,當車載電話響起來的時候,葉航無奈歎氣,接了,的確是阮沁。他能在我麵前很自在地接聽,是沒將我當成外人。阮沁有些慍怒,不知葉航為何遲遲不接電話。葉航解釋在開車,阮沁冷笑:“安歌也在吧?”我不知該如何,欲去解釋,葉航伸出手捂著我的嘴巴:“彆把她拖進來,隻是你我的事。”阮沁說:“圖圖想爸爸了。”我看見葉航嚴肅的臉稍微緩和。這下我可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電燈泡的境地。葉航很抱歉,讓我牽扯其中。我告訴他,不算什麼,作為朋友,我很樂意幫忙。後來,我下車回家,葉航叫住我:“安歌!”待我轉身看著他,葉航卻不說話了,很無奈地笑了笑。胃痛傷了神經吧?喊我又不願說話。我拖著疲倦的身子回到家,直接攤倒在床上。手機來了微信,是葉航,他說:“安歌,有你在太好了。”我開玩笑:“不用道謝,如果想感謝我,就以身相許吧。”良久,葉航沒再回複我。意料之中,也是傷心之內,自己說那句話是不是太輕佻了?但我還是在睡覺前提醒他,藥要加熱才能喝,喝完覺得味道不好可以吃一顆糖,買藥的袋子裡有。做完這些,關機睡覺。然後是第二天的上班。屁股剛坐下,陳琪美嚶嚶哭著來找我。我安撫她好一會兒她才擦乾淚水,她覺得公司很多女孩都欺負她一個實習生,亂七八糟的事情是她做,每天第一個來,最後一個走,沒人告訴她該怎麼做,自己去摸索,錯了難免要批評,做對了也是彆人的功勞。我安慰她:“其實人的對手哪裡會是敵人,都是自己。每個人希望自己能有最好的運氣,可運氣也有休息的時候,哪會天天能撞見,任何時候還是要靠本事吃飯。每個人必須拚完了全力,才有資格說自己是不是靠運氣。”陳琪美笑出來,露出可愛的虎牙來,“安歌姐,你說話和葉總很像,他也是如此開導我。”我內心裡很喜歡這個女孩,不過文麗不喜歡,第一次在我朋友圈看見就覺得她透著一股子鬼精靈勁兒,我罵她有偏見,她說除了自己老公沒看準還沒有什麼沒看準的。但我卻認為,一個剛畢業的小姑娘,能夠像她那樣能屈能伸已經很是不錯。文麗質疑陳琪美,可能是當年她差點婚變,對方也是剛畢業的小丫頭,據說看起來清純可人。當時他們差點鬨到離婚,還是我跟杏兒極力勸慰,她才肯為了孩子繼續維持。中午下班被陳琪美拉去喝茶,不習慣普洱的味道,就一個人溜出來。我看時間還早,繞道去離公司不是很遠的公園散步。說來也怪,就這麼遇到了葉航,一家人。阮沁買了份爆米花,小男孩吃得開心,葉航親了親他,抱著他跑向一群鴿子。很普通的一家三口的樣子,這對我而言可能沒有什麼,可是,我分明瞧見阮沁趁著葉航不注意,輕輕地撫了撫他的頭發。她愛葉航,或者說,三年的備胎後,她明白了葉航的與眾不同?我怔怔地看著他們,發現葉航朝這邊看過來,趕緊低下頭,匆忙走開了。但還是被葉航迎麵撞到,躲不過,就上吧。“嗨!”我雙手背在身後,笑得有些尷尬。葉航手牽著小家夥,臉上的笑容誠懇。他邀請我一起去了一家快餐店,小家夥吵著要吃漢堡,葉航去買。小家夥很有禮貌,拉著我的手喊阿姨,阿姨的叫著。我細細看著他,想看出哪裡與葉航一樣,發現還是文麗說得對,哪裡看,到最後都是一樣的。但還是讓我看出他明顯有些病態,比起其他孩子有些安靜。許是知道我發現了不同,一邊的阮沁小聲說:“圖圖病了,一種血液病,全球都沒多少,不治之症。”我的心一陣絞痛:“如此可愛的孩子,蒼天有時候真的沒有開眼。”我不禁握著孩子的手,看著他甜甜地笑,鼻子一酸,差點掉下淚來。阮沁臉色蒼白,摸著圖圖的手,“這便是生命的脆弱,過不了多久,我就永遠瞧不見他了。”“安歌,我知曉你是直白人,所以,有話我就直說,我愛葉航,不會比你少。就這段感情而言,你若是退出,也不會傷心太久,可我退出,確實是連根拔起的傷痛。況且,孩子現在需要父親,你明白嗎?”阮沁盯著我,她說的每一個字都如此清楚。“你誤會了,我與葉航隻是朋友。”阮沁仍然不肯相信,但我執意如此說法,她低下頭,岔開話題。小家夥好像很喜歡我,拉著我的手看來看去,還問我為什麼手背上沒有針孔。“阿姨,我們以後是不是也要捉迷藏?”小家夥天真地問,阮沁捂著嘴巴,眼裡已是淚水,她轉過頭去。我實在受不了,找了個借口離開,打電話告訴了文麗。還是平常最愛去的農莊,天氣很冷,池塘裡荷葉枯萎,蓮蓬乾癟,聳拉著腦袋。我趴在涼亭的圍欄上,將桌上的花生丟進水塘。連魚都沒心情吃東西,懶洋洋地遊動。文麗大罵阮沁真夠狠,用兒子做賭注。我托著下巴,將花生倒進水塘,歎息:“其實阮沁就算不用兒子做籌碼,葉航也不會是我的,我不是傻瓜,一個人喜不喜歡自己,心裡難道沒有感覺嗎?”像很多很多掌上明珠一樣,我的家庭雖不算富裕,但在這個城市小康之家已經很是不錯了。讀書,交友都是規規矩矩,就像一本教科書一樣,說話做事皆是如此,平平安安度過也是可以,沒指望自己一生還能做出個翻天覆地的貢獻來。一份工作,一段婚姻,足以。哪想,自己的感情會連連碰壁。我上輩子是不是得罪了月老?沒有食欲,食物吃得少,酒喝得多,很快我就醉了,完全控製不住自己。依稀記得像是爬上了桌子,鬨著要跳水,抱著金魚唱了很久的歌,大叫著讓金魚鼓掌,不鼓掌就不離開。文麗看我下午上不了班了,摸出我的手機打給了杏兒,杏兒轉給了表哥,他又轉給了葉航。請個假差點轟動整個公司。我對文麗說:“世界太大了,愛情很難,是誰發明談戀愛這個東西的,搞不好一輩子都要耗進去。有一種感情最苦悶,曖昧有,真情無。這種感覺很糟糕,你想抽身,但對方似乎又給了你愛的信息。”文麗聽見我的哀嚎,悲從中來,開始再次在我麵前啼哭:“看看我,自己年紀輕輕就要在黃臉婆的道路上一去不複返,該悲從中來的是我啊。”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的家,也不清楚包裡怎麼還有隻魚。當我恍恍惚惚中努力回憶,似乎還關文麗什麼事。該死的文麗也記不起多少,但有一點她很清楚,就是我在農莊裡喝醉,吵著要老板送我金魚,還把整缸的金魚倒進河裡放生了。有些金魚還是老板花大價錢買的。看老板在岸邊嚎喪一樣,我還拍著人家的背讓人家節哀。“然後呢?”我問。“然後,然後葉航就來了。”“再然後呢?”我問。文麗緩緩告訴我,葉航發現我見到男孩後突然離開,感覺會有問題,哪想表哥給他打電話之後立馬就明白了,又通過表哥向宋寶玉打聽我會在哪裡。好不容易找到我,就瞧見我很開心地抱著個大魚缸,晃來晃去,一邊的老板帶著夥計哭喪著臉求我小心。結果我趁著他們不注意將魚全部倒進水裡,大喊著:“你們自由了!”老板快哭死。葉航為了安撫老板,答應賠償。老板是個性情中人,打算就此算了,至少魚兒沒死。後來征求表哥的意見,以後就把農莊作為我們公司的娛樂據點。老板聽了自然開心不已,還問我要不要帶來兩條魚。我摸著包裡的這條,莫非就是老板送的?完全斷片兒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