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會兒,你便去那兒,他已經安排好了一切。”清晨的時候,王曹立在大廳裡,摘下帽子對著銅鏡梳著頭發,他看著鏡子裡的王守的映像沒有回頭:“禦林裡會有輛贏民的漁車,你要偽裝成往北方送魚的漁民,那個贏民知道道路,他會帶你去那個地方。”王守看著鏡子裡不男不女的麵孔,依然無法從他的臉上捕捉到任何信息,他嚴肅著臉,就像在做重大決定的要臣,而不是那個病態的太監。王守問道:“父親不與孩兒一起離開?”“我走不了,莫絨的人在盯著我。隻有你能離開,你在他們眼裡隻是個無人關心的小角色,沒人會注意到。”王曹立戴上帽子,將其擺正,笑了笑:“奇肱人自己打到了帝都,要殺死另一批奇肱人,最後他們都會在帝都成為灰燼。在狩宮躲著的驩疏姐妹和祝狄,則都會死在我們異盟會的圍攻之中。一位親王,一個瘋王,三個女人,無數的大臣......這將是我們最大的一次勝利。”他轉身看向王守,取下牆上掛著的外衣,那是去年祝林壽打來的鹿皮做成的,王者的戰利品被製成了王者的披風,棕色的獸皮在上麵繡了金色龍與馬,淡銀色絲綢的繡邊,領口有一對細小的金製雙蛟神扣環,他走過來給王守披上:“而你將安然離開,等著這些好消息傳到你的耳邊即可。”“父親,那你......”王守問道。“我會死,極大可能會死。”王曹立的語氣裡並沒有恐懼,而是一種平靜與喜悅:“莫絨可不是祝可,她知道帝都之內,無人可信。我得待在她的眼皮底下,讓她知道,太監沒有動什麼壞心思。當帝都被炸,得到信號的異盟會教徒會衝進狩宮,將裡麵的人全部殺死。雖然狩宮隻有幾十個守衛,但是隻要看見異盟會的標誌,莫絨就知道是誰反叛了。她會第一時間殺了我。”“也許於千大人真的能擊退祝原......”王守提醒王曹立,雖然他知道自己這個父親並不想看見這個結局。他對父親必死的結局毫無動容,甚至在內心感到了父親對自己的死亡給敵人帶來的毀滅的喜悅,這是一種狂熱,就好像異盟會的教徒對虛無的神的迷信,他們會願意為自己的信仰做出任何事情。讓王守感覺到絲絲驚悚。王曹立露出厭惡的表情,但很快就本能地將其隱藏了起來。他過來,和王守靠得非常近,替他扣上披風的扣子,小聲地說道:“所有人都崇拜於千,卻不知道,他是世上最愚蠢的人。你可以和任何人一樣崇拜他,尊敬他,喜歡他,但是不要成為他。王朝曾經有過不少這樣自以為正直和善良的人,結果他們都怎麼樣了?死的死,亡的亡,最可憐的如今成了奇肱人的傀儡,不得不苟延殘喘。”王守自己王曹立口中說的人是誰。“就是這樣的人,他們與奸臣貪官無異,都在加速王朝的崩塌。做事太過死板,過分堅守原則,不懂變通,不知中庸,見到貪官汙吏就打擊,見到窮人奴隸就憐憫,就算把錢分給窮人又能怎麼樣?他們在花完錢之後,隻會繼續躺在瓦罐窯裡,混吃等死。而那些被他們激怒的富豪,則會不再對朝廷忠心,加度斂財。不知製衡,不懂疏通。打仗時違反軍規,就將之處斬,損兵折將還以為是大義。所以你看見了嗎?王朝還是滅亡了,人們歌頌那些英雄,唾棄那些小人,卻沒有人知道,真正能拯救複興一個王朝的,是我們這樣的人。”王曹立將扣子扣好,王守看向鏡子裡,自己竟也有了幾分王者之風,王曹立滿意地笑了笑:“沒有欲望,沒有原則,如老鼠般苟活著,卻操控著一切。國家有它的運作規律,我們要迎合它,不能摧毀它。就像老鼠摸索通道的形狀,而不是用自己的肉身去撞擊試圖改變它。”王守點了點頭。他不能理解,但是他會讓自己銘記。不知為何,看見鏡中的自己,氣度非凡,麵貌瀟灑,他隱約間看見了靈鳩的影子。“於千不可能贏,也不該贏。”王曹立繞著王守,觀察了一會兒,滿意地點點頭,將其披風拆下:“很合身。帶上披風和包裹,隱藏好自己,去找竹高。”王守想到了於千,心中便有些不安。於千與靈鳩,如今竟成了他唯一關心的兩個人。他小心翼翼地問道:“若是於大人執意保衛帝都,與祝原抵抗到底呢?”要知道,帝都還有數十萬百姓,王守比誰都清楚,於千不可能放任他們被炸死。“那麼他便是我們的敵人。”王曹立裡眼中再次閃過厭惡。他將披風折好,收入包裹,交給王守:“走吧,時間不多,去見竹高。”王守點點頭,不再多問。明天祝原就會帶著他的五萬先頭部隊兵臨帝都。不少人得到了消息,平日繁華的街上混亂一片,到處是垃圾與踩踏而過的拉車帶口的逃離者,但是城門早就全部被關上了,每個城門口都駐守著百來個士兵,早早用木柵和鐵鏈攔住了去路,百姓聚集在每個出口,宛如受到驚嚇擁擠在一起的家畜,密密麻麻地有好幾萬人。城內貼滿了於千大人親自擬寫的告示,麵對這樣的窘困絕境,隻有於千能想出這樣的辦法。他召集流氓混混、死囚奴隸之類的人來臨時充軍。這類人雖然道德敗壞,但是窮凶極惡,奇肱朝廷承諾隻要此戰之後他們還活著,便所有的罪刑都赦免,並且按照戰功加官進爵。這是從未有過的,奇肱人為了化解這場絕境打破了自己的原則。如此一來,加上原先警備隊和皇家衛七千人,短短一天內,兵力就擴充到了三萬。他們早早都待在了城外,做戰前準備。除了招募的告示之外,於大人還貼了另一張告示,是關於敵軍的。城內的人並不知道來者是誰,因為戰事發展太快了。於是於大人告知城內百姓,來者是窮凶極惡的衛林,因為他要替自己最愛的侄子報仇,祝狄在練武大會上殺了他。他特地讓人把已經下葬了的衛怛的屍首再次挖了出來,將其頭顱和屍體拚接好遊街示眾,不少與衛家有關係的富豪高層認出了衛怛,於是流言馬上就傳開了。誰都知道,衛林若是破城,他一定會屠城的。於大人要讓他們恐懼,而絕望之人的恐懼將是他們最好的武器。王守在心裡猜測著這些於大人的做法,深感敬佩。街上早就沒有多少人,他穿著鬥笠徑直走向萬花閣,正門被封死了,他從後門進了樓,裡麵早就人去樓空,連一個小二都沒有。一切都收拾得乾乾淨淨,一塵不染,看得出來早有準備。平日裡最熱鬨的妓院冷寂如此,讓人倍感淒涼。他向著二樓走去,在儘頭爬上梯子,進入暗閣。門沒有關,就那樣敞開著,將這個秘密房間暴露在外。王守有些意外,竹高可不是這樣粗心的人。他進了門,愣了一下。一個美少男的身影映入他的眼簾,是靈鳩。他穿著白色的布衣,束起了頭發,臉龐俊美,皮膚白皙,削瘦的身體微微弓著,卷著袖口露出年輕光滑的手臂,正在把竹高的畫卷一一燒毀。他丟進最後一卷畫,抬頭看向王守,微微一笑,王守心頭一顫。“王公子。”他溫柔地說道:“你來了。”王守點點頭:“竹高呢?”“帶著他的一部分錢財先行離開了。你知道的,竹先生藏在妓院裡的財富,可不是幾次就能搬完的。”他站了起來,走到王守身後輕輕把門關上:“這次由我來接應公子,車馬都準備好了,公子請儘早離開。”王守察覺到了端倪,父親從不做這麼危險的事情,他從來都是謹慎無比。他怎麼會讓靈鳩大老遠跑到這兒來?他經過王守身邊時,王守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與我說實話,為什麼是你?”王守對上了他的眼睛,那麼地純淨,但是王守明白他是異盟會的人,是父親的手下,他可沒表麵上看去那麼簡單。更要命的是,自己對靈鳩那不可控製的感情。王守從那批男奴裡把他救下,其他的都被殺死了。他對自己的感情控製從未如此出格過。靈鳩看著他,突然笑了出來,就像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但是又突然非常痛苦地抓住了王守的手,使勁地搖著頭。“公子還沒有看出來嗎?你犯錯了,你犯錯了!你動情了!對一個男人!”靈鳩痛苦地搖著頭,好像有什麼看不見的魔鬼在他身體裡折磨他一眼:“它責罰我。”是他,我的父親責罰你,王守在心裡想,頓時有隱隱的恨意。“你必須改正這個錯誤,和過去一樣保持無欲與清醒。它要我親自替你修正這個錯誤。”靈鳩平靜了下來,眼角掛著痛苦的眼淚。“如何修正?”王守冷冷地問道,語氣裡有自己都意外的仇意。“它要讓我勸你離開,它知道帝都有什麼讓你牽掛。這就是動情的危險,你的弱點一下子就會被人抓住。”靈鳩無奈地說。“而我的弱點,就是你。”王守說出靈鳩沒說完的話。靈鳩點了點頭。王守反倒不害怕,太監把他養成了一把刀,尖銳無比,他突然感到一陣厭惡,厭惡他那個總是操控著自己的太監養父。每當他似乎找到自己的一點點道路時,他總是出手乾預,他過去當於千的侍從時也好,如今自己愛上了靈鳩也好。他知道太監背後有巨大的計劃,但是他還是出於本能的厭惡,是的,更為重要的是,王守終於抓住了那一絲絲他一直準尋的東西。誰都擁有的,而他卻缺失的東西,為人的本能。王守看著靈鳩,認真地問道:“那你呢?是否與我一樣?”靈鳩看著他的眼睛,無法回答,許久之後他點了點頭,沉默地坐在了那兒,表情凝重。王守笑了笑,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自己難得地笑了,他感覺到那種喜悅湧上心頭。他愛的人,也對自己有好感,這種感覺實在是太美妙了。他靠近靈鳩,繼續問道:“我會離開,但是你得與我一起離開。”“我有責罰在身。”靈鳩無奈地低下了頭。“什麼責罰?”王守問。“作為責罰,我將留在帝都,與它一起被毀滅。”靈鳩頓了頓,顫抖著說:“在爆炸發生之前,我會一直待在這裡。”“你瘋了嗎?為了這些不存在的神靈,而去付出自己的生命?”王守提高了聲音,他第一次有些憤怒。“公子,不是為了蛟神,是為了它承諾的世界。有序的,和平的,自由的,平靜的未來時代。”靈鳩深情地看著王守,眼裡希望與恐懼並存:“由您統治的偉大時代,這才是我們聚集在一起為之獻身的原因。”“夠了!”王守知道,他們都被自己的父親蠱惑了,相信著那樣一個時代。父親想要把我推上王位,難道他不曾發現自己的培養方式使得我對權力毫無興趣?王守心裡冒出了一個念頭,他決定要將之完成。他要找出異盟會的首領,殺死那個首領,讓靈鳩知道,神是不存在的。如果那個人是王曹立,他也會殺死。他受夠了聽人擺布,他想要帶靈鳩走,隻想要帶他走。“你不走,我就也不走。我會在這兒,和你一起被炸死。”王守淡淡地說,像是在威脅。靈鳩糾結地看著他,如此深情:“我隻想要幫助你,公子,我們要糾正錯誤。”沒有錯誤。我們都沒有錯。王守在心裡想。他一字一句地說道:“既然你希望看見我所統治的未來,那麼就從現在開始聽我的話。”“公子是相信我的吧?”靈鳩猶豫了一會兒,像是有話要說,王守點了點頭表示肯定。他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我們要糾正錯誤,我與他們不一樣。”王守有些生氣,靈鳩太偏執了。我們與他們一樣,都是遵循本能才能活著的動物,為什麼要違背它去迷信一些不存在的東西,折磨自己?他用命令的語氣說道:“你不走,我就不走。”他轉身離開,不再多說,他是真的生氣了,就像小孩子賭氣一般地想要以離開來威脅自己心愛的人。什麼未來,什麼蛟神,什麼懲罰?為什麼他滿腦子都是這些東西,他難道看不出對於我來說,他才是最重要的嗎?王守如此想著,靈鳩從背後站了起來,抱住了他。那麼一瞬間,他的一切氣憤都煙消雲散了,他溫暖的胸口依靠在王守堅實的背脊上,心跳快速而清晰。“公子,你在哪兒,我便在哪兒,我會一直陪伴你。”王守愣住了,隨後他抓住了靈鳩的手:“我們得逃離這一切。”“公子你心裡清楚,你不想離開,不是嗎?比起王曹立,於千更像你的父親,你的父親如今為了保衛這座城池而戰,你會獨自離開嗎?”王守心裡一沉,靈鳩說中了他的心聲。他深深探了一口氣,深感疲憊。“公子,今後就讓靈鳩與你一起,糾正它犯下的錯,建立一個不一樣的時代吧?”“我們一起。”王守點點頭,靈鳩的神秘與誌向讓他更加迷戀他了。“他來了。”他把一張紙塞進了王守的手心,在王守耳邊輕聲說道:“在沒有人的地方打開它。”他將王守推了出去,關上了門。王守將紙張抓在手心,此時竹高正巧迎麵走來,他趕緊將紙張放進了衣服裡。竹高警惕地掃視了他一會兒,凝重地說道:“公子,時間不多了,儘早離開為好。”王守點點頭,說道:“多謝提醒。”他出了樓,看見街上開始變得擁擠,那些知道出不了城的平民紛紛推著自己的車輛行李回屋躲避戰亂。他想著要到哪個絕對隱密的地方打開紙條,這裡人來人往,太過雜亂。是時,卻聽見一聲號角長鳴,帝都的警戒鐘聲頻繁而大聲地響起,幾個士兵騎馬奔跑過人群大喊道:“敵人提前來襲!敵人提前來襲!”人群頓時亂作一片,互相擁擠踩踏,驚恐慌促。王守趕緊往城牆方向快步走去,他沒有準備回頭離開的意思。如今我還在乎的兩個人,於千與靈鳩,他們都在這兒,他在心裡想到。他沒有離開的理由,離開後得到他們死去的消息,我便會再次成為行屍走肉,這才是真正讓他恐懼的東西。他爬上城牆,隻見於千穿著戰甲,帶著頭盔,蒼老枯瘦的身軀在這沉重的硬甲下顯得力不從心。於千騎在馬上,在軍隊麵前奔跑而過,大喊道:“莫要慌亂!照常應戰!”祝原來得太快了,竟比他們預估的最快速度還早了一天。看來他是完全不想給帝都的人準備的時間,大概在他看來,這五萬大軍隻要兵臨城下,驩疏就會開城投降了。於千大喊:“我們在此,不是為了自己,也不是為了奇肱!是為了天下百姓,城內數十萬百姓的性命,就掌握在你們手中!其中有你們的親人朋友,兄弟姐妹,妻兒父母!若城破,便都要淪為枯骨!”遠方傳來地震山搖,他拉住馬頭,竭力咆哮:“鎖城門!”他拔劍指向城門,猶如一名正當壯年的悍將,隻見幾個士兵拉過粗大的數條鐵鏈,將城門封死,再將木樁頂在了上麵。“此戰不勝必死,得勝所有人加官進爵,名留青史!畏戰逃進城內者,斬立決!”三萬將士,全部在城門下整裝待發。其中大量臨時招募來的士兵雖是市井之輩,在麵對突如其來的絕境並不缺乏勇氣,況且市井之輩在城中也有家人朋友。奇肱士兵和警備隊奇跡般地結合在一起,互相依靠。前方是將長槍搭在拒馬上的長槍兵,奇肱與警備隊準備在兩側,騎馬手握長槍馬塑。“敵人連日疾行,已是強弩之末,為保證最快速度,必定是輕裝短刃!我們以逸待勞,必可勝利!”於千鼓舞士氣。士兵們發出了咆哮,如同在宣泄恐懼與怒火。是時,耳邊的震動聲越來越大,隻見遠方出現了滾滾塵土,無數的騎兵出現在眼前,如同潮水般洶湧而來。就連王守,就感到了心頭畏懼。他想到了靈鳩,此刻是否還在妓院裡?靈鳩得離開,他不能死。五萬馬蹄如同雷震,震得大地顫動。所有士兵握緊了手中的武器,於千緊鎖眉頭,毫不畏懼地站在軍中,就如同他過去對抗奇肱人時的樣子。隻不過這一回,他是替奇肱人作戰了。敵軍經過前方農田,踩踏而過,於千一揮旗子,大喊:“放火箭!”隻見後發兩千弓箭兵拉開火箭,向著農舍發起一陣箭雨。火箭如同破碎的星辰般落在農田,點燃了稻草,突然聽得天雷地火般的響聲!農田裡居然提前埋了炸藥!被火箭引燃的炸藥接踵而起,炸得敵軍人仰馬翻。勢在必得的祝原以為帝都的人一定都在各自逃命,哪裡想到帝都軍會有如此的準備。不過祝原畢竟是祝原,他咬牙指揮,大喊讓隊伍保持前行:“莫要亂了腳步,保持奔襲!”他們保持直線前進,這樣一來便在隻損失了上千人的情況下穩定地衝出了農田。於千死死盯著前方,在離得隻有百米的時候,再次揮起一隻旗子!隻見兩側埋伏著的士兵紛紛衝出,拉著繩子將騎兵絆倒!而此時,又是一陣箭雨襲來,將祝原軍射到一片。此刻,卻見得隊伍後發一個少年將軍帶著兩千人如同狼群般地屠殺那些埋伏的士兵,是馮家末子馮彥,他精準無比地抓住每一處破綻,將那隻百人的埋伏隊伍一下子就殺得片甲不留。沒了限製,祝原大軍撲麵而來,馮彥帶著兩千人馬繼續從側翼包抄。“準備死戰!”於千舉劍咆哮。所有人都屏住了呼息,耳邊隻剩下了如雷般的馬蹄聲。在那麼瞬間,王守隻覺得天地靜寂,如同夢境,眼前隻是一片塵土與群馬形成的海洋。但是在片刻之後,那片海洋片與城下的士兵碰撞在了一起!馬兒撞在拒馬上,被刺死一大片。但是大多數騎兵還是憑借著衝撞力撞進了人群中。混戰開始了。於千指揮著士兵與他們作戰,雙方戰得不可開交。魚龍混雜的帝都軍居然與他們戰得不相上下!隻見祝原親自指揮著一隊奇肱輕騎,繞道了側方,不斷地騎射乾擾。於千當機立斷,讓僅有的五千皇家衛分出一半,拿著馬塑去追擊騎射兵。隻見那群騎射兵見到了皇家衛,便馬上撤退,邊退邊射,而此時,馮彥趁著這個間隙居然衝進了後方,開始瘋狂殺戮,打亂他們的陣型!那群雜牌軍見識到了真正會打戰的奇肱名將,終於是開始驚慌了。馮彥如同化身一柄長劍,成為了最尖銳的武器。無人能靠近這支橫衝直撞的騎兵隊,開始四處逃竄。於千大喊:“長槍兵攔截!逃回城門者,斬立決!”這是一種絕望的力量,士兵們眼看大門緊閉絕無逃入城內的可能,於是反身拚死一搏。士兵們拿著長槍向馮彥的隊伍湧去,但是幾次攔截都被切斷,馮彥這把利刃把軍隊切得支離破碎。眼看就要大亂,於千當即立斷,喊道:“皇上來了,他與我們共同奮戰!”隻見一個身穿黃袍金甲的人衝進了人群,大喊道:“吾乃祝狄,奇肱王也!”他身邊跟著炎鐵衛重黎,這個可怕的人形兵器,揮舞大刀竟將迎麵人來的一個敵方騎兵直接切成兩半!這不是祝狄,王守一下子就認出來了。但是身處戰場中的人,除了個彆的皇家衛,其他人都不曾見過祝狄,而且即使是皇家衛,在如此混亂的局麵中也無暇顧及這些。人們看見皇帝親自出戰,與他們共同浴血,於是士氣大振,不再畏懼直衝敵人而去!再無人可擋的炎鐵衛重黎的帶領下,馮彥的攻勢居然立馬被切斷了!於千在混亂中看準時機,找到祝原,帶著一隊人馬直衝衝地殺去。他雖然年過七十,在此刻卻成了一批凶猛的老獅子,不畏生死,直撲獵物!祝原驚慌之中被擊倒下馬,此時一個騎兵也衝了過來,一刀砍在於千的頭盔上,將他擊落馬下!王守背後冒出一陣冷汗,於大人有危險!隻見於千倒在了地上,頭盔被擊飛,頭上的束發被切斷,額頭到處是血。他在地上停滯了片刻,隨後用力地搖了搖頭,爬了起來,舉起劍,向著祝原砍了過去!祝原握刀格擋,兩個落馬在首領於是在眾軍中打鬥在了一起。於千蒼老枯瘦的身體裡不知是何種東西在支撐著他,竟與年輕的祝原戰得不分上下。他一擊格擋之後,砍在了祝原的手上,祝原彎刀落地,在躲過於千的又一劍刺之後順勢撲在了他身上,於千的劍也脫手。兩人在地上扭打在一起,完全成了肉搏,依靠護手上的金屬去互相攻擊。沒了劍,這個老人終於是再也無法戰勝年輕的祝原了,他將於千死死地纏住,不斷地用拳頭擊打於千沒有了頭盔保護的頭部。王守感到了無比的恐懼,他想要去幫助於千,卻無法做到。他看見於千在眾軍中被打得麵目模糊,滿臉是血。於千拿額頭撞向祝原,居然狼狽不堪地咬住了他的耳朵!祝原一腳將其踹開,於千倒在地上,口中不停溢血,終於是再也爬不起來。祝原撿起彎刀,向著他走去。王守的心緊繃在一起,怎麼辦!此時,隻見馮彥帶著殘兵衝到了祝原身邊,大喊到:“將軍,必須撤退了,再戰下去,得不償失!”他一把拉著祝原上了馬,祝原這才發現,兩軍已經死傷無數,他短短一個時辰自己的軍隊就損耗大半,而帝都軍還在頑強抵抗。這不是他想要的結局!帝都應該見到他的大軍,畏懼地打開城門,舉城投降的!如今暫時是再無攻城的可能了,祝原忍住憤怒,咆哮道:“撤退!”是時。祝原大軍全麵撤退,炎鐵衛殺到了於千身邊,那個假祝狄將於千拉上了馬,舉劍大喊:“於千!於大人!”“於千!於千!”“於千!於千!”眾軍歡呼。他們踩在屍體上,個個都渾身是血。臉上充滿了戰後餘生的激動與興奮,歡呼聲響徹帝都。就連奇肱人,此刻都在呼喊著他的名字。祝原軍已經不見蹤影,城門被打開,人們歡呼著迎接於千進城。他就像被抽乾了力量一樣,再次成為了那個枯瘦無力的老人,他的眼眶深陷,鼻梁被打塌了,嘴唇上到處是裂開的傷口,他的眼裡卻閃著希望的光芒。“我們贏了。”他說道:“帝都的百姓,得救了。”不一會兒,遠方,莫絨帶著祝狄前來迎接獲勝的軍隊。莫絨臉上帶著喜悅,帶著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於千,祝狄眼神呆滯,似乎還未完全痊愈,坐在馬上,藍石替他牽著馬。佐爾跟在身後,眼裡帶著警惕,太監眼裡閃過一絲憤怒,隨後便被冷漠代替。看見了太監,王守便想起了靈鳩。王守想起那張紙!王守摸出靈鳩給自己的紙張,看後隻覺得腦中嗡嗡作響,如同被什麼看不見的重物猛擊了一般!是異盟會的內部消息,上麵寫著:於千必將死亡。隻見擁擠的人群中突然有人倒下。有人大喊道:“奇肱人殺人了!”又有某處發生了爆炸,房屋倒塌,塵土飛揚,是莫絨埋下的火藥被故意引爆了!“奇肱人想炸死我們!他們原本想炸死我們!”有人故意喊道。“我們為他們拚死戰鬥,他們卻早就放棄了我們!”“奇肱人該死!沒人性的蠻族,奇肱必亡,大夏當興!”異盟會的人混在人群中,故意在引起紛亂!隨著爆炸聲四處響起,不斷有無辜民眾死於爆炸,戰後殺戮的餘勁再次被點燃,那群拿著武器的人暴動了起來,場麵頓時變得混亂無比。其他人種的人難得尋找到了這樣一個機會,他們手握武器而奇肱人勢單力薄,他們將所剩無幾的奇肱人被包圍了起來,外麵幾千的拿著武器的其他人種,加上幾萬的百姓在向著他們擁擠,將平日裡的被欺壓的憤怒一股腦地宣泄出來。所有人都在大喊:“殺死奇肱人,殺死奇肱人!”莫絨嚇了一跳,她大喊:“保護皇上,回皇宮!回皇宮!”最後的幾百皇家衛包圍住祝狄的馬車,企圖衝出人群的包圍回到皇宮。炎鐵衛重黎砍死靠近的百姓,而這更加激怒了眾人。王守趕緊試圖擠進人群,但是太難了,他幾乎無法前進!於千沒有想到事情會如此突變,心急如焚地咆哮:“停下來!停下來!莫要慌亂!不要殺人了!不要殺人了!”祝狄再次被刺激道,他癲狂地哭喊起來:“莫要殺我!莫要殺我!”“殺死奇肱人,殺死奇肱人!”“奇肱必亡,大夏當興!”場麵混亂無比,耳邊嘈雜如雷雨,人潮都在往中間的奇肱人擁擠而去,讓人愈發驚恐。一個人將石頭丟到了祝狄頭上,他痛苦地捂住頭部,驚慌失措地大喊起來:“殺了他!殺了他!”他猛地指向於千,咆哮道:“殺了他!”於千憔悴無比,剛剛的戰鬥幾乎花光了這個老人所有的力氣,但是為了百姓他還是竭力喊道:“停下來,莫要殺人!求求你們,停下來!”藍石拿著刀,向著於千靠近,他以為控製了於千就能控製失控的百姓,他想要將功補過。他推開人群,向著於千靠近,將刀舉過頭頂,揮舞著作為威脅。他大喊道:“於大人!於大人!”他覺得,於千會明白他的意思。“停下來!莫要慌亂!”“殺了他!”“殺死奇肱人!”場麵早就失控,被情緒感染的那群百姓如同野獸,幾乎想要將被圍在中間的奇肱人全部活吞生咽了似的。王守隻能不斷地向於千擠去,他大聲咆哮:“於大人,小心!”但是他的聲音早就被埋沒在噪雜之中。藍石靠近了於千,一把抓住了他。這時,他背後有人推了他一把,他頓時撞在了於千身上。而於千的身後,一個穿著瓦罐窯破爛布衣的人猛地把匕首刺入他的背後,刺穿了心臟!他拔出匕首,消失在人群中!於千倒在了藍石懷中,藍石愣住了。他驚恐地推開於千,看見了自己沾滿鮮血的手。他以為自己殺死了於千。所有人都是這麼認為的。人群看見了這一幕,時間猶如暫停了一般陷入死寂,片刻後憤怒如同洪水爆發而出!“於千死了!於大人死了!”他們憤怒地向奇肱人攻擊,於千就那樣倒下了,死在了他所保衛的帝都,死在了他所拯救的平民窮人手裡。王守隻覺得腦中一片空白,他第一次感覺到失去了痛苦,眼淚一片酸楚,眼淚猛地流了下來。他看見太監眼裡閃過冷酷的笑意,那是一種勝利的喜悅。佐爾看見了於千的死,驚慌失措,大聲尖叫了出來,臉上充滿了悲傷和不敢相信。莫絨保護著祝狄,毫不留情地殺戮著平民,企圖依靠自己的幾百人退回皇宮。但是在這片浪潮中,他們都太過渺小了。王守心中悲傷。我們都注定要被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