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於千(4)(1 / 1)

十日 黃萬裡 3558 字 4天前

祝狄坐在龍椅上,身體蜷縮在一起,臉上還留著嘔吐的汙漬,頭發濕淋淋地,像是在水裡浸泡過一樣。他的臉色慘白,渾身發抖,全然沒了當初的淩人盛氣。他抱住龍椅的一邊手把,口中念道著:“殺!殺!殺!”一會兒又突然用手捂住臉大喊:“莫要殺我!莫要殺我!”他就這樣叫喚了好一陣子,就像一隻誤食了老鼠藥的耗子,突然抽搐了起來,突然吐了出來一堆不知什麼東西,一股惡臭充滿了九州殿。太監趕緊讓人去收拾,一邊給祝狄遞水喝。他被圍困在中間,成千上萬的士兵在他身邊倒下,險些被屍體淹沒,從未見識過戰爭的祝狄會變成這樣,於千倒也一點也不奇怪。佐爾是第二個到的,進來時捂住了鼻子,有些意外地看了看祝狄,砸了砸嘴。習晏然緊接其後,踏入九州殿,看見祝狄的樣子一下子就做出驚恐與悲傷的表情,豪不介意地倒在了那堆嘔吐物的上,緊緊地握住了祝狄的手。“聖上回來後就在龍椅上不肯下來。”太監搖著頭說道。習晏然臉上做出心疼的表情,“聖上啊!怎麼會搞成這樣?”“太醫說了,聖上得是心病,需要休養一陣子就會好起來。”太監故作悲切地說。此時,莫絨大步踏進了殿中,後頭飄著那藏在鬥篷裡的焰魄,周申則走在後頭,小心地和焰魄保持著距離,藍石狼狽不堪地走在最後,拐了一隻腳,也沒有人去扶他。“到底是怎麼回事?!”莫絨怒氣衝衝地咆哮道,直盯盯地看著於千,一字一句地問道,“你竟連祝原這樣的對手都對付不了?”於千不知該怎麼回答,他的確已經儘力。藍石撲倒在地,搖著頭哽咽著說道:“陛下不聽於大人的指揮,將其囚禁在高塔,結果……”莫絨看向在地上的藍石,臉上的肌肉抽搐著,一把將其抓起,“那你為何不阻攔?!我親自吩咐過你!”祝狄又突然發出尖銳的喊聲:“跑!跑!跑!都死光了,死光了!”藍石臉上的眼淚和鼻涕橫流,“我以為……以為祝原那點人馬,即使是聖上也可以……”莫絨一把將其丟到了地上,咆哮道:“你以為?你知不知道,所有的計劃,就因為你們兩個白癡,就要全部付之東流了!”藍石倒在地上瑟瑟發抖,不敢說話,他忽然拿出自己的那把花哨的彎刀,跪在了莫絨麵前,“藍石罪該萬死,莫公子,殺了我吧!是我給藍家丟人了!”“殺你何用?”莫絨咬牙切齒地說道。祝狄忽然又喊道:“莫要殺我!莫要殺我!”於千不知為何,隻覺得他此刻像足了自己的孫子於威,他那時也是會這樣驚恐地大叫著,好似有看不見的敵人在追殺他似的。於千想起了於威上吊自殺的樣子,是那樣的讓人心碎。藍石無力地跪倒在地,他知道他無法用死來彌補自己的過錯,戰敗對於奇肱人來說比死亡更羞辱。而藍石出生名將世家,他注定要成為家族的汙點了。莫絨看向祝狄,皺了皺眉頭,又看向太監,“把他帶去太後那裡,一起看著。”太監企圖拉祝狄離開龍椅,他大罵著一腳將其踹開,又抱著龍椅啜泣了起來。藍石趕緊上來,招呼了身邊的兩個侍從,將其強硬地帶離九州殿。當門被關上時,殿內彌漫著一股祝狄留下的嘔吐物的酸臭,佐爾、周申、習晏然、莫絨、於千,隻有他們五個人沉默地站在龍椅周圍。莫絨閉上眼睛,抑製自己的憤怒,讓自己回歸理性,她總是可以做到。“焰魄沒燒死,十五萬大軍沒殺死。”莫絨罵了一句,“奇肱之羊,真難對付。”習晏然顫抖地問道:“這下該當如何?”莫絨皺了皺每天,眼中的怒火已經被理性取代,她看向於千,“老先生從前線歸來,情況如何?”“大軍被擊潰之時,還有十餘萬人被留下了,祝原肯定會將之納降,加之一路收容開城投降的奇肱士兵,恐怕到達帝都時,就是二十萬大軍了。”於千如實相告。“二十萬?!”習晏然驚呼,他趕緊說道,“我們得趕緊召集群臣商議!”周申收起他臉上淡淡的笑容,輕聲說道:“大人,鄙人可比你清楚那些人的德性,他們要是知道這事兒,恐怕帝都就會一個官員都沒了,到時候就您一人對著龍椅說話咯。”“而且恐怕不止是這二十萬大軍吧?祝原可不會讓我們有時間集結出新軍來。”莫絨目光投向於千。“若老臣沒有猜錯,祝原已經帶著自己的五萬原屬部隊,在奔赴帝都的路上了,最多三天就會到。”於千說。莫絨目光掃過習晏然,“三天來不及召集附近的城池的士兵。就帝都,有多少可用士兵?”“剩下的侍衛和皇家衛,加起來……五千。”習晏然做出痛苦的表情。“加上警備隊呢?”莫絨問。“七千。”習晏然的聲音止不住地顫抖。“七千,對付五萬。”莫絨聲音裡充滿了絕對的理性,“有多少勝算?”“沒有勝算,莫公子。”佐爾吐出一口氣,坦誠相告,“我們是殘兵敗將,而他們乘勝追擊,士氣正旺,沒有一絲勝算。”莫絨看向於千,這裡懂得兵道的隻有他。於千點了點頭。他曾麵對過同樣的局麵,自然知道其中有多少艱難。“要不……”習晏然顫抖著看向莫絨,小心翼翼地提議,“開城投降吧?”“習大人果然是能伸能屈,鄙人佩服。”周申帶著笑意嘲諷,發出咯咯的笑聲,引得莫絨蹙眉不悅。習晏然見莫絨沒有說話,提著膽子繼續說道:“祝原起兵隻是為了清君側,隻要……”“隻要驩疏離開帝都,其他人就不會有事。”莫絨替他說完他沒敢說完的話,隨後發出了一聲冷笑,“習晏然大人到底是如何活到這個歲數,爬到這個位置的?驩疏若放棄了得到的權力,莫不是隻有死路一條?能說出這般話,你竟也是我們驩疏的人。”習晏然麵對莫絨的嘲諷,縮了縮頭,像是一隻長滿皺紋的王八,在緩緩的吐息之後像是做出了什麼重要決定似的嗯了一聲,小聲說道:“莫公子所言有理,但是我們要明白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的道理,留在帝都等待祝原的到來隻有死路一條,還不如早點離開,等待時機卷土從來。“更何況,我們還有祝狄不是嗎?他是正統的皇帝,而且對您可是信賴有加,即使我們離開把帝都送給祝原,以祝狄的性格,可不會喜歡他小叔叔的那套全族同級軍民相敬的理念,到時候……”周申小聲提醒:“大人莫不是立馬就忘了,咱們的皇上現在腦子可不清醒。”習晏然砸了砸嘴:“太醫說了,是受了過度的刺激,過陣子會好起來。”“可笑,可笑至極。”莫絨大聲說道,站在了龍椅前方,“你當真以為祝原是為了清君側而來,他若是為了奇肱族著想,又怎麼會發起戰爭?“他若懷著大義,又怎麼會讓奇肱人自相殘殺,白白戰死?祝原才是最狡猾的!他出身時已是夏末之災,他不像他的哥哥們因為久經沙場而早就有自己的軍隊,他隻能通過收買其他種族的心來構建自己的軍隊,否則以如此微小的淬境,他如何有資格與他們的哥哥爭奪奇肱王之位?“等他真的來到帝都,被他虛偽表麵欺騙的奇肱人會大開城門,期待他帶來同級製度的賤民會簇擁歡迎,到時候,天時地利人和皆齊全,你以為坐在龍椅上的還會是祝狄這個傻皇帝嗎?”習晏然沉默了一會兒,無奈地問:“那該如何是好?”“隻要撐過第一波攻擊就可以了,父親來信說他馬上就會帶大軍來到帝都,李雲河可是幫了大忙。”莫絨說,“問題是如何撐過第一波攻擊。”習晏然愁眉苦臉。“周大人,我交代你購買的物資,可都準備好了?”莫絨看向周申。周申點點頭,輕聲說道:“全部都準備好了,都是威力極佳的火藥。”“佐爾,你對帝都最為熟悉,今天之內把所有火藥藏到各個位置,一定要在引爆的瞬間毀滅整個帝都!”莫絨目光冰冷地看向佐爾。佐爾也是點點頭,“遵命。”“不得透露半點風聲,雨季馬上就要結束了,各項祭天儀式照常進行,這些都是你最為擅長的。”莫絨頓了頓,提醒道,“可彆讓我知道你在裡麵動手腳,若是有一點風聲透露出去,我必拿你開刀!”佐爾做出驚恐狀,“戲子不敢。”於千在沉默了許久之後,終於是忍不住開口問道:“莫公子,你要故意開城投降,引祝原進帝都再炸毀整個帝都?”倒是像是莫絨的手段!“正是。”莫絨冷酷地笑了笑。“那帝都裡的人……”“重要人員會提前躲到狩宮。我們都會去,大人放心,包括您與您的小曾孫子。”莫絨走向於千,無奈地撇撇嘴,“帝都炸毀了是可惜,但是我們會在後方看著這場最為壯觀的煙火的。”於千幾乎是大喊了出來:“可是帝都的百姓該怎麼辦?!”“這個時候了,為何還要關心他們?”莫絨不解地看著他,“我們就是要他們什麼都不知道,這樣才能讓祝原以為我們已經悄悄逃走,毫無戒心地進入帝都。焰魄會成為上千隻去點燃每一處的火藥……轟的一聲,大人,你是否看見烈火熊熊裡殘破的帝都與成為灰燼的祝原大軍?”“莫公子……”於千敢要說什麼,莫絨卻不再去聽,她說道,“大人,若不是你沒替祝狄打贏那場戰,帝都也不必遭遇此劫。那些百姓,可是你殺死的。不過話說回來,您不是早就救過他們一回嗎?”“大人,現在可不是做無用的善心的時候。”佐爾輕聲提醒。“倒是這帝都,如此恢弘,怪可惜的。”莫絨走向九州圖,盯著看了一會兒,頗為憐惜地說道,“走吧,安置火藥,撤離人員,隱瞞風聲,打探敵情,時間緊迫,你們各司其責。”“鄙人去聯絡重要的大臣,讓他們陸續撤離到狩宮。大人,您也該準備準備了。”周申對這於千笑了笑,猶如一隻偽善的毒蛇。眾人紛紛離開九州殿,留下空曠的回響,佐爾看了於千一眼,對其微微鞠躬,幾乎無法擦覺。於千知道他該去哪兒,他也知道如今的局勢。隻是一個空前的機遇,對於奇肱人也好,對於任何人也好,那些明麵裡在爭鬥的勢力,那些躲在黑暗中等待時機的力量,都會因為這一天的到來而浮出水麵,碰撞交織。他離開皇宮,向著那個地方走去。阿席難得沒有跟在他的身邊,一定是被奇肱人叫去,安排陪同於豫撤離的事情了。街上人來人往,繁華依舊,他們大約會在一兩天後得到祝狄戰敗的消息,但是那時肯定已經全城緊閉,不許任何人出城。一切發生得太快了,誰都沒有想到事情會如此迅速地發展成這樣,不可一世的皇帝僅花了一天就敗光了十五萬大軍,而三天後祝原就會兵臨城下。還未轉交進入瓦罐窯,於千就聞到了刺鼻的熏尖葉的氣味,這是一種治療痢疾的廉價草藥,每到雨季到來的兩個月,瓦罐窯總是彌漫著這種難聞的氣味,混雜和各種屎尿的惡臭。雨季是窮人患病的季節,每年的雨季過後,瓦罐窯就會死掉大半的人,熬過潮濕陰冷的雨季的人,則要繼續想儘辦法繼續迎接寒冬的侵襲。但是這次他們將要麵對的是超出生命的終結。於千轉入瓦罐窯,那些穿著破爛衣物的人堆坐在一起,手裡捧著碗。小孩兒有氣無力地躺在地上,一些則快速地邁動著黑瘦的雙腿,飛奔嬉戲;年輕的男男女女站在一塊,各自乾活,互送秋波,在這個短暫的如花般的年紀,享受著僅有的愉悅。男青年沒有壯實的身軀,女人沒有豐滿的胸脯,他們皮膚都黝黑發黃,手裡的活卻從未停下過。他們知道雨季將要過去,於是高唱情歌;肥碩虛胖的中年女人在替富貴人家撥著月牙果,她的手法嫻熟,飛快地剔除果殼丟進籃子裡,這樣一天下來她能夠賺到三個小孩的飯錢;瘦如枯骨的老人倚靠在階梯上,閉著眼睛,臉上沾滿了泥垢,破爛的麻衣將他乾癟的肉體暴露出來,若不是肚子還在微微起伏,宛如死者。他在預示著那些人的未來。一切都如往常一般。富貴者有富貴命,貧窮者永無翻身之力。但是這一切都會在這個機遇裡被毀滅掉。於千見不得窮苦的人,他知道,若是給他們一個機會,他們就努力讓自己過得更好,隻是富人,奇肱人,永遠不會給他們這樣的機會。窮人要保持無知和無力,才能被長久的統治。他走進那間施粥的土房,走進廚房,裡麵空無一人,上一批購買來的米已經用完。他打開櫥櫃,再打開裡麵的暗門,鑽了進去。走過扭扭曲曲的階梯,大約好一會兒,他的眼前出現了那道石門。他用力地推開它,發出讓人毛骨悚然的石子摩擦聲,隨著門縫的變大,裡麵的光線猶如有生命的精靈,迫不及待地逃竄了出來。於千讓自己從黑暗中適應這個明亮的房間,好一會兒,眼前這個人的麵容才漸漸清晰起來。是佐爾。他穿著瓦罐窯的人穿的破爛麻衣,臉上塗了泥巴,頭發亂糟糟的,似乎還有跳蚤。他輕聲說道:“大人,我們終於等到這一刻了。”於千點點頭,心中一片茫然。“當然,你難道不高興嗎?”佐爾總是平靜的五官在火光中組合出狂喜的麵孔,他胸口的洞全部裸露在破爛的衣服外麵,這對於貫胸人來說非常不雅,但是他卻毫不在乎,“太監已經做好準備了。等祝原來到帝都,所有火藥就被點燃,整個帝都將被炸毀,而那時異盟會的人將會襲擊狩宮,混亂之中殺死祝狄。“這樣一來,祝原死了,祝狄死了,戰馬氏族剩下的兩個親王就成了正統王位的繼承人,他們肯定會為此大打出手,而驩疏會被視為殺死祝原和祝狄的罪魁禍首,被其他的氏族討伐。大人,我們等待這樣的機遇實在是太久了……自從去年你開始重新聯係我,我便知道,一切等待都是有價值的。”“異盟會……你知道我為何不喜歡王曹立,不是因為他的身份,而是其所作所為。”於千靜靜地看著佐爾,知道他會和盤托出。“大人對於太監欺騙窮苦人民組成虛假的宗教組織,利用他們的性命和感情一直耿耿於懷,但是至少他和我們的目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一致的,不是嗎?”佐爾說。“所以,你也是同盟會的人了?”於千問。“大人不與我聯絡,我隻能投靠他們了。不過我仍是帝都唯一的聯絡人,從未把消息透露給異盟會過。”佐爾臉上的喜悅變成了愧疚,好像一張可以隨意變換的臉譜,“實不相瞞,大人,異盟會可不是大家表麵上看到的那樣的單純的坑蒙拐騙的宗教,它的組織非常複雜而強大。“我們的計劃需要的巨大資金,而他們正擁有這些,我覺得,若是此次成功了……帝都被毀,祝原和祝狄死亡,騊駼會與驩疏大戰,次親王和三親王為了皇位大戰,這時我會建議於居石將軍聯合異盟會,他們有錢,而我們有軍隊,再配合那些南方軍……”佐爾的臉在火光中像極了一個臉譜,深陷的眼眶成了黑影,塗著泥巴的地方微微發亮,他按捺著激動緩緩吐出,“漁夫總是往冷暖交接處去,在哪裡大魚吃掉小魚,大魚為奪食互相爭鬥,而漁夫則將其一網打儘。奇肱人總以為自己是屠夫,殊不知我們才是等著收網之人。”“馬上就該收網了。”於千替他說出那句話。“馬上就該收網了。”佐爾輕聲重複,如同一個會說話的影子。但是於千早就放掉手中的網了。他早就忘記那種爭鬥的感覺,早就不關心最後坐上龍椅的會是誰,他們都不曾注意過,那瘦小的奔跑的孩子、那堅強地享受轉眼即逝的花季的年輕人、那為了生命而勞作的肥胖的中年女人,那早早就衰老成骷髏的老人……若是換個環境,換個時代,換個不那麼壞的製度,他們將讓這片土地多麼美麗?為何從未有人注意過他們?在於千年輕的時候,他就在做這樣的事情。打擊貪官、土豪,將他們的金錢分給那些窮人。他所到的城鎮,都會被治理得民生安泰,人人善良,安居樂業,但是等到他一被調走,那些地方不到一年就會再次回到原狀。後來戰事到來,當兵都是這樣的平民和窮人的孩子,貴族可不會讓自己的孩子去送死,於是於千不得不目睹他們一個個的倒下,為了那塊並不屬於自己的土地而戰。著太讓人心痛了,於千投降了,他知道自己做不到,他知道僅僅就自己一人,太過渺小了。“夠了。這場權力的戲劇,夠了,我不想聽下去了。”於千聲音沉重地說。“大人?”佐爾問。“我不會放棄帝都的百姓,讓他們白白被炸死的。”於千堅定地說。“大人已經救過他們一次。”“那就再救他們一次。”“大人,你這樣可會白白葬送了機會!”佐爾大聲地喊了出來,聲音在沉悶的房間裡,像看不見的石子撞擊在牆上。“隻要生命還在,就會有機會。”於千不知道該如何和佐爾解釋,這太難了,為什麼要為了這些注定走不長遠的生命放棄恢複山河的機會?隻是他們沒有想過,為什麼要恢複山河。他們隻想要權力,而我隻關注生命,於千明白自己。佐爾緩緩吐出一口,像在釋放自己胸中的悶氣,他恢複了平靜,看了於千好一會兒,“大人一直是我最為敬重的人,直到如今依然如此。不過戲子還是有句話要對大人說。世上永遠是極少數人在操控著絕大多數人,大人與其總是枉費氣力去拯救那絕大多數人,不如想著如何成為那極少數人。您的一生中充滿了這樣的機會。”“我老了,活不了幾年了。”於千淡然地說,“但是隻要我還活著,便不會改變我的心意。我不會再讓他們無辜而亡了。”“大人。”佐爾歎息,他隻是歎息。“我心意已決。”於千點點頭,不再多解釋。他知道沒有人會理解他,所有人都在抓住這個機遇,唯獨他放棄了它。他們會覺得這是個傻子,撿起石頭,丟掉金子。“大人,戲子要提醒您。”佐爾提高聲音,“既然您做了這樣的選擇,那麼您的敵人就不僅僅是奇肱人了,還有那些人。請您一定要小心!”“多謝。”於千點點頭,起身離開。“戲子會在禦林準備好接送您和於豫去玉門關的車輛,您若是改變心意了,請在三天內去那裡。”佐爾也站起來,於千知道他在看著自己的背影,表情大約是悲傷的。他再次提醒道:“請您一定要小心!”於千花了大力氣回到了上麵。他走出門,那個瘦小的替他送信的男孩撞到了他的身上,於千一把抓住了男孩。“大人?”男孩意外喊道。於千想了想,塞給他一點錢,“走吧,隨便去哪裡,離開帝都,以後沒有信要你送了。”“大人?”男孩猶豫地要不要把錢收進袖口,一邊再次問道。於千揉了揉他的頭,頭發茂密烏黑,他的眼睛很大,臉上沒有多少肉。男孩大聲叫了起來:“於大人在這兒,於大人在這兒!”於是所有人才從自己的忙碌中發現於千,紛紛靠攏過來。於千有些難過,他對著他們點頭,雙腳無力地離開。他走向英雄陵,沒有騎馬,花了好一些氣力,到達英雄陵時,夜幕已經降臨。整個英雄陵的火炬全部被點燃了,那些雕像好像威武的羅刹,而彎刀林則像極了紅色的蘆葦群。這是屠殺人們的儈子手,而他們被當做英雄供奉起來了。於千一直如此想。莫絨正站在祝林壽的雕像下。她的身後沒有焰魄了,隻有幾個士兵。“大人有事要說?”莫絨轉過身,淡淡地問。“莫公子,老臣能戰。”於千說。“大人要迎戰祝原?”莫絨露出淡淡的意外。於千點點頭,“在炸毀帝都之前,請讓鄙人一試,若失敗了,我自會引祝原追擊進城。到時候您再引爆帝都,也更為難以察覺。”莫絨笑了笑,不解看著他,端詳了許久:“怪不得他們都說,常人總是難以看透。大人為何會做出這樣的決定?”於千沒有說話,點了點頭。“我隻能給你七千人,五千皇家衛,兩千警備隊。”莫絨撇了撇嘴。“足矣。”於千堅定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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