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常於威(5)(1 / 1)

十日 黃萬裡 3679 字 4天前

一個男人在晨曦的光芒中向常於威靠近過來,他臉上儘是泥垢,眼神疲憊而堅毅,身上的鎧甲早就破爛不堪,渾身沾滿了泥土和血。他拿著一把長劍,騎在一匹馬上,另一匹馬空著,後麵跟著兩個被綁著雙手的羽民。是泥巴和虎齒。常於威隻覺得頭疼欲裂,他強忍著暈暈沉沉的意誌,從地上爬起來,男人發現了他,帶著俘虜靠了過來,拿劍指著他。“你就是他們說的首領?”他用絕對威嚴的語氣問。常於威看向眼前狼狽的男人,他身上的鎧甲雖然損壞嚴重,但看得出絕非尋常,馬上畫著的花紋也是常於威從未見過的。是幾隻交纏在一起的大蛇,他的劍尖銳鋒利,是絕好的製品,此人必定是貴族。不過最讓常於威感到困惑的是,他無法確定眼前男人的種族。不是常人,蛇在常人眼裡是毒物,覺不可能供奉起來,不是奇肱人,他的樣貌太過端莊俊美和高挑,更不是其他人種,他身上毫無特征。“我在問你話。”男人見常於威沒有說話,加重了語氣,晃了晃劍。常於威努力搖了搖頭,讓自己清醒一些,“你是誰?”“我在問你話,他們說你們是南方軍?”男人在馬上俯視他,向後撇了撇嘴,“那兩個逃兵說的,我在幾裡外抓住了他們。”“是的。”常於威毫不畏懼,他看得出男人有所求,“你是誰?”“我是軒轅的皇子,公孫伯玉。”公孫伯玉皺著眉頭,謹慎地看著常於威,“我聽說南方軍打贏了奇肱人,我需要援軍,奇肱人信不過。”“我不是將軍,我隻是個斥候首領。”常於威看向泥巴和虎齒,這兩個羽民太弱了,居然被如此疲憊狀態的男人抓住了。“帶我去見你們的首領。”公孫伯玉語氣強硬。“如果你說的是真話,我可以帶你去。”常於威小心地與劍拉開距離,“情況緊急,衛林的水上大軍馬上就要直達洪都,我們時間不多了,我得趕緊回去。”公孫伯玉問道:“衛林有多少人馬?”“十萬。”常於威如實回答。“你們呢?”公孫伯玉繼續問。“四萬。”常於威加上了紅樹的人,如果順利的話,阿左能夠把他們帶入洪都。“奇肱人打仗很厲害。”公孫伯玉像在回憶什麼痛苦的記憶,他搖了搖頭,“你們有幾分勝算?”常於威猜測他可能會放棄和南方軍求援的念頭了,但是常於威並不在乎,“我不知道,但是我們會誓死守衛自己的土地。”“誓死守衛自己的土地。”公孫伯玉痛苦地複述。“我需要你的馬。”準確地來說,應該是常於威自己的馬,那兩匹馬是羽民搶走的。“上來,我們馬上出發去洪都。”公孫伯玉把劍收起了,示意常於威上馬。軒轅?常於威不曾聽過這樣的地方,不過既然他的敵人也是奇肱人,那麼如今在這塊大陸他就隻有南方軍可以一試。天下都是奇肱人的,他們還有哪裡可以去?“洪都馬上就會有場大戰,我並非不想幫助你,實不相瞞我們如今自身難保。”常於威跨上馬,看向公孫伯玉,“你可以去玉門關,那裡的人也視奇肱為敵。”“太遠了,我沒有時間了。我的人手都死光了,我花了十來天苟活到這裡,才遇見了兩個逃兵。”也許是常於威的坦誠讓公孫伯玉放下了戒心,他繼續說道,“去洪都吧。”他們讓羽民分彆坐上一匹馬,馬不停蹄地向著洪都進發。兩天後,他們到達了洪都,常於威高舉令牌,帶人穿過城門。徐摯將軍親自來迎接他,常於威將情況告知。看得出軒轅如今一定是危在旦夕,公孫伯玉在見到徐摯後幾乎是放下了貴族的尊嚴訴求。徐摯也是如常於威那樣回應,洪都能不能守住還未知,更彆說支援軒轅了。讓人沒想到的是,公孫伯玉願意與他們一起守衛洪都,唯一的要求是若是洪都擊退了衛林,一定要去救援軒轅!徐摯下令立刻告知眾人消息,衛林大軍將從水路進攻,人馬十萬,戰船數千!他將士兵全部調到了東門,楊艾聽聞此事,大罵徐摯散播謠言,擾亂軍心,要抓他入獄,誰知士兵沒人手動。訓練他們的是徐摯,兢兢業業地排兵布陣的也是徐摯,為了洪都和南方安慰儘心儘力的也是徐摯,洪都這樣一個小地方,士兵們早就明了在心。於是徐摯一聲令下,將楊艾囚禁了起來,奪得了洪都的控製權。常於威沒有讓泥巴和虎齒入獄,如今人手太緊缺了,常於威沒有特意關注他們,讓他們自己前去備戰。他知道如今全城緊閉,虎齒出不去的。兩萬士兵集結在東門,嚴陣以待,若是說洪都的士兵有什麼值得驕傲的,那麼就是他們的士氣。各個視死如歸,恨不得吃儘奇肱人的肉,喝乾他們的血。城牆上,擠滿了士兵,弓箭手、重弩、油鍋、火炮,全部就緒,後勤士兵還在匆忙地把更多的戰備物資往城牆上運。是時,天色將晚,墨黑色的天空壓迫著城牆上的人們,士兵們一個個咬牙切齒,像是憤怒的野獸。常於威知道他們來洪都當兵,等的就是這一刻。公孫伯玉換上了新的鎧甲,洗了臉,站到了人群中,這個陌生人又是帶著什麼樣的使命,選擇來到洪都這樣一個危在旦夕的地方?一聲號角響起,隻聽見地震山搖般的響聲,隻見兩萬紅樹士兵出現了城內,正緩緩穿過街道,走向東門的城牆。阿左與顏淮走在最前麵,後麵跟著崎鍾士兵,再是長槍兵,再是火銃連,最後是弓箭手。援軍來了!洪都的士兵發出歡呼,他們知道想要守護南方的不隻有自己,還有更多這樣的同伴,為了正義和自由而戰。徐摯親自去迎接阿左和顏淮,紅樹的士兵走上城牆,與洪都的士兵融合在一起,團結一致。奪取洪都,迎接紅樹,短短幾天內,他們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他們把全城的大船小船聚集在一起,做突襲之用。側門有條小水路,裡麵藏著幾個看船的士兵。四萬士兵全部上了城牆,巨石,炮彈堆積在城下,徐摯指揮大軍,他分配給常於威和阿左各兩千人馬,自由發揮。最後剩下的隻有一件事情了。擁抱自由,迎接死亡。很快,夜幕降臨,沒有點燃火把的城牆漆黑一片,無月之夜下,眾軍悄無聲息,如同凝結在一塊的鋼鐵,等待著烈焰的錘擊。漸漸地,前方傳來了隱約的船隻前進的聲音。所有人都警惕了起來,衛林大軍來了。衛林軍也沒有點燃火把,很顯然是準備潛伏在夜色裡準備偷襲。他們沒有出聲,衛林大軍還以為他們在北門,東門的水路不會有多少守軍。這是他們的優勢,必須把握住。等到又過了一會兒,那種密集的前進聲越發清晰,光是聽聲音猜測其數量,就足以讓人恐懼。徐摯低聲說道:“搭弓上箭!”一萬弓箭手,安靜而熟練地拉開弓箭,眾人神經緊繃,死寂無聲,隻聽見短暫而密集的弓木彎曲的聲音。又過了一會兒,聲音越來越大,隱約間可以看見無數被包裹在黑暗中的形狀,像是無數浮潛在水中的大魚在迅速地遊向洪都,隻露出了它們的背脊。終於來了,常於威握緊了自己的劍。耳邊,徐摯一聲令下:“放箭!”一陣鋪天蓋地的箭雨猛地從城牆射出!隻聽見密密麻麻的金屬撞擊聲音,以及慘叫聲和落水聲。是時,第一發攻擊過後,士兵迅速點燃城牆上的火把。奇肱人發現了情況,於是也紛紛點燃火把。那麼瞬間,從靠近城牆的地方開始,點點火光如被天神點燃的星辰一樣,迅速地從內向外接連亮起,火光照亮了整片江水,如同水麵上睜開了無數隻火紅色的眼睛,數千隻大船映入眼簾,看不見儘頭。洪都上的人倒吸了一口氣,常於威隻覺得背後冷汗冒出。敵人太多了!如此猛烈的箭雨,在鐵皮和木頭的保護下,敵人減員甚少!開在前方的是五艘巨大無比的錘艦,船頭裝有巨錘,上麵帶有火炮。後麵跟著裝載滿士兵的大船,飄揚著紅色的衛字旗,鋪滿了整條浩闊的江麵。徐摯第一個從震驚中恢複過來,大聲咆哮道:“準備迎戰!”準備迎戰!士兵拉響巨炮,重弩,向著企圖衝破城門的錘艦發起攻擊。衛林軍加快了進攻速度,在錘艦的巨大形體的掩護下,奇肱士兵紛紛在兩邊的淺灘登陸,搭上雲梯,向著城牆上瘋狂地爬上!錘艦則向著城門發起撞擊,整個城牆都搖晃了起來。“保護城門!”常於威趕緊大喊。他帶著人拉了油鍋,向錘艦倒下,再點燃箭頭,射向錘艦!整隻船猛地燃燒了起來,上麵的奇肱人紛紛跳水逃命!是時,第二隻錘艦從後麵撞在了第一艘的殘骸上,第一艘的巨錘以這種方式繼續撞擊著城門。常於威指揮著人們向他們發射火炮,投擲巨石,但是因為距離問題而收效甚微!淺灘上的奇肱人不斷增員登陸,徐摯指揮著眾人防禦源源不斷爬上城牆的敵人,崎鍾人和長槍兵的陣法在守城的時候顯得毫無用處,況且大部分崎鍾人都被趙韓帶走了,如今剩下的百來人,隻能做快速搬運石塊的大漢用。雖然敵眾我寡,但是憑借士氣,暫時守住了局勢。眼前必須解決掉從水路衝擊城門的錘艦!這時,阿左指揮著三隻快速的小船,帶著兩千人居然從側門向著那隻錘艦攻擊而去!小船的速度太快,大船來不及扭頭,三支船就撞在了大船的邊上。搭上木板,準備上船!奇肱士兵當機立斷,用大錘將木板砸爛,眼看船隻到了邊緣而上不了敵船,士兵著急地擠在一邊。隻見阿左大叫了聲音,上馬持槍一躍而起,飛躍過中間的斷層,一槍刺入一個奇肱人身體,順勢翻滾到了敵船上。他如入無人之境,以一敵百,一陣猛打。借著這片刻的混亂,洪都士兵成功搭上木板,衝上了那隻錘艦,毫不懼怕比自己多上幾倍的敵人,與他們廝殺成一片。於是第二艘錘艦也被迫停止了撞擊。此時,此時卻聽見一聲呼喊,公孫伯玉居然帶著十幾個人,繞後燒掉了那些登陸淺灘後停靠的船隻!火勢迅速地蔓延開來,暫時阻擋住了後續的兵力的補充。公孫伯玉在燒完船隻後沒有撤退,憤怒地咆哮道:“殺!”他手下的幾個士兵,於是隨著這個陌生人,跳下船隻和淺灘上上萬的奇肱人殺在了一起。仇恨是一種力量,讓所有人團結在一起。左側門也被打開,顏淮帶著五千火銃騎兵衝了出去,迎接公孫伯玉!砰砰砰!幾聲巨響之後,這隊人馬衝入了奇肱人的人群中,瘋狂地屠殺。因為攻城需要,奇肱人沒有馬匹,也放棄了騎射,麵對火銃營,一下子沒有太好的反擊手段。而阿左的人幾乎在第二艘錘艦上取得了巨大的優勢。但是一切是否太過簡單了呢?他們要麵對的是衛林。如今兩艘錘艦全部失去了進攻能力,而衛林的三萬士兵就這樣在第一波進攻裡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地步。此時,第三隻錘艦頂在了第二艘的後麵,側麵兩邊兩支錘艦擠了上來,一半在水裡,一半擱淺在淺灘上。無數士兵從上麵衝向阿左所在的第二艘錘艦。徐摯因為指揮而忙得無法分神,隻有常於威看出了問題。路全部被堵死了!五隻錘艦全部擠在了水門前,淺灘上火勢燃燒,兩方士兵亂戰成一團。而這時,衛林的十幾艘快速的小船,在向阿左突襲的側麵快遞進發!誰都來不及支援!衛林就是在等著這一刻,看似洪都打下了優勢,實則堵死了自己的去路。衛林的船隻飛速地靠近右側門,常於威著急地咆哮道:“右側門!”徐摯聽見了,情急之下立刻帶著一百人就向著那裡支援去。常於威召集了自己的兩千人,準備立刻前去支援。隻見徐摯在靠近側門之後,拉開一台火炮,對準了那批船隻。轟!震耳欲聾的巨響之後,所有人都愣住了。在火炮擊中船隻的一瞬間,猛烈的火焰爆破開來,那船隻裡居然裝的是火藥!一整隻船的火藥!船隻在側門前方被擊中,爆炸開來,側門被爆破出一個口子,徐摯等人全部被炸得血肉橫飛!“徐將軍!”常於威痛苦地咆哮道。煙霧漸漸散開,一首巨大無比的紅黑色船隻穿過火焰,撞擊在了側門的破口處。衛林站在船頭,揮動彎刀!船上的士兵衝進城內!淺灘上兩萬奇肱士兵還在企圖爬上城牆,顏淮和公孫伯玉帶著一萬人與他們糾纏在一起,卻因為擁擠而無法移動,漸漸陷入了困境之中。阿左和他的幾百人馬在錘艦的中央被包圍住,很快就會被圍攻殲滅。城內還剩下兩萬人,在分出一半來去守側門破口的情況下,城牆上的攻勢便一下子失控了,越來越多的奇肱人爬了上來,即使南方軍再勇敢無畏,但是麵對如此巨量的敵人,也漸漸勢微。憑借城牆,他們可以一戰,但是如今敵人已經突破了城牆,進入城內,他們不再有居高臨下的優勢。城牆上的屍體堆積如山,側門的突破口被巨錘越撞越大,越來越多的奇肱人衝進城內,城牆上的人變得兩麵受敵。“殺了衛林!”常於威大喊道。他在眾軍之中看見了衛林,他站在最大的從船上,勝券在握地看著被他掌控住的局勢。羽民!羽民!常於威在眾人中找到泥巴,他正和虎齒在奇肱人作戰,虎齒如發了瘋的老犬,護著泥巴,不要命地刺殺一切企圖靠近泥巴的奇肱人。殺了衛林,是如今扭轉局勢的唯一方法。“泥巴!帶我飛出去,殺了衛林!”虎齒一把拉住了泥巴,大罵道:“要送死自己去!泥巴,我們走!”眼看衛林的大軍湧進城內,被裡外包圍,開始迅速地減員,每一刻都有大量的士兵倒下。他們殺紅了眼,踩在同胞的屍體上繼續戰鬥,城牆外有敵人爬上來,城內被敵人占領,他們圍在了城牆上。顏淮和公孫伯玉的人手在火勢被熄滅之後前來支援的奇肱人團團困住,火銃營沒有地勢和空間可以發揮,騎著馬隻能被長槍捅成篩子。阿左和他的人早就被殺光,在甲板上已經不見蹤影。大勢將去,沒有趙韓,沒有於千,他們難道真的就對抗不了衛林了嗎?“泥巴!”常於威殺掉一個企圖攻擊他的奇肱人,往泥巴身邊靠去,泥巴掙脫了虎齒,顫抖著說道,“我們能逃去哪兒?”“泥巴!”虎齒怒目嗬斥道。“我受夠逃亡了!”泥巴痛苦地搖了搖頭,撕掉了臉上爛肉,露出了俊美的臉龐,“為了不被人買走而變成醜陋,為了生存而放棄尊嚴。與其苟活,不如戰死。”他一把抓住常於威,飛上了天空。瞬間,無數箭射向了他們,泥巴年輕敏捷的身體不斷地躲著箭,飛到了衛林所在的巨船,將常於威丟了上去!泥巴隨後也跳了上來,揮著劍,到處亂砍。衛林身邊的士兵不多,因為他不曾想過有人會到達這裡。常於威翻滾過去,一劍砍在一個士兵的腿上,他痛苦地倒下,常於威一劍刺入心臟,再順勢一擊後刺,殺死企圖從後背攻擊他的人。他的動作都快到了極致,被這危機的局麵全部逼迫了出來,騰非的話語再次響徹在他耳邊,“躲避才是上上策,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他躲過每一次攻擊,一擊必殺!殺掉了衛林身邊的五個士兵,直接衝向了衛林!衛林不慌不忙,有些意外地看著他,常於威一劍刺去,衛林側身躲過,同時大刀揮來!常於威半蹲著躲過,又是一劍砍去,和衛林的彎刀撞在了一起。衛林的力氣太大了,他單手擋住了常於威的雙手揮砍,伸出另一隻手一把抓住了常於威的脖子,將其舉起來。常於威頓時沒了力氣,他的脖子被衛林的大手緊緊鎖住,無法呼吸,喉結幾乎要被捏碎,衛林正在不斷地加大力氣,企圖將其的喉嚨扭斷。他手中的劍落到在地上,用雙手去掰衛林的手。但是比起衛林,他實在是太瘦小了,隨著窒息的時間越來越長,他的力氣不斷流失。泥巴被人困住了,他稚嫩的臉上沾滿了鮮血,驚恐地拿著劍胡亂地砍著,常於威有一種這是最後一個羽民的錯覺。南方軍在拚命抵抗,他們漸漸勢微,紅樹也好,洪都也好,經過半夜的戰鬥,他們已經隻剩下了一萬不到的人,城牆被全麵占領,顏淮的火銃營幾乎死光了,他和公孫伯玉帶著剩下的人在不斷地往城牆的頂端退。最讓常於威難過的是,阿左不見了,那個背著自己在毀滅之路上奔跑的少年,與自己一路走來的少年,不見了。這時一支箭射中了衛林的肩膀,他疼得鬆開了手,常於威落在了地上。是虎齒,隻見他手裡正拿著一把弓,還保持著射擊的姿勢。片刻間,一個爬上城牆的奇肱人給了他一刀,這個懦弱的羽民被砍之後居然拿起箭頭刺入了對方的眼睛,與他一起滾下了城牆。“虎齒!”常於威聽見了泥巴痛苦的呼喊。他努力從窒息的恍惚中爬起來,耳邊砍殺嘶吼,如同幻覺,城牆和船隻殘破不堪,整個世界似乎都在燃燒。一個人衝了出來,拉住了他,他轉頭一看,是阿左!原來他不是被消滅了,而是帶人進入的錘艦的內部,從下方來到了衛林指揮的船。他與自己想的一樣,也是直取衛林!但是如今是不可能了,衛林受傷之後帶著幾個人馬上離開了,阿左身邊的人早就死光了,周圍的奇肱士兵在向他們包圍過來。他拉著常於威,從側門的破口衝了進去,隻見顏淮已經組織起了最後一波抵抗,他畢竟是紅樹的副將。他帶著剩下的人到了側門,遇見了常於威和阿左。“衛林受傷了!”“我們還剩多少人?”“八千。”“衛林呢?”“至少六萬!”“往裡麵走!”常於威說道。顏淮推了一把他們,說道:“你們進去吧,真得撐不住了,就往紅樹退,紅樹還有些百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你?”顏淮咆哮道:“走!”他自己留下了自己的部下兩千人,常於威和阿左帶著那剩下的六千人,都是洪都的士兵,退進了一間府邸裡。顏淮和他殘破的人馬,堵在了小小的路口,擋住那茫茫地湧入城內的大軍,很快,他們就被淹沒了,就像被海洋淹沒的頑固石子。輸了嗎?常於威問自己。南方,希望存在的地方,為自由付出生命的人們,就這樣結束了嗎?他想去自己經曆的一切,想起父母,想起大哥,想起阿四,想起阿枝。想起河口鎮大捷的振奮,想起南方軍在龍牙灘時的煙火。他倒不想走了,走了,就太窩囊了,他的窩囊曾害死過阿四,他不想再這樣下去了。他寧願為希望而死,也不再願看見奇肱人捏碎他的希望。他看向那群疲憊而悲傷的士兵,大喊道:“願為南方而死,願為自由而亡!”“願為南方而死,願為自由而亡!”阿左也喊道。“願為南方而死,願為自由而亡!”所有人喊了起來,他們不撤退了,衝了出去,向著湧進城內的那多餘他們十倍的對軍殺去,就好像他們才是占優的一樣,瘋狂而悲壯。一切都結束了吧?常於威反倒感到輕鬆了,阿左在與他並肩作戰,今後不必再被苦痛的記憶折磨了,隻要此刻奮力廝殺就足夠。破曉的陽光刺穿了雲層,一聲號角響徹天際。天邊,居然有數百艘巨船在順流而下,直衝衛林軍的後方。領頭的大船上,趙韓和唐陵並排而立,趙韓依然一襲白衣,表情冷酷,唐陵穿著鎧甲,戴著龍盔。豹壘站在他們身邊,手握長劍。他們出其不意地從後方進攻,路過之處,將敵方船隻全部燒毀。衛林發現情況,調運部隊扭頭迎戰,但是經過一夜的戰鬥的奇肱人已經疲憊不堪,被突如其來的襲擊打亂了陣勢。他們停靠了在淺灘上,數萬士兵在數千的岐鍾士兵的帶領下,衝入後方,矮小的奇肱人被突如其來的大軍碾壓衝撞,一時陣腳大亂。衛林是何等人物,眼看如今再戰,隻能兩敗俱傷,於是當機立斷,一聲令下,命令所有士兵向著北方撤退。他們一路殺來,殺光了被留下殿後的奇肱人,趙韓一臉疲憊地向常於威和阿左走來。“都死光了?”趙韓問。“隻剩下我們了。”常於威悲痛地說。四萬人,一夜苦戰,隻剩五千。“是我對不起你們。”趙韓低下頭,歎息,“營救夏王,再去召集被擊散的夏軍,消耗了太多時間了。”無論如何,南方守住了,他們贏了。常於威看向那滿城的屍體,殘破的城牆,漂浮在水上的殘骸,這一夜,我們到底是如何度過的?他覺得一切都是那麼不真實,他看見泥巴正在屍體堆裡尋找著虎齒的屍體,發出痛苦的啜泣聲,他的眼淚終於是猛地流了出來。耳邊,人們發出了痛苦悲切的呼喊。“常於威!”“陳德左!”人們高呼他們的名字。徐摯死了,顏淮死了,公孫伯玉渾身是血,被一個士兵扶著。但是很快,他們的名字就被另一個救世主般的人淹沒了。“趙韓!”“趙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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