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玥在馬棚裡陪了梨葉一整晚，他的臉上紫一塊黑一塊，眼睛腫成兩個小山包，口中一直喃喃地不知說著什麼，他瘦弱的身子發出一陣又一陣的抽動，好像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在吸食著他的鮮血似的。外頭吵雜不斷，火炮聲、馬蹄聲、嘶吼聲、慘叫聲，一切一切像是永不會停歇似的，這個世界在李雲玥眼裡，如同噩夢一般，過去的記憶在逐漸離她遠去。半夜的時候，出現了一隻巨大無比的骨蛇，它巨大、恐怖，如天從天而降的怪物，前來懲罰作惡多端的奇肱人。巨蛇所到之處，勢不可擋，軍隊在它腳下就如螞蟻一樣，青衣衛隻能硬著頭皮，和軒轅殘兵與巨蛇打在一起。他們如落葉般被巨蛇掃蕩，後續的軍隊仿佛浪潮繼續補上，巨蛇身上插滿了箭與槍，但是毫無作用。而那幾千的軒轅人，早就被淹沒在人海之中。但是這與李雲玥來說，又有什麼意義呢？一切就如虛幻，火紅的天空，燃燒的星辰，亙古的大蛇，殘破的城牆，以及踩在屍體上戰鬥的人們。李雲玥看著梨葉病入膏肓的樣子，心裡隻留下一個念頭，殺吧，殺吧，殺光青衣衛，殺了祝黎，殺了祝炬，殺光他們。她疲憊不堪，但是卻睡不著，她怕自己一醒來，梨葉就已經沒氣了。耳邊的聲音和恍惚的精神狀態讓她分不清現實與夢幻，她看見小鬼在草堆裡睡著了，就好像死去了一樣。她用力搖了搖頭，才看清楚他在呼吸時起伏的胸口。她忘記自己坐在梨葉麵前多久，等她想起來時，雙腿疼痛不堪，她腿部的後遺症再次來襲，她疼得跪在了地上。耳邊的廝殺聲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一切就好像陷入了一種奇怪的輪回，就好像某種可怕的生物在演奏著殘忍血腥的樂曲。天色漸漸泛白，她抬起頭，看見晨曦破曉，一道光線透過雲層，穿過了巨蛇的身軀，就像一支白色的光箭穿過了它的身體，於是它轟然倒下。它在倒下的一瞬間，天地震撼，仿佛那個隱藏在某處生物停止了演奏，宣告這場殺戮到此為止。即使是身處後發方的李雲玥，也能看得清楚，那鋪滿地麵的屍體，有軒轅人，有奇肱人，有其他人種的馬蹄營士兵，有奴隸，有軍官，但是她毫無波動，不高興，也不難過。她隻是想到，也許騰非也死在了裡麵，這也許是她唯一還會去思考的東西了。過了一會兒，青衣衛發現巨蛇的的確確是不會再動了，紛紛癲狂地把武器插到它的骸骨上。他們開始打掃戰場，祝炬渾身的鎧甲被鮮血浸泡過似的，而在後方指揮的祝黎則臉色慘白，誰都沒有想到，有熊之戰會打得那麼慘烈，他們在此之前一直勢如破竹，幾乎沒有損耗。又過了一會兒，軍官過來傳了命令，讓後勤和奴隸轉移到有熊城內。“有熊城破，從今以後，這裡就是三親王的領地了！”部隊開始轉移入巨大的有熊城，他們繞開巨蛇，像是怕它再會動起來似的。她看見公孫烈渾身是血地被從屍體堆裡找到，關到了籠子裡。車隊押送著他經過人群，那些奇肱人出於憤怒，將石頭和泥土丟向他。他們似乎忘記了自己才是入侵者，而軒轅人隻是在拚死反擊而已。軒轅的奴隸低頭哭泣，不敢發出聲音，他們不會馬上殺死這些奴隸。他們還要利用奴隸去清理戰場，焚燒屍體，和修建城牆，等這些都做完以後他們就會把奴隸殺完，從此以後就不會再有軒轅人。而這裡，就會永遠地成為三親王的領地。李雲玥將梨葉搬到木車上，讓小鬼坐在車上，她低頭推著車前進，當押送公孫烈的車隊經過她身邊時，她不敢去看他。看到他，就會想起自己的父親李雲青，想起自己的家人。這讓她非常難受，她的腦海被悲傷與思念充斥滿滿，心裡卻充滿了愧疚與恨意，奇肱人對不起軒轅人，紫蘇，伯玉大哥，賦兒，奇肱人對不起你們。她這麼想著，腦海裡浮現出去年宴會是父親與公孫烈在李府門前擁抱的場景，眼淚便打濕了眼眶。她咬咬牙，推著車，鑽進了人群中。經過如此慘烈的一夜，白日裡人們還是要照常工作。青衣衛把怒氣出在奴隸身上，他們狠狠地鞭打他們。奴隸們如行屍走肉般地搬運屍體出城，或是把物資運進城內。他們繳獲的大量糧食和物資，全部集中在了某處臨時搭建的倉庫。廣場上，長老們的屍體如脫了水的乾屍，環繞在伏羲雕像的腳下，奇肱士兵過去一腳踹開，點了一把火當場燒毀。祝黎打算今夜就入住宮殿，於是讓人去清理皇宮，他們從裡麵搬出一堆燒焦的屍體。李雲玥聽見士兵說，皇宮裡的人都自焚了，其中有一具屍體帶著千蛇皇冠，似乎是軒轅皇後，她懷裡抱著一具少女的屍體，應該是公主。聽到這裡李雲玥便腦袋一陣眩暈，這恐怕就是紫蘇了！李雲玥那麼愣了好一會兒，直到後麵的竹馬上來狠狠地用木棍打了她的背，她才不得不繼續推著載有梨葉的屍體的車前進。竹馬以為她是推不動，在偷懶，於是罵道：“推不動就把那個死人給丟了！”李雲玥咬緊牙關，沒有說話，使勁兒把車往前推。她沿路看見很多傷員正被往有熊長老府裡送去，於是她腦中冒出一個念頭：那裡肯定有治蛇毒的藥！李雲玥心裡一直回響著這句話，將梨葉推到了一處破敗的屋子裡，把他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草堆上。梨葉的雙眼已經不再腫脹，反而凹陷了下去，如同少了塊肉。李雲玥知道他估計是已經看不見自己了，他的嘴裡依然呢喃著什麼，黃紅色的牙齒不停地往外冒口水，黑皮膚變成了淡紅色。李雲玥覺得他像足了一隻奄奄一息的螃蟹，心裡難過得要哭出來了。“梨葉……”李雲玥眼眶裡淚水打轉，把耳朵靠近他。“我想去南方當兵……南方有希望……”梨葉喃喃地說。“梨葉……治好你，我就和你去南方。”李雲玥強忍著淚水說。“你彆讓竹馬知道你乾不了活的……我是來頂替你的……”梨葉斷斷續續地說，吐出一堆泡沫。李雲玥知道他意識模糊，在胡言亂語，轉身對小鬼說：“我們得去偷藥。”小鬼點點頭，但是李雲玥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聽懂了。“偷藥，你，大哥，偷藥！”李雲玥大聲重複道。“大哥，偷藥。”小鬼點點頭。“跟緊我。”李雲玥點點頭。“跟緊，二哥。”小鬼說。外麵混亂一片，所有人都匆匆忙忙的。李雲玥估計竹馬也管不過來奴隸了，她在竹馬找到自己以前帶著小鬼鑽進了他們臨時占據的大廚房。廚房裡擁擠不堪，剛剛大戰完的青衣衛需要慶祝，廚師忙得不可開交，半大的小孩小跑著去把酒菜送去給士兵軍官。這裡大多是其他種族的奴隸，他們可不會把軒轅人放進廚房，軒轅人肯定會下毒的。軒轅人的命運隻有一個，那便是乾完苦力就被殺死。李雲玥裝成裡麵的幫手，反正誰也不會注意到她，她拿過一罐酒，讓小鬼抱著，自己從一個廚師手上接過一大盤的熱肉湯。隨後她轉身往長老府走去，她努力讓自己不害怕，裝假自己就是來送菜的小孩。她帶著小鬼走進了長老府，穿過人群，一直祈禱著不要有人攔住她。她走到了最裡麵，進入了傷員的房間。裡麵躺著十來個受傷的奇肱人，一個士兵大喊道：“酒，給我酒！”“湯也要！”另一個士兵說。李雲玥點點頭，把東西放下，給每個倒了酒，還給他們盛了湯。隨後她抱起盆子，繼續往裡麵走。“去哪？”士兵問道。“胡大夫吩咐，送進去給他。”李雲玥不知道自己是哪裡來的膽子，隻是這樣脫口而出，放在過去，她早就驚慌失措了。胡大夫？隨軍的醫生那麼多，除了奇肱人的軍醫，沿途中是個郎中就被抓來當軍醫，士兵居然還真讓她過去了。李雲玥裝模作樣地把肉湯抱進了藥房裡，房間裡沒有人，彌漫著一股濃濃的草藥味。李雲玥把盆子放下，轉身把對小鬼懷著抱著的酒給取下，說道：“在門口看著，來人了馬上告訴我！”小鬼似懂非懂，點點頭。“有人，大叫！”李雲玥說。“有人，大叫。”小鬼小聲重複。李雲玥點點頭，轉身把門輕輕關上，往櫃子上看去。上麵放著大大小小各種顏色的瓶瓶罐罐，她自然是認不得的，但是她並沒有時間去思考那麼多，隻能直接踩在草藥包上，往櫃子上爬。不管是什麼藥，拿了先總沒有錯，梨葉的時間不多了。她把一個草藥包撕開，將裡麵的粉末倒光，再把自己可以夠得著的藥瓶全部抓過來，裝進裡麵。很快裡麵就裝滿了，她把袋子用草繩紮起來，正想離開時，卻聽見外麵小鬼驚恐地叫了起來！她打開門，發現那幾個醉醺醺的士兵正往這裡走，看見小鬼身邊還有酒，就想再要些，隨後他們的目光便落在了拿著大袋子的李雲玥身上。幾個人的目光停滯了一會兒，如同試圖從醉酒中醒來，李雲玥隻覺得雙腿發麻，呼吸困難，心裡早就沒有了想法，一片空白。直到一個士兵如同夢醒般地喊道：“偷藥！”李雲玥拉起小鬼，猛地衝了出去。她很矮小，他們不容易抓住她，她抱著那一袋藥往外鑽。後麵的士兵緊追不舍，李雲玥繞過桌椅，躲避人去，後麵的士兵大喊著推開擋路的人，踢開桌椅，但是越到外麵空間就越大，李雲玥矮小的優勢不再有用，士兵可能很快就會追上她。她到了門口，來不及思考，推了小鬼一把說道：“分開跑！”她隨便抓了一把藥塞到小鬼懷裡，大喊道：“跑！”小鬼聽到這個字以後，馬上往某處跑去，李雲玥則向著另一邊跑去。士兵看見他們分頭逃跑，便也分成了兩波，三人來追李雲玥，兩人去追小鬼。李雲玥心裡隻能祈禱小鬼不要被追上，不過她自己如今也是大難臨頭，她的腿腳居然在這個時候開始發疼，她本就跑不過那些士兵，這下子更加沒有可能逃脫了。她咬牙忍受這種疼痛，邁開步子，但是每一步都猶如利刀刮骨般疼痛。她滿頭冷汗，幾乎要暈厥過去，她堅持著跑過一條小巷，一頭撞進了一間武器庫裡，猛地摔倒在一張盾牌上。渾身的疼痛讓她無比情緒，她倒是不反抗了，她知道自己今天可能就要死了。她拉開自己的褲腿，上麵的血脈凸顯出來，一片一片，非常恐怖，也許是當初留下的淤血堵塞的血管。我曾經是個貴族小姐，李雲玥早就忘記那種感覺了。她隻是思念自己的家人，大哥，二哥，母親，父親……一轉眼，這些就都不見了。梨葉……我救不了你，我真是太沒用了。李雲玥隻覺得眼中淚水打轉。門被再次推開，三個士兵找到了她。他們拔出刀，張牙舞爪，如同野獸，就如祝狄在練武場上曾經揮舞彎刀的樣子。她曾經覺得這是奇肱戰士的英姿，如今才發現，這是醜陋的獸欲。士兵靠近她，突然笑了起來，臉上露出猥瑣的笑容，他轉身對其他兩個士兵說道：“你們發現了嗎？是個女孩！”“你是太久沒乾了，腦子發昏了吧？”另一個人說。“我看倒像是真的，你看她，皮膚那麼白，長得那麼俊，倒像是個女孩。”第三個人興奮地說。“我先發現的，讓我先來。”那個人靠了過來，嗅了嗅李雲玥，說道，“都是汗臭，但是沒有關係，我也一樣。”“哈哈哈哈！你多久沒洗澡了？”另一個人說。那人把刀放下，開始脫褲子，一邊不高興地說道：“你呢？可不是，下麵都長灰了？”李雲玥本能地往裡麵後退，她幾乎要喪失鬥誌了，她不想這樣死，她想要清清白白地死，她不想給騊駼丟人。大哥……二哥……父親……誰來救救我吧。李雲玥眼淚猛地流了出來，那人上來要脫她的褲子，她大叫著亂踢，但是雙腿無力，絲毫沒有作用。她看向那邊被丟在地上的刀，想要去撿起來，雖然她殺不了他們，但是她能夠殺死自己。這時，門突然被打開，一個戴著土黃色帽子，穿著簡陋的布甲的士兵進了來，看見了裡麵的場景以後，意外地砸了砸嘴，靠在了自己的長矛上。是騰非。“馬蹄營的雜種，也想分杯羹？”士兵問。“大人們，我並非故意打擾你們的興致。”騰非乾巴巴地笑了笑。“那還不快走？彆讓我們出手，老子來軒轅還沒乾過這麼嫩的小女人呢。”士兵不高興地瞪了他一眼。“雖然不想打擾各位大人的興致。”騰非禮貌地笑了笑，繼續說道，“但是還是有話相告。”另一個士兵不耐煩地大喊：“彆廢話，快滾！”騰非聳了聳肩，做出害怕的樣子，轉身就要離開。士兵迫不及待地繼續，後麵的兩個士兵興味正濃地看著他，迫不及待地看見李雲玥的褲子被扒下來。“若我是各位，就不會如此魯莽，把背後留給彆人。”隻見一個士兵突然被長矛穿心，他的鮮血噴灑在另一人的臉上，那人趕緊拔出彎刀，想要反擊，誰知那具屍體被直接推到了他的身上。騰非從屍體腰間抽出彎刀，一個轉身繞道了背後，從後方直接把刀刺入他的背後，再一腳將其踹開。那個脫了褲子的人想要戰鬥，卻被自己的褲子絆倒，騰非慢悠悠地靠近過去。“彆……彆殺我，我是青衣衛！”那人發出驚恐的咆哮。“在下說過，有話相告。”他蹲下，用沾滿鮮血的刀拍了拍那人的臉，說道，“這可是位價格昂貴的小姐，可不能讓你們就這麼糟蹋了。”說完，他熟練地將刀刺入那人的心臟，鮮血如泉水般噴湧而出。騰非看向驚魂未定的李雲玥，乾巴巴地笑了笑，說道：“小姐，還要我幫你穿褲子嗎？”李雲玥這才反應過來，她抹掉眼淚，把褲子提了上來，係上腰帶。她努力自己站起來，卻發現腿腳一下子使不上力氣。騰非伸手拉了她一把，往那士兵的屍體上啐了一口：“趕緊離開，被發現殺了青衣衛，必死無疑。”此時門再次被打開，李雲玥心頭一驚，連騰非都有些惶恐。是祝黎，隻見他身後跟著四個青衣衛，他穿著青色的鎧甲，披著紅色的披風，頭上戴著牙狼馬麵的頭盔。他似乎是被聲響引進來的，他看向滿地的屍體，眼中有些困惑，“你，一個人殺了三個青衣衛。”騰非趕緊跪下，說道：“在下也是迫不得已，殿下，我是為了保護玥兒小姐。”李雲玥知道騰非眼看祝黎帶了四個精兵，而外麵還有那麼多士兵，於是馬上出賣了自己。隻見祝黎看向李雲玥，臉上的困惑漸漸變成了驚喜，他笑了笑，說道：“李雲玥？真是天賜恩惠。”騰非趕緊說道：“殿下，為了把小姐安然無恙地送到你麵前，在下可是儘心儘力，您知道的，要見到你可不容易。”“我知道了。”祝黎眼中帶著無比的喜悅，他說道，“把玥兒小姐帶去宮殿。”他們把李雲玥帶到了皇宮，分配了女仆，給她燒了熱水。李雲玥從未想到，自己會以這樣的方式脫離苦海，見到祝黎是她一開始就苦苦追求的事情，但是此刻她卻一點都不高興。她靜靜地看著水麵上自己的臉，上麵有著數不清的淤青與傷疤，她知道這些東西會隨著慢慢調養而消失不見，但是這段記憶，她該如何忘記？她不想忘記，她知道自己會銘記這一切。她心裡想著梨葉，但是那些女仆死死地盯著她，不讓她離開。她們為她打理頭發，為她清理傷口，做出驚呼和心疼的模樣，但是李雲玥不會相信她們，這些都是祝黎的女人，她們晚上會和那個惡魔同床共枕，生出更多的小惡魔。她隻想趕緊離開，去找梨葉。小鬼呢？他後來，跑掉了嗎？李雲玥在心裡擔心，心急如焚，坐立不安。她們把她領到了梳妝台，為她穿上好看的長裙，戴上頭飾。長長的流蘇披落在地上，淡綠色的長裙上繡著精致的花鳥，頭飾是玉製的，是一隻朝鳴鳥，眼睛裡鑲嵌著一個閃亮的紅寶石。她又變回了那個美麗的玥兒，隻是眼神裡不再有對這些華美外表的炙熱。“你真美。”祝炬在祝黎的帶領下，來到了李雲玥的房間，他禮貌地說道。麵容英俊，身材魁梧，言行得體的祝炬，放在過去，是李雲玥多麼愛心的類型，但是她卻對他毫不感興趣。她見過他屠殺軒轅人，見過他親自焚燒奴隸，一整夜，如同惡魔。她見到他，心裡隻有難以抑製的恨意，但是她沒有表現出來。“我一直以為你會在帝都。”祝黎看著李雲玥，淡淡地笑著，接過一個穿著裸露的女仆的酒杯，“莫莉是多麼愚蠢，才會把你這麼重要的人給弄丟了？”是啊！對於任何一方來說，我都是騊駼最好的人質。李雲河也好，李雲青也好，他們會為了我，答應你們任何要求。李雲玥在心裡想。祝炬眼裡帶著溫柔，他憐惜地握住李雲玥的手，問道：“小姐，你經曆了什麼樣可怕的事情？”若不是知道他的真麵目，李雲玥險些要被他的虛假外貌迷惑，他看上去是那麼人畜無害，善良溫柔，英俊美好。李雲玥沒有說話，隻是搖搖頭。祝黎笑了笑，如同端詳一件寶貝似地，盯著李雲玥許久，說道：“以後時間還多，可以慢慢道來。現在就先讓玥兒小姐好好休息吧。”他轉身離開，祝炬留戀地看了李雲玥好一會兒，跟隨自己的父親腳步而去。“軒轅大蛇讓我們死了三萬青衣衛，上天賜給我們一個李雲玥，倒是彌補了這一個損失。”祝黎愉悅地說。在他們都離開以後，李雲玥趕緊站了起來，她的腿傷的發作已經過去，現在她心裡隻想趕緊去找梨葉和小鬼。但是她一靠近門，女仆就攔住了她。“殿下吩咐，小姐你不能離開這個房間。”“我要出去！”李雲玥厲聲嗬斥。“殿下他說過……”女仆說。“讓她出去吧。”隻聽見祝炬溫柔地說道。他在送祝黎離開之後，又回到了玥兒的房間。他對著玥兒笑了笑，說道：“小姐想去哪兒，我陪你去。”玥兒點點頭，快步走出了門。有了祝炬的陪同，她一路暢通無阻。她加快腳步，一直走，一直走，不去看祝炬，不去看任何人，長裙拖在地上，被弄臟了她也一點都不心疼。她找到了梨葉所在的那個小屋，讓祝炬在門口等著，自己進了去。進去時，她看見梨葉依然躺在那兒，隻是他不再呢喃，不再吐出白沫，眼睛隻剩下了兩個深陷的凹槽，嘴唇發紫，皮膚蒼白，沒有了呼吸。她上去，摸了摸他的臉，冰冷如雪。他死了，李雲玥意識到。這時，她的眼淚終於是傾瀉而出，她發出痛苦的啜泣聲，悲痛地握住他的手。她就這樣哭了好一會兒，腦海裡浮現出梨葉為了幫助自己的那些場景，他說你一定是個貴族公子，他致死都不知道她的名字。這個一心想著打倒奇肱人的家夥，不會再獲得自由了，他一輩子都得不到的東西。而他一定沒有想到，自己付出生命保護的人，其實也是個奇肱人。玥兒抹掉眼淚，她站了起來，心裡隻留下最後一點希望。小鬼，你一定要活著。她往外頭走去，看見竹馬正鞭打著奴隸，推著運送屍體的車。上麵，小鬼的屍體如同垃圾一般，就那樣疊在了最上麵。渺小，卑微，卻讓人心疼，李雲玥隻覺得，心裡有什麼在這一瞬間破碎了。她就那樣站在那兒，如同失了神，眼淚不再流下，隻是看著眼前的一切。殘破的有熊，來人的士兵，悲慘的奴隸，堆積的屍體，他們將和每一個人一樣，被焚燒掉，被忘記，沒有人會知道他們。而我，又成了李雲玥。祝炬靠近過來，溫柔地問道：“好了嗎？”“我們回去吧。”李雲玥點點頭，她不再去看祝炬哪怕一眼，她的心裡隻剩下一個念頭。我一定會殺了你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