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說，父皇不準大哥再上前線了。”紫蘇跟在巫藥的後麵，進到了宮殿的後方，拐進了一個小巷子裡。巷子裡擺著幾盆枯萎了的無花葉，這是一種非常難養的盆栽，十來天沒人澆水便會枯死.但是一旦生長得繁茂了，便會長出紅白斑點的羽葉，綻成螺旋花狀，非常好看。不過如今已經沒有人有空來照顧它們。紫蘇繼續跟緊巫藥的腳步，他們踏過黃色的石頭鋪成的地麵，石縫間有不少的雜草，空氣裡充斥著潮熱的沉悶，他們曲曲折折地走上了好一會兒，再過了一個拐角，紫蘇已經完全不記得他們來時的路線時，他們麵牆便出現了一麵牆，似乎是條死路。“伯玉皇子擅作主張帶人出去營救俘虜，結果毀了城門，死了更多的人，我們不得不用石碓堵住入口，如今有熊已經成為一座封閉的死城了。”巫藥遲緩了一會兒，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撓了撓頭，長荊從他的白發裡鑽了出來，輕巧地落在地上，鑽進了那麵牆的一條石縫裡。“大哥隻是太絕望了。”紫蘇的聲音低了下來，她腦海裡又浮現出那燃燒的夜晚，無數人被推進火坑，他們呼喊哭泣，城內的人卻無人敢出城營救他們。在晨曦降臨之時，那些生命便永遠地化作了漆黑的屍骨和地上的灰土。沒人會記得他們的故事，沒人會記得他們的名字，他們無法為軒轅戰死，隻能淪為史官手中的幾行簡述：數萬軒轅人，付之一夜炬。但是紫蘇知道自己將永遠記得那一夜，她在每個夜晚都夢見他們，火焰從他們的瞳孔冒出，毀滅他們的皮囊，抽空他們的靈魂，他們的尖叫聲回蕩在虛空之中……她總是在夜裡驚醒，渾身冷汗。但是父皇不讓她再出房間了，她和其他女人一起，在宮殿等候著命運的來臨。這讓紫蘇的心情變得非常沉悶，她能夠理解公孫伯玉，她覺得如果換做是自己，她也寧願不顧一切衝出去，也不想再看見自己的族人死在自己的麵前了。但是我隻是一個女子，如果我能做什麼就好了，紫蘇在心裡想。“如今沒有人不絕望，我們被十萬大軍包圍，守城的人不到四萬，外麵的同族血流成河，城內士卒人心惶惶，他們在外麵建造箭塔和土坡，不知何時就會發起攻勢。“公主殿下……如今我們還能在這兒說上話，但也許是十天以後，也許是一個月後，當有熊失守，我們便會從世上永遠消失，就像當初不死民一樣。他們要的隻是我們立足的沃土而已。”巫藥駝著背，看著那麵牆，將滿是皺紋的右手放在了石壁上，顫顫巍巍地說道，“此戰無關勝敗，而是決定存亡。”長荊從石縫裡鑽了出來，身上沾了些灰塵，它再次鑽進了巫藥的頭發裡。巫藥將手從石壁上拿開，石壁便緩緩地打開，出現了一個陰暗的房間。是長荊進入石縫裡，打開了機關，紫蘇在心裡猜測。“皇上與長老們多次商議，決定派死士逃出蛇澤，向外界求援。但是如今已經錯過了最佳的時機，不知還能否辦到……”巫藥踏入房間，被裡麵的灰塵嗆得發出輕微的咳嗽聲，他找到了掛在牆壁上的油燈，從袖口摸出火種點燃了它，火苗從燈芯竄了出來。紫蘇跟了上去，她看見自己的影子如鬼魅般地被投射在牆壁，她聽見自己的腳步聲，如同來自遠方。巫藥的咳嗽緩解了一些，他悲傷地繼續說道：“我們挑選出五百個最聰慧強壯的孩子，和五百個意誌堅強的女人，以及最精銳的兩千個士兵，作為軒轅最後的種子。“如果有熊真的失守了……皇後和公主您，便帶著他們躲進月汐穀最後的石堡裡，炸斷橋梁，堅守石堡，直到外界的援軍到來。”月汐穀，那是有熊最西方向斷崖之外的一座屯糧的石堡。有熊地處較低，夏季暴雨季來到之後，有熊有時會有過量的積水，人們會把糧食運到月汐穀的石堡儲藏。月汐穀與有熊之間隔了一條十米長的斷崖，積水會從斷崖流下溝壑，形成短暫的河流，斷崖由一條寬大的石橋連接兩端。“真的會有人來幫助我們嗎？”紫蘇有些沒有底氣，曾經的盟友成為了敵人，其他的來者又會是懷著什麼樣的目的呢？“祝黎出師無名，不仁不義，天下人都有理由來伐而誅之。不過更重要的是將此事公之於眾，世人將會都為了爭奪軒轅寶地而來……來與祝黎爭奪軒轅這塊肥肉也好，是趁西境空虛奪走祝黎的領地也好，事情對我們來說無論如何都不會變得更壞了。“比起這些我們倒是更加害怕沒有人會敢與祝黎作對，一般的領主沒有與他對抗的實力，仁德的四親王遠在淬境，南方的農夫自顧不暇，我們唯一的希望是玉門關外的於居石和一直想借機收回封地的帝都的那些貴族……“但是我們太久沒有得到外麵的消息了，一切都是縹緲的幻想，也許我們最終能依靠的隻有我們自己。”巫藥將油燈放在桌子上，用手擦拭開上麵的灰塵，上麵堆積著幾本銅製的書籍，巫藥找了張椅子坐下，翻開其中一本書，銅製的書頁翻倒在桌麵上掀起塵霧，巫藥捂住鼻子，在此咳嗽了起來。“也許我們從一開始就不該走出軒轅……隻要我們不出軒轅，蛇澤的秘密就永遠不會泄露出去，我們也不會麵對如此的災難……”紫蘇難過地說，她不害怕，她隻是悲傷，她曾經厭倦了的，小小而寧靜的軒轅，將永遠地從這個世上消失。訓蛇人會成為騎馬奔馳的矮壯的奇肱人，空底樓將被拆除，換成木屋，蛇澤將被慢慢砍伐乾淨，鋪成車馬大道。一切都將不再存在，世人再看向這裡時，隻會看見繁華的新城，或許還會唏噓一番曾經的世外桃源。“世上從未有永逸之地，軒轅人隻是一直被眼前的平和迷惑，忘記了未知的危機。人間宛如汪洋大海，我們都是其中的魚兒，小魚兒躲在海草之中，以為就能永遠安然無恙，殊不知這隻是自欺欺人。”巫藥歎息著翻開書，每翻動一頁都領他非常吃力，他表情凝重，眉頭緊蹙，使得白色的眉毛像是鏈接在了一起一樣。“這是銅製的書。”紫蘇靠近看著書上的字，但是她讀不懂上麵的字。“這是我們的祖先從不死民的幽殿取來的書，記載了軒轅建國之初，是如何建造的有熊城。”巫藥解釋。“我們來找它乾嗎？”外麵戰火紛飛，而我們卻來找這樣一本無用的古書，紫蘇不能理解。“是伏龍……若真的守不住有熊了，我們便隻能發動伏龍了。十位最高超的馴獸師，一位血統純正的王者。”巫藥把書合上，又是沉悶的一聲。他把書拿起來，雙手一沉。“伏龍？”紫蘇問道。“這是我們的祖先在建城時留下的守護陣，本希望我們永遠不用啟動它……趕緊回去吧，馬上就得開始準備了。”巫藥起身，往門外走去。紫蘇跟著巫藥回到宮殿時，公孫伯玉正從殿內匆匆走出，他一身金色鐵甲，腰間佩著長劍，身後跟著大蛇黑鱗。紫蘇感覺自己看見他憔悴的麵龐時，心裡一陣酸楚，她跑了上去抱住了他，說道：“大哥我還以為你被父皇關起來了。”“傻小妹……”公孫伯玉一如往常溫柔地摸著她的頭發，說道，“我剛剛開完會議，正想找你呢。”“大哥，你又可以上戰場了？”紫蘇看著他身上的戎裝，不知是該高興還是難過。他的烏發落在肩膀上，雙眼溫柔而疲憊，裡麵像是流轉著閃爍的繁星，他拍了拍紫蘇的頭，說道：“我有話要和你說。”“大哥？”紫蘇覺得，公孫伯玉有心事，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他的表情如此凝重。“小妹……傻小妹。”公孫伯玉努力笑了笑，“我要帶死士衝出重圍，向外界求援。”紫蘇嚇了一跳，隻覺得天旋地轉，她叫了出來：“為什麼？！為什麼是大哥你？！”“彆害怕……我的小妹，彆害怕……我是最好的人選，皇子衝出有熊，公主帶著她的子民堅守石堡，還有一個小皇子正在通往君子國的船艦上……無論如何，我們都會有一個人活下來，這才是最好的結局。”公孫伯玉說著說著，眼睛便有些泛紅了，假裝笑了笑，說道，“隻是不知能否再見到賦兒。”“大哥……你可以和我一起躲進月汐穀裡，我們一起等待救援，我們一起重建軒轅……”紫蘇說著便哭了出來，淚水滴落在宮殿的石板上，如同無色之花。“傻小妹……傻小妹，你永遠都是隻不安的小蛇……但是你也該長大了。”公孫伯玉站起來，讓黑鱗靠近紫蘇，黑鱗伸出蛇信舔掉紫蘇的眼淚。“不……為什麼一切會變成這樣？”紫蘇悲傷不已，這便是自由的代價嗎？“一切發生地太快了……看來我可能無法親自送你出嫁了。哈哈，傻小妹……以後可能不會再有人幫你藏住你的那些小秘密了。黑鱗以後會代替我跟在你的身邊，千金既然找不到了，以後黑鱗就是你的蛇了。”公孫伯玉有些不忍心看著紫蘇哭泣，他彎下身子來，將額頭貼在紫蘇的額頭，眼淚終於是落了下來。“有什麼，就說給黑鱗聽吧。它是個乖孩子。”“但是黑鱗不會說話……”“傻小妹，黑鱗會代替我，永遠陪在你的身邊的。”他最後拍了拍紫蘇的頭，隨後便起身走開，黑鱗再也沒有跟在他的身後，而是靜靜地待在了紫蘇的身邊。紫蘇隻覺得腦中被悲傷填充得無法思考了。她無神地路過宮殿門口，母親白清依與挑選出的五百個孩子和女人待在宮殿裡，門前林立著兩千精銳。整座有熊城的人們都麵如死灰，死氣沉沉，凡是能拿起武器的男人都在漫無目的地四處奔走，女人孩子躲在屋子裡不敢出來。公孫烈與眾長老在伏羲的雕像下，準備伏龍陣法的材料。紫蘇失落地站在一旁，公孫烈看見了她落魄的模樣，放下手裡的材料，走了過來。“紫蘇，你應該去宮殿裡，和你的母親待在一起。”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嚴厲，但是他似乎做不到。他黑色的眼眸裡隱匿著絕望的冰冷，如今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是那麼努力忍耐著內心的不安。“父皇……大哥他……”紫蘇一張口，眼淚便又掉了下來。“紫蘇……我們都沒有辦法。乖，去宮殿和母親一起好嗎？”他用包裹著繃帶的手臂抱住紫蘇，紫蘇靠在他冰冷的盔甲上，聽不見他的心跳。紫蘇想念過去靠在他穿著錦緞的溫暖的胸懷裡的感覺，他會溫柔而開朗地說笑。“所以父皇，你也不會跟我們一起離開去月汐穀嗎？”紫蘇小聲地問，她害怕聽見答案。公孫烈歎了一口氣：“我得留下……紫蘇，你得帶領著你的人民堅持下去，你的母親需要你的幫助，你的人民需要你來堅定他們的信念。”“但是我做不來，我從沒有做過，父皇你得教我……我真的很害怕，很害怕突然要麵對一切，要失去一切，我……”紫蘇搖著頭，無奈地落著淚。“傻紫蘇，你總要長大的。”公孫烈拍了拍她的頭。“大哥也是這麼說，你們總是這麼說，但是卻沒有人教我怎麼做！”紫蘇大聲哭訴。“對不起……紫蘇，父皇也從未學過如何麵對著一切，答應我，一定要做得比我更好，好嗎？”公孫烈溫柔地說。“我們還有多久？”紫蘇難過地問。此時，一支經過的士兵突然有人倒下，隻聽見有人喊道：“不好了！水裡被人下藥了，喝過的人都睡死過去了！”隻見正值晚飯的時刻，喝過水的士兵都開始陸陸續續地攤倒在了地上，公孫烈見狀馬上緊張了起來。他推了紫蘇一把，說道：“快，快去宮殿裡和你母親一起！”“父皇，我還見得到你嗎？”紫蘇大聲問道。“紫蘇……我得留下。”公孫烈悲傷而深情地看著紫蘇，隨後如用刀斬斷了這份感情似地站了起來，回到了廣場上。他大喊道，“不要喝水！都上城牆，上城牆！”隻見數不清的士兵還迅速地倒下，城內的人們不知發生了什麼，原本積蓄在內心的恐怖爆發而出，惶恐驚措。長老們見狀騎馬向各處傳令，停止飲水。但是無奈已經太晚了，大片大片的士兵倒下，猶如斷線的木偶。他們趕緊召集剩下的還清醒的士兵，讓他們都爬上了城牆，本來城內四萬士兵，如今還能戰鬥的不到兩萬，長長的城牆上顯得人煙稀薄。城內一時亂成了一片，這對他們來說簡直是天大的噩耗！奇肱人似乎就在等待這一刻，突然天邊號角響起，有無數的箭雨和巨石從天而降，巨炮聲響起，轟擊在城門的巨石堆上，拉開了突發的攻勢！“奇肱人攻城了！死守城牆，死守！”人們大喊道。紫蘇腦海裡閃過一絲寒冷，她飛快地如過去一樣，跑去宮殿，麻利地爬上高樓，一直到了女媧石像的高塔上。眼前是無數的戰馬長槍，青衣衛推著雲梯，在火炮和投石車以及箭雨的掩護下衝向城牆。大片的軒轅士兵因為喝了水而失去了戰鬥力，他們以絕對的人數優勢，很快便爬上了城牆。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士兵們驚慌失措。隻見公孫烈騎馬衝上城牆，大喊道：“軒轅帝在此，大家與我一起，誓死保衛軒轅，直至最後一兵一卒！”“誓死保衛軒轅！”剩下的人們高喊，紫蘇熱淚盈眶。人們拿起長槍，與爬上城牆的奇肱人血拚，幾乎以一抵五。人們被砍傷了，流著血，含著淚，發了瘋似地戰鬥著。不少人在被刺穿了胸膛之後，便以肉身撲倒，將雲梯上的人壓倒下去。城牆上雙方士兵進行著肉搏，廣場上，長老們圍繞著伏羲的雕像，吟唱著晦澀的語言，高舉著手臂像是在仰天哭泣。公孫伯玉與死士們在後方備好馬，隨時準備衝鋒。公孫烈在城牆上到處跑動，指揮戰鬥。右方城牆青衣衛衝上來，於是他們推出了油鍋，滾燙的熱油沸騰著順著城牆留下，冒出白煙，青衣衛慘叫著掉落城牆。是時，隻聽見轟隆一聲，有人大喊道：“城門被打破了！”於是公孫烈趕緊又召集人手奔赴城門，以人為牆，用長槍去刺門外的人！青衣衛擠在外頭，抓住他們的長槍，眼看就要衝進來了，他們從後方直接把火爐推了出來，將長槍的頭插入炭火中，用滾燙的長槍去作戰。青衣衛再抓住長槍時，燙得哭爹喊娘，於是他們在城門戰了許久都沒能進來，直到那兒堆滿了屍體，再次把入口封死。奴隸建築的土坡，箭塔，都堆滿了屍體，大家已經敵我不分，不少奴隸都開始與青衣衛拚命，但是多是被一刀刺死。他們擋下了一波攻擊，兩波攻擊，三波攻擊。但是奇肱人似乎鐵了心，要在今夜攻破有熊。城外的士兵猶如海洋，浪花洶湧蠻橫地撲上城牆。漸漸地，城牆上的人越來越少，屍體堆積無處下腳，軒轅的士兵們哭喊著，像瘋了一般地與敵人作戰，仿佛變成了紫蘇從不認識的那些生活在安逸軒轅的人兒。城牆之上，血流成河，如同著高聳了千年的土石在哭泣，流出鮮紅的淚水。紫蘇看得一切都如此地不真實，猶如一場最為可怕的噩夢。火光照亮殘破的石牆，染血的旗杆在狂風中搖蕩，她聽見有人在哭喊，聲音淒涼如萬針刺骨。是一個半大的少年，斷了腿，在廝殺的人群裡哭泣。一個奇肱士兵從死去的軒轅士兵的胸口拔出彎刀，無情地刺穿了那個少年的胸膛，鮮血噴湧而出。在幾萬人的嘶吼中，紫蘇竟有種有熊城即將摧倒的幻覺。青衣衛突破了防線，全麵爬上了城牆，人山人海如潮水般湧入城中，勢不可擋。若把有熊比作一個大碗，那麼青衣衛就如同上萬隻瘋狂而密集的螞蟻，它們源源不斷地從外緣擠入碗裡，要吃光碗裡的這塊肥肉。而這時，整個有熊卻突然劇烈搖晃了起來。隻聽見公孫烈大喊道：“所有人，撤離城牆！”所剩無幾的士兵們不知發生了什麼，但聽見軒轅帝如此命令，紛紛扭頭撤離城牆。隨著軒轅士兵邊打邊撤離，青衣衛便很快占領了城牆，全軍向城內逼近，眼看軒轅人就要被包圍，隻聽見又是一聲巨響。整個大地都在晃動，猶如地震。突然，整個城牆崩塌開來，石土翻滾，猶如萬馬奔騰！隻有站在女媧石雕下的紫蘇看得真真切切，包裹著有熊的半圓形城牆，居然在猛烈地瓦解，隨著接連不斷的巨響，城牆的塌陷，上麵的奇肱人全部跌落石縫裡，摔死或是碾死。隨後隻看見漫天塵土煙霧，遮蓋住了明月星辰，仿佛世界的光明在一瞬間被天神收回。片刻間，有熊隻有暗黑和死寂，直到一聲震耳發聵咆哮響徹天際！人們看見了一隻巨大無比的骨蛇！它長達千米，宛如天神的巨獸，它從城牆的廢墟裡翻騰而出，高懸頭顱，原來有熊的城牆就是沿著這隻巨蛇而建的！這隻盤繞著半個有熊的遠古巨蛇活了過來，發出響徹天際的咆哮，仿佛想要震碎天空星辰。紫蘇看見圍繞著伏羲的長老們停下了吟唱，跪倒在廣場上，似乎被抽空了生命，已然成為了一座座雕像。這就是伏龍嗎？紫蘇明白了巫藥長老的意思，如此一來，有熊城便也不複存在了。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青衣衛包圍了有熊近一個月，卻在意想不到的一刻突破了防線。沒想到今天剛剛布下的陣法，馬上就得用上了。巨蛇破土而出，帶著沉睡千年的憤怒。巨蛇猶如遠古的君王，帶著無比的威壓，以絕對的優勢碾壓著敵人，翻騰著將敵人掃倒一片又一片，它每一次打擊，大地都在顫抖。這時，後方傳來高昂的號角聲，好像悲鳴，好像最後的高歌，此時正好巨蛇的頭顱停留在冷月下方，月亮穿過它空洞的眼洞，照射在地上仿佛兩把巨型的彎刀。隻看見大約一支五百人的騎兵隊，高呼著從後發衝了出來！是公孫伯玉的死士們，如利箭衝刺而出！剩下的不到五千的軒轅人發出咆哮，公孫烈騎馬衝到了巨蛇的身邊，他們圍繞在巨蛇腳下，這些渺小而偉大的生命，包圍著公孫伯玉與死士們，衝向了敵人的人山人海。身邊有人拍了拍紫蘇，紫蘇轉身，發現是巫藥長老蒼老而悲傷的麵孔。他的白須，在火光裡如同沾滿了血。“紫蘇公主，沒時間了，我們該離開了，伏龍天一亮就會消失。”巫藥拉著紫蘇離開。紫蘇回頭看了最後一眼。冷月之下，一邊是巨蛇與五千視死如歸之人，一邊是青衣數萬大軍。當他們碰撞在一起時，猶如兩團火焰，交織在一起，互相侵蝕。紫蘇試圖找到公孫烈和公孫伯玉，但是他們已經被人海淹沒。“走吧，公主殿下。”巫藥聲音無比虛弱，他拉著紫蘇快步走下高塔，到了宮殿之前，母親依然帶著人們在那裡準備離開。母親眼裡含著淚，但是她沒有讓眼淚落下，她將紫蘇扶上了馬，緊緊握著她的手好一會兒。我們再也見不到父皇和大哥了，紫蘇眼淚落下，母親用衣袖替她抹掉眼淚。“紫蘇，哭吧，哭完了，以後就不能再哭了。”她強忍著淚水說道。說完她騎上了馬兒，巫藥長老騎著一匹白馬跟在他們身邊，黑鱗默默地跟在紫蘇的身後，眼裡閃爍著光，似乎有些濕潤。他們身後，五百的孩子，五百的女人，兩千的士兵，向著月汐穀走去，沒入夜色之中。遠方廝殺不斷，火光四射，巨蛇的身影漸漸變得越來越小，而它腳下那些渺小的人馬，已經看不清模樣，看去像是無數交織在一起的黑點。這是紫蘇看見的最後一幕。天邊，血色如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