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首戰大捷傳來帝都,據聞衛林故意放出將在金古城集結大軍的消息,自己則連夜帶著兩萬親屬部隊日夜兼程深入敵後,一舉擊潰正在舉行南方結盟大會的南方軍。隨後追擊夏王,將其圍困在虎咆堡外。衛林,這位後世名將,年輕時便替奇肱人攻克不死城,屠儘不死民,在與夏的戰爭中,更是死神般的存在。衛林作為一個獨立的氏族,是最初合並奇肱三大氏族之外唯一保留至今的支族,他的祖輩一直以來都是奇肱猛士。夏末之災時,衛林軍所到之處,屍橫遍野,常常使敵人聞風喪膽,不戰而降。在所有的名將猛士都隨歲月墜入黃泉後,衛林大約是如今醉生夢死的奇肱人裡最後的神將了。趙韓這回該如何麵對奇肱大軍?於千在心裡嘗試著解開著場迷局,就好像在下一盤如履薄冰的棋,必須步步小心,謹慎落子。但即使是從他一生積累下來的經驗來看,這無論如何都會是場敗局。夏王唐陵手下都是烏合之眾,全憑傳言紛紛聚集到他旗下,缺乏正規的訓練和組織,沒有優秀的將領,裝備落後,人心不穩。雖號稱有十萬,但是分散在各城,隻要一方被擊潰,便會兵敗如山;洪都有兩萬士兵,組織嚴明,裝備精良,訓練有素,但是缺乏與奇肱正麵戰鬥的經驗。如果於千是楊艾,必會選擇避免在平地上的陣麵戰,據城而守;而紅樹,傭兵兩萬餘,有火銃騎,有崎鍾兵,有克製奇肱騎兵的方陣,有不懼死亡的士氣。其中還新加入了不少亡命之徒,是南方聯軍的主力,但是河間地離散鎮太過遙遠,宜速戰而不宜久守。最妥善的方法是據流江之險,利用流江隻有洪都這個唯一的大渡口,再憑借南方軍的水戰優勢,與衛林對抗。但是夏王的土地是在河間地,他想必不會甘心放棄這麼大片的沃土。等到衛林大軍真正到達,想必人人隻求自保,南方聯軍便名存實亡。何解?趙韓會怎麼做?夏王被困,是救還是不救,若是出兵救援,如何救?前去會盟,他們所帶的士兵肯定不會太多,步兵對騎兵往往需要兩倍數量的人數,才有穩定的勝算。於千舉筆想在紙上畫寫點什麼,又頹然放下毛筆,將紙卷好,放入盒內。他想起了過去,每當遇到這樣的難題時,於居石和嶽峰定會與他一起激烈地商論。與他們兩人有時一論便是一整夜,於居石想不通時便會一手拿劍一手抱著頭盔,皺著眉頭地踱來踱去。而嶽峰總是用他漆黑的眼眸盯著地圖看,似乎上麵正有千軍萬馬在廝殺拚鬥的樣子,於千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有時便會靈光一閃。他們曾一起破除過大夏數不清的危機,但是到頭來從未解開自己身上的定局。想到這兒,於千便將盒子收好放入櫃子,再將筆上的墨汁輕輕甩在硯上,將筆掛在筆架上。門外,阿席輕聲說道:“大人,有人來邀請您去看演武。”於千打開門,阿席正穿著潔淨的布服站在門外,身旁正站著一名穿著宮服的侍從,於千依稀記得他曾是李雲青的貼身侍從,叫做圖高,如今他替太後辦事了?於千看了他一眼,問道:“演武?”“正是演武,大人。昨日收到衛林將軍大捷的消息,聖上甚是高興,決定今日帶領新訓的兩萬皇家衛和七位剛剛選拔出來的新炎鐵衛,在新建的練武場為大家演武慶祝。”圖高彎腰鞠躬,雙手將請帖獻上,然後碎步倒退著離開。新皇家衛,新練武場。於千這才意識到,離去年胡駿南下已過去半載,短短半年,帝都也是兩度易主。周申將曾為迎接李雲青所建的府邸拆除,建成練武場送給祝狄以獻殷勤。曾經的扶桑樹被推倒了,在原處建造了一座新的雕像,是兩個戰馬氏族的奇肱騎士,長矛對決的場景。於千到達練武場的時候,已是人聲鼎沸,貴族們在此彙聚,飲酒食肉,互相交談。練武場如今已經完全沒有了李府的原貌,沿著巨大的邊緣建出涼亭,房屋全部被推平,寬敞的中間地帶,有代表山地的凹凸不平的地形;有軟泥鋪成的,還未來得及載上植被的濕地;有一覽無餘的平原;也有訓練騎兵俯衝的山坡。這兒方才動工半個月,竟已經完成到這種程度了,除了部分地方還未上色,器械還未備全,以及周圍觀賞台的植被還未載上之外,已經基本完成。看來周申為此,是花了大價錢的,不過他前不久剛剛得了山西城,這對於他來說又算的了什麼?不過讓於千好奇的是,為何周申遲遲不動身去山西任職,而是讓他的表哥前去代職了。他在最靠前的地方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他們似乎有意把自己放在了這兒,好讓自己能把奇肱的軍威看得清晰。周申穿著暗紅色的綢緞,褐色的眼睛四處隨意地觀望著,最後停在了莫絨身上,隨後笑著臉與她行禮。太後正坐在主位上,神態愉悅地吃著水果,四親王的淬境已定,就等著製改全麵落實;南方有衛林前去,暴亂也很快就會結束了;三親王杳無音信,對朝廷的要求百依百順,雖未臣服,但也沒有反抗之意;至於次親王,如今莫宣卿得到了騊駼氏族代理族長的身份,想必很快就能解決掉他這個麻煩。所以太後如今隻需好好坐著,等莫宣卿來到帝都收取他們矔疏氏族的成果便可。若是把局勢看清楚了,太後似乎的確該如此高興。隨後是佐爾,他雙手插在袖口裡,穿著涼爽的薄絲,胸前的缺口在陽光下若隱若現。他帶著常有的微笑,站在太後的後方,時不時與下人交接,分配任務。太監弓著身子,將莫絨請到太後的身邊的位置,隨後親自替她倒上美酒,然後讓人切下一塊最新鮮的肉,放在她的盤子裡。馮世駒和四親王都死了,如今帝都的貴族都開始往矔疏勢力靠攏,於是說這是一場演武,不如說是一場表明貴族們態度的測試更為妥帖。這些貴族豪門並不知道遠方發生的戰爭有多麼殘酷,他們猶如天平上的蛀蟲,哪邊勢力壯大了他們便會順著天平向哪邊滑去,無論如何隻要天平不倒,他們便永駐高閣。他記得大夏末年,當大半江山落入奇肱人之手時,帝都的貴族還在醉生夢死,不知末日將至。於千很早就明白了這些人不值得他去拯救,他隻是舍不得與自己出生入死的士卒們,還有那些無辜的百姓們。一聲長鳴劃破喧鬨,遏住於千的思緒,於是整個巨大的練武場上眾人一時靜寂無聲。隨後四周想起了雷鳴般激人熱血的戰鼓聲,雄渾有力,隨著戰鼓聲越來越激昂,一支披著紅色披風的皇家衛精銳,高舉著亮銀色的馬槊,趾高氣昂地踏入練武場。祝狄穿著金色的鎧甲,英姿煥發,神采奕奕。他騎在一隻棗紅色的雄馬身上,馬頭上披著金色的鐵盔,鐵盔上有一根銀色的長角,馬兒腰間鋪著用上好的皮革和軟綿製成的馬鞍。祝狄手中握著一柄金光璀璨的馬槊,馬槊的尖刃是閃著淡藍色的寒鐵鑄成,在陽光之下閃著淩厲的寒光。他的腰間掛著精致的彎刀,身上披著暗紅色的皮膚,披風上繡著一支嘶鳴的舉蹄的戰馬。於千猜測那支馬槊至少抵得上尋常馬槊的兩倍重量,祝狄的天生神力,倒是不可否認。藍石緊隨祝狄身後,披著藍色的披風,手提精致的彎刀,花哨的銀色胸甲上鑲嵌著紅色的寶石。再接著,他們身後便是身著重甲的炎鐵衛,他們身著暗紅色紋視的厚重的鎧甲,戴著隻留有視孔的頭盔,全身被嚴嚴實實地包裹在其中,披著金色的披風,上麵畫著燃燒成奔馬形狀的火焰,他們佩戴的彎刀上刻有代表他們的異獸的名字。他們騎的馬兒與他們一樣,是從同類中千挑萬選而出,是特彆高大健壯的品種,比一般的馬兒要大出近乎一半。這種龐然大物與炎鐵衛組成的隊伍給人帶來無比的威嚴和震撼,他們是奇肱王最後的銅牆鐵壁,將是敵人無法逾越的阻礙。隨著這支隊伍的出現,之後緊接的便是新訓的皇家衛,被胡駿敗光的那支皇家衛無疑成為了奇肱人的恥辱。無論是炎鐵衛的挑選還是皇家衛的訓練,祝狄都是親自著手,不過也不奇怪,他自從登基後就一直把政事甩手給他的母親,一心隻想著舞刀弄槍。當全新的皇家衛裝著暗金色的鎧甲和火紅的披風踏入眾人視野後,眾人歡呼叫好,祝狄臉上的激動和喜悅顯而易見,他早就迫不及待和所有人展示自己這半年的成果了。隨後他騎馬到了中間,下馬走上看台,兩個侍從用扛著的方式將他的武器取走,他得意地笑了笑,坐在了太後身邊的位置上。隨後皇家衛有序地分散開來,站在練武場的邊緣,形成一個巨大的包圍圈。七個炎鐵衛站在中間,將進行一場比試。他們將穿著沉重的厚甲,在平原地形上角逐,再穿過泥澤地形,爬上山坡地形,最後先舉起放在山頂的重鼎的炎鐵衛便為勝者,將獲得第一炎鐵衛的名號。祝狄興奮地盯著那七個閃著金屬光澤的炎鐵衛,太後悠然地喝著酒,對場上的比試並不感興趣,莫絨低頭用手撕著熟肉吃,直至比試快開始了都不曾抬頭,要知道在奇肱隻有男人才會用手撕肉吃。貴族們等著看熱鬨,借機熟絡可靠的勢力,姑娘們則在這種皇家的場麵上物色著中意的郎君。於千對此也不是很感興趣,他打了無數場戰役,很少見到炎鐵衛的身影,個體在戰場上的作用實在是太小了。就算你武藝再高超,當麵對五十或是一百人的圍攻,即使是身著密不透風的重甲,也隻有等死的份兒。真正的戰爭,更多時候是一場心理上的對弈。雄渾的戰鼓聲驟然停下,隨後是一場低沉的號角聲。當號角聲彌散天邊時,七個炎鐵衛猛地跑了起來,他們的步伐並不迅速,動作也不敏捷,但是要知道這身重甲若是一般人穿上,可能連走路都很艱難。在廣袤的平原地形上,他們在前進的互相攻擊,想必是要花費不少力氣。但是每個人都小心翼翼地,躲避每一次攻擊,因為穿著這樣的重甲一旦倒下,可能會一時難以起來,這才是最為致命的。但是這樣的局麵自然是祝狄不願看到的,他想要給人們看見他覺得精彩刺激的比試。隻見快要到達泥澤地形時,第二的炎鐵衛猛地追了上去,竟將跑在最前麵的那個給抱住,舉過了頭頂,猛地丟了在了後方。於是祝狄大聲叫好,眾人於是連連喝彩,稱讚那個勇士的神力。不過炎鐵衛裡,那個不是天生神力呢?進入泥澤後,所有炎鐵衛的步伐都開始變得緩慢。穿著重甲在泥澤裡行動非常困難,更可怕的是一旦被對手弄倒下,渾身沾滿泥濘的話,麵對如此的重量,可能就會再也爬不起來了。炎鐵衛們互相保持距離,吃力地踏過泥澤。快要離開泥澤的地形時,後麵的炎鐵衛撲倒了最前方的背上,將其壓倒,而那個被壓倒的炎鐵衛則一把把他也拉了下去。於是兩人擰成了一團,後麵的幾個炎鐵衛也是糾纏不清,跑在最後的卻僥幸地踩過了他們的身體,成為了第一名。於是眾人哈哈大笑,祝狄也是大笑不止。太後與莫絨不知交談著什麼,依然對場上的比賽視而不見。太監忙著帶領下人著伺候著場上的貴族們,佐爾站在祝狄的身邊,替他與前來問候的貴族們交談,以免這些一心想攀附皇族的人們打擾了祝狄的興致,做出得不償失的事情。周申喝著果酒,看著場上的局勢,褐色的眼眸裡不知藏著什麼,臉上保持著永不消失的讓人冷顫的微笑。後來居上炎鐵衛帶著一身泥濘,艱難地爬上山坡,最後跪倒在重鼎旁。他休息了片刻,隨後站了起來,準備舉起重鼎。於是眾人矚目,祝狄也激動地站了起來。隻見他雙手握住鼎側,半蹲著身子,用力地想要舉起重鼎,卻絲毫沒有動彈。他再一使勁,將鼎舉過了半身,卻體力不支,突然地摔倒在地,重鼎再次跌落在地上,發出巨響。場上一片死寂,沒有人敢出聲。祝狄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比賽的過程都沒有失敗,卻在最為簡單的結束階段失敗了?他快步走下台階,縱身上馬,飛快地向著那山坡馳去。馬上跑到目的地後,祝一躍而下,揭開那個炎鐵衛的麵罩,怒氣衝衝地看著他,看著這個讓他顏麵儘失的廢物。他大聲地質問道:“你竟是我親自選出的人?舉起重鼎,是當時最初的考驗,這個鼎比那個還輕了不少,你到底是如何進入炎鐵衛的?”麵罩之下是一張年輕稚嫩的麵孔,臉色蒼白,滿頭大汗,烏黑的頭發全部被汗水浸濕了。於千覺得他這張麵孔,似乎的確有些難以承擔他身上的重甲,完成這個比賽已經是非常不容易了,到達終點已經是強弩之末,舉不起鼎也在情理之中,但也不失為一個少年英雄。但是祝狄可不這麼想,他隻覺得此人當眾羞辱了自己,他精心籌備的演武,長期嚴格的選拔,就選出了這樣的廢物?力量是選撥炎鐵衛的最基礎的條件,這個人到底是如何進來的?他狠狠地踢了這個人一腳,自己轉身,咆哮了一聲,蹲下身子一把握住鼎身,猛地將其舉過頭頂再轉身展示給所有人看。於是眾人喝彩,但是這並不能抵消他的怒火。他惱羞成怒地將鼎丟下山坡,大聲問道:“來人,將這丟人現眼的家夥拖下去,即刻處決!”這時隻聽見有人大聲喊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這是衛林的親侄子,衛怛!年方十八,一心想成為和衛林將軍一樣神勇的將才!這才進入了炎鐵衛!”於千向那兒看去,猜測那大概是衛林家的人,認出了衛怛,臉上神色驚恐。太後和莫絨也終於是把目光投向了練武場上。祝狄聽說這人是衛林的侄子以後,似乎更加生氣了,怒氣衝衝地質問道:“原來是衛家人,莫不是拖了關係走了後門進了炎鐵衛?!可惡至極,我光明正大的奇肱人,竟做出此等卑劣之舉!”衛怛連忙爬起,跪倒在祝狄麵前,慌慌張張地解釋道:“請陛下再給我一次機會,一次就好,我一定舉起這鼎!”祝狄看了看他,冷漠地說道:“在戰場上,可有第二次機會?”太後站了起來,麵露焦急似乎想要勸說祝狄。可隻見祝狄拔出了腰間的彎刀,猛地斬了下去,衛怛的人頭瞬間跌落在地,滾落山坡。太後驚地大叫了出來,連莫絨也慌張地站了起來。“你做什麼?這可是衛林的親侄子!”太後不敢相信地驚呼。“猥瑣之徒,我是在替衛家清理恥辱。”祝狄毫不在意地說,用手抹掉了臉上的血,騎馬回到了主台上。場上無人敢說話,一直陷入了僵局。此時,隻見一個信兵騎著馬兒衝入了練武場,大喊著:“有急報!”藍石立馬快步下去接應,將信件取了上來。太後將信件打開,一下子退坐在了椅子上,驚呼道:“祝原於一夜之間在淬境起兵,殺光了我們派去的城主官吏,集結了十萬大軍向帝都進發!如今已經兵臨邊疆,不少城池來不及組織防禦,已經淪陷!”“什麼?!”莫絨也是驚得丟掉了手中的杯子,站了起來,連忙取過信件不相信地再看了一回,隨後驚恐轉為憤怒,將信紙揉成一團丟到地上。“莫不是搞錯了?”太後驚嚇之餘抱有期望。“信上說,淬境之兵的領將是一名戴著青麵羊角麵具的斷臂男子,背後高舉著畫著戰馬的原字旗。並且各領主都收到了祝原檄文,字字荒唐,咄咄逼人。說是要為君出征,清君之側,鏟除奸佞,驅逐角馬!”莫絨眉頭鄒在一起,努力保持冷靜。但是其他人則不然,太後驚慌失措地坐在椅子上,場上的其他貴族也開始議論紛紛,頓時亂成了一片。他們花了天價買來的焰魄,居然都沒有殺死四親王,以如此之多的焰魄的威力,聽傳聞據說整個東郊軍營大火燒了三天三夜,居然還能有人存活?連從不信怪力亂神之說的於千都覺得這也許是天命所向。莫非這真的是他們卷土重來的契機?太後被眾人的話語惹惱得更加煩躁不安,她問:“這該如何是好?”莫絨當機立斷,看向太後說道:“不論祝原是否還活著,淬兵壓境是事實無疑,當下隻有一個辦法,就是立馬出兵反擊!”“誰人領兵?”太後質問道,“衛林已經南下,如今有誰人有必勝把握?”隻聽見祝狄大聲叫道,聲音堅定,他高舉彎刀,上麵還沾著衛怛的鮮血,在陽光下宛如紅白斑紋的銀蛇,“我來領兵!本皇親自出征!”太後當下便嗬斥道:“胡鬨!你是一國之君,怎能以身犯險?”祝狄脾性雖然高傲易怒,但是對太後卻總是又敬又怕,即使當著眾人的麵被訓斥了,也一時不敢說話。莫絨倒是出奇地冷靜,她眼珠子一轉,若有所思:“既然陛下有此豪情遠誌,那便就隨陛下的意思去做吧。畢竟在眾人麵前許下的話語,若是敢說不敢做,就有失為一國之君了。而且天下人人皆知,陛下天生神力,勇猛無比,又有識人之才,選將之能,是此次出征最適合之人。”祝狄聽了莫絨的誇讚,喜悅溢於言表,他想要打仗很久了,一直得不到機會。老將們都已去世,能征善戰的次親王和三親王在各自的領地心思各異,如今胡駿和馮世駒也死了,衛林南下,因為缺乏戰事新將門又還未選拔出來,朝廷將才空缺,正是他出戰的絕好機會。但是他似乎還是害怕太後,於是對著莫絨說道:“隻是母後不答應,我……”“陛下忘了我與你說過的話了嗎?”莫絨揚了揚眉毛,黝黑的臉上浮現出一種男性的嚴肅,“這天下都是陛下的,所做之事,都憑陛下自己的決定。”祝狄高興地看了太後一眼,卻發現她臉色非常難看。太後掌政,但是無法當著如此之多的人將這件事暴露出來,於是隻好閉口不語。隨後,她站了起來,冷冷地說道:“妹妹,你該不會想要再度弑親吧?”隨後她哼了一聲,帶著下人當場離去,莫絨臉上倒是沒有絲毫的表情,宛如無事發生。祝狄即想打戰,又怕得罪自己的母後,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但是得到了莫絨的支持,他似乎便少了不少顧慮。於千覺得,祝狄與祝可從本性上來說都依然是個孩子,但是他們都有著成人才有的欲望。這新的皇帝,看來也要有大動作了。隨後太後的離去,祝狄得到了出征的機會,興奮也離開了。佐爾安排下人們護送貴族們離開,太監則開始清理現場,讓人把衛怛的頭顱撿回,和屍首一起小心地抬走。“大人,今天的演武,可好看?”於千轉身,發現是周申,他帶著笑容,輕聲問。“周大人什麼意思?”於千反問道。“沒有其他意思,隻是單純地覺得有趣。看來我們都有得忙了。”周申笑了笑,微微壓低肥胖的身體和於千作彆,隨著人群離開。於千走出練武場時,阿席已經等待在那兒,他隨著自己一路回到府邸。於千讓阿席去拿晚飯給自己吃,表示要小憩一會兒。阿席離開後,於千回到自己的房間,將門關上。他拿出上午收回的盒子,取出紙張,將毛筆取下,沾了沾墨汁。衛林南下,莫宣卿還未到達,帝都附近城池的兵力將集結前往對抗祝原的大軍。祝黎與他的青衣衛不知為何至今沒有消息,似乎在按兵不動。機會可能馬上就會到來。等到奇肱人兩敗俱傷,無暇回援,便可一舉拿下帝都。此時再號召全國的百姓,配合南方的義軍,一舉消滅奇肱人。無論如何,請時刻注意中原局勢,等待最好的時機的到來。於千將寫好的信卷成細條,塞入一個很微小的竹管裡,藏進衣袖裡。等待阿席拿著晚飯來時,他便已經坐在那兒休息了好一會兒。阿席自然是看不出任何的痕跡,更何況,他也並未有任何人交接。他吃完晚飯後,便往瓦罐窯走去。自從去年南下之後,便許久沒有去過那兒了。聽說已經被周申拆遷了不少地方,隻是窮人太多,一時無法完全清理乾淨。阿席緊隨其後,時刻保證他沒有與其他人有長時間的交談。“大人拿著這些錢財,往哪兒去?”阿席禮貌地問道。“許久沒有給瓦罐窯的人施粥了,今晚該去了,順便問一問上一回留的餘糧還剩多少,是否該補充了。”於千說。“我來給大人幫忙。”阿席尊敬地說,“大人家中之財,都用來接濟這些窮人了。”“這是我僅能替他們做的事情。”於千無奈地歎息道。他來到自己往常施粥的地點,找到了在這兒負責管糧的老頭,與他谘詢了餘糧的事情,隨後讓阿席把自己帶來的錢財交給他,讓他給窮人們買足接下來的糧食。隨後他便讓人買了米和肉菜,與人一起煮了大鍋的粥,開始給窮人們施粥。這兒是帝都最為肮臟和貧窮的地方,乞丐、孤兒、私生子、色衰的妓女,得了絕症的窮人,聚集在此,一起生活在殘破的土坯之中。其他有不少地方已經被周申清空,開始興建酒樓和妓院。當他們看見於千的到來,便紛紛上前,痛哭流涕,感激跪拜,於千便心中一陣難過。天下可憐之人之多,多為勤勤懇懇的農夫平民,或因為人禍,或因為天災,淪為貧民,因為嚴厲的稅收再也無法翻身。很多人更是出生便注定飽受磨難,有個許人或許因為天資聰慧得以存活,但大多數都是活不過成年。他開始為人民施粥,阿席在一旁幫忙。他告訴人們,這半年的餘糧的錢財已經有了,但是以他薄弱的俸祿,隻夠給每個人每天分兩個饅頭。大概半個時辰後,天色開始漸暗時,那個瘦弱的,臉上有個胎記的男孩便出現了。於千把竹管從袖口裡滑入碗裡,勺入濃粥,把粥遞給了他。他看了於千一眼,給了他一個眼神,端著粥非常自然地離開了人群。當他走到門口時,隻見藍石突然從側門走了出來,撞在了他的身上,他摔倒在地,粥也倒了出來!他趕緊用手抓住竹管,於千驚出了一身冷汗,心裡慶幸藍石並沒有注意到它。藍石已經換掉了那些花哨的鎧甲,換上了華彩的便服,他揚了揚眉頭,並未在意地拍拍衣服,進門向著於千走來。他推開人群,對著於千說道:“大人,莫公子找你。”莫絨找我?於千心裡奇怪。她找我做什麼?藍石又何時也成為了莫絨的人了?他放下手中的勺子,將白色圍布摘下,讓阿席繼續施粥,與藍石一起玩宮殿走去。莫絨正坐在一處倚欄處,手裡握著一把彎刀,她的身後站著一個穿著黑色鬥篷的神秘人,於千猜測,這應該是另一個焰魄,看來他們購入了兩個焰魄人偶?那該是花了多少的錢?這些錢,足夠那個神秘的養蟲家族,又揮霍上七代八代了吧。除此之外,沒有的其他人在附近,藍石將他送到這兒,便也退下了。莫絨將視線從刀上移開,用漆黑的眼眸注視著於千,聲音低沉而中性,“老先生應該猜到了,我們花了很大的代價和時間,才找到了神秘的養蟲世家,得到這焰魄,卻沒能殺死祝原。”於千不知她叫自己來所為何事,也不知她為何要告知他這些秘密。於千回答:“莫公子是聰明人,自然知道世上並非沒有奇跡。”莫絨無奈地笑了笑,臉上有種和年齡不符的老成:“老先生覺得應該如何?”“這是皇上的事情,或者說是內閣的事情。”於千知道這會兒內閣應該又在忙了,但是以太後的性格,肯定是得不出結果的。“我這個外甥肯定是想要打戰想瘋了,內閣的話,我這個姐姐已經召集了奇肱各族進入會議,但再議也得不出個結果。”莫絨還是對著於千問道,“老先生是懂兵道之人,覺得該如何?”於千依然琢磨不透莫絨的目的,他如實說道:“隻有出兵反擊一條路,祝原被你們謀殺失敗,定然怒不能消,已經無法通過其他手段結束戰爭了。”“大人覺得該派何人領軍?”莫絨繼續問道,她用有深意的眼神看著於千。“實不相瞞,如今朝上,除了衛林,都隻剩下紙醉金迷的紈絝子弟,無人能戰。”於千回答。“所有人都是這麼覺得,覺得無人能出戰。我也插不上話,我畢竟是個外戚。”莫絨拿起彎刀,拍了拍刀鞘說。“這麼說,莫公子已經想到對策了?”於千知道,莫絨如今已經控製了帝都,周申、太監、伶官、習晏然甚至藍石,都聽從她的命令。她最聰明的地方是她得到了祝狄的喜愛,要知道在所有人眼裡,祝狄才是真正的皇帝,他的權力,才是真正的權力。不過也不奇怪,無論如何,權力最終還是會掌握在矔疏氏族的手裡,莫絨不過是來將太後留下的爛攤子收拾乾淨,好讓莫宣卿能順利無阻地來到帝都。莫絨揚了揚眉頭,將刀掛回腰間,用嘲弄的口氣說道:“我這個姐姐,缺乏智慧,自負傲慢,長了一張好看的皮囊,裡麵充斥滿了欲望,從這點上來和祝狄倒是和她一模一樣。“不同的是,她自小就對與自己有血緣關係的人有特殊的感情,比如對莫丹,對祝狄,很顯然祝狄可沒有這種多餘的同情。我不能理解她是從哪兒學來的這些奇怪的想法,無論是何人何物,都隻是通往權力之路的一顆棋子而已。美貌是女人打開權力大門的鑰匙,但是智慧才是掌控權力之道。“在家父的三個女兒裡,隻有我有這種接近父親的智慧。所以父親才會如此喜歡我,把我當作兒子來看待。”誰又知道,自己不是哪個人的棋子呢?於千在心裡想,莫絨是如此地年輕而驕傲。莫絨笑了笑,說道:“祝狄今天在眾人麵前誇下海口,將會領軍親征,不論是自己想去還是為了顏麵,都已經成為定局。今夜就開始動員,召集十五萬大軍,向邊疆開進。“祝原號稱十萬大軍,但是誰都知道,淬境可沒有這麼多兵,滿打滿算不過七八萬。我們以兩倍於他的兵力對抗,即使祝狄再不濟,也不至於敗落吧?但是莫絨雖不懂兵道,可也知道,兩軍對弈可不是光靠人數就可以獲勝的,一個會領兵布陣之人才是關鍵。”“看來莫公子心裡已經有人選了。”於千並未想到那個人是誰,但是他似乎知道她為何叫自己來了。“他們都忘記了,如今帝都,還有一個不世名將。”她用如劍的眼神,看著於千,話語如冰,“正是老先生你。”於千心中一驚,奇肱人竟用常人為將?於千看著莫絨,不知她是有意還是無意,居然算到如此之深的一步!這是絕妙的一計,宛如在眾多障眼的雜亂木簽之中,一針見血地抽出了最上品的簽!此計既使得他遠離帝都,失去與於居石聯係的機會,又的的確確找到了如今最有能力對抗祝原之人。莫絨的笑容轉為嚴厲的冷峻,她再次用中性的聲音問道。“老先生,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