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李雲川(1)(1 / 1)

十日 黃萬裡 4191 字 4天前

“母親說了,她今天得陪父親去莫宣卿族長那裡。”李雲河稚嫩的麵孔進入李雲川的眼簾,他那時還不曾與父親如此相似。反而,李雲川曾一度覺得他與自己一模一樣。“你去和玥兒說吧,我又不是小娃娃,我和你一樣大。”李雲川不高興地說。“但是我是哥哥。”李雲河看向帳篷最裡頭,玥兒正躺在毛床上,他小聲地說道,“玥兒睡了有兩個時辰。”“你隻是比我早了片刻被取出母親的肚子而已。”李雲川小聲地反駁。“早了片刻,也是哥哥。”李雲河伸出食指,強調說。他將火爐上懸著的半隻烤羊取下,用刀切成塊,放進李雲川的碗裡,再把羊腿放進另一個碗裡,準備留給玥兒。“把玥兒叫醒吧,肉熟了。”他搖了搖腦袋,和李雲川示意,然後再把剩下的肋骨丟進自己的碗裡。李雲川過去輕輕搖醒了玥兒,玥兒睜開眼睛,有點淚眼朦朧。“該吃飯了,玥兒。”李雲川蹲下把鞋子給她穿上。“好香啊。”玥兒迷迷糊糊地說道,“玥兒要吃羊腿。”“羊腿。”李雲河笑著說,露出了他剛剛換牙而有缺口的牙齒。李雲川看著他碗裡的肋骨,上麵的肉並不多,他問道:“你隻吃骨頭?”“今年大雪,死了很多羊,還給狼叼走了不少。父親吩咐,剩下的肉都分給戰士們。我們有的吃就不錯了。”李雲河並沒有任何怨言。“我給你一些肉吧。”李雲川說。“沒事,我是哥哥。”李雲河說。李雲川看向他的臉,突然有些失落,他總是那麼的沉穩,凡事都先他一步,但是我們是同一刻來到這個世界的。我一直以為我們是世上最為相似的人……我卻總是隻能追隨著你的腳步。李雲川在心裡想著。他看著李雲河的臉,上麵慢慢長出了整齊的胡子,他的臉開始拉長,眼神變得堅毅,吐息深沉。他越來越像父親,而李雲川卻還是兒時的那副模樣。他伸手去觸摸李雲河,在觸碰到他的瞬間,他破碎成了無數的寒冰,刺痛他的手指。寒冰之痛隨著侵襲他的全身,他咆哮,都發不出聲音。他痛苦地在地上翻滾,直到許久許久之後,待他再睜開雙眼時,卻看見了一輪沒入草原的血紅半月,有無數的人高舉著火把,看去好像點燃了整片天空。他轉身,看見一個男孩正坐在一棵枯萎的扶桑樹下,他頭發蒼白,瞳孔血紅,模樣稚嫩。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小孩兒?李雲川在心裡想。“哥哥,不要再丟下我了。”男孩對他說,聲音裡沒有情緒。哥哥?我是弟弟,我不是哥哥,哥哥是李雲河。李雲川在心裡對自己說。“哥哥,救救我。”男孩說,聲音卻依然沒有波動,像是在敘述,不是在求救。“公子?”“二公子?”李雲川睜開眼,看見了一個削瘦的男子,灰發長臉,眼眶深陷,臉上的肌肉鬆弛垮塌下來,模樣卻是非常的慈祥。他的下巴的胡子梳理得乾乾淨淨,李雲川很少見過有奇肱老人會對胡子如此講究。老人身材較為高大,身上披著褐色披風,裡麵是樸素的長衫。“二公子你醒了。”他一邊說著,將一支火燭取過來,放進掌心,掌心的火焰居然化成了如水流般的光亮,隨後刹那間消失不見。他將掌心放在李雲川的額頭,一陣溫暖湧入他的身軀。“我……”李雲川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公子先喝些暖水。”老人將手掌拿開,繼續說道,“這兒是田玉城,老夫的禦學府。老夫是四親王手下的一名老學士,白賀。”他讓下人取過水來,將李雲川扶起來,李雲川方才注視到他的眼睛。他從未見過如此柔和的目光,奇肱人的眼裡總是帶著先祖遺留下來的凶狠,即使是他的父親李雲青這般的人也不例外。但是這位老人卻擁有一雙極為純粹的溫柔雙眼,讓人對其完全提不起戒心。白賀老人和善地笑了笑,繼續說道:“公子在田玉城西的森林裡被發現,百裡的河水都在四月裡結成了冰,農夫嚇得到處說是天下要大變咯!”李雲川吐出一口長氣,感到身子暖和多了。他努力回憶那個場景,說道:“是我使河水凍結的?”白賀點點頭,站起來將碗放回桌子上,繼續說道:“公子暈迷了三天。說起來,老夫遊學一生,還從未見過如此可怕的寒毒,居然有此等威力。”“讓人去通知四親王,說是二公子醒了。”白賀對著門外的一個侍從說道,隨後點燃一支燭火,往上麵倒上一些粉末,香氣在空氣裡彌漫開來,他繼續說道,“公子被聞訊而去的士兵發現時,正暈厥在田玉城城西的森林裡,河水凍結,氣溫劇降,而有一隻九尾狐幼崽正在你的手臂上吸食你的精血。漸漸地,這寒氣褪去,士兵才得以靠近你,將你抬了回來。四親王聽聞此事,因為好奇而前去田玉城,見到你時你正被士兵綁在木樁上準備火化。他們以為你是什麼妖怪,九尾狐被他們抓住,關在牢籠裡獻給了一名督軍,還好四親王認出了你。”“多謝四親王的救命之恩。”李雲川腦海裡浮現出四親王如陽光般的笑容,他總是隨和而慷慨,人們總是說:戰馬氏族的最小的兒子喲,像一隻溫柔的小羊。這個時代需要羊,李雲川在心裡想。馬兒用來作戰,隻有羊兒才能孕育生命。大約這就是如今大家都喜歡四親王的原因吧。他又想到白賀說的九尾狐,那一定是白兔吧?那它自己的吸血倒也不奇怪了,這也不是第一次了。自從在禦林裡丟掉了它,可是至今沒有見到它了。李雲川趕緊問道:“白老學士說的那隻九尾狐後來怎麼樣了?”“在籠子裡睡著呢,我給它喂了藥,一時不會醒來了。”白賀再次坐下,他身上散發著淡淡的烏草的香氣,李雲川猜測他一定有一個自己的大藥櫃。他的語氣溫和,繼續說道,“實不相瞞,公子能夠在這寒毒裡活下來還是幸虧了這隻九尾狐。它吸食你的血液的時候,也一並吸走了你的寒毒。不過這九尾,這奇怪的寒毒,都不是我們這兒能見到的東西,不知公子有過什麼遭遇?”李雲川將自己的遭遇告知於白賀,白賀先是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隨後站了起來,來回走動,之後便是心疼地長歎了一口氣。“白老學士,怎麼了?”李雲川有些擔心地問。“若如公子所說的那樣……老夫能夠斷定,你若是不尋找到解救之法,那麼剩下的時日可能就不多了……也許是一年,也許是三年,但是誰都說不準。哪日突然寒毒攻心,便會成為全身碎裂,成為血水。”白賀歎息,李雲川看得出他是真的難過,他打開櫃子,從裡麵取出了一個鐵製的籠子,白兔正在裡麵睡著。“九尾固然能吸走寒毒,緩解病情,但是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它在吸走你的寒毒的同時也是在吸食你的精血,看似是在解毒,實際上是在加快你的衰竭。”白賀再次深歎一口氣,看向李雲川,眼裡充滿了無奈,“老夫一生看過太多風華正茂的生命無端地消亡,戰爭早就結束了,在這個時代,公子這般的少年不該命運如此。”李雲川以為他會害怕,會難過,但是他卻隻剩心裡微微一顫。隨後他先想到的是父親與他的兄長與妹妹,如果我真的哪天消失了……你們也許就見不到我了。死亡可怕嗎?李雲川問自己。他不知道當自己真正麵對死亡時會是什麼樣的滋味。他甚至想到,也許我死了,我所犯的錯誤就能被我愛心的人們原諒了。死亡可怕,但是悔恨更可怕。他對自己說。“白老學士……我想早日回到帝都,見我的家人。”李雲川認真地說。“帝都?如今可不能去帝都。”白賀看向李雲川,思考了一會兒,說道,“公子,若是去白狼雪域,還能有一線生機。老夫曾在白狼待過幾年,白狼之人因為進入誇父國的領域,有貴族意外染上過這種奇怪的寒毒。他們的術士似乎找到了解毒的方法……不過這終究隻是遊記之說,而且年代久遠……但這也是如今的唯一的可行之路了。”“白狼雪域?”李雲川想起了趙牧雪和傻大個黑鴉,於是他問道,“白老學士,你們可還曾看見過一位白狼女子,和一個如小山般高大的男子?”白賀並不意外地點點頭,說道:“是白狼的七公主和一位身材魁梧無比的勇士吧?他們與你一起被士兵找到,被當做野人抓了起來。那位勇士真是位天生神力的奇人,一人徒手與十個奇肱士兵纏鬥,殺死了五個士兵,渾身是傷也要守著那位女孩。“據說他身上被插了四支倒勾箭,還有數十處大大小小的傷口,卻依然不倒。直到有個士兵趁機抓住了女孩,他便一改凶悍的姿態,自願帶上鐵鏈,隻求那士兵不要傷害她。女孩自稱是白狼七公主,引得士兵大笑,那位勇士便徒手震碎了鐵鏈,一拳打碎了正在大笑的士兵的頭顱。”是黑鴉,傻大個黑鴉,一心隻想著趙牧雪的黑鴉。李雲川在心裡感慨,又問道:“然後呢?”“然後就引來了更多的士兵,一支十來人的騎兵隊,甩著鐵錘將其困住,而外麵有十幾個弓箭手等著隨時放箭。再神勇的武士麵對這種局麵也是隻能束手就擒。“四親王到時,那位白狼女子自稱是白狼七公主,當然以四親王的性格,他一看這是與你同行的女子,自然也就沒有懷疑她了。”白賀說到這,有些笑意。“他們現在在哪兒?”李雲川緊接著問道。“也被暫時安置在老夫的禦學府裡,在另一個廂房。”白賀取過一件新衣,給李雲川披上。李雲川起身,發現自己的雙腿有些失靈,站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感受到血氣進入腿部,這才能平穩地走路。他走出門外,大老遠便看見了黑鴉的身影。黑鴉顯然是洗過澡了,但是頭發依舊亂糟糟地堆在頭頂的一邊,另一邊是光禿禿的如同一塊貧瘠的土地,而側麵缺失的耳朵留下的小洞看去格外瘮人。他臉上的爛肉因為清洗乾淨了顯得格外顯眼,如今穿著一身整潔的黑色新衣,模樣卻更加醜陋嚇人了。李雲川如今清楚地看清了他的模樣,才發現連自己都不禁冒出了世上竟有如此貌醜之人的想法。“勇士不僅天生神力,而且體質過人,短短三天身上的傷就好得差不多了。一能動彈就日夜不改地守在公主的門口,不讓我們這些可惡的奇肱人進入。”白賀的目光也正落在黑鴉身上。“可惡的奇肱人?”李雲川驚訝地問。白賀笑著說:“哈哈,是那位公主自己說的。於是勇士便如驅趕蒼蠅般的不讓我們靠近那個房間半步。”“這並非七公主本意,還望老學士不要責怪她。”李雲川替趙牧雪說道,他知道趙牧雪的倔脾氣。“無妨。白狼之事我自然是早有聽說的,作為莫丹的女兒,她肯定也是受過不少苦。並且四親王也毫不介意,是他特地吩咐老夫,挑個最好最舒適的廂房給公主居住。“每日的菜肴,也要極其講究,要合他們白狼人的口味,還好老夫府裡有些雪域送來的特產,不然可真是要為難老夫了。”白賀微微笑著,以表慶幸。四親王與老學士都是世上最善之人啊,李雲川在心裡讚歎。他向著黑鴉走去,黑鴉看見了有人靠近,便提起斧子,認出了李雲川後才放下了警惕。“公主殿下,他來了。”黑鴉對著門裡說。“讓他進來。”裡麵傳來趙牧雪的聲音。黑鴉推開門,讓李雲川進去,白賀跟隨在後,卻被黑鴉惡狠狠地用斧子攔住。“公主殿下隻說了讓他進去。”白賀無奈且委屈地笑說道:“這可是我的禦學府。”不過雖然這樣說著,但是他還是停下了腳步,似乎並無意惹怒黑鴉,也不想為難白狼公主。李雲川也頗為不好意思,他隻好進入房間。進入房間後便是迎麵而來的沁涼的雪藏紅的酒香,他看見趙牧雪已經換掉了白狼的粗布棉衣,穿著白色羅緞,頭頂不再是狼頭,而是一支碧色步搖,裙底流蘇落在地上,如同碎花。這是夏朝貴族女子常穿的衣服,後來便為奇肱女子所喜愛。李雲川愣愣地看了趙牧雪的模樣許久,她實在太美了,如同一朵懸崖的雪蓮花,孤獨綻放。趙牧雪因為酒意而雙頰微紅,看見他便哼了一聲,說道:“你沒死。”“是白老學士的救命之恩。”李雲川才從恍惚中脫離出來,他說道,“你穿這衣服,很好看。”說完他便後悔了,我的嘴太笨,他想。但他隨後發現趙牧雪並未在意,才發現自己多慮了,她如此漂亮的人兒,自然是從來不乏讚美,又怎麼會在意呢?“你身上有奇怪的寒毒。我在白狼的時候見過,那些去誇父國采礦的工匠常常有人會染上寒毒,但是從未有你這麼誇張的。我當時以為你必死無疑了,寒氣外泄至河水凍結的程度,怎麼還能活著?”說完趙牧雪搖了搖頭,說道,“算了,這又關我何事?”她舉起酒杯,雙眼迷離。在那麼片刻,李雲川在她身上看見了莫丹的影子,他意識到不論趙牧雪多麼地恨自己的母親,卻永遠擺脫不了她的影子,這天生的印記將伴隨她一生。想到莫丹,他便想起了在營帳中的種種,慚愧地低下了頭,不敢去看趙牧雪。片刻後,當趙牧雪倒上第二杯雪藏紅時,李雲川勸誡道:“莫要喝了。”“乾你何事?如今我成了你們奇肱人的俘虜,連酒都不能喝了?”趙牧雪冷聲說道。“你並非俘虜,而是貴客。”李雲川試著解釋,他不想趙牧雪對四親王留下壞印象。“貴客?將我關在這房中,便是待客之道?罷了罷了,誰都知道我是個什麼樣的角色。被自己的母親丟棄的無用之人……在白狼的時候,她將我賣給了黑鴉部落,直接將我丟進黑鴉的營帳中。“我在世人眼裡就是個笑話,你知道嗎?被世上最醜之人侵占了的笑話,我不過是我母親手裡的工具……既然如此……我為何要存在於世?”趙牧雪說著說著便落下了淚水,滴在酒杯裡,她看了沉默的李雲川一眼,突然笑了起來,眼裡的淚水卻更加猛烈地落下了,“黑鴉沒有動我哪怕一根寒毛,他見我不樂意,見我害怕,便隻是在桌子上坐了一夜。但是外頭的其他都以為,我已經是他的人了。黑鴉說會等哪天我願意了,再給我一場風風光光的婚禮,他會明媒正娶。”趙牧雪站了起來,向李雲川靠近,雙唇緊閉,淚流滿麵,說道:“可笑吧?!可笑吧?!最心疼我的居然是世上最醜之人!誰會期待他的明媒正娶?誰會真的等待他的諾言……“但是最可笑的我是啊!到了哪兒都是居人籬下,我的母親是白狼叛徒,我是白狼罪人……我的母親回歸奇肱,但是我卻隻能四海流浪……我該怎麼辦啊,我既不是奇肱人,又沒有資格再做白狼人了……我……還回得去白狼嗎?”“公主,你回得去白狼的。”李雲川隻能無力地安慰她。“怎麼回?你娶我?然後帶著你的騊駼大軍帶我回白狼,為我正名嗎?”趙牧雪大聲地說道,說完之後她的眼裡便是後悔之色,她估計自己也不曾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隨後她踉蹌退後,坐回椅子上,黯然神傷。“你醉了,莫要再喝了。”李雲川看著趙牧雪的模樣,心中十分心疼。趙牧雪沒有說話,隻是呆呆地坐著,像是失了神。“你若是回白狼,有何去處?”李雲川看著她,等著他的回答,她沒有回應,李雲川繼續說道,“我會向四親王求情,讓他給派一支隊伍送你回白狼的。”趙牧雪抬頭看他,“你呢?還是要回帝都?你身上還有寒毒……中原是找不到解救之法的。”“我不知道。”李雲川說。他的確不知道,他心亂如麻,不知如何抉擇。當他推開門走出房間時,看見四親王已經到了,正和白賀在交談。四親王見到他,便上前迎接,關切地說道:“二公子,身子好些了?”“多謝四親王的關心,在白賀老學士的照顧下,已經好了許多了。四親王的救命之恩,晚輩不知如何回報……”李雲川由衷地感激。“誒,沒事就好。”四親王歎息,他繼續說道,“其實白賀老先生已經與我說了你的情況。不知可否隨我來一趟?”他隨著這四親王來到了禦學府的門外,發現那兒正備著一支車隊以及一批漂亮的紅色短腿馬。四親王一如既往地跨上他那匹黑色的短腿馬,李雲川想起在祝林壽的壽宴的騎射大賽上,他騎得正是這匹馬。馬兒如同四親王一樣,眼神溫柔而堅毅。草原上的短腿馬外形不比中原的大馬,如今已經不受年輕人的歡迎,但是短腿馬比起其他馬種的優勢也是不言而喻的。它耐寒,耐熱,適應力極強,且一次性補給後可連奔三日,當初奇肱軍的三親王的青衣衛就是以此迅速的出擊速度而名聞天下。敵人往往剛剛收到前線來報,轉眼便看見鐵騎已經踏到家門口,來不及準備就被擊潰。時至今日,還在用短腿馬的隻有四親王和三親王這兩位了。“大病初愈,公子上馬活動活動,有益於身體的恢複。”四親王向他撇撇頭示意。李雲川謝過四親王,跨上馬兒,明明是才暈厥了幾日,卻有種許久沒有騎馬的錯覺。在他騎上馬兒的那一瞬間,他的煩惱才一散而光,和過去一樣,隻有騎馬能讓他忘記這些煩惱。他們不言不語地跟著車隊騎了好一會兒,李雲川也是許久沒有享受過這般悠閒的時光了。他看著一路繁華的景象,街上人來人往,經常有巡邏的士兵經過。他發現田玉城內部雖然繁華依舊,但是軍備森嚴,但是田玉並非邊疆前線,不該如此。他們一直騎到了城西的郊外,眼前便出現了一處不大的兵營,李雲川憑感覺猜測大約是有兩三千人。為何軍隊都駐紮到城池邊緣了?李雲川心裡產生這個疑問。士兵們正準備著收拾裝備休息,他抬頭,才發現快要入夜了。他們竟一騎就是半日的時光,李雲川竟毫無察覺。進入營帳時,四親王才開口問他:“二公子,心裡可舒服些了?”“騎了馬兒,心裡是舒暢多了。”李雲川感謝四親王。四親王點點頭,讓他坐下,隨後讓門外的侍衛去讓廚子準備晚膳,他倒上兩杯馬奶酒,問道:“二公子可決定好了,要往何處去?”李雲川想了想,他知道自己心裡太過渴望見到家人了,他回答道:“我還是想回帝都,見過家人之後,再啟程去白狼雪域也不遲。”“帝都?公子莫非還不知道帝都發生了什麼?如今您可是萬萬不能回帝都。”四親王頗為驚訝地看著他。“帝都發生了什麼?”李雲川不解地問道。“看來公子是真的不知。本王的兄長,奇肱的先帝祝林壽,被祝可毒死,而祝可又被祝狄射死在龍椅上。帝都如今已經落入矔疏氏族的掌控之中,他們借推行新政之名,意在收回我們的兵權。矔疏之心,路人皆知。帝都現在形勢不明,公子可是萬萬去不得。”四親王說完,替李雲川倒上一杯酒。“帝都竟發生了這麼多事?那可有我家人的消息?我父親還安好嗎?”李雲川嚇了一跳,他趕緊問道。“丞相說是臥病在床,如今隻是掛了個名號在內閣,內閣由太後和習晏然掌權。表麵上上去是祝狄登基為帝,實際上是矔疏坐上了龍椅。“雖然本王猜測他們不敢對李丞相這樣的一族之長下手,但是他的處境一定也不會好到哪兒去。公子,我等集結軍隊等待在自己的領地也是迫不得已。”四親王說完,喝下一杯馬奶酒。仆人正把烤熟的肉與煮過的野菜端上來,另外又擺放了一盤水果。李雲川皺著眉頭,完全沒有心思去看這些美味的食物,“如果真是這樣,我還是得回一趟帝都!”四親歎了口氣,說道:“公子,你一人回帝都又有什麼用?不過是讓他們手裡多個人質罷了!況且,你的身子也不知何時會又突發寒毒……“其實我能偶遇公子,大概是上天的指意吧,我的計劃是,召集眾王,貴族,逼迫矔疏氏族離開帝都。祝狄是名正言順的皇帝,但是太後與習晏然不得乾政,相反繼續讓李丞相輔政,取締內閣,恢複奇肱王朝舊日景象。”李雲川看向四親王營帳裡的盔甲,與三親王的青衣衛不同,他的盔甲的主色調是灰白色。奇肱戰馬氏族的祝傲王生有四子,老大為虎,老二為狐,老三為狼,老四為羊。李雲川想起兒時聽過的童謠,如今還有誰記得這句話?“我該如何才能幫助我的家人?”李雲川問四親王。他相信四親王,若羊都有惡意,這世上還有誰信得過?他看著四親王眼裡的善良,就好像白賀眼裡的一樣,他甚至在心裡猜測。也許,正是因為從小便在白賀身邊遊學,才使得四親王變得與其如此相像了吧?對啊,我自己一人,又能做得了什麼呢?我不過是個迷茫的少年罷了。李雲川心裡感傷,他隻能在這兒祈禱,身在帝都的家人不要陷入危險。我總是如此無力,他甚至有點恨自己,他想到趙牧雪,她的迷茫,她的無力,與我是否相似呢?“我希望公子能親自替我寫一封信,我會讓人送到騊駼草原,交給你的叔叔李懷閻,讓他代表騊駼氏族與我聯盟,一同上議要矔疏氏族離開帝都。而我已經派信使去各個貴族,王族了,雖然大多數都還未回應,但是若能得到騊駼氏族的支持,想必其他人會順應而來的!”四親王看著李雲川,堅定地說。“我隻要寫封信就可以了嗎?我該如何寫?還望殿下告訴我具體內容。”李雲川點點頭,表明了他的立場。“嗯,具體內容我已經擬好。”四親王拿出一張紙,上麵是他擬寫的內容,然後他繼續說道:“另外,還望公子能給我一個騊駼氏族的信物,好讓你的叔叔看見這封信以後,能確認是你寫的。”信物?李雲川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狼牙項鏈。叔叔認得它的,李雲川在心裡想。當他正要將項鏈取下給四親王時,卻聽得帳外慘叫聲響起,一個侍從匆匆忙忙地跑進帳中,臉上儘是驚恐之色!“殿下,有刺客,有刺客!”“刺客?世上還有刺客會來軍營行刺的?如此軍備森嚴的地方,他豈不是來送死,你慌張什麼?莫非是大支軍隊?可大支軍隊如何入境的?”四親王站起來問他,臉上儘是疑惑。“是一人,穿著鬥篷,看不見模樣!”侍從回答。“一人?胡說!一人來軍營行刺?”四親王嗬斥道。“真的,殿下你快跑吧!那鬥篷人從正麵正大光明地進入,袖口裡飛出蟲子,觸之即燃!刀槍箭棍,對他都起不了作用!他正直奔您的營帳而來,殿下,快跑吧!”侍從跪下,以死相求。不等四親王繼續問下去,卻聽得門外一聲慘叫,一個穿著黑色金邊鬥篷的人悄無聲息地踏入就營帳之中。他的手一揮,一隻黑色的蟲子飛出,落在那個侍從身上,隻見他片刻就燃燒了起來,那侍從慘叫著撲向鬥篷人,卻很快就倒在了地上。“你……是誰?”鬥篷人沒有回答,隻是舉起袖子,隻見一隻蟲子從裡麵飛了出來,向著四親王撲了過來。李雲川趕緊推開四親王,與他一起趴到在地,隻見那隻蟲子撞在了桌子上,桌子瞬間燃起了熊熊大火!李雲川抬頭,看見蟲子從鬥篷裡如米粒般傾瀉而出,鬥篷瞬間變得空空蕩蕩,落在了地上。那蟲群在空中飛舞了片刻,隨後猛地向他們衝刺而去,李雲川隻得下意識地用身軀擋住四親王!若是他能看得見,就會見到此生從未見過的一個可怕場景。這個郊外的軍營,四親王所在的營帳先是一陣火光,隨後以其為中心火焰猛烈地爆破開來,如同赤紅色的海浪,瞬間吞噬了整個兵營,兩千的士卒馬匹,全部化為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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