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常於威(1)(1 / 1)

十日 黃萬裡 3133 字 4天前

南方的春風如回憶裡般的沁涼,常於威過去總是與常阿四一同在這樣的季節裡躺在農田裡守夜,聽蟲鳴鳥啼,空氣裡會有一股濕潤的青草香。哥哥在夜半時會提燈而來,將常阿四抱回去。隻剩下常於威一個人時,他就會自己拔一些白色甘甜的蘆葦根來吃。夜色總是漆黑如水,而溪水冰冷。他會把蘆葦根放進水裡洗一洗,咬在嘴裡,清涼的汁液流進喉嚨會讓他一下子精神抖擻。想到這兒,常於威便覺得口中乾澀,他輾轉過身子,繼續睡著。漸漸地他感到有些冷,他猜測應該是落起了毛雨,於是他伸手抱住常阿四,怕他著涼,他伸出右手,卻觸碰到了一支裹著碎布的金屬。於是他驚醒過來,睜開眼睛看見了破曉與殘月正在交替,天邊色澤如玉,好像九霄外流淌著灰色河流。他聽見阿左在搗藥的聲音,聲音通過岩石傳遞到他耳朵裡時,像足了馬蹄聲,他趕緊坐起來,發現自己右手還握著那把騰非給他的破劍。“洪都有位楊艾大人在招兵。”阿左簡短地說,一邊把搗好的藥裝進一個他撿來的破碗裡,再用布包裹住。“那就去洪都吧。我們身上的盤纏肯定不夠支撐到河間地。”常於威將劍柄上的露珠用衣角擦乾,深深呼出一口氣,那個夢讓他有點難過。他隻好努力不去回想。“稍後再起身,讓我看看你背上的傷好些沒。”阿左說著起身向他靠去,常於威隻好轉過身,讓自己的背朝著阿左。那傷是和阿左練武時留下的,常於威固執著要他用真槍和自己練。他還以為自己一定能躲過阿左的每一擊的,但是卻意外被劃傷了背。是阿左動作太快了,常於威如是想,但是他也知道如果騰非看見了那場景,一定又要笑話他了。阿左總是會沿路采藥,他認識許多花草。他把某種刺鼻的草燃燒成灰燼,再與另一種用熱水燒爛了的草藥混合,搗碎在一起,做了一罐治痢疾的草藥。常於威本計劃著用他那罐藥換作去河間地需要的盤纏,但是阿左卻在昨天大發善心給了一家剛好得了痢疾的漁民。常於威常常在心裡羨慕他,他高大,有習武天賦,識字認藥,曆經磨難而善心不改。常於威常常覺得,自己隻是他背上的一個負擔。他明白在逃離紅樹的那個寒冷的夜晚開始,他的人生便向著一個不可逆的方向前進了,他看不見前路,也無法回首。他與阿左前去洪都招兵處報了名,隨後便隨著兵頭去領了自己的皮甲和兵牌。洪都的兵種大多為常人,其中還有不少的岐舌人、貫胸人,以及非常少見的淡灰色皮膚肅慎人,此外他們還有一個專門由靖人經營的船坊,專門負責生產給漁夫打漁的小漁船,當然也有幾艘大船,用以遠航貿易。常於威路過時見到灰頭土臉的靖人們在船坊上上下下,裡麵木屑飛舞,他見到一個矮小的白發靖人,不自覺地想起了小師傅。不知他發現自己的離開後,會是怎麼樣的心情。洪都的楊艾曾是此城裡最大的商賈,半個月前河間地的唐陵自稱“夏王”,農民暴起,洪都的守將率軍前去河間地支援,帶走了兩萬奇肱士兵。五天後,楊艾在老將徐摯的配合下,帶人在夜裡將城裡的兩千奇肱士兵全部殺死在睡夢中,隨後帶著暗中武裝好的士兵們將剩下的奇肱人掃除乾淨。洪都地富牆高,擁有通往河間地的最大的渡口。而如今河間地被“夏王”占了東方,南方後方又有紅樹作為後盾。常於威去不了河間地,又不想回到紅樹,來此是他當下最好的選擇。洪都擁兵一萬,如今正在大量招募新兵,他們將新兵組織成了一支新的隊伍,與那支精兵隊分彆開來。常於威每天會在天色未亮時就起來,一個人到武場上練習騰飛教給他的武功,大約一個時辰後其他人就會陸陸續續地起來了,他會去領糧處拿上一個乾巴巴的泥餅,和著帶著魚腥味的涼水吃下。這種用五穀雜粉與糟糠混合製成的泥餅吃著像石頭粉末,難以下咽,而常於威一天卻能吃下四個。天微微亮的時候,所有新兵會齊聚武場進行練兵,常於威進入步兵營的隊伍,進行打鬥的練習,一般少有人會是他的對手。他們總是打不著他,又氣又累,最後常於威都不必出手,他的練習對象就自己倒地不起了。不過,他有一陣子沒有見到阿左了,阿左去了槍兵營,在另一個練武場。徐摯將軍則會每天站在高台觀看,這位德高望重的老將軍據說也曾在嶽楓手下做過將領,後留守洪都,在奇肱人來了之後忍辱負重躲進了山林之中,過著貧窮清苦的生活,但是時刻沒有忘記常人的禮節和使命。在楊艾決定夜襲奇肱人奪走洪都時,徐摯第一時間前來相助。若說楊艾是花錢財招兵買馬之人,那麼徐摯就是洪都的眾軍之心。也正是因為有徐摯這樣經驗豐富的老將,洪都才能發展這如此正規的軍事,軍紀嚴明,士氣高漲。新兵老兵都努力鍛煉自己,希望能早日奔赴戰場。這樣的日子大約過了十來天。他每天借著夜華,什麼都不想,隻是揮動手中的劍。當雞鳴破曉,不是他的哥哥提燈而來,而是一張張陌生而冷漠的麵孔,他吃下無味的食物,走向無望的人生。他會在某一天突然悲傷,孤獨,看著蒼涼天際,突然停下手中的劍,閉目落淚。我已是一人,不知走向何方,而耳邊雞鳴與號角依然照常響起。他再次見到阿左的時候,是一個新兵的大聚會。由於新兵的隊伍過於龐大,他們決定把新兵分為兩千一支,由一位軍官掌管,他們將在新兵裡選出每隊的伍長,以及掌管伍長們的百夫長。常於威自然是報名參加了,他的對手是一個叫做“豹壘”的身材魁梧的大塊頭。那人一頭濃密的烏發,眉粗唇厚,手握大盾和木質長劍。他眼神輕蔑地看著常於威,似乎在看一隻滑稽的猴子。他試探著朝著常於威砍了幾劍,發現常於威對他造不出任何的威脅,於是立盾向他逼近。眾人高喊:“打飛這隻猢猻!”常於威集中注意力盯著眼前的大塊頭,耳邊是冷嘲熱諷,但是他毫不在乎。豹壘向他砍去,他總是立馬躲開,他沿著眾人圍成的圈子邊緣走,使得其一直打不著自己。很快豹壘果然變得有些惱怒,開始有些疲憊,他的腳步也不像之前那麼沉穩了。他抓準一個機會向常於威衝了過去,先是用盾猛掃前方,常於威向後跳躍躲過,還沒來得及落地,卻見到豹壘的劍已經向他橫揮而去。常於威向下趴倒躲過攻擊,順勢翻身,向著他的腳就是一記橫掃,豹壘趕緊躲避,踉踉蹌蹌地退後,硬是靠著盾才沒有摔倒。豹壘有些惱羞成怒,他居然讓一隻猴子耍得團團轉。他再次提盾逼近,而常於威則依然沿著圈子快走著。隻見他給了某人一個眼神,圈外突然有人伸出腳來,常於威來不及反應過來猛地摔倒在地。豹壘見狀迅速衝了過去,眼看已經來不及閃躲,常於威趕緊從身下抓起了一把沙子,向著他撒去,一把抓住了他的盾牌,翻身用劍擊打豹壘的腦門,再一腳踢在盾上,豹壘腳步一亂,坐倒在地。而常於威則已經提劍指著他的眉心,手臂微微顫抖著,喘著粗氣。眾人發出驚呼,但卻沒有上來擁簇他。他看見豹壘紅著脖子,暴跳而起,隨著其離去,圍觀的人也散了開來,他聽見有人說道:“這下這瘦猴子要完了。”但是細細私語很快就被遠處的歡呼聲淹沒。他看見在另一個練武場的阿左手握長槍,已經連勝十人,在歡呼聲中成為了槍兵營的百夫長。常於威在那一刻才發現阿左是如此的高大,威武,受人歡迎。而相比之下,他卻隻是一隻灰頭土臉的猴子。他舉劍和阿左示意,告訴他自己贏了,阿左也努力回應他,卻頃刻被歡愉的士卒淹沒。常於威隻好拍拍身子,拖著因為剛剛的戰鬥而過度緊繃、如今放鬆下來變得顫抖不已的身軀,低頭離去。眾人唏噓著離去,隻有依舊站在高台的徐摯將軍對著他點了點頭,常於威心裡好受了不少。常於威被因為身材瘦小,安排為一支斥候兵隊的伍長,那是一支羽民組成的隊伍。常於威一直以為,這世上的羽民不是做了海妖,就是在黑魚鎮的籠子裡。“我是你們的新伍長。”常於威刻意提高了聲調,他將木劍靠牆放下,隨後掃視整個房間裡的人。羽民們穿著破舊的布衣,沒有抬頭看他。他隻好將皮甲脫掉,放在自己的床上。疲憊地吐了一口長氣,低頭去水缸裡洗臉,裡麵倒映著他乾瘦稚嫩的臉龐,他太久沒有見過自己的模樣了。我原來長得如此落魄,他在心裡自嘲。他抬頭,看見牆上掛著羽民們的兵牌。“泥巴、翠藜、虎齒、野猴、土狗。”常於威驚訝地看著他們,問道:“這是你們的名字?”有羽民抬頭看了他一眼,並未在意地說道:“你還識得幾個字。”“朋友教我的。”常於威在心裡說出阿左的名字,他繼續說道,“這些姓我都沒有見過。”“是我們自己取的。”一個褐色翅膀的少年羽民說,他稚嫩的臉上爛了一塊,活像一塊貼在臉上的泥巴。“泥巴,莫要話多。”另一個黑翅羽民說道。“上麵還有兩個名字,大水和短手。”常於威想要問他們的去向,泥巴冷冷地打斷了他,“前陣子去河間地送信,死了。”“你們從哪裡來的?我隻記得黑魚鎮還有羽民。”常於威問向泥巴,這裡似乎隻有他還會說話。一個尖嘴黑胡子的羽民看了泥巴一眼,泥巴咂咂嘴,閉口不言。常於威隻好繼續自顧自地說道:“我記得於千大人去過黑魚鎮,救了不少羽民。”“於千。”黑胡子冷哼了一聲。“你們認識他?”常於威繼續問道。“你是在立威嗎?”黑胡子聲音沙啞地質問道。“我沒有這個意思。我是你們新來的伍長,我們今後會共處一屋。”常於威試著用友好的語氣說。“我們會共處一屋,但是我們不會有任何關係。”黑色翅膀的羽民說。“我知道我看起來不是什麼厲害的人物……但是我會儘我全力和你們一同戰鬥,在戰鬥裡活下去,我們會有戰功……”常於威試著和他們溝通,但此時房門卻被人猛地踢開。“斥候隊伍長還想建功立業?”豹壘哈哈大笑地說,他身後站著三個人,兩個常人,一個肅慎人。他們進了來,將門閉上,不待常於威反應過來,那兩個常人將其的左右手都抓住,肅慎人上來就給了他肚子一拳。常於威感覺剛剛喝下的水混合著胃酸湧到了喉嚨,腹中疼痛。“你可再耍陰招試試?”豹壘得意地說,同時上來給了他一個耳光,打得他頭昏眼花,嘴角流下了血。“我隻是做了我該做的。”常於威忍著疼痛說道。“你應該做的,就是讓我出醜?”豹壘朝著他的胸口又是一拳,打在他的心房上。他隻覺得快要窒息般地疼,血湧上喉嚨。“像你這樣的人,隻會耍小聰明,你要是上了戰場,隻會成為一具屍體。”豹壘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臉,隨後又是一拳,打在他的眼眶上。他聽見自己骨頭碎裂的聲音,豹壘繼續說道,“你拿走了本屬於我的位置。”常於威看向他的士卒們,那幾個冷漠的羽民,他們低頭不語,好似眼前什麼都沒有。泥巴看了他一眼,卻馬上回避了目光。“我是這個隊伍的伍長……”不等他說完,豹壘又是一擊肘擊,猛地打在他的腹部,他痛苦地咆哮了出來,鮮血噴在了床單上。“我是為了你好。我了解你這種人,以為混個斥候伍長,就能混吃混喝。”豹壘厭惡地看著他,繼續說道,“我是要上戰場的人,我會建功立業,我會殺光奇肱士兵,叫奇肱人聞風喪膽。而你,用卑鄙的手段搶走了最後一個伍長的名額!”他重重地將常於威的頭顱砸在牆上,鮮血順著牆壁流下,咆哮聲充斥了整個房間,而無人回應。毒打持續了大約半個時辰,他們感覺到累了,於是放開了常於威,常於威躺倒在地上,如同死屍。疼痛,疼痛,無比的疼痛,好像渾身插滿了小刀。但是比這更讓他痛不欲生的是隨之而來的悲傷與孤獨。這並非他想要的道路,這並非他選擇的人生。他曾是個會在夜裡挖蘆葦根吃的少年,他曾有過一個無比溫馨的家。他的懷中曾經有過溫度,而非徒有空虛。他悲痛無比,淚流滿麵,血與淚滴落在地上,隨著每一次啜泣,體內都是撕裂般地疼痛。他蜷縮成一團,隻聽見泥巴同情地說道:“明天就離開這兒吧,豹壘想要當伍長很久了。”常於威一夜未眠,第二天的時候,阿左在清晨來敲門,他對常於威說道:“常兒,我放棄了百夫長的職位,希望能成為一名騎兵,我想和你談談……”常於威沒有回答,隻是裝作睡著了。一會兒,門外沒了聲音,他想阿左大概是走了。他不想將阿左卷進自己的遭遇裡,阿左有著光明的未來,如果說此時還有他想要保護的人,那麼大概隻是阿左了吧。他起來時,渾身絞痛,他取過泥餅,混著水缸裡的水吃下,腹中突然如同刀絞,混著血水吐了出來。他隻得再咬一塊,慢慢吞下,口中都是傷口,每嚼一次都是一次巨大的折磨。不一會兒,他拖著身軀隨著隊伍前去練兵,他低頭而走,卻被豹壘抓了個正著。豹壘故意把他當做練習對象,用木劍拍打著他的痛處,隨後猛地朝著他的頭顱踢去一腳。常於威在地上翻了好幾圈,如同狗吃屎一般地趴在地上無法起來。豹壘與身邊的人哈哈大笑。猴子,猴子,狼狽醜陋,廢而無用。“今天晚上,就給我離開那個位置。”豹壘踩著他的頭說。常於威沒有說話,任沙土進入自己的口中,肅慎人過來,踩過他的手掌,手指深陷地裡,他咬緊牙關,口中已經沾滿了沙土。在他們走後,他才起身,看見泥巴正在看著自己,黑胡子哼哧了一聲,說道:“這兒不適合你,你可以去做個後勤兵。你誰都鬥不過,你太瘦太小,太窩囊。”“我殺過奇肱人。”常於威冷冷地說,沒有回頭。他去找了一根細竹子,將其頭部在石頭上磨得光亮尖銳,再將它藏在袖口裡。他回到房間,目光空洞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好似當初他在紅樹看著淹沒洪水之中的奇肱人一樣。羽民沉默依舊,他們坐在自己的席位上,神態與當初在黑魚鎮的籠子裡的羽民沒有兩樣。不一會兒,豹壘帶著他的人推門而入,頗為好奇地看著常於威,說道:“我還以為今晚看不見你了。”“我夜夜都會在此。”常於威看著他,語氣平淡地說,他的嘴唇因為淤血,而呈現黑紫色。“你說什麼?”豹壘冷笑著問道。“我是斥候伍長。”常於威回答。隻見那幾人再次衝了進來,準備對他動手,常於威卻異常的冷靜,心中回想著騰非教給他的一切。他在狹窄的房間裡躲過首個人的抓捕,再敏捷地側身躲過一次撲抓。肅慎人一拳掃來,他低頭躲過,眼看就要靠近豹壘了,他將竹子從袖口拔出,猛地刺向他!誰料,豹壘卻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他的力氣比常於威要大上太多,常於威的手腕像是要碎了般的疼痛。常於威倒吸了一口冷氣,騰出另一隻手,迅速地從那隻被抓住的手裡抽走竹子,猛地向豹壘刺去。豹壘下意識地將常於威的手抬起,來格擋竹子的攻擊,誰都沒有想到,常於威的攻勢卻絲毫沒有停下!竹子刺穿了常於威的手掌,鮮血噴湧而出,沾滿鮮血的竹尖停在了豹壘的眼睛前方,幾乎與他的瞳孔貼合在了一起。“我殺過奇肱人。”常於威吐字而出,鮮血滴落下來,顆顆清晰,他聲音冰冷,如同來自某處不知名的的黑暗深淵,連他自己都沒有聽過自己發出過這樣的聲音,“你應該慶幸這不是戰場。我並非不敢殺你……隻是不值得而已。記住,我不會打架,我隻學過如何殺人。”豹壘驚恐地看著他。常於威猛地收回了竹子,從自己的手掌裡拔了出來。他若無其事地撕了塊碎布將自己的手掌包裹住,看著豹壘等人奪門而出。他意識到那一刻,他險些沒能控製住那支竹子,他是真的下了殺心。他甚至想過,他大可以殺了那個混蛋,然後逃離這個地方,就像當初逃離河口鎮,逃離紅樹,逃離那顆小枇杷樹下一樣。他受夠了逃亡的滋味了,他不能離開這兒,他不能就這樣離開阿左。片刻後他倒在了自己的床上,手掌的疼痛才隨之而來。隨後便是全身的疼痛,他轉過身,對著牆壁片刻後卻是淚流滿麵。孤獨與絕望如同深海將他淹沒,他知道在阿四死後他對這個令他厭惡的世間早已沒有依戀,他厭煩了給自己飄渺的幻想,去假想明日的希望。他不知道自己還要吃多少石頭般難吃的泥餅,喝多少腥臭的涼水,他不知道還要度過多少個這樣渾身疼痛如刀割的夜晚,他不知道還要多少次被孤獨侵蝕得無法入睡。他隻能咬牙切齒,暗咽悲傷,吞下自己的血水。他隻知,他早就已不恨他人,隻恨自己太過渺小,隻恨世界永遠大浪淘沙。他看向茫茫前路,永遠狂風呼嘯。他寧願有一朝能戰死沙場,哪怕倒下後隻能獲得片刻尊重的目光。羽民們終於開始說話,黑胡子的羽民沙啞的聲音從他的背後傳來。“我叫虎齒,我們都來自黑魚鎮,於千將我們從籠子裡放出。”我的名字,是於千取的。偉大的,被騰非稱為世上最傻的人的於千。“我們給自己取了名字,以為自己就不再是奴隸了。”他聽見泥巴的聲音,但是他沒有心思去思考。他忍著疼痛,聽著自己的心跳,眼角熱淚流下。我正是少年,踏往血與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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