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王守(4)(1 / 1)

十日 黃萬裡 2853 字 4天前

王守敲了敲門,高竹警惕的眼睛再次出現在門上的小口子裡,他如同鬼魅般地還是用沙啞的聲音說道:“信物。”王守從袖口裡取出戒指,遞進那個小口子裡。不一會兒,高竹打開了門,房間裡依然燈光昏暗,隻是與上次不同,這次多了些新畫作,有潑墨畫,有山水畫,有題詩的,有留白的。“鄙人不才,在這兒無事便作畫,這裡大多都是我的作品。”高竹聲音沙啞地說。“前輩的畫作堪比大家啊。”王守發自內心地說。高竹笑了笑,說道:“今日就公子一人前來?”“我已是異盟會的成員之一,應當可以隻身前來吧?”王守反問。“自當是如此。”高竹笑笑說。“家父應該已經把事情具體內容告知於你了吧?”王守等待著高竹的回應,但是高竹卻似乎沒有這個打算,隻是點點頭,於是王守隻好繼續說道:“為何隻有我們兩人?外頭可是有三十個身手了得的鬥獸師。”“那不出意外還有三十個妓女不是嗎?”高竹聲音沙啞地笑著說。王守皺眉,覺得此話並不好笑。高竹尷尬地收起笑容,說道:“公子放心便是,我們對待盟友交代的事情從未失手過,你們隻需給足酬勞,放心把事情交給我們就是。現在公子隻需出去好生招待他們,讓他們放鬆警惕,最好嘛,喝個爛醉,下手也會方便些。”王守不知高竹賣的什麼把戲,心裡想到,莫多問,便和高竹一同出了房間。走下三樓,關上暗格,從萬花閣的二樓的儘頭的房間出了來,眼前是一片春色,三十多的男人抱著女人喝酒作樂,空氣裡充斥著淫語與酒氣。藝妓彈著琵琶,一個鬥獸師醉醺醺地上前拉住她,伸手在她的屁股上捏了一把。女子畏懼地說道,自己隻是為生活所迫來賣藝的,不是賣身的。男人自然是不管,將她拉進了自己的懷裡,雙手到處亂摸,王守皺了皺眉頭。他們正是太孫請來襲擊馬場的人。有些男人帶著女人進了房間,但是大部分還在大廳喝酒作樂,長夜漫漫,他們可不想這麼快就繳械投降。王守大聲說道:“大家隻管儘情享樂便是,這是太孫給你們的獎賞,多謝各位俠士為太孫效命。”“多謝太孫!”領頭的男人摟著一個身材較為高挑的女子,大聲說道。“不過,我們的賞金呢?”男人問,說著捏了一把女人的胸,她笑著打他的手。“在大家享樂結束後,我會親自替太孫交給你,保證絲毫不差地給大家。”王守大聲地說。“太孫萬歲!”男人笑著沒正經地說。“他們的鬥獸都已經關起來了。”高竹在他的耳邊低聲說,沙啞的聲音如同鬼魅私語。王守點頭,問道:“何時動手?”“快了。”高竹說。“那你的人手呢?”王守皺著眉頭問,心想他莫不是在耍我?高竹輕描淡寫地說道:“鄙人不是告訴過公子了嗎?她們就在這兒。”話音剛落,卻看見領頭的男人懷裡的那個女子從頭上拔出了發簪,在燈光下閃爍著冷光,猛地刺入了男人的咽喉。不等他反應過來,女人迅捷如豹般地轉身的同時發簪劃過另一個男人的咽喉,都是一招致命,沒有多餘的動作。此時從不同的地方,又有四個妓女用同樣的手法,從頭上拔下發簪刺殺眼前人,動作凶狠速度之快連王守看得都冒出了一身冷汗,這兒還是青樓嗎?醉酒的失去鬥獸的鬥獸師在她們麵前如同牲畜,隻能由她們宰割。不一會兒,大廳便血流成河,其他妓女們被這一幕看傻了眼,尖叫著想要逃出去,或是躲在角落裡。“她們五個是最低價的燭龍刀客,對付這群沒有了狗兒的鬥獸師,她們的身手綽綽有餘了。當然這個最低價可是花了我不少錢。”高竹看著眼下的殺戮,對著王守說道。“她們……隻是最低價的燭龍刀客?”王守不敢相信地問,他實在被她們的身手嚇到了,當然也許也是因為她們的對手的無力導致了她們看上去如此強大。“做買賣總是要精打細算的嘛!”高竹聳了聳肩,繼續說道,“這些妓女公子打算如何處置?”王守想了想,說道:“也殺了吧,戲要演得夠真才行。”高竹似乎並不意外,他用沙啞的聲音喊道:“莫留活口,除了計劃裡的那個。”於是女刀客們開始連妓女們也不放過,她們尖叫著逃跑,被追上從後麵抹喉,彈琵琶的藝妓嚇得哭個不停,哀求她們放過她。王守轉過頭不去看,當他再看時,她已經成了血泊裡的一具屍體。高竹笑著對王守說道:“這些妓女,可是要另外交錢的,畢竟新招一批女人還是要花不少錢的,鄙人可還是要做青樓生意的。”王守點頭,口中乾澀,說不出話來。按照計劃中的那樣,他們隻留了一個活口,故意讓他逃了出去,事情估計很快就會傳開,太孫買凶加害自己的皇叔二皇子,又殺人滅口。隻是王守從不知道為何父親要這樣做,他們是站在太孫這邊的,但是父親卻常常做著違背這點的事情,反而像在平衡兩邊的力量,讓他們好保持繼續相爭的局麵。“把他們的鬥獸都處理了。”王守留下這句話,便趕緊離開了此地。出門呼吸到新鮮的空氣頓時覺得心情舒暢了不少,僅隔一牆,裡麵是血流成河,外麵卻是繁花似錦。人們全然不知這帝都黑暗中正發生的事情,王守腦中浮現出琵琶女哀求的眼神,她也許隻是個為了一點錢財而來的良家女孩兒,但是……這便是她的命運。高竹會把裡麵的屍體都處理好,明日太陽升起時這兒便又會是與往日一樣的萬花閣,大概不同的地方隻是換了全新的麵孔,但會與過去一樣衣裝暴露淫穢不堪,人們經過會心猿意馬地停下觀望,卻不會發現有一絲的異樣。他如父親吩咐的那樣,在辦完這件事情以後便回到太孫府,父親王曹立正在服侍太孫,太孫正召見禦醫彭歇,神色不安且憤怒地說道。“把這新製的仙丹送去給我皇爺爺。”禦醫彭歇神色惶恐,說道:“太孫殿下……這新製的仙丹用藥的用量一下子增加太多了,恐怕陛下服用了會有問題,過去的藥量足以讓陛下陷入迷幻之中,但是若是過了,可能就變成瘋癲了啊!”太孫生氣地踢倒他,嗬斥道:“讓你送去就送去便是,難不成你讓我把習晏然大人找來,把你在戶部動的手腳公布於世,揭穿你這個假禦醫的身份,拖出去當眾斬首?”“小人不敢,小人不敢!”禦醫彭歇惶恐惶恐地起身退下,太孫憤怒地坐下。王守小心翼翼地上前說道:“太孫殿下,您吩咐的事情小人已經辦妥。”太孫皺眉問道:“一個都不剩?”王守看了王曹立一眼,回答道:“一個都不剩。”太孫點了點頭,不悅地說道:“我一直以為,皇後之所以能在朝中立足是因為她父親是三大氏族的族長,並且在草原上還有戰鬥力極強且數量眾多的軍隊,但是為何莫丹的軍隊橫穿我奇肱帝國而無人知曉無人上報?“莫不成皇後的勢力如今已經可以掌控各城城主了?莫丹過邊境必然要經過三親王的領地,那難不成三親王也暗暗和皇後結成一派了?“我一直以為控製了皇爺爺,皇上之下便是我太孫最大,可如今看來,那些朝臣不過是在我麵前裝模作樣罷了。“近幾日那周申居然還出資替二皇子招門客,國法規定帝都之內各付內不得有軍隊,侍從不得超過五十,他便換著法子招兵買馬,真是可惡至極!”王曹立說道:“太孫莫要生氣,雖然二萬皇家衛被胡駿帶走至今未歸,但是我們手上至少還有五百皇家衛,足以與他抗衡,如今更重要的不是在武力上,而是爭取百官的支持。”太孫哼了哼說道:“我們奇肱人可不是你們做作的常人,我們自古以來便是強者為王,弱者從之,手中無權,說再多也沒有用。”王曹立恭恭敬敬地說道:“說到權力,朝中群臣以周申為首,但是周申是個牆頭草,搖擺不定。而另一邊的忠心耿耿的老臣則以馮世駒將軍為首,他們毫無疑問是站在您這邊的。“而另外還有非常重要的便是丞相李雲青,他代表著三大氏族之一的騊駼氏族。雖是三大氏族裡最小的一族,卻依然不能小覷,若能爭取到便是一個強大的盟友。“另外還有三個諸侯親王,不過他們都已經回去各自的封地了,遠水救不了近火。但是您是太孫,理論上來說您也是他們的君主,最後便是軒轅帝公孫烈。“他是一國之君,勢力之大可想而知,若能得到他的幫助,便是如虎添翼,奈二皇子召集再多門客也抵不過一國之君。”“言之有理。”太孫點頭說道。“奴才聽說軒轅帝明日清晨就要離開了。”王曹立輕聲說道。太孫覺得王曹立說得很對,於是對他說道:“馬上吩咐讓人去告知軒轅帝,讓他再留數日。”“太孫殿下,我們已經沒有理由再留住軒轅帝了,壽宴已經結束了。”王曹立遺憾地說。“那該如何是好?如何爭取到軒轅帝的支持?我聽說軒轅帝與丞相情同手足,若是能爭取到其中之一,另外一個也便不難了。”太孫站了起來,來回走動,說道,“該如何是好?莫丹的軍隊不日便要到達帝都,皇後的勢力越來越大,百官都搖擺不定,而那次禦林裡的事情肯定激怒了二皇子,他不會就此罷休。“雖說我是太孫,但是太孫這個名號對於奇肱人來說又算的了什麼?如今戰馬氏族各路諸侯各據一方,都等著看好戲,而皇後背後卻有大把軍隊撐腰,該如何是好,該如何是好?”太孫思考了許久,唯一得出的結論便是:“那日在禦林裡能把二皇子殺了就好了。”王曹立不陰不陽地說道:“殿下,雖然您為太孫,但從如今的局勢看來的確不容樂觀,越是拖下去便越是夜長夢多,易生出變故,其實老奴有一計,隻是……”“隻是什麼?講!”太孫著急地問道。“若是殿下能登基為帝,所有問題便都迎刃而解了。”王曹立察言觀色,發現太孫臉上的表情並不是驚怒,於是繼續說道,“太孫終究是虛名,當上皇帝才能掌握實權。若是殿下能登基為帝,百官便不會再搖擺不定,眾親王也成為您的諸侯,必須聽你號令。“而此時若還能與軒轅帝的女兒紫蘇公主聯姻,就更好了,二皇子此時便再無力與你相爭,隻能淪為你的諸侯。到時候您封給他一塊天涯海角之地,讓他遠離帝都。而皇後呢,成了皇太後,隻得退居後院,不得乾政。”這些場景聽得太孫美滋滋的,他想了許久,問道:“但是皇爺爺似乎並無退位之意,我讓他吃了這麼多仙丹,日日在他耳邊暗示,卻至今沒有成功。”“太孫殿下,你應該知道該如何做的。”王曹立說道,“您不想早日當上皇帝嗎?”“但是……”太孫佇立許久,眼裡早有了答案,卻遲遲說不出口。許久之後,他渴求地看向太監,說道:“我會是個好皇帝,千古賢君,百姓都在等著我登基為帝,對吧?”“是的,殿下,您是唯一的天子,皇族之中,沒有人比你更像個賢君。”王曹立恭敬地說。太孫不再猶豫地說:“讓彭歇備好藥,必須無痕無跡,就在今晚!”夜裡,王守守在神駒殿的門前,皇上服了仙丹在裡麵看戲,太孫一如既往地陪著他。王守被下令不能讓任何人進入,所有奴仆都被支走了,外頭隻有三四個侍從,燈塔上敲鐘老人已然入睡,殿前一盞石燈,如同魅眼,天上銀河流淌,王守忘記自己有多久沒有這般看過夜色了,寒風涼意,已然冬至,王守拉緊了衣襟。一個人給過來,替他披上了外衣,王守下意識地道謝說道:“多謝禪師。”“叫我禪師,可是褻瀆聖名了。”那人說。王守抬頭,發現居然是佐爾,隻不過他穿著僧侶的樸素的衣服,光著頭,倒是像足了一個狂熱的信徒,王守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但是這是他的本領,會變戲法的戲子。佐爾禮貌地問道:“不介意戲子坐下吧?”王守點點頭,佐爾於是坐在了石階上。“公子,不知不覺又是一年冬至了。”佐爾吐了一口氣說道,“今日過後天下又會是另外一片光景。”王守以為他在說太孫的事情,於是頗有感觸地說道:“不知家父此時在何處,他竟會錯過如此重要的時刻。”“公子誤會了,我隻是在說大雪將至。猶如十五年前,城破時是大雪紛飛,如今回想起來,戲子是曆曆在目。”佐爾說。王守仿佛看見了幾日後的大雪紛飛,不知為何他看見了在雪地裡死去的琵琶女……我還是無法像父親想要的那般絕情。“大人,我曾多少次的幻想,若不是奇肱人,也許我的父母就不會死去,我不會成為養子,也許我的命運就會全然不同,不必……做一些我不願去做的事情,我告訴自己那是命運所趨,並非我有意的,但是我……“我沒有了自己的感覺,隻是父親的傀儡,是他手上殺戮的刀,我甚至害怕自己會有自己的想法……大人,如今我一生所求,隻是想知道我到底是誰,為何我不會憤怒,不會惶恐,不會像其他人一般有該有的情緒,而隻是像一把冰冷的刀……我如今所做,到底是對是錯?”王守看著佐爾說,不知為何,他總是把自己的迷茫說給他聽。“看來公子比你令尊的期望要多了一些,不過刀若是有了自己的感情,便會是很危險的事情。”佐爾笑著說道,“公子會是把好刀,戲子看得出來。”“但是刀隻是死物,是不值一提的東西,無足輕重,卻不能自己。”王守淡淡地說。“大夏末年,又何嘗不是英雄百出,奸臣肆虐,山河破碎,王室分崩,他們都成為了刀下敗寇,唯有最不起眼的太監和戲子活到了現在,公子可不要妄自菲薄,你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會是如何。”佐爾輕描淡寫地說。王守想了想,頗為好奇地問道:“晚輩一直好奇,大人是如何做到的,救下了自己與天下貫胸民。”“同樣是在奇肱刀下救下生命,比起於千大人的所作所為,戲子做的可是難以啟齒的,戲子可從不提起這事。”佐爾笑著說。比起自己的父親親手殺死自己的主子,佐爾還能有什麼更難以啟齒的事情?王守倒是難以想象。佐爾說:“是每個帝王都想要的東西,長生不死,權到至極便隻剩下一個他們鞭長莫及之處,那便是天命。戲子告訴奇肱王,我會煉仙丹,不過那時那仙丹可還沒被太孫下了藥。”王守問道:“大人可有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一顆無用的丹藥,救下了千萬同族的生命,一顆無用的丹藥,害死了不可一世的君王。”佐爾站起來,說道:“怎麼會沒想到呢?戲子看過世間無數的劇本,多少帝王江山難逃興亡成敗,多少長情兒女終成忘川浮萍,多少猛將烈士不過黃沙白骨,多少英雄豪傑落入書中一筆?“公子,大夏王朝何時少過英才豪雄,你該不會以為真的如奇肱人的史書裡寫的那樣,覆滅它的僅僅是奇肱鐵騎吧?是某個誰人都逃不過的東西,那個東西如潮水將一個又一個王朝推向同一個方向,將其中的人兒衝散到各不相同的命運之中,反反複複代代如此。“風暴來了又走,激流潮起潮落,戲子隔岸觀火,看見裡麵的人被燒成灰燼,卻依然有人不停的爭先恐後地補充進來。”“多少春秋,如出一轍?隻不過如今輪到奇肱人了。”佐爾起身離開,隻留下一句話,他意味深長地說道,“公子,大雪將至矣。”王守看著佐爾離去,心中悲鳴,我與太孫又有何區彆?李雲川至今生死未卜,而其中我也算是加害他的人之一……我們都加害了最親近的人,他曾是我生命裡唯一一個真心待我的朋友……原來希望被人原諒,是如此悲痛的一種感覺。神駒殿裡的戲班出來,佛燈終於是被熄滅,太孫匆匆離去,如同尋常夜晚。清晨,當佛塔裡的敲鐘老人早起撞鐘,厚重的鐘聲如同看不見的巨錘,猛擊在微光之中的晨曦,驚醒了沉睡的人間,隻聽見侍寢的小太監驚恐地喊道。“皇上駕崩了!”“皇上駕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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