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蘇在早晨與李雲玥一同用膳,吃的是上好的黃米與八寶熬成的甜粥,另外有玉米濃湯與多汁的羊肉,盤子裡還有紅糖饅頭與桂花糕。紫蘇一邊吃著一邊偷偷地夾了一塊羊肉丟給藏在她腿上的“千金”,“千金”一口吃掉羊肉。短短幾天“千金”長大了不少,並且不再那麼嗜睡,反而總是跑去陰溝茅廁等地方抓鼠蟲吃,弄得渾身又臭又臟。公孫伯玉笑話“千金”越來越像主人了,讓紫蘇無力反駁。紫蘇隻好把它喂得飽飽的,以免它去覓食。結果這全然不起作用,“千金”似乎樂在其中。與紫蘇不同,玥兒是個好看且體麵端莊的姑娘,與她大哥倒是有幾分相似。奇肱姑娘雖沒公孫伯玉說得那般恐怖,但是的確不太符合常人人種的審美觀。玥兒是個例外,她皮膚白皙,身形嬌小(奇肱姑娘的身形大多都是嬌小的),五官精致,才十三歲就已經展現出了窈窕淑女的氣質。若不是和她穿著同樣的輕紗長裙,紫蘇那平扁的五官以及相對高大的身形讓她看起來就像個大男孩。但是紫蘇不喜歡玥兒。她總是把“二皇子”掛嘴邊,說他高大威武,英俊不凡,“我以後會是皇妃”,她總是這樣驕傲地說。紫蘇覺得她隻是那些傳說故事聽多了的情竇初開的少女,她甚至懷疑她是否真的喜歡二皇子,或許她隻是喜歡扮演故事裡的角色罷了,皇子與公主的故事。紫蘇在十三歲的時候喜歡過一個男孩,是他們家的侍從。每個午後,她總會從書房的窗口看見他年輕的臉上落滿金色的陽光。她忘記自己是怎麼喜歡上他的,她隻是每天都會在固定的時刻悄悄地看著他。她記得喜歡一個人的感覺,你會忍不住偷偷地看他,在你做任何事情的時候,吃飯或是在發呆。你會想象他正在做什麼,你想知道他怎麼想,你甚至因為一些奇怪的事情生氣。比如有一回紫蘇看見他和一個女仆在開心地聊天,不知為什麼她臉上發燙,心裡一陣難過,事後還偷偷換掉了那個女仆。紫蘇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過去她從不會這樣做,她總是找機會和他說話,而他畏懼與自己的身份懸殊而總是唯唯諾諾的。紫蘇看得出來他不喜歡她,她像個男孩子,人們總是這樣說。有一次紫蘇鼓起勇氣和他說了,但是卻把他嚇跑了。紫蘇哭了好久,她覺得沒有男人會喜歡她。她不美麗,她不端莊,如今她還養蛇。但是公孫伯玉告訴他,那個侍從嚇死了隻是因為她是個公主而他隻是個下人。紫蘇難過了好一陣子,那感覺就像有東西碎了一樣,她偶爾還會在夢裡見到他。動作小心,恭恭敬敬,如今她還能記得他的模樣,雖然那段時光很短。而在十歲之前,紫蘇一直以為自己長大是會嫁給自己的大哥公孫伯玉的。而如今,紫蘇隻想一輩子不嫁,自己自由自在地生活。至少玥兒不是真心喜歡二皇子的,她甚至還未體驗過這種情竇的曖昧朦朧之感,她隻是個愛炫耀的小女孩罷了。紫蘇不喜歡玥兒,但也不討厭,她告訴自己不能比彆人大二歲就覺得自己高人一等了,這樣就顯得太小氣了。吃早飯的時候,玥兒非常激動地和她說著盛宴的一些安排。今天的晚宴過後明天就要開始長達半個月的壽宴了,每天都會有盛宴,還會有各種馬戲團和戲劇,此後還有接連不斷的比武和賽馬,以及騎射比賽和鬥獸大賽。而這期間她將有許多時間能與二皇子相處,她把二皇子送她的那把玉劍掛在腰間,與她的那隻小鈴鐺一起。父親與母親日日在皇宮與王侯將相們會麵,公孫伯玉與公孫賦早就把帝都城玩了個遍,唯有自己不得不天天在閨房之中聽玥兒說她二皇子的好。紫蘇唯一值得回味的事情就是初來的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了,皇後與二皇子帶著一個下人來李府質問,祝可太孫也碰巧來到,保下了那個下人。“二哥不該和那些常人混在一起的。那個下人殺了人,應當是被處死刑的,二皇子的決定沒有錯。下人便是下人。”玥兒這樣說著,讓紫蘇想起了兩年前公孫伯玉與她說過的話。“下人便是下人。”然後他又笑著補充道,“以後會有英俊的貴族公子搶著來娶你的,我的傻小妹。”“但是小可的決定也沒錯。人們常說,小可以後會是個難得的賢明仁德的皇帝。二皇子以後會和幾位親王一樣,得到一塊很大的封地,成為小可的諸侯,在危難的時候出兵保護小可,而我就會成為那塊土地的王後。“我和二皇子說過這件事,但是他似乎不太高興,不過後來皇後讓他來和我道了歉,就好像這次一樣,他還是把玉劍送給了我,我便原諒了他。”玥兒高興地說著,又補充道,“二皇子讓我叫他駿馬的戰士,不過這叫法太俗氣了。皇後說我們如今是皇族,應該保持好貴族的風度。“不過二皇子舞刀弄槍的功夫還不賴,雖然有的人說他打架就像在跳舞,這完全就是在嫉妒他。那些下人心裡總是充滿嫉妒,貪婪和衝動這些肮臟的東西。”“但是我還是不想那個下人被處死。”紫蘇還在想上一個問題。“我也是,二皇子帶我看過一個死刑犯被砍頭……我真不該想起來的,我又要做十天的噩夢了。男人們真殘忍,但是父親說,我們不該對犯了罪的人仁慈,這樣就是對遵紀守法的好公民的殘忍。”玥兒繼續說道,“不過他也說了,二皇子不該帶我一個姑娘家去看砍頭。”玥兒見紫蘇沒說話,便以為她是在認真聽的,便繼續說下去,但是紫蘇其實已經走了神。“二皇子之所以帶我去看人砍頭,是因為我和他在一起時因為一隻老鼠而嚇得尖叫,他說我缺乏勇氣……”到了中午的時候,紫蘇吃過豐盛的午餐,終於迎來了一個好消息,下午他們可以去馬場騎馬。而公孫賦手裡不知又多了什麼好玩的稀奇玩樣兒,紫蘇恨不得搶過來。年輕的將領藍石受太孫之命來帶他們去馬場。藍石非常年輕,大約與公孫伯玉一個年紀,不過二十出頭,無論如何說他都是個英俊的奇肱人。他臉上沒有那些奇肱人大把大把的毛發,乾乾淨淨的一點小胡子,穿著奇肱年輕人才喜歡穿的白色輕甲,腰間一把精致的彎刀,背後一把黑石長弓,騎在馬上的姿態從容瀟灑。玥兒幾乎一路上目不轉睛地盯著他,而紫蘇的注意力則都在路邊的小攤上。攤子上有各式各樣的玉石,甚至不乏有能與玥兒腰間那把玉劍一比的玉器,當然這也許是因為紫蘇實在不懂行。路上有馬戲團表演,異族老人粘糖人,而紫蘇隻能非常“淑女”地路過。他們經過一處黃發盈人經營的茶葉店,店門口擺著進口的玻璃瓶裝的如綠瑪瑙般的液體,紫蘇很想買一瓶。“那不過是賣給吃樹葉的人種的飲品。”公孫賦吧唧吧唧地說道,“我昨天剛剛買了一瓶喝了幾口。”“味道怎麼樣?”紫蘇激動地問。“就好像上次生病時喝的中藥一樣,又苦又澀。”公孫賦努力地從他十歲的腦中尋找出了這個比喻。“真的嗎?”紫蘇意外地說,“我還是想買一瓶!”馬場在英雄陵的東方,若是站在最高的看台上,還能看見英雄陵的炎鐵衛的雕像。馬場分為三十個跑道,徒步走要一個時辰才能走到儘頭。而儘頭則是禦林,是一片巨大的森林,是貴族們打獵的地方,同時也是大會騎射比賽的賽場。今天他們隻會在馬場的起點騎馬而已,但是這宏偉的建築還是讓公孫賦和紫蘇興奮不已。太孫已經坐在了看台上,由於他的皇帝爺爺祝林壽的過度保護,他從未學過騎馬。皇帝隻需要學會怎麼坐穩龍椅就可以了,馬兒是給保護你的人騎的,祝林壽總是這樣對太孫說。太孫身邊跟著的是太監王曹立,恭恭敬敬地站著。此外還是那兩個貼身的侍衛,準炎鐵衛卡索高與塔姆力,他們不管何時都穿著那沉重的鐵甲。鐵甲被鍍成暗紅色,胸甲上是火焰駿馬的圖案,腰間是特製的彎刀。今天他們沒有帶披風,大約是因為今天的風有點大。看守馬場入口的是那個下人,王守。他今天被命令帶著他的警備隊來馬場,因為大部分皇家衛都被胡駿將軍帶去打戰了,而其他的都守在皇宮。紫蘇聽說他是太監王曹立的兒子,但是太監又是如何生子的呢?李雲河與二皇子在不遠處交談著,下人牽馬而來,他們一躍上馬,向著紫蘇他們慢慢靠近。他們在太孫的看台前停下,與紫蘇他們會合。李雲川從另一個方向一個人騎馬而來,向太孫走去,稟報了一個叫做於豫的人的情況,隨後他說道:“太孫殿下,於豫隻是個小孩,總是派重兵把守在民居不是個辦法。不如把他接到您的府上,做個書童,這樣最為安全。”太孫想了想,點了點頭說道:“二公子總是為常人們求情,那就依你說的辦吧。”二皇子聽到了,隻是哼了一聲,隨後讓王守去馬棚裡牽了馬出來。給玥兒的馬是一匹漂亮的白色母馬,給紫蘇的是一匹黑色的雄馬,二皇子表示那匹白馬是他親自為玥兒挑選的,他認為這漂亮的白馬與她再般配不過,玥兒高興得臉都微微泛紅了。到上馬的時候,二皇子說道:“小太監,幫玥兒小姐上馬。”王守愣了一下,隨後跪下,雙手著地,讓玥兒踩在他的背上,上了馬。輪到紫蘇時,她試著在此之前自己上馬,卻發現從未騎過馬的自己的確上不了。二皇子命令王守幫紫蘇上馬,紫蘇卻遲遲踩不下去腳。太孫在看台上看著紫蘇,問道:“紫蘇公主,你怕騎馬?沒關係,我也不會騎,不然你上來和我一起坐著看吧。”“不……我很想騎,隻是……”紫蘇這幾天可憋壞了,她可不想和太孫一起坐在上麵吹風。“公主殿下,你快點上馬吧。”王守沒有抬頭,因為保持著那個姿勢麵容依然朝著地麵,但是他的聲音出奇的溫柔。這時,李雲川騎馬上前,禮貌地對紫蘇說道:“公主殿下,不如,你與我騎一匹馬吧?”紫蘇如釋重負地答應下來,趕緊讓王守站了起來,其餘眾人笑了笑,玥兒似乎有點後悔,大概是在想自己若也是裝作上不了馬,興許就能同二皇子騎一匹馬了。藍石將軍跟在二皇子的後麵,李雲河與玥兒緊隨其後,紫蘇與李雲川落在最後,他們隨著二皇子跑了一圈,紫蘇看得出來後麵的人都在控製著自己的速度。因為二皇子騎得並不好,但是他總是讓馬兒跑得飛快。一圈以後紫蘇幾乎是感受到了來到帝都以後的第一次暢快淋漓的感覺,馬匹跑得有點快,但是秋風在奔騰中吹在臉上非常舒服,她閉著感覺感受北方的秋風在耳邊呼嘯的感覺,有種說不出的意境。“公主殿下……你應該放鬆點。”李雲川說。紫蘇才發現自己緊緊地抱住了他的腰部,臉上一紅,趕緊放開了手。但是因為放開了手,失去了平衡幾乎要掉了下去,被李雲川有力的臂膀一下子抓住。她不得把手放回他的腰上,臉上不知為何滾燙如火。李雲川的聲音與李雲河不同,非常的低沉而沒有情緒。李雲河的聲音像李丞相,不高不低,有磁性,非常悅耳,但是紫蘇覺得李雲川的聲音這時聽著非常能夠迎合這滿麵的秋風。“公主殿下,你不會騎馬吧?”李雲川在眾人慢下來以後問道。“不會……說實話,軒轅國的人,除了專門的車夫和士兵,我們都不會騎馬,馬大多數還是拿來喂蛇的。”紫蘇說著吐了吐舌頭,不過李雲川不會回頭,他隻是騎著馬,他不會看見她的紅臉和吐舌。“喂蛇?”李雲川隻是有點意外地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倒是李雲河騎著馬加入了他們的行列,笑著說道:“公主殿下真會說笑,您的那匹馬可是周申大人花了重金從草原買來的良駒,若是拿去喂蛇了,可要心疼死那些愛馬之人咯。”“真的嗎?那我可要好好學學騎馬了。不能浪費了周申大人的一番好意。”紫蘇也是笑著說,她難得這麼開心。“周申大人從來不吝嗇他的禮物。”李雲河用他好聽的聲音說。“公主殿下,我們到了。”李雲川依然用他沉重的聲音說出簡短的語句。“謝過二公子。”紫蘇禮貌地說,趕緊下了馬,若是她能看見自己的臉,會發現兩腮紅紅的,李雲川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公孫賦與太孫在看台看著他們,紫蘇看得出公孫賦想要單獨騎馬但是又不敢的神情,過去他都是同公孫伯玉一起騎馬的,可惜今天公孫伯玉隨著父母親進宮了。二皇子似乎意猶未儘,藍石將軍依然緊跟著他。玥兒與紫蘇一同下了馬到了看台,二皇子問玥兒道:“玥兒,我的騎術如何?”玥兒自然是非常興奮地回答:“英姿颯爽,騎術非凡!”“哈哈,那是自然。”二皇子高興地又問藍石將軍,藍石將軍笑著說,“二皇子殿下是我見過最年輕最好的騎手,若是配上彎刀與石弓,一定是千古難遇的戰神。”“讓人拿彎刀與石弓來!”二皇子躍躍欲試,他高大的身軀在馬上舒展著,準備再度出發,他說道,“天色還早,我們可以去禦林邊緣打獵。”太孫在看台上說道:“皇叔是忘了,父皇說過你騎馬不如騎驢嗎?至少沒有摔下來的可能,你還要去打獵,我們可要擔心你的安危了!”二皇子臉上的不悅馬上就顯露了出來,他對著在看台的太孫反諷說道:“至少比十五歲還不會騎馬的奇肱男孩好。”“哦?沒準到時候我會封你塊邊疆的土地,沒準是玉門關的邊上,或是南海的某座海盜泛濫的群島,隻希望皇叔這個千古難得的戰神到時候能替我開疆擴土,名垂青史喲。”太孫笑嗬嗬地說。二皇子聽後便憤怒地騎馬離去,藍石將軍與眾人告彆,與其一同離去。晚宴在九州殿進行,王侯將相全部到齊。祝林壽坐在龍椅上,太孫祝可在旁邊,太監王曹立安排著下人為眾人上菜,忙得不可開。二皇子坐在皇後身邊,臉上還帶著下午留下的不悅。軒轅國與白狼國的眾人單獨安排了貴席,右邊並排是三位親王,次親王祝林戎(祝氏是奇肱人根據常人發音起的姓氏)年紀與祝林壽相近,但是麵容更加嚴肅。作為奇肱戰馬氏族的次子,他在祝林壽定居中原後合法合理地成為了新的草原王。三親王祝黎年紀四十出頭,麵容英俊,右眼有道傷疤,卻不影響他英俊的五官。他在戰功與女人方麵都是戰功赫赫,曾帶領他的青衣騎十二連勝夏人的軍隊,而那時他不過二十歲。當然最讓人津津樂道的還是他那成群的妻妾,而聽說來到帝都以後,他就一直呆在最好的青樓裡從未出過門。四親王祝原年方三十,是諸侯裡最年輕的,他剛剛成年時夏朝便亡國了,雖什麼功勞都沒有,但是為人和善言行風趣,言出必行,行事公正等品質讓他頗受人們喜愛。親王之後坐著的是周申,他依舊衣裝華貴,與親王們談笑風生。祝林壽躺在龍椅上,服下一顆“仙丹”,臉上萎縮在一起的五官糾纏在一起。他看著眼前的一切,讓大家儘情得喝酒,但是他自己卻不喝,眾人都知道,早在十多年前他就“入道”服用“仙丹”,修行積德,戒酒戒欲,以求長生。當然最讓紫蘇期待的是伶官佐爾的戲劇,隻聽見佐爾穿著戲劇用的戰袍踩著快步踏入殿中,他畫著一張白臉紅鼻的醜生臉,騎著一隻木製的驢兒,口中念道:“吾乃夏朝第一大將嶽楓是也!奇肱戰神祝令文可敢出來與我一戰?”是時,兩邊出現了花了重金從異域請來的厭火民,是兩個黃發黑皮膚的長著獸蹄的人,隻見他們雙手放在嘴邊,猛地吐出了火焰,嚇得眾人閉上了眼睛。等他們睜開眼睛,祝可太孫扮演的祝令文騎著良駒從天而降,與佐爾扮演的嶽楓打了起來,打得他節節敗退。隻見嶽楓敗退虎口山城,祝令文窮追猛打,卻不料中了埋伏,被佐爾的小木驢撞死倒地。隻見祝可太孫扮演的祝令文字字鏗鏘地說道:“駿馬之子,必取中原!”眾人應勢叫好,躺在龍椅上的祝林壽卻抹著眼淚說道:“吾兒,吾兒,你快過來。”祝可太孫趕緊摘掉帽子過去,說道:“爺爺,是孫兒,是孫兒。”祝林壽這才從戲中驚醒,抱住孫兒痛哭流涕,一點也不像傳說中那個覆滅夏朝的奇肱王。宴會持續了很久,皇後在戲劇過後就先行告辭了,公孫伯玉難得地和父親一起喝得爛醉,母親帶著公孫賦也回去休息了,唯有紫蘇被忘在了角落裡。她看向李雲河,他正和二皇子以及四親王聊得非常開心。她再看向李雲川,他一個人端坐著,不言不語,而玥兒試圖在宴席上表現得非常淑女,但是二皇子根本沒有注意她。“隻有你能陪我了。”紫蘇從袖口裡拿出“千金”,摸著它的頭說。千金美麗的藍眼睛看著她,甚是可愛。紫蘇正想那塊肉給它吃時,一隻飛蛾掠過了她的頭頂,向著門外飛去,“千金”敏捷地追了出去。紫蘇嚇壞了,趕緊追了出去。她跑出了九州殿,下了千層階,繞過幾個宮殿,跑進了一個花園,花園裡沒有火把,她隻能借著月光去跟住“千金”。她路過打翻了幾個花盆,踩壞了幾顆盆栽,幸好今夜誰人都喝得爛醉,沒人能發現她。她見到“千金”鑽進了一個草叢裡,趕緊撲了過去,在草叢裡麵等待她的卻是一口井,一口枯井,她就這樣掉了下去。紫蘇落在井裡,井下的土很軟,但是還是摔得她很疼。她睜開眼嚇了一跳,井下一片漆黑,她什麼都看不見,紫蘇隻聽見腦中嗡嗡作響,我該怎麼辦?她摸索著前進,就好像她在軒轅國時平日裡和公孫賦一起玩耍時那樣,自從被教“要做淑女”之後,她已經一兩年沒有摸過泥土了。她摸著井壁,發現了一個小洞,於是鑽了進去。進去之後是個非常寬敞的地方,紫蘇之所以覺得非常寬敞是因為她聽見了水滴的聲音,那聲音就像山穀裡的回音。軒轅國在亂石山脈裡,她以前最喜歡玩的一個遊戲就是和公孫賦去山穀裡“喊山神”。你對山穀說什麼,它就回答你什麼。紫蘇本能地循著水滴的聲音走,她居然摸到了一些形狀整齊的石塊,是石階!她開始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上去,居然從一個小假山的山洞裡走了出來,處在了一處庭院裡。庭院裡枯葉敗落,無人掃除,院子裡的石桌上布滿灰塵,臥室的房門也是掛滿蜘蛛絲,像是許久無人居住了,但是房間裡卻閃著微弱的燈光。紫蘇悄悄地靠近,聽見裡麵有個女人的聲音。“你也看見了,皇上是有多喜愛他的那個孫子,我倒希望那仙丹真能讓他長生,不然這個皇位遲早是他那個連馬兒都不會騎的孫子的。”這個聲音非常耳熟,像是……皇後?“皇後”問道:“父親那邊的人馬準備得怎麼樣了?”另一個女人的聲音比較低沉,但是與“皇後”的聲音非常相似,她說道:“萬事俱備,隻是我們沒辦法渡過次親王的草原。父親寫過密信給他,草原王從來都是顆牆頭草,不然也不會甘願在草原替祝林壽放牧。他沒有給我們任何回應。”“皇後”問道:“莫丹那邊怎麼樣了?若不行,能從白狼出兵嗎?”“二姐的事情似乎敗露了,那個女人如今隻想用她手上的軍隊把她那個八歲的假兒子送上白狼王的王座。老狼王不知還能活多久,但是當他死去的那天,狼兒子們就要大開殺戒了,來不及長大的小狼崽隻有成為刀下亡魂的命運。”“皇後”聲音裡透露出明顯的不悅,她說道:“也就是說,我們隻有我們自己咯?你該不會認為我能用好言相勸來讓那個十五歲的小鬼不去做皇帝吧?”“隻是個十五歲的小鬼,他背後到底是誰在給他出謀劃策?”“那個老太監,或是可惡的貫胸民,誰知道呢?至少傻瓜都看得出皇上是立了誰為太孫。你看看他們今天演的戲,據說還是周申出錢請的那厭火民和哪個傻瓜寫的劇本。”“我以為周申大人是站在我們這邊的。”“誰都以為周申是站在他們那邊的,在爭取於豫的事情上,他甚至隻是讓習晏然說了一句話而已。他明明知道如果不儘力爭取,皇帝一定就把事情交給太孫的。”“我聽說,新來丞相,是個騊駼人,他的女兒與二皇子是指腹為婚的,你之前試探過他?”“試探他?鬼知道我的侍從馬庫是怎麼死的!我可沒蠢到花一個貼身侍從的代價去試探一個騊駼人。而且騊駼人似乎哪邊也不站,這個皇宮裡的人都在想著如何保全自己呢!你知道,我們時間可不多了。”“姐姐你還是潛心等待,我這就回去稟告父親,儘快送些人馬到你身邊……”紫蘇聽見了腳步聲,像是往門外走來,她急忙想找個地方躲起來,卻找不到隱蔽的地方,一隻有力的臂膀拉住了她,她忽然眼前一黑,嘴巴被那個人用手緊緊捂住發不出聲。她什麼都聽不見,看不見,隻覺得自己處在黑暗之中,心裡出奇地害怕。不知過了多久,黑暗突然撤去,房間裡的燈光已經熄滅,這個庭院回到了被遺棄的寧靜之中,眼前站著的人卻是佐爾。佐爾已經換掉了戲服,換上大袖口的淡褐色衣服。今天他穿著繡了金絲的低領口,胸口的那個洞若隱若現,他的臉上依然留有著胭脂的香味,他微笑著說:“公主殿下,您在找東西?”“是……的。”紫蘇說。佐爾繼續笑著,從袖口摸出了一隻白色的小蛇:“它叫什麼名字?”紫蘇驚喜地說道:“它叫千金,你怎麼找到它的?”“他們總說,佐爾的大袖口裡,什麼都有。”佐爾微微笑著,繼續溫柔地說道,“公主殿下,這種地方,可不是千金該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