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此行南下,於千都忘記了自己年事已高,連續幾日的騎馬讓他腰腿疼痛不已,幾乎走不了路。朝廷不願給他人馬護送他南下,還是王守從警備隊抽出了十幾人給他。王守是個善良而且有誌向的年輕人,於千總是這麼覺得。他帶著王守送他的物資經過洪都,在門口被大量難民堵住,花了三天把一些物資分配給他們,然後才經過南方大路到了十八散鎮的第一個鎮子壺口鎮。一路援助難民,越是深入他越是發現十八散鎮已經是一團糟,而處在帝都的人們居然渾然不知。他到達綠石鎮的時候,小小的鎮裡居然擠滿了難民,而出了鎮子沿路村莊的情況更加糟糕,路上皆是破碎的屍體。女人被強暴以後被吊死,孩子則被插在樹上,有些屍體則已經被野獸吃得殘缺不全。奇肱人從來不把其他種族的人當做人,這一幕幕讓於千回想起夏末之災的那二十年。逃難人群像河流一般從四麵八方的各個鎮裡湧向一個方向,洪都。路上的人對路邊的屍體視而不見,男人拉著車,車上坐著妻子和孩子,一邊提防著扒手混在人群裡偷走他車上的財物。一個老婦人抱著孫子,被人群擠倒在地,於千趕緊讓手下的人過去幫幫她。農夫告訴他,河口鎮被奇肱人駐紮了,最好不要去,他們在紅樹的人手下吃了敗仗正到處抓平民。他是從修堤壩的隊伍裡逃出來的,紅樹的人在一次夜襲裡殺掉了所有負責堤壩的奇肱人,並且號召修堤壩的男人到他們那裡當兵。一些人去了,一些人選擇離開。越是靠近戰地,於千見到的男人便越少,留下的大多是帶著孩子的婦女,或是無法離開的老人。他避開河口鎮,從樹林走。隊伍的物資在早就在幾日前被難民分光,看似非常多的物資被分到每個人手裡的時候,就少得可憐了。到了後麵遇上的難民,於千已經沒有什麼可以給他們。他遇見一個羽民的小男孩,翅膀有半隻被砍掉了,於千卻沒有藥草給他止疼。於千想起自己二十一歲時第一次任職亭長就是在黑魚鎮,那是如今紅樹占領的三個鎮子裡最小的也是最靠海的小鎮。那裡住著許多羽民,他們像鳥兒一樣捕魚為生。中原的羽民不多,那裡就住了大約上百個。他剛剛任職時羽民總是熱情地送來各種魚鮮給他吃,有一回他吃了太多海鮮,第二天上吐下瀉,渾身起了紅點又疼又癢。一個老羽民往他嘴裡灌了一種奇怪的熱湯,第二天他就好了。黑魚鎮總是風光明媚,羽民捕了魚會去彆的鎮子上賣,他們可方便了,隻要振振翅膀就能飛過去。黑魚鎮的建築多建在樹上,羽民給於千搭了一間樹房。那棵樹最靠近海邊,於是他每個夜裡總是能伴著習習海風入睡,那是他從官日子裡最美好的一段回憶。如果我從未離開那些羽民和黑魚鎮就好了,於千此時下馬走在樹林想著。樹林很密集,不方便走馬,他身後跟著十三位年輕人,隊伍保持著靜默,以防引來山賊或是野獸。大約要走上三天才能到達紅樹占領的濱海鎮,但是於千的腿腳已經開始不那麼聽話了。奇肱人在攻破帝都以後開始南下掃蕩。於千那時還在帝都的地牢裡,他隻是聽說奇肱人在占領黑魚鎮以後把數十個羽民綁在木樁上,然後進行比賽,看誰的箭法更好。他們一解開繩子羽民就開始飛著逃走,然後被一個個射下。奇肱人的箭法太好了,每回比賽都沒有羽民能活下來。如今的黑魚鎮是怎麼樣的?於千有點後悔,自己自二十四歲那年升職到帝都以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十三人都是常人(警備隊就是由常人組成)。緊跟著於千的年輕人叫做阿席,二十二歲,身材高大壯實。他一直緊跟著於千,在一些難以行走的地方會先行到前麵,然後拉他上去,這讓於千深感自己的年邁。阿席身後跟著的是一個精瘦的男子,大約三十歲,嘴唇上留著小胡子,下巴剃得乾乾淨淨,叫做騰非。他與阿席相比,騰非簡直就像一個月沒吃飽飯的窮人,臉上的肉也是乾巴巴的。騰非身後的是柯嶽,是一個新入伍的新兵,一路上和騰非聊著天。為了避人耳目,一行人都身穿布衣,隻有腰間佩戴著刀劍。柯嶽剛剛離開帝都時非常興奮,一路上不停地說著話,覺得能夠跟隨於千南下是莫大的榮幸。隨著南下的深入,半個月之後他就不再顯得那麼愉悅了,出生在帝都附近,又未經曆過夏末之災的他看到那些景象之後驚魂未定。騰非一路上最大的樂趣就是調侃這個新兵了。他們在一顆樹下發現了幾具已經爛得麵目全非的屍體,在南方的秋季樹林裡溫度還是頗高的,周圍彌漫著腐臭的氣味。柯嶽沒忍住趕緊跑開吐了出來,騰非發出乾巴巴的笑聲說道:“他應該和肅慎人一樣穿著樹皮做的衣服躲進山林,和野人姑娘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阿席不高興地說:“得了吧。你再提姑娘們,我就要馬上回帝都了。”於千讓一個叫做陳德的老兵去看著柯嶽,以防出什麼意外,然後自己去查看屍體。屍體腐爛得和地上的爛泥混在一起,身上穿著的衣服都是富家人的,身邊財物不見了,隻留下一輛空車。應該是鎮子被紅樹占領後逃走的地主,在林子裡遇了山賊。“我們最好快點走,這林子裡有山賊。”於千皺著眉說,他看了一眼麵容蒼白的柯嶽,他早在出行前就把他這次南下的目的告訴了他們。他要前往紅樹的根據地同紅樹的首領交涉,但是他們都沒有離開。於千知道其中一些人之所以沒有離開是因為像柯嶽這樣的不知道南下的危險,滿腦子隻有跟隨自己的榮譽,而像騰非這樣的無非是因為想脫離奇肱人的掌控發上一筆財,真正發生危險的時候到底會有幾個人還會為了誓言和榮譽而戰?榮譽,誓言,這些東西早在帝都被攻陷的那一刻起被他拋之腦後了,幾十年的戰爭讓他明白到生命才是最寶貴的。所以他下跪換得帝都百姓的生命,獲得了他們的感恩戴德與自己兒子的唾棄。“我過去也在這樣的老爺家裡做過侍從,我是說在進警備隊之前。那是個常人老爺,喜歡金銀財寶,走到哪裡都不離身。一次在野外遇了劫匪硬是不肯拋下他的錢財,最後被劫匪砍死在自己的箱子旁邊,連衣服都被扒了個精光。”阿席依然領隊在前麵,仿佛是怕引來山賊又無法克製住自己不說話,聲音壓得很輕。但是樹林很安靜,四處隻有南方灌灌鳥的叫聲,聽上去像是在罵人似的,讓人心煩意亂。騰非玩弄著自己的長劍,有點在意南方潮濕的天氣讓他的劍生了鏽,用不在意的語調說道:“我猜你一定在逃跑的時候也順手帶走了一個金杯子或是玉戒指,然後去妓院泡了幾天。這麼想來那個老爺死得倒是挺值的。”柯嶽臉上恢複了一些血色,有點生氣地大聲說道:“你們不該在於千大人這種偉人麵前說這些下流的話!”“至少我沒有在大人麵前把三天前吃的東西都吐出來。”騰非以嘲諷新兵為樂,後麵的人配合著發出斷斷續續的笑聲。“如果我是你,就不會在有山賊的樹林裡大喊大叫。”阿席有點不悅地說道,隨後他們在一處隱僻的地方停下,阿席問於千,“大人,你要不要喝點水?”“不用了,我們還要兩天才能到,應該加快腳步。”於千身子又累又疼,但他不願意承認自己老了,特彆是在這樣一群年輕人裡。“大人,你不該勉強自己。”柯嶽說著坐在地上,脫下鞋子敞開領口散熱。阿席把於千扶到了一顆石頭上,於千坐下心裡想柯嶽說得沒錯。年輕人們沒問題,但是他的腿腳已經沉如灌鉛。這種炎熱的天氣下他們不必生火,倒是省去了引來山賊的麻煩。一行人環繞著一顆石頭坐著,配著涼水吃了些乾糧。陳德和柯嶽被分配去把風,騰非拿著隨身帶的磨鐵石把劍上的鐵鏽磨掉,阿席坐在於千的身邊休息。於千說道:“這是把好劍。”“大人果然是見多識廣之人。”騰非用心地照顧著那把劍,劍柄的圖紋早被汗漬腐蝕得沒了形,劍身傷痕累累,比起其他人的劍,騰非的劍就和他的人一樣窮酸不堪。這把劍至少殺人過半百,於千在心裡想。“一般人都說我這是從鐵匠不要的廢品裡撿來的劍,唯有大人說這是把好劍。”騰非說。“大人可不是一般人。”阿席不悅地提醒騰非。騰非還是用他那乾巴巴的笑容回應。“山賊不會盯上我們吧?”柯嶽為了把風爬上了一顆樹,他對下麵的人說,“我們可沒有那些老爺的金銀珠寶。”於千看得出阿席討厭柯嶽的大嗓門,他說道:“山賊若真的被你引來了,一定會喜歡你腰間的那把劍的。你那把劍花了多少錢?漂亮得和藝術品似的!”柯嶽下意識握緊了他的劍,那的確是把花哨的劍,劍柄秀了飛鳥,柄尾帶了紅纓,劍鞘上麵的繪圖栩栩如生。是把年輕人才會關注的劍。“破劍有破劍的好處,破劍讓我活到了現在。”騰非乾巴巴地笑著說,“沒人會想去對付一個拿著破劍的瘦子。”“以及一個一無是處的老人。”於千在心裡說。他坐在石頭上,靠著一顆老樹。年輕人們在自顧自地做著自己的事情。他聽著蟲鳥鳴叫,夕陽透過樹葉落在地上斑斕如織,他太累了,於是想著就休息一會兒。於千不知不覺地就睡著了,他在上了歲數以後就經常做夢,有時是某一場戰爭。他經曆的戰爭太多了,記不清是哪一場,他總是夢見嶽楓的皇家衛,而於居石一直是他的副將,在他認得出的戰場裡他夢見最多的是帝都保衛戰。在嶽楓死後,於居石成為了皇家衛的元帥,他帶著身裝重甲的重騎兵的武器是三連火銃,於千腦海裡總是不停回放著最後奇肱人即將破城前,於千說出了他投降的想法時,兒子於居石震驚到憤怒的表情。最後不到百人的重甲騎兵衝破了最脆弱的一個關卡,揮舞著打空了彈藥的火銃衝出了一條血路。小皇子應該和他一起走的,但是太監卻帶著他跳進了井裡,屍體被撈起來時已經泡得麵目全非,慘不忍睹。“夏人永不投降。”於居石帶著嘲諷的語氣,聲音在他耳邊回響。從官的歲月裡,高層貴族們的明爭暗鬥,奇肱人的揮軍南下,無數的人死去又有無數人補充上來。這場遊戲永遠不缺乏玩家,龍椅上的人身後有無數明刀暗箭,龍椅下的人有千張麵孔,他們都發出一個相同的聲音。“龍椅。”他聽見了刀劍碰撞的聲音,馬匹驚恐的嘶吼,他猛地醒了過來,聽見了負責看馬士兵的叫喊。“有山賊!快準備戰鬥!”阿席反應了過來,他第一時間把於千藏在了一顆大樹後麵,然後趕緊拔劍加入了戰鬥。於千探出頭看見樹林裡大約有三十人從暗處衝出來,武器是鐮刀或是柴斧。有幾個拿著奇肱人的彎刀,八成是從奇肱士兵的屍體上撿來的,還有的拿著長劍。他們重點襲擊的是他們栓著馬匹的地方,他們砍斷了繩索馬匹四散而逃,看守馬匹的警備隊士兵已經成了一具橫屍。身材高大的阿席成為了明顯的目標,幾個拿著長鐮刀的山賊圍著他,他不知從哪兒找了一塊硬木塊當做盾牌,在眾人中進退兩難。騰非手腳靈活得像隻猴子,總是往人少的地方去,大多數攻擊他都不用長劍去格擋,而是利用速度閃躲過去,一旦找到破綻就一劍致命。陳德作為老兵,帶著身下的人擋著山賊正麵的衝擊。柯嶽呢?於千發現柯嶽不見了,該不會已經成了屍體了吧?當他抬頭一看,才發現柯嶽還在一顆樹上,不敢下來。他對著於千大喊道:“大人!當心你的後麵!”於千一轉頭,發現一個山賊就站在離他不過一米遠,趕緊喊道:“快把劍給我!”柯嶽猶豫了片刻,於千下意識地躲過了山賊的一次攻擊,大喊道:“快點給我!”柯嶽把劍丟了下來,然後縱身一躍,跑進了樹林裡不見了身影。於千趕緊拿起那柄花哨的長劍,想起自己最後一次拿起劍是在十五年前了,如今七十歲的他拿著這柄徒有其表的劍都覺得有點沉重,還好對手不是什麼大塊頭。他顯然因為於千是個老頭子低估了他的功夫,幾次格擋過後,被於千找到一個破綻砍到了手臂,手上的武器掉到了地上,見情況不妙他轉身就想跑,卻被不知何時到來的騰非一劍穿心。“你可以不必殺他的,他已經丟掉了武器。”於千一邊說著,手上的劍帶給他久違的實質感,令他手臂微微發抖。“大人不該對山賊發善心,逃走的山賊隻會引來更多山賊。”騰非用一塊爛布抹掉臉上的血,於千才發現戰鬥已經結束了。他們隻剩下了六個人,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二三十具屍體,陳德被砍掉了手臂,身上有七八個窟窿,躺在地上流血不止,騰非上前用長劍頂端仁慈而快速地結束了他的生命。阿席渾身是傷,在剩下四個人的攙扶下簡單地包紮著傷口。“不管怎麼樣,剛剛的打鬥肯定會引來其他的山賊,我們得加快腳步了。”於千疲憊地說。阿席受了傷,如今隻能由騰非來開路,他一邊用長劍掃開荊棘草木一邊用乾巴巴的聲音說:“若是在戰場上,逃兵都會被長官殺掉。”於千知道他在說柯嶽,他見過太多死亡,逃命對他來說倒也顯得沒那麼卑劣了。“你當過兵?我以為你之前會是個刀客。”於千扯開話題說。“夏末之災的最後幾年,我剛好十五歲,被強招進了南方軍,我還參加過虎牙山城的戰役,親眼見嶽楓將軍的頭顱被砍下。”騰非說。“那你為什麼還活著?虎牙山城戰役裡的夏人士兵被全部活埋了,你卻還在這兒同我說話。”於千笑著說。“我也是個逃兵,大人,你看得沒錯,我後來做了刀客,替有錢老爺乾活。”騰非說。“你身手很好。”於千真心實意地誇道。“您也是,我還從未見過七十歲的人還能舞劍。”騰非這回聲音顯得豐滿多了,大概是的確有點驚訝,然後他又說道,“在這種世道上,一把劍可比錢財有用得多。你若是一把好劍,自有有錢的大人會花錢雇傭你,但劍在危險時刻最先保護的卻是自己。”“命自然是最重要的。”於千接過他的話說。“不過大人是個例外,大人你若要召集天下之士,他們跟隨你都不是為了錢,而是虛無縹緲的榮譽。”騰非笑著說。“熊掌與魚不可兼得。”於千笑著說。虛無縹緲的榮譽,他覺得騰非說得倒也沒錯。“於大人一輩子都是個清廉好官。”騰非說。“那麼是哪位大人給你錢財,把你安插到我的身邊的?太監王曹立?還是周申?或是丞相李雲青?”於千看穿了騰非,以他的身手根本不用待在警備隊裡,做刀客的酬勞遠比當兵來得高。他能以一敵十,那便可以拿十倍價錢。“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我隻知道有一個人突然來給了我一大筆錢,讓我保護你南下。”騰非說,但是從他乾巴巴的聲音裡於千分不出真假。他們不敢動我的。於千總是這樣想,他們要保全他和他孫子的安危,以便在某日,玉門關的於居石若是真的發起戰爭,他們就會被當做人質,這個想法也一直是於千在奇肱人眼下存活的信心來源。沒了馬匹他們隻能連夜行走,阿席傷勢越來越重,塊頭又大,不得不讓兩個人扶著,第二天的時候於千已經累得邁不動腿了。騰非扶著他走,隊伍前進的步伐非常慢,於千隻能在心裡盼著不要再遇上山賊。一個重傷的兵長,四個新兵蛋子,一個為財做事的刀客,一個年過天命的老人,他們已經喪失了太多戰鬥力。一直走到了第二天的夜裡,於千有點後悔此番南下了,他居然忘記了自己有多老了。但是這世上的戰事何時能停?百姓何時能安居樂業?於千從來不怕死,他隻怕他死後,再也保護不了身後的人。於千實在是邁不動腳了,他老了。人總是這樣,記憶越堆越多,步子卻越走越慢。於千不得不讓大家停下,稍稍小憩一會兒再上路。騰非負責把風,阿席躺在一塊石頭上,不知死活。另外兩個人臉上毫無生氣,他知道他們後悔了。於千看著朦朧的夜色,隻有微弱的星光灑落在地,他努力讓自己保持警惕,過去在戰場上他總是能三天三夜不睡覺。但是他老了,很快於千就又睡著了。夢裡他又夢見了血肉橫飛的戰場,於居石的聲音在他耳邊回響。“夏人永不投降!”道義與生命,到底哪個重要?道義換得一城百姓,還是抱著道義舉城被屠?“夏人永不投降!”“投降!我們投降!”於千夢見自己的聲音,不停地回響著,就像回到了空蕩蕩的帝都皇宮。最後的一百將士都聚集在了那裡,臉上疲憊不堪,聽見他說出這句話時,他們都麵露震驚與厭惡。“投降!我們投降!”他看見已經無法粘合的破碎的山河,看見在寒冬死守的將士成為城頭冰冷的屍體,心如刀割。於千再次猛地醒來,才發現他們被一群山賊包圍了,而柯嶽被他們綁住雙手跟在後麵。大家都明白過來了,柯嶽知道他們的行程方向,是他把山賊帶過來的。這回大約是五十人,他們拿著火把把黑夜照得通紅,就如空氣被染了血。騰非再次重複:“投降,我們投降!”然後他們放下了武器。騰非繼續小心地說道:“我們沒有任何東西值得你們搶,那小子應該告訴過你了。”他指了指柯嶽。一個領頭的大塊頭站了出來,是個岐鍾人,反長著腳掌,臉上五官粗大,四肢粗如樹枝。他穿著破爛的麻衣,裡麵是一件陳舊的鎖子甲,許多地方已經掉了鏈子,手裡拿著一把巨大的雙刃斧子。“他還說了,你們裡麵有位大人。這年頭,大人可以換不少錢。”他說。“哪個是大人,是那個老頭子嗎?”一個尖嘴的靖人出來說話,他的個子在岐鍾人的襯托下隻有到膝蓋那麼高。“把老頭子抓走。”一個岐舌人出來說話了,岐舌人很少見,他們都是躲在山林裡,從來都是以搶劫路過的人為生的,他對著岐鍾人說,“胖子,老人帶走,其他人都殺掉。”當騰非等人都準備拚死一搏時,於千聽見了熟悉的聲音,那是他在夢裡經常聽見的聲音,如山崩般的巨響。轟轟!是三連火銃!隨著巨響響起,十幾個山賊當場倒下,隨後一隊大約二十人的騎兵衝了進來。他們之中大多是常人,其他的人種也有。他們手裡的火銃在打完彈藥後就當做狼牙棒使用,火銃身上布滿了尖刺,借著馬匹衝刺的速度幾乎瞬間把山賊的頭顱打爛。於千看見了一麵畫著紅色楓葉的旗幟,在星光之下如同一束暗紅色的火焰。是紅樹的人!但是他們為什麼會有三連火銃?注:三連火銃是夏人皇家衛獨有的武器。現隻有玉門關的人有。奇肱人善用弓,所以在奇肱國境內是禁止製造三連火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