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璃從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跟陸程會這樣相對。在阿喬墓前那一彆，她以為會是他們見的最後一麵，她不該再出現在他麵前的。今天白天在TK辦公樓裡的偶遇，讓她花光了全部力氣，她自己也不知道在對抗著什麼，可是，精疲力竭。“我跟，江經理約……”她輕聲說。“我知道，她叫我來的。”陸程打斷她，換了一副姿態，閒閒地靠在椅子上，“所以，你到底什麼事？”莫璃沉默著。“不想說？不想跟我說？”陸程笑一聲，“你跟菲菲說，跟江芝毓說，唯獨不想跟我說。都是曾經的同事，看來也分厚薄彼此呀。”頓一頓，陸程的目光在莫璃麵上來回掃視一遍，“我算是那個‘厚’，還是‘薄’啊？”沒等莫璃說話，陸程又輕描淡寫道：“不是說你家人病了嗎？我就奇怪了，不記得你家裡還有什麼人啊？誰啊？”“一個，很重要的人。”“很重要……”陸程玩味地咀嚼著這幾個字，臉上還是笑著，“錢不夠？我記得你老家還有棟獨棟的房子，要真那麼重要的人怎麼沒考慮把房子賣了應應急？還有……江芝毓的那個開公司的師兄，你們不是關係挺好麼？”“那個房子太舊了，地段也不好，一時出不了手。周明錚，我們早已不再聯係了。”麵對陸程的刻薄和咄咄逼人，莫璃看起來始終平心靜氣，她垂著眼，低聲卻清晰地回答了他的質疑。這忽然讓陸程感覺暴躁，每一次，每一次都是這樣！不管他歡喜，激動，傷心，難過，她始終都如置身事外，不動如山，三年前是那樣，三年後還是這樣！在這場關係裡，一直隻有他自己一個人！他的喜怒哀樂，他的苦苦哀求，於她而言，不過是輕飄飄的一句話——如果可以，我希望我從來沒有認識你。陸程從煙盒裡摸出一支煙，點上。防風打火機打火時輕微的“叮”的響聲，讓莫璃抬起了頭，愕然看著陸程熟練點煙的樣子，又很快轉向一邊不再看他。有服務生很快走了過來，小心翼翼道：“先生，不好意思，我們餐廳室內禁煙，您可以去露天陽台。”陸程煩躁地按滅了剛點著的煙。莫璃站起身，“我先走了，你……”“多少錢？你還差多少錢？”陸程冷冷地道。莫璃拿外套的手頓了頓，隔了一會兒說：“我湊了五十萬，還差三十萬。”陸程盯著她，“跟我去酒店，一晚上，我給你三十萬。”陸程覺得自己是瘋了，可是就算瘋了他也要拉她一起瘋。他就是要讓她難堪，讓她生氣，讓她怎麼都好就是不能讓她這麼輕輕鬆鬆地走了！然而莫璃隻是安靜地站著，像是靜止成了一座雕像。“不是說很重要的人嗎？你不是一向為家人做什麼都可以的嗎……”“陸程——”莫璃阻止他再說下去，“彆這樣。”她將風衣拿在手裡，背對著他向外走去。“誰的錢不都是錢？”“我需要的是三十萬的現款，很急。”她知道陸程一向有投資和買理財產品的習慣，並不會在身邊留太多流動資金。“就算是三百萬，我他媽的今天晚上都給你湊齊！一分不少！”陸程在她身後，咬著牙，一字一頓道，“你來不來？”從餐廳出來，一路上陸程將車開得風馳電掣，無名的憤怒在他心裡蔓延，他不知道這憤怒是對莫璃的，還是對他自己的。他得逞了，說完那些話後，他明顯看到了她背影的起伏，生氣？還是害怕？他不得而知。可是她還是跟他走了，她就這樣跟他走！憤怒中的陸程並沒有意識到，這是一個死結，不管莫璃跟他走，還是不跟他走，他都能找到憤怒的理由，而至於那怒氣的源頭，他不願意去想。一路行來，再從酒店大堂一直上到房間走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陸程刷開了房間門，讓在一邊，看莫璃。莫璃隻微微頓了一下，就走進去了。陸程隨後跟了進去，反手關上門。房間裡黑乎乎的，有酒店裡特有的熏香的味道。莫璃等在門口，似乎在等陸程將房卡插上去通電。陸程將卡隨手扔在地上，在黑暗中一把抓過莫璃，將她狠狠按在房門上。莫璃沒有吭聲。陸程低頭過去，咬住她的嘴唇，莫璃的嘴唇有些乾燥，在陸程牙齒的磕碰下立刻有了傷口。如同饑餓了太久，絕不允許獵物有一絲機會逃跑的野獸，陸程死死貼著她，一刻也不肯鬆開。莫璃身體軟軟地靠著房門，隻覺得胸腔裡的空氣都被抽空，麻木到沒有知覺。安靜的空氣裡，隻聽得到彼此急劇的呼吸聲。他們曾經有過很多次親吻，沒有一次是這樣，帶著血腥，猶如生吞活剝。一個吻帶來的熱度，讓兩個人都冒了汗，陸程反手拽掉自己的外套，又粗暴地去扯莫璃的風衣。伴隨著輕微的布料撕拉聲，風衣被他脫下來也扔在地上。他的手從她裡麵針織衫的下擺探了進去，莫璃沒忍住，輕輕發出聲音。這一聲輕微的聲音，像是清水滴在鐵板上，瞬間蒸發不見，卻讓兩個人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忽然冷靜下來。陸程喘著氣，推開莫璃，調頭往屋內走。莫璃靠著門，身體發軟，好半天才蹲下身，在地上找到了被陸程扔掉的房卡插進卡槽，房間裡一下亮了起來。陸程煩躁地皺了一下眉頭，冷漠道：“先去洗澡。”莫璃看了他兩秒，沒有說話，轉身去了浴室。浴室裡有方形的大浴缸，她不由想到了陸程那間公寓裡那個小小的浴缸。她站進去，打開淋浴頭，熱的水從頭到腳衝刷下來。等她洗完時，聽見外麵隱約傳來陸程講電話的聲音。她穿上酒店的浴袍，弄乾了頭發，開門出去。陸程靠坐在沙發裡，兩根手指夾著張銀行卡，麵無表情道：“三十萬，密碼寫在後麵了，你要查一下嗎？”兩個人沉默相峙。陸程起身，開始解襯衫的扣子，他脫掉襯衫，扯開莫璃浴袍的帶子。沒有前戲，沒有親吻和撫摸，他將她推在床上。床墊很軟，人骨骼堅硬，態度強勢，她咬著嘴唇，沒有發出一點聲音。陸程一直盯著她，汗滴從他的額頭滑到脖子上，和她皮膚上那些細密的汗珠融在一起，分不清是誰的汗水。以前，他們有過很多次這樣的的緊密相連。莫璃平時是不易出汗的體質，可每次做的時候她都比陸程先熱起來，脖子上肩膀上都是細小的汗珠。陸程喜歡湊近了，還不要臉地低聲嘲笑：“出力的是我，怎麼你比我還喘……”那時候他總是小心翼翼，覺得她柔脆易折，舍不得多用一點力。有一次沒忍住，動作大了點，她的反應竟然也出乎意料，從此兩個人像是解鎖了新的關卡，孜孜不倦地探索了好多遍……陸程忽然覺得很煩躁，猛地起來，呼呼喘著氣。莫璃睜開眼，她知道陸程還沒到。陸程卻像一眼都不想再看到她，翻身下來，在床的內側朝著牆壁方向躺下。身體的反應還沒有消失，他抓過一條毯子蓋在身上。良久，莫璃聽到陸程的呼吸平靜下來，她坐起身，下床，光腳走到床尾。剛拾起一件衣服，就聽陸程冷冷的聲音：“說了一晚上，隻要今天還沒過，就不算一晚上。”莫璃怔了怔，又回到床上。陸程始終背對著她麵朝牆壁躺著，莫璃關了床頭燈，也側躺下來，在黑暗中靜靜看著陸程的背影，兩人之間隔著一臂遠的距離。淩晨兩三點的時候，陸程才輕微翻了個身，仰躺著，呼吸均勻，胸口微微起伏。陸程有長而濃密的睫毛，睡著的時候嘴角習慣性上翹，這些都讓他在熟睡時顯出十分的孩子氣。莫璃原來常在他睡著後用手去撥他的眼睫毛，有一回陸程故意裝睡，等她手伸過來張嘴要去咬她，兩個人在床上鬨作一團。“陸程，”莫璃輕輕開口，聲音小的隻有她自己聽到，“我很想你。”她沉默地看了陸程很久，才靜悄悄地起身，在床下撿了衣服，一件件穿上，動作很慢，怕吵到床上熟睡的人。把自己收拾整齊後，她再次回到床邊，又看了陸程一眼，然後手裡提著鞋，輕手輕腳走到房間門口，躬身穿好鞋，輕輕按下門鎖。門剛打開一條縫，一隻手從背後伸過來“嘭”地將門扣上！莫璃轉身，陸程將手撐在門上，紅著眼，忍耐而壓抑的聲音：“三年了，你又回來做什麼？”“我……”她維持著表麵的平靜，“借錢。”“那為什麼不帶著你的錢走！”陸程甩手指著茶幾上那張銀行卡，又盯住莫璃，聲音低啞，“那你剛才……說想我又算什麼意思？”莫璃：“……”“我曾經反反複複地想，翻來覆去地想，我到底哪裡做錯？我到底有什麼對不起你的？會不會有什麼誤會，是不是有什麼苦衷……可是到後來，我終於想明白一件事，無論原因是什麼，結果都是我是被放棄的那一個。“如果兩個人相愛，有誤會可以慢慢去消除，有困難，一起去麵對。而我，隻是被你就這樣輕易地放棄了。”陸程的表情漸漸冷下來，“那隻能是，不夠愛，或者從來沒有愛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