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經理。”莫璃跟江芝毓打了個招呼。江芝毓看著她，自己職業生涯中兩次違背原則都跟她有關。“來了……不是下午請了假嗎？”江芝毓提醒自己，不要成為自己看不起的那種人。“哦……還有工作沒做完，那個裝修方案挺急的，我想早點弄完。下午的假就不請了，我待會兒去係統裡麵消假。”莫璃解釋完，對江芝毓禮貌地笑了一下，往辦公室裡去了。江芝毓走進儲物間，用手機撥出去一個電話。好一會兒對方才接起來，語速很快，“喂？周明錚。”“師兄，是我。”那邊有嘈雜的聲音，隔了兩秒，大概是將手機移開看了一眼顯示屏，聲音緩和下來，“芝毓啊，有事？我現在外麵……”江芝毓也不浪費他時間，“師兄你已經去美國了嗎？如果沒去的話，晚上我想約你……”“芝毓，不好意思，我今天行程很滿，明天一早飛美國。如果不急的話，我半個月後回來找你……”“我想跟你聊聊莫璃的事。”電話那邊沉默了一下，又迅速回答：“好……晚上七點，你選位置我來接你。”　江芝毓忙道：“不用來接了，你忙你的，我定好地方發消息給你。”陸程從辦公室看到莫璃從走廊上經過時愣了一下，莫璃也透過玻璃牆看到了他。兩人目光短短相接了一瞬，莫璃便移開視線往前走了。她還是來公司了，所謂的“不順路”隻是她為了避免跟自己相處的禮貌措辭罷了。方誌鴻那天說他隻是因為自尊心受到打擊的不甘心，他罵他懂個屁，但此刻，陸程是真的感受到了濃濃的挫敗感。在人來車往的嘈雜的路邊，當她抱膝半依靠著他坐著時，陸程以為自己的陪伴能給她一星半點的安慰，但實際……她大概根本就不需要，或者，還成為她的負擔。陸程理念中的喜歡與愛戀，是愉悅的，輕鬆的，開放的和陽光的，而莫璃則是這一切的反義詞。陸程在今天見過街頭的那一幕，以及聽了江芝毓的一番話後，愈發發現自己對莫璃的一無所知。可即使他對她這麼不了解，她偽裝得再平靜，他也看出她不快樂。江芝毓跟他說那番話的意圖他明白，江芝毓想讓他明白，他跟她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Linda再次進來提醒他視頻會議就要開始了，包括總經理Smith在內都已經在會議室內了。陸程站起來，覺得頭痛欲裂，昨晚上睡眠太差了，腳疼睡不著，索性半夜開了電腦工作到天亮。這會兒後遺症出來了，頭疼，腳也疼。Linda踩著高跟鞋，手裡抱著疊文件，目不斜視地從前台走過時，忽然一個急停，猛地轉向菲菲：“我想起來那個人是誰了！照片上的那個！是你們行政部的那個……誰，那個誰，是不是？”菲菲慌忙打手勢，“姐，求你了，小點聲兒！我們江經理今天都說過我了，彆提照片的事兒了！我昨天怎麼就手滑發你們那群裡去了呢……”Linda不以為意，笑笑湊近菲菲，“我們小陸總今天上午都沒來，中午來時還一瘸一拐的……”“對對對！我看見了，沒來得及問他就走了……”菲菲被勾起了八卦的積極性，也顧不得江經理是誰了，“到底怎麼回事啊？”“我哪兒知道？”Linda手一攤，“看起來心情不太好，我可不敢問。”“心情不好？小陸總還會心情不好？”菲菲傻傻地問。Linda懶得在這種細節上跟她糾纏，劃開手機看了一眼，道：“這就是你們部門那個叫……”“莫璃，英文名Molly。”菲菲見她一直想不起來直接說了。“對，我就覺得看著有點眼熟，沒想到還是公司裡的人啊。當事者二人都是大家認識的，這個八卦可就大了，夠那幫心碎的女人們聊夠久了……”“彆啊——千萬彆說出去，我們老大特意叮囑過我了！”菲菲哀求。Linda是聰明人，略略一想也大概明白了，比了個ＯＫ的手勢打算要走。菲菲憋不住又拉住她耳語：“Linda姐，你說小陸總跟莫璃這是不是真的啊？我怎麼覺得他倆完全不搭界啊……”Linda晃了晃手機，意思是照片都在這兒了，你說呢？“可是莫璃才來公司一個月，平時又不愛作聲，他們怎麼認識的啊？”Linda笑笑，“你怎麼不直接去問當事人呀？”“我是想問來著，可莫璃回公司那會兒，我們江經理也在，我不是沒找著機會嘛……我就是挺納悶兒的，我還以為小陸總會找個像江經理那樣的女朋友結婚呢。”Linda又是笑笑，“有一回她拿了把傘去讓我交給陸總，我大概就是那會兒見過她一次吧……小陸總這麼年輕，未必會這麼早結婚吧。”菲菲正待說什麼，頭頂上忽然傳來聲音：“兩位美女，討論什麼呢？”兩人受驚抬頭，見市場部總監蔣方正微笑著站在後麵。蔣方正，３２歲，是亞太區直接任命過來的市場總監，如果沒有陸程這樣個彆的例子，他就算是TK中國區最年輕的總監了。蔣方正原本是個不苟言笑的人，但在外企摸爬滾打也深知親和力的重要性。平時待人也會儘力顯出親切的態度，但這親切更多的是一種姿態，與陸程那種原本就愛插諢打科的平易近人不同，所以菲菲她們平時見了也是規規矩矩地叫一聲“蔣總”，並不敢跟他隨意開玩笑。兩人頭一分開，就露出中間的手機來，“看帥哥？”蔣方正湊近了一看，“喲，這不是陸程嘛，Linda是你們陸總沒錯吧？”“嗯，啊，蔣總，您這會議結束了？”Linda露出個十分的笑來。“主要是你們產品技術部的議題，我們部門主要還是得在外麵跑，坐在辦公室可是等不來生意的。”蔣方正拿著手機看了一會兒，微笑著將手機放回台麵上，晃悠悠走了。“他都結束了，小陸總那邊應該也快了，我得趕緊走了。”Linda也丟下菲菲，忙著跑去辦公室了。江芝毓訂了一家位於江邊的西餐廳的位置，把地址發給周明錚後，自己下班就先過去了。她跟周明錚的認識要早於陸程，甚至還有個戲劇性的開頭。原本隻是老鄉同學會上見過一麵，第二天就被周明錚拉去當擋箭牌，在糊裡糊塗中看他在自己麵前跟一個深Ｖ大波的雙眼脈脈含情的白人女人說goodbye。後來才知道當時還泛著中二氣的周師兄，在跟人春宵幾度後被黏上了。大波女人一再深情款款地表示自己“愛上了”，想要建立“持久穩定的關係”。於是周明錚落荒而逃，拉了江芝毓來稱是自己在國內的未婚妻，千裡尋夫到美國來找他了，自己萬萬不能對不起她雲雲。那美國女人也不知對中國的認知還停留在什麼時代，竟然就信了他的鬼話，滿懷愧疚又含情脈脈地退出了。如果按照偶像劇的走向，有如此開端的師兄師妹，之後是能發展出一段相愛相殺的動人的情緣的。然而現實生活中，理智如江芝毓，可沒打算把自己的青春浪費在一個浪蕩子身上。周明錚似乎也沒動那份心思，事後見江芝毓也不甚為意，兩人倒是來往得頻繁了些，建立了純潔的革命友誼。後來江芝毓又被拉出去當過一兩次擋箭牌，其他時候周明錚對她的照顧無話可說，不論是學業還是生活上，擔當了一個十足的兄長角色。周明錚比江芝毓大兩屆，不同於江芝毓這種規規矩矩等著拿畢業證的學生，他大三的時候已經在各種折騰了。先後跟人合夥開過兩家公司，一度風生水起，後來跟合夥人鬨翻，公司破產。那時江芝毓見他時就已覺得他比原來成熟了很多，再後來畢業回國自己獨立做進出口貿易，能力加上機遇，生意就這麼起來了。等江芝毓回國時，他已經沉穩得讓人幾乎聯想不起來當初那個放浪形骸的周明錚來。雖然這幾年因為兩人各自都忙，圈子又不一樣，來往少了些，但當初異國他鄉求學時陪伴的情誼還在，所以當周明錚開口讓江芝毓幫自己一個忙時，江芝毓沒什麼猶豫答應下來。拿到莫璃的簡曆時江芝毓是有些犯愁的，高中學曆在ＴＫ是通不過的，但周明錚跟她說：“芝毓，你先見一見她，以你的專業性來判斷，如果確實是她的能力無法勝任的話，我也不會多說什麼了。”周明錚從不求人，江芝毓對莫璃的身份是有些好奇的，半嗔怪道：“你要給你那些女朋友們安排工作，隨便在你公司裡安個位置不就行了，何必來折騰我呢？我可是有職業道德的。”周明錚那次難得嚴肅在電話裡道：“芝毓，拜托，這件事務必不要讓她知道。如果你有什麼疑問，等我回國後再詳細跟你解釋。”七點鐘，周明錚準時來了西餐廳。見到江芝毓也沒什麼過多的寒暄，打了招呼後，將一個禮品包裝盒推到她麵前。江芝毓抽出來看了一眼無奈的笑，“師兄，這是你第三次送我這個香水了。”“因為我覺得這個香水跟你最配。”周明錚毫不覺尷尬。“是你的秘書小姐覺得跟我最配吧？”江芝毓無情地嘲弄。“點餐了嗎？”“怕耽誤你時間，已經提前點了，再幾分鐘就上來了。”“點了些什麼？”“撿最貴的點的。”這話一說，兩個人都笑了。回想起在美國讀書時，江芝毓去過的最高檔的一家餐廳是周明錚帶她去的。窮學生沒見過世麵，她為穿什麼去苦惱了很久，去了以後又不知道怎麼點餐，周明錚很暴發戶地說了一句“撿最貴的點”。吃飯時兩人也沒有多話，等餐盤都撤下去了，江芝毓才說：“莫璃……你知道她從上一家公司離職的原因是什麼嗎？”“她工作乾得不好嗎？”周明錚在桌子上找煙灰缸。江芝毓指指牆上貼的禁煙標誌給他看，“這麼說，你是知道她是因為泄露公司商業機密被公司開除的咯？”周明錚沒有再回避，拿煙的手指在桌上輕扣了扣，一字一句道：“知道，得到那條商業機密的人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