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莫璃在窄窄的衛生間裡刷牙，手機鈴聲響起來，她匆匆漱了口跑出衛生間拿手機。屏幕上顯示是公司的連號，她接起來，“喂，你好！”“腳疼，疼了一晚上。”低低的，有呢喃意味的聲音。“……”“莫璃，要負責吧？帶我去醫院？”電話那頭的聲音透著隱約的興奮。莫璃：“……”“莫璃？我是陸程。”陸程忽然有點不確定了，頓一頓，換回開始低沉的語氣，“腳腫了，走不了路……”“你地址發給我。”坐在公交車上，莫璃開始想陸程到底是怎麼回事。昨天太累了，早上坐了兩個小時的車去城郊看阿喬，阿喬如每一次一樣不願意出來見她。下午回來沒來得及吃飯就去給那兩個英國太太上課。那兩位上了沒多久就提出讓她帶她們去Ｋ市的老裁縫街看看，在那條街上整整走了一下午。晚上的時候去玲姐的大排檔攤子幫忙，才順便吃了口囫圇飯。後來一直在忙，接待食客，收拾盤碗，收錢，沒歇下來過。以至於後來小區被陸程那麼鬨也沒有更清醒，回家沒來得及細想就睡著了。可是此刻細想起來，莫璃還是覺得十分荒謬。陸程究竟是什麼意思？她就算情感經曆再乏善可陳，如今也是28歲了，不是十幾歲充滿幻想的小女孩，她比誰都明白現實的清醒和殘酷。到了陸程家在的小區，門口的保安執勤十分嚴格，問了具體的門牌號和業主的名字，要打電話過去核實才能放行。她站在崗亭旁等著，看一輛輛鋥亮的車從小區內駛出，看牽著兩隻狗的神情倨傲的女人從她麵前經過。保安忙著過去刷卡開門，這時核實信息的保安也得到了回複，跟外麵的保安示意，她也跟著進了小區。乘坐電梯到了陸程家，剛按了一聲門鈴，門就開了。莫璃下意識後退了一步，陸程臉上擺著人畜無害的笑容，“再不來我就要餓死在家裡了。”莫璃沒有跟著他進門，站在門口問：“可以走了嗎？”“浪費食物可不好。”陸程指給她看餐桌上放的一堆打包盒。莫璃隻得進門，陸程已經拆開了盒子，有蝦餃、耗油芥藍、香菇雞絲粥和一碗小餛飩。陸程看了一眼，把粥推到莫璃麵前，“你吃粥吧，餛飩已經糊了，其實這家的餛飩特彆好吃。”隻是不外賣，所以特意請鄰居去買了帶回來，可惜放糊了。陸程家的餐桌不大，兩人坐得有些近，莫璃甚至可以聞到身邊男人身上清新沐浴露的味道和牙膏的薄荷味兒。隨後被冉冉升騰起的食物的鮮香給掩蓋，有一種熱熱鬨鬨又生機勃勃的感覺。莫璃覺得自己的胃裡好像是有點空，她的生活習慣並不好，時常不吃早餐，現在倒真是有餓了的感覺。“因為你一直沒有來，我做引體向上的時間都比平時多出一倍。”陸程吞下一口餛飩後說，發梢一滴水珠順著臉頰脖子往下滾，在棉質Ｔ恤的領口處消失。大概覺得有點癢，他轉身拿起椅背上的毛巾又胡亂抹了一把頭發。“還能鍛煉，說明腳沒問題。”莫璃低頭喝粥，淡淡地說。“好多動作都不能做呢。”陸程怕莫璃反悔不肯陪他去醫院，急急地從餐桌下伸出長腿，“你看，真腫了！”莫璃用餘光掃了一眼，倒是意外了，本來以為陸程就是找茬，沒想到是真傷得不輕，那腳背腫得老高，烏紫的一塊。她是真不記得昨天自己用了多大力了，但還記得昨天是穿了雙小方根的涼鞋。陸程把腳縮回去，毫不含糊道：“昨天白天陪我家老頭去釣魚，就穿了雙涼拖，你那一腳可是實打實戳在我肉上的。”“吃完飯就去醫院，我沒說不去。”莫璃依然沒抬頭，但明顯已經看明白了他的意圖。陸程笑了一笑，“我覺得我倆挺默契的。”吃完飯，陸程去房間換了件衣服出來，莫璃已經將桌上的打包盒收拾乾淨了，提在手裡準備順路丟出去。兩人一路出去，在小區門口叫了車，去了Ｋ市的中心醫院。莫璃本來覺得去附近的社區醫院就可以了，陸程卻一上車就報了中心醫院。在上班高峰期的車流中，車子走走停停，用了一個小時才終於到了醫院。醫生隻用了一分鐘不到就已經開好了診方：冰敷半小時，外加服用消炎藥兩天。陸程頗有些不甘心地問：“醫生，不用拍個片兒什麼的嗎？兩天後不用來複診嗎？”在醫院的長廊上，陸程大爺似的翹著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看莫璃不停走來走去，忙著排隊繳費，繳費完再排隊取藥，再去另外一個地方領冰袋。好容易都完了過來，把冰袋遞給陸程，沒等他開口又轉身走了。再回來時手裡拿了瓶水，給陸程，“藥喝了。”“喝幾顆？”小陸總此時雙商俱已下線。莫璃沒言語，拿起藥盒直接從裡麵掰了兩顆，連同水一起遞給陸程。陸程把藥吞了，“我從成年就再沒進過醫院，這唯二的兩次都是跟你一起來的，莫璃你說這得是多大的緣分呐。”莫璃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用手機上了個鬨鐘提醒半小時。陸程見她額頭鼻尖都是汗，扔了手裡的冰袋，殷勤地拿病曆去給她扇風。莫璃往旁邊讓了讓，沒作聲。陸程怏怏地收手，把病曆在手裡胡亂翻著，又想找茬，“醫生說……”“陸程，你昨天晚上的行為……是耍流氓。”莫璃先他一步打斷了他，聲音很輕，但意思很明顯，不管這傷有多嚴重，你都是咎由自取。“是！”陸程倒是痛快地承認了，“昨晚上我就是個混蛋，莫璃你踩死我，我也活該。可是你還對我這麼溫柔，隻讓我瘸了一點，還送我來醫院，莫璃我越來越喜歡你了。”莫璃：“……”昨天被踩了一腳後的陸程，像是被解開了什麼封印，沒臉沒皮得讓人發指。從醫院出來，兩人乘坐一輛出租車去公司。正是上午十點多鐘，陸程的工作電話多了起來。先是市場部總監蔣方正電話來投訴最近的技術支持不給力，導致他們市場部好幾個項目陷入困境。陸程知道市場部最近壓力很大，但項目失利的鍋要扔給他也未免可笑，不鹹不淡的幾句掛了電話。之後是助理Linda提醒他下午兩點的會議，問他來不來得及回公司參加。再之後連江芝毓也電話來問他什麼時候回公司，讓一回公司就去找她。終於掛掉電話，出租車在一個紅綠燈的岔路口停著。陸程剛轉向莫璃想說點什麼，一直安靜坐著看窗外的莫璃突然拉開車門跑了出去。陸程來不及反應，隨著車門被摔上，前方綠燈亮起，出租車繼續往前開走。陸程眼見莫璃的身影在車流中穿梭，硬生生在空調開得很大的車廂裡驚出一身冷汗。車子剛剛行過岔路口，陸程立即讓司機靠邊停車，拖著左腳一瘸一拐地往莫璃跑去的方向走去。隔著一條馬路，遠遠看到莫璃跟一個紅裙的女子在說著什麼，陸程從未見過在莫璃身上有過這麼強烈的情緒。她拽著那女子的手臂不停地說著，看嘴唇動作語速很快。紅裙女子的反應也很激烈，甩開莫璃的手，吊帶裙的肩帶滑落到胳膊上也顧不得擼上去，隻是轉身要走。莫璃再次擋住她，神情像在懇求。麵前車輛川流不息，陸程一時過不到對麵去。看到那紅裙女子偏過臉，頭發黑長，一張豔麗的麵孔，塗著大紅唇，臉色卻有些不見天日般的黯白。她極為不耐地推開莫璃，卻又被再次拽住。陸程終於走到了對麵，隔著一段距離，先聽到莫璃的聲音：“阿慧，我一直在找你，他們說你去了南方，我一直找不到你……你去見阿喬一麵吧，他不肯見我，但如果你去……”“我憑什麼？”阿慧冷笑，“你們自己相親相愛就好了，我算什麼？這時候想到我？你不是一直看不起我嗎……”“看不起你，我們會做那麼多年朋友？阿慧我們從初中就認識，現在為什麼你會覺得……”“朋友嗎？我當初還真信了……”阿慧又笑了一聲，伸手將裙子的吊帶拉回肩上，“品學兼優的好學生為什麼要跟我這種混子做朋友？阿璃，你捫心自問，要不是當時你轉學過來時班上的女生都討厭你，你會跟我做朋友？你當初有沒有反對過阿喬跟我在一起，有沒有勸過他跟我分手？”莫璃明顯怔了一下，“我當時是勸過他，是因為……”“啪”極大的一聲，莫璃挨了一記耳光，臉被打得偏向一邊。“你乾什麼！”趕到的陸程驚怒交加，阿慧揚手還要再打，被陸程捏住手腕。“因為我那時以為你不是真心的。”莫璃頂著臉上五個鮮紅的指印，看向阿慧，繼續說完那被一個耳光打斷的話。陸程感覺到被他鉗製住的女人的憤怒，她的手腕在他掌心裡抖著，食指隔著陸程指向莫璃，上麵有一個顯眼的刺青圖案，是一朵豔俗又不夠精致的玫瑰花，如同她這個人帶給人的第一感覺。陸程鬆開她的手，不動聲色地擋在莫璃麵前。然而阿慧也沒有再動作，她低頭喘了兩口氣，忽然仰起頭來笑了，“我不是真心的，我不是真心的……”她抬手攔住正經過的一輛出租車，迅速拉開車門坐了進去。“阿慧！”莫璃還想去攔，被陸程一把拉住，有些沒好氣道：“你看不出，你現在說什麼她都不會聽嗎？”阿慧從車裡探出半個頭來，臉上掛著譏誚的笑，“阿璃，看來這些年你過得不錯，有這麼英俊的黑騎士護著你。”頓一頓，她陰沉道，“你大概已經忘了阿喬在過著什麼樣的日子了，你就一個人好好幸福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