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結束後，Smith要送江芝毓和江母回去，江芝毓說有話跟陸程說讓他們先走，自己坐陸程的車。等看著Smith的車開走，江芝毓對陸程道：“搭你的車不介意吧？”“我的榮幸。”“我其實不知道，隔了這麼多年，他們之間還有沒有話說，不過我還是想留給他們一點獨處的時間。陸程，你說有什麼人，有什麼事，值得一個人記一輩子的？你會嗎？”一輛奔馳在酒店前方距離兩人不遠處停下，車窗搖下，一人探出頭來，沉靜叫了聲“芝毓”。江芝毓看到來人意外，隨即笑道：“周師兄，你回來了？”車裡的人微笑道：“為一個重要客戶，臨時回來，過兩天還得再過去。”看了陸程一眼，道：“有約會？”“跟朋友吃頓飯。”周明錚點點頭，道：“我先走了，客戶還在前麵等著。我處理完那邊的事，下個月回來約你……芝毓，那件事要好好感謝你。”江芝毓揮手示意他趕緊走，“跟我客氣什麼，回見！”酒店服務人員也已經將陸程的車從車場開了過來，陸程給江芝毓開了車門，做了個請的手勢，“等著約你的人要排長隊了，小弟有這個榮幸能送這位美女回家，一定是燒了高香了。”江芝毓笑，“要約我的人不是沒有，這個，還真不是。”車子開動後，還能看見周明錚的車子在前麵，江芝毓道：“這是我的一個師兄，以前在美國時很照顧我。他要約我是為了感謝我幫他一個……朋友安排了一個職位……”江芝毓說到這兒意識到自己說得有點多，話題一轉，“周師兄以前跟你一個樣兒，這兩年倒是變了很多，估計是下了決心要安定下來了。”“跟我一個樣兒？”陸程嗤笑，“這算褒義還是貶義啊？”“在我麵前還彆不承認，”江芝毓不客氣譏諷道，“在美國那幾年，每次出去玩兒，你身邊可每次都是不同的女孩兒。”“這可真是冤枉……”陸程無奈，“都是朋友。”“那Jessica呢？你那個會計師女朋友，那可是當著大家麵兒介紹了的，結果呢？不到半年。”江芝毓像是在這個話題上較上真兒了。“……那不是，因為我要回國了嘛，我倆一商量，就和平分手了。”江芝毓冷笑一聲，“說到底，還是沒上心。”把江芝毓送到家，陸程將車開出窄巷，重新上了大路，心裡又想起江芝毓開始問他的那個問題：要什麼樣的感情值得人記一輩子，你會嗎，陸程？陸程給自己的答案是否定的，兩個人的相處應該是輕鬆愉快的，如果一段關係帶給一個人的隻是獨自麵對的艱辛與長久的思念，又為什麼要銘記？抱著這樣想法的享樂主義者，在車停在一個老舊的外圍，還堆著當天未來得及清理的垃圾的小區外時，才驚覺自己怎麼不知不覺中把車開到這兒來了？陸程關了車燈，把車熄火，在黑暗中坐了一會兒。他覺得今晚的自己與往常有些不同。陸程覺得自己或許是被江母那種染了時光痕跡的情愫所影響，又或許是前些日子被拒絕自尊心受到打擊的後遺症，再或者是……他已經一周沒見到她所按捺累積起來的渴念驅使，他的內心有一團火，以燎原之勢迎麵撲來。陸程拿出手機，翻到了那個最後兩個尾號不同的號碼，撥出去，響了半分多鐘，沒有人接。陸程又撥了一次，夾著電話想下車去。正要開車門，從後方一輛電動車疾馳而過，經過垃圾堆附近時，後座載著的人為了防著什麼濺起來，翹起了雙腳。陸程盯著那背影把車開了過去，在小區的圍牆外停下來。騎電動車的是個露著兩條花臂的黑胖子，莫璃跳下車笑著跟那人說了句什麼，黑胖子也咧嘴一笑，兩人看來是相識的。她這都認識的是些什麼人？陸程蹙了蹙眉，他是真搞不懂她的生活圈子。住在這麼個離公司老遠的城鄉結合部的破小區，下了班飯不吃就忙著去給人教中文賺外快，這快半夜了坐著因為頻出事故被Ｋ市禁止上路的電動車回來……她就不知道打個的回來嗎？陸程都想打給江芝毓問問了，人事行政部是沒發工資還是怎麼了？不是說ＴＫ的薪資水平在行業內是排在首位的嗎？就在陸程滿肚子莫須有的牢騷時，莫璃已經跟黑胖子告彆，轉身進了小區裡麵。陸程下車跟了過去。小區裡麵有高大的梧桐樹，Ｋ市早就不種這個樹了，這些樹估計是十幾年前種下的，有些枝乾已經被蟲啃得鏤空了半邊。路燈很少，隔著老遠才有一盞昏黃的撲騰著飛蛾的燈，照不出三米遠。陸程一路斟酌著措辭，直到莫璃在一盞燈旁停下，轉身警覺地看過來。“……陸總？？”剛醞釀好的思緒一下炸飛了，陸程頓在原地。“……我，路過。”一霎間狼狽。莫璃看他一眼，想說什麼猶豫了兩秒又沒說。她有一種錯覺，麵前這人像是蒸鍋上的蝦子，張牙舞爪，又手足無措，臉……還很紅。讓她聯想到很久很久以前，在學校操場上給她遞情書的單薄的純情小男生。她早已記不清那男生的樣貌了，可是男生當時的局促的樣子讓她印象深刻。但眼前這個人是陸程，所以這個錯覺很荒謬。“……那明天見，陸總。”陸程沒作聲。看來這人是不打算禮貌地道彆了，這位在公司同事口中情商智商雙高，風趣幽默，知情懂意的小陸總，總讓莫璃覺得有點摸不準脾氣，甚至算得上有點喜怒無常。還有上次在大巴車上沒頭沒腦的撩騷，都讓莫璃感覺疲於應對。她的生活圈子很窄，接觸的人也很單一，陸程這樣的，喜歡不喜歡掛在嘴上，跟誰都能撩三分，滿口跑火車的，她沒遇見過。莫璃轉身向前走，斜刺裡忽然竄出輛電動車來，她還沒來得及反應，一隻手臂撈住她的腰，把她整個人往後帶了一步，然後撞進一個人懷裡。那電動車衝出來速度快，倒也沒失控，見著有人已經迅速地調整了方向，離著她還有一米多的距離，不過虛驚一場。莫璃呼出口氣。然後，有點不對了。“……陸總，謝謝你啊，你……”她低頭看。攬在腰間的手沒有鬆開，貼著她背部的熱騰騰的胸膛也沒有離開。“陸總……”“叫我陸程，我最不愛聽你假模假式地叫‘陸總，陸總’。”這聲音離得很近，悶悶的，就在腦後。“陸程！你放手……”莫璃的平靜裡已經有了一絲惱。陸程像是笑了一聲，終於不是自己一個人慌張了。“不放……”他倒要看看撕開那個假平靜的麵具，她還有什麼情緒隱在裡麵。話音未落，莫璃已經抬腳狠狠跺在身後人的腳背上。“嗞——”陸程猝不及防後退一步，鬆了手，一臉愕然。莫璃轉身看了陸程一眼，陸程蹲下身扶住自己的腳，“莫璃，你可真心狠！我腳不能動了！”莫璃蹙眉看他，對於這種惡人先告狀的行徑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她不是很擅於言辭，對陸程這樣公然耍無賴的行為更是無語。但是她顯然已經不可能保持著之前那種禮貌客氣，跟他客套寒暄了。想了想，還是什麼也沒說，轉頭就走。“前麵沒路燈，你慢點走！”陸程蹲在地上，咧嘴笑了，頓一頓，“莫璃，給我個機會，行嗎？”前麵的人半秒都沒停，頭也不回地走了。直到那背影完全消失，陸程才起來，一瘸一拐地走回車上。發動車子時又笑了，人一旦沒臉沒皮不正經起來，好多事都變得輕鬆了。莫璃也不是銅牆鐵壁，她也會羞也會惱，陸程也覺得自己實在是無賴該打，一想到莫璃蹙眉瞪他的樣子，陸程單手扶著方向盤又開始無聲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