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菲菲稱讚了美貌的江芝毓，長得有幾分混血的味道，是那種很打眼的漂亮，但她給莫璃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她麵試過程中的職業化。莫璃以前上班的地方是小公司，麵試的時候老板趿拉著鞋就來了，之後聽他唾沫橫飛的一通侃，最後才讓做個自我介紹，看得順眼了就說“那明天來上班吧”。也有過正規的ＨＲ的麵試，大部分一上來就有些居高臨下的審視意味。江芝毓不擺姿態，言語溫和，問題專業，循序漸進，該犀利的時候又一點不含糊。透過她，莫璃在潛意識中就已經對ＴＫ公司有了好感度。行政的工作不難卻很繁雜，莫璃在ＴＫ的第一周非常忙碌，適應新的公司新的工種。周五的早上，因為大堵車，莫璃到公司樓下時距離打卡時間不到五分鐘，好在她最後一個擠進了電梯。隨著樓層上升，電梯裡的人越來越少，到二十層時隻剩兩個人了，樓層鍵還亮著一個２２，那應該是同事了。莫璃回頭，陸程抱著手斜斜地半靠在電梯內牆上，眼神毫不避諱地跟莫璃打了個照麵。“陸總，早。”莫璃先打了招呼。除了來報道那天打過一個照麵，這一周裡莫璃在公司都沒見到過這位公司裡的紅人兼大忙人。“早。”陸程答。見他還看著自己，顯然是記不起了，莫璃主動介紹了一下，“陸總，我是人事行政部新入職的Molly。”“陸程，海陸空的陸，前程似錦的程。”他介紹，“我爸姓陸，我媽姓程，我的名字陸程。”莫璃：“……”“你呢？”“叫什麼名字？”“……莫璃，一籌莫展的莫，琉璃的璃。”遵循他的介紹方式。“一籌莫展的莫……”他低聲重複她的介紹，眉頭挑了一挑。剛剛沒想到合適的措辭，隨口一說，現在被他這麼意味不明地一重複，莫璃覺得有幾分尷尬。好在電梯門適時打開，結束了這場對話。第二天周六，風和日麗，ＴＫ公司要在郊外的訓練營做拓展。這是ＴＫ中國分公司成立以來第一次組織公司活動，公司的年輕人，如兩個前台姑娘就很興奮。菲菲說：“Ｍolly，你可真走運，剛來一周就趕上公司活動。”莫璃哭笑不得，公司有活動，人事行政部一定是最忙的。常規的項目對於有一定工作年限的人來說，都不是第一次接觸了，但這次還安排了一項蹦極項目，這個倒是在人群中引發了熱潮。消息一宣布不少年輕的女孩子已經驚叫起來，男人們有些躍躍欲試。出於對身體素質以及時間方麵的考慮，這個項目並不要求人人參加，原則是之前組隊比賽的五人小組，每組中出一人來挑戰就行了。大家立刻開始了熱烈的討論，熱情高漲。蹦極台在突出的一截懸崖上，下麵是一彎綠水，配上當天晴朗的天空，從下麵看過去景色優美靜謐。可到了台子上氛圍就大不一樣了：哇啦哇啦叫著給自己壯膽的，穿好裝備都走到台子邊了臨陣脫逃的，不停跟工作人員確認安不安全的，在台子邊比手勢擺拍的……陸程抱著個單反在邊上看熱鬨，人事行政部唯一的男士小柴跑過來，道：“小陸總，我來，您也去玩兒吧。”“我在科羅拉多皇家峽穀大橋跳過，折合這兒的高度算跳四回了吧……”陸程舉起相機，對站在台子上的自己部門一同事喊，“哎，壯士，看這兒，看鏡頭，給你餞行了！”小夥子啐了一口，大聲道：“我聽著味兒怎麼那麼不對呢！”回頭又抖抖腿，深呼一口氣，眼一閉，大叫一聲跳了下去。“出息！”陸程笑，又對小柴道，“你們部門派你來出征啊？”小柴扶扶眼鏡，“……我恐高。”“你們江經理呢？她不來玩兒？”“我們老大跟這兒的負責人聊著呢……哎，我們部門人來了！”說著就見莫璃跟菲菲從下麵上來，菲菲先跑過來跟陸程和小柴打了個招呼，探頭往下看了一眼，又迅速退回去了，抱著莫璃的胳膊一臉的苦大仇深。“想好了嗎？跳嗎？”莫璃問。“好高啊，我看一眼心臟都快停了……可是人生中不跳一次蹦極又覺得好遺憾啊……”菲菲陷入了新一輪的糾結，直到工作人員過來，她嚇得又退了一步，哭喪著臉，“莫璃，還是你來吧，我不敢！”莫璃沒說什麼，工作人員給她穿好裝備，一人領著她往台子上走，一邊交代著一些注意事項。到了台子邊上，陸程拎起了手裡的相機，還沒對上焦，視野裡人影一晃，蹦極台上已經沒人了。陸程有點疑惑地放下相機，再看旁邊的小柴張著嘴。“喲，剛才誰呀？這麼牛掰，都不帶停的！”後麵上來的市場部總監蔣方正道。陸程知道，不管是皇家大峽穀的三百多米，還是這兒的八十多米，人麵對一定高度的恐懼程度是差不多的，他雖然不怕高，但要說完全不怵那也是不可能的。“……太酷了！”菲菲這也才緩過神兒，申請道，“我決定了，我也要跳！”蔣方正對著陸程道：“陸程不玩玩？年輕人不要慫嘛！”陸程笑笑，“蔣總來做表率來了？要趕超前麵那一位，您得跑著跳下去了。”蔣方正沒再說什麼，到他時倒也沒磨蹭，利利索索地跳了。晚上，乘坐大巴車回市區。　菲菲跟莫璃一起上車，菲菲一路還在講述自己最後那一跳的心情。車上這會兒坐的人還不多，菲菲先看見陸程坐在中間的位置，就拉著莫璃想去坐陸程前麵。走到一半發現江芝毓坐在陸程裡麵的位置上看資料，她又不想跟自己的直線領導坐在一起，臨時決定放棄掉跟公司福利攀談的機會，徑直走過，想躲到後排去了。福利倒是開了口，“這兒不有位置嗎，跑那麼遠乾什麼？”“……”菲菲拉著莫璃在陸程和江芝毓的前排坐下了。既坐之則安之，菲菲扭頭道：“小陸總，今天我跳之前的英姿拍下來了沒？”“太悲壯，我有點兒沒眼看，是小柴給你拍的。”菲菲撇撇嘴，礙於自己老大在場不好太貧，又回過頭跟莫璃說話：“哎，Molly你上去跳那麼快乾什麼，一眨眼就不見你了，你一點兒都不害怕嗎？”“嗯，不害怕。”“哎呀，都沒來得及留個影。”菲菲可惜，“小陸總，沒拍到吧？”“嗯。”陸程應了聲。“我站在台子上的時候可緊張壞了，終於明白了什麼叫做‘一時間思緒萬千’，還真是這麼回事，有那麼一會兒什麼想法都冒出來了，可是到後麵又腦子一片空白。”菲菲仍然很興奮，“Molly，你就什麼都沒想嗎？”“……那時候時間不早了，天色暗了這個項目就得停，後麵還有不少人，我想快點做了節省時間。”莫璃解釋。“……”菲菲瞠目結舌了一會兒，“你真的不怕啊？”“我大學暑假時在一個蹦極的地方打過工，習慣了。”莫璃笑笑。“原來如此！”菲菲似恍然大悟。陸程從兩個座位的間隙間看到莫璃半個側臉，神色平靜，略垂著頭，有幾縷頭發從耳朵後麵滑下來，她伸手捋了一把。那樣輕描淡寫的語氣單聽起來頗有幾分優越感的意思，隻有看到她說話時的神情，才覺得她就是在認真回答一個問題，陳述事實而已。在蹦極景區打工做指引並不會讓人有豐富的經驗，除非是自己玩兒多了才有這樣無所畏懼的心境。這麼一個看上去內斂斯文的女孩，喜歡這種刺激的運動？到達市區後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沿路已經下了不少人，終點在公司大樓前，其餘人也就各自乘坐交通工具回家。陸程從公司開車出來，到了和朋友約好的酒吧，直到深夜才叫了代駕送回家。他從美國回來後在父母家住了一個月不到就搬出來了，在公司附近買了套二手公寓住著，說是家裡離公司太遠上班不方便，實際上還是不願意受拘束。陸程不算是特彆熱衷於夜生活的玩家子，但時不時也會有這樣跟朋友聚會或是喝酒達旦的時候，這要是在家裡，生活嚴謹的陸父難免看他不順眼。平時加班多的時候，陸母又愛念叨，還是搬出來自在。陸程晚上喝了兩杯，沒醉，但也有點迷。到家開了音響調小聲放了點音樂，然後去浴室衝澡，就算是仗著年輕精神好，白天一整天的拓展，晚上又玩到這個時候，也有點兒熬不住了。光影綽約，是少年時家裡的院子，有葡萄藤架子，有大盆大盆他媽媽愛折騰的花和綠色植物，有鄰居鄭宇在外麵叫他“陸程你快點兒”，有在花架子旁低頭垂淚的側影，有他爸爸製服上的徽章……陸程有點意識到這可能是個夢，當有了這點意識後，便一下轉回了現實，ＴＫ的大廳前台，“小陸總！陸總！……”不知道誰在叫，轉頭就看見一雙瞳仁特彆黑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看人總有幾分無意識的心不在焉……清早陸程醒來，在床上坐起身，撐著頭靜了兩秒，低低罵了聲“操”，下床直接去浴室洗澡。從美國回來有半年了，離開前幾個月就已經跟他那個華裔醫學博士的女朋友分了手，所以這是清心寡欲的日子過久了，快過成和尚了，他想。浴室的水嘩嘩流著，他乾脆衝了個涼水澡。從浴室出來，陸程大喇喇地正往房間走，就聽客廳門“喀拉”一聲，門鎖轉動。陸程眼明手快退後一步拽出浴室門背後的一條浴巾拉上，對著客廳門口探進來的戴著帽子的腦袋吼了一聲：“怎麼回事兒啊你，鄭雪！”鄭雪拉下頭上的帽子，上下打量陸程幾眼，慢悠悠走進客廳沙發上坐著，道：“昨天晚上不是給你發消息了嗎？約你今天去爬南山。剛給你打電話來著，你沒接，我就直接上來了。”“鑰匙今天給我留這兒。”陸程說著走進房裡去穿衣服。“程姨給我的鑰匙，我當然得還她了，給你算怎麼回事兒啊？”陸程換好了衣服，開門出來，“當初我媽跟我要鑰匙的時候我就不該給她……再說你一個姑娘，進男人房間不該先吱一聲嗎……”鄭雪撿起沙發靠墊砸了過去，“陸程你至於嗎！你家是有什麼寶藏還是怎麼的！”陸程沒躲，抬手抓住了靠墊走到沙發邊上放回去，又進浴室拿了條乾毛巾擦頭發，緩了神色，一本正經道：“雪啊，我回來這半年，你每個周末都花心思給我安排活動，真是難為你了。我家的寶藏你隨便拿，說，看上什麼了，我立馬打包給你送家裡去。”鄭雪這才抿嘴笑了一笑。“不過，要是為了陪我打發時間耽誤了你找男朋友，我罪過就大了，什麼寶藏也賠不起啊。”鄭雪不笑了，咬了咬嘴唇，“找什麼男朋友？我有男朋友。中午一起吃飯，你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