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西辰歪著頭,對著許洛溪問道:“可是你還沒拿到律師證吧?”聽到這句話,許洛溪舉起了手中的手機,指著上麵的法條,對著宋西辰粲然一笑,“我國《民訴法》的司法解釋有規定,我屬於你的擬製旁係血親,可以以近親屬的名義作為訴訟代理人。”宋西辰對著上麵的法條看了幾眼,點點頭,“這個厲害了。”許洛溪歪歪頭,“我剛才問過法學院畢業的同學了,到時候我隻要在法院出具我們家的戶口本和我們兩個的身份證就好了。”貌似,這還真的是一個可行的方法。然而宋西辰並不領情,他重新坐在了會議室內的椅子上,對著許洛溪拋出了另外一個問題,“可是你……貌似沒有接過案子吧?如果是按照小林說的,你們律所人才濟濟,我為什麼不委托你們律所的其他人才,而要委托你這個新人?”許洛溪被這個問題給噎住了,因為她剛才隻是一時衝動想要幫助宋西辰,卻完全沒有料到這個問題。想了半天,許洛溪的聲音才未如蚊蚋地傳到宋西辰的耳朵裡,“因為我大學的成績好,法律基礎紮實……”剛說出口,許洛溪也變得說不下去了,她抬起頭,看見宋西辰正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轉而說起了自己對案情的理解,“我剛才看了一會報紙,現在,高大爺的家屬告你是民事侵權,從而要你賠償醫藥費還有精神損害撫慰金等損失。“根據我國侵權法,侵權要構成一般需要滿足四個要件,侵權人有主觀過錯,有侵權行為,有侵權結果,以及侵權行為和侵權結果之間有因果聯係。現在我們從邏輯上來進行推演一遍,假設你真的有要加害高大爺的故意……”一旁聽著的小林忍不住,噗嗤笑了一聲,她擺擺手,說道:“算了,這件事就交給你了,洛溪,我走了。”說完,她便走了出去,隻留下了許洛溪和宋西辰兩個人。空氣一下子靜了下來。許洛溪停止了自己的滔滔不絕,發現宋西辰卻在認真地聽著她說的話。宋西辰看著許洛溪,他的眼睛睜得很大,目光溫靜,微笑著,隻見他點了點頭,“交給你了。”許洛溪愣了一下,以為自己沒聽清,反問道:“什麼?”宋西辰拿起桌子上的報紙,走過去,將手搭在許洛溪的肩膀上,對她說道:“你做我這個案子的代理人吧,其實案情並不複雜,不是嗎?”許洛溪點點頭,思考了片刻,說:“是。”宋西辰說:“我相信你。”許洛溪問:“什麼?”宋西辰將報紙拿起來,指著上麵的那行黑體字“究竟是商界精英,還是社會敗類”說道:“我相信你,相信你可以幫我解決好這件事。你知道,這件事最重要的是什麼?”許洛溪看著上麵的那行字,靜靜地等著宋西辰把話給說完。宋西辰指著上麵“宋氏集團新掌門人”,進一步地解釋道:“這件事關乎的不僅僅是我,最重要的,是公司的聲譽,宋氏的聲譽。老實說,宋氏走到今天,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非常不容易,你知道,宋氏是爸爸的心血,你也不想他的心血,風雨飄搖吧?”許洛溪點點頭,貌似明白了什麼。但是仔細回味了一番,卻又覺得哪裡不對勁。許洛溪抬起頭,說出了自己剛才對他話裡的疑惑,“等等……你說,宋氏,風雨飄搖?”宋西辰的眉眼眯起來,看著許洛溪,欲言又止,最終隻說出了一句,“我們先把這件事解決了,然後再談以後的事情,好嗎?”許洛溪看著宋西辰,看著他烏黑的眼圈,大概是昨晚沒睡好,他笑起來,眼角有很多泛起來的微微細紋。許洛溪忍不住伸出了手,輕輕地撫平了他的細紋,說道:“希望我可以幫到你。”宋西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眉眼微動,問了一句,“有空嗎?”許洛溪看了一眼手表,現在剛剛到下班時間,她問宋西辰,“怎麼了?”宋西辰老實說道:“我要去醫院,去看望高大爺。”許洛溪和陳嘉美打了招呼之後,就和宋西辰離開了律所。晚高峰擁擠,宋西辰的車開得很慢,他先帶許洛溪在醫院旁的水果店買了一些水果,又從後備箱裡拿出早已經準備好的一些保健品,和許洛溪一起走進了醫院。宋西辰從車子裡掏出一套運動外套換上了,又戴上了一頂棒球帽。“這樣低調一些,不容易被發現,”宋西辰解釋道,隨後指指後麵的那棟樓,“剛剛得到通知,高大爺已經脫離了危險,目前正在住院部,我們直接過去吧。”許洛溪拎著水果,這時候反倒不太像是宋西辰的代理人,而是更像他的小妹妹。兩個人走到了病房門口。病房的門開著。宋西辰敲了敲門,然後走了進去。病房裡麵躺著高大爺,正在睡著掛點滴,他的旁邊,還坐著一個穿著校服的男孩。是上次的那個男孩,宋西辰想。他對他還有印象。“這個男孩,我好像在哪裡見過。”許洛溪看著男孩,卻始終想不起來了。兩個人走了進去,男孩也站了起來。然而,他們還沒坐幾分鐘。就有一個中年女人走了進來。“宋西辰……”中年女人叫了一聲宋西辰的名字,聲音突然高亢起來,她一個勁兒地把宋西辰和許洛溪往外趕,“你還好意思來?你這個社會敗類,專門坑害老年人,你到底還有沒有良心……”許洛溪沒想到這個中年女人有這麼大的力氣,中年女人一個人完全可以當兩個人使,許洛溪根本招架不住,她一邊被推搡,一邊努力想要幫宋西辰說話,“大姐……你聽我們解釋……”中年女人卻沒有聽許洛溪的話,還在繼續推他們出去,“解釋個屁解釋……”很快,兩個人被推到了門口。中年女人擋在門口,攔著門,不讓他們再進去。許洛溪看見女人背後的那個男孩伸手在趕他們走,皺著眉頭,仿佛用嘴型在對他們說:“你們快走吧……”“啪”的一聲,病房的門在他們的麵前關閉了,隔絕了兩個人和病房裡麵的世界。宋西辰將手插在口袋裡,衝走廊的一頭努了努嘴巴,“算了,我們走吧。”可是還沒等兩個人開始走,走廊的另一頭就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對,他們就在這裡,我爸爸的病房裡,剛剛來的。喏,就在那裡!”許洛溪一抬眼,看見一個中年男人帶著不少人走了過來。他的身邊有拿著攝像機的人,有拿著話筒的人,還有背著包的人。許洛溪猜,大概是記者和攝影師。宋西辰指著中年男人,低下頭,在許洛溪的耳邊說道:“那個中年男人,也是高大爺的家屬。”許洛溪點點頭,看到那邊的人已經抬起攝像機還有手機,對著自己和宋西辰開始拍照了。她抓著宋西辰的手,本能性地反應過來,嘴裡吐出了兩個字,“快跑!”本來中年男人和那群人還在慢悠悠地走過來,一看到他們開跑,也紛紛跑了過來。一時之間,本來該寂靜的醫院突然躁動起來,奔跑的聲音響徹在走廊裡麵。兩個人一路跑下樓,最終跑到了一個岔道。許洛溪看了一眼宋西辰,忽然脫下了他身上的外套和帽子,套在自己的身上,聽著身後劈裡啪啦的腳步聲,決定跟他分開跑,兩個人最終決定在停車場會和。說完,許洛溪換了個方向,走到了離那群記者近了一點的拐角,將帽子在外麵甩了甩,便將那群記者引了過去。宋西辰皺著眉頭,往另外一個方向跑了過去。跑了一會,宋西辰卻迷路了。怎麼走都走不出去,他在一樓逡巡半天,沒想到自己在水房看到了另外一個熟悉的身影,他輕輕地叫了她一聲,“菲菲。”正在醫院水房接水的菲菲愣在了當下,過去的很多個日夜,她無數次想象過自己和宋西辰會麵的場景,高檔的寫字樓裡,或者是某個商業的晚宴,甚至是在人群摩肩接踵的街頭。卻從沒想過會是在這裡——充滿著消毒水氣味和離愁彆緒的醫院裡。菲菲看著宋西辰,真的以為自己是在夢裡,輕輕地呢喃了一句,“宋少……”宋西辰伸手關上了水龍頭。菲菲這才反應過來,說道:“謝謝你。”宋西辰突然又問道:“你爸爸的病,好些了嘛?”聽到這句話,菲菲的眼眶突然紅了。她想說,爸爸的病越來越重了,但最終隻是點點頭,對著他笑,“謝謝宋少的關心,爸爸的病好多了。”宋西辰點點頭,“那就好,”說完,又問了一句,“你現在過得好嗎?”菲菲的語氣客氣,“還蠻好的,謝謝關心。”宋西辰撓撓頭,“那個……菲菲,停車場的出口在哪裡?我貌似迷路了。”菲菲的手指著前方的門口,“出門左轉。”宋西辰看了看手表上的時間,怕許洛溪等得急,右手指了指門口,“既然這樣,那我就放心了,我先走了。”菲菲聽到那句“放心了”,突然有很多話想要跟他說。她想告訴他,離開他以後,自己遇到了多少的困難,她想告訴他,離開他以後,爸爸的病並沒有好轉,她想告訴他,離開他以後,自己悄悄地搬去了和許洛溪同住,卻還沒來得及去傷害許洛溪,就已經一次次地被她所感染,所感動。然而最終,心裡的翻江倒海卻隻是彙聚成了一個不痛不癢的“嗯”。看著宋西辰的背影,菲菲輕輕地擦拭過眼角還未來得及落下就已經乾涸的眼淚,知道自己這一次是真的要和宋西辰告彆了。這一回,她是徹徹底底地,將對宋西辰所有的情感都埋在了心底。菲菲回頭,拎著剛打好的水瓶往爸爸的病房裡走。然而,沒走兩步,菲菲卻又被某個房間伸出來的一隻手拉住了。黑色的鴨舌帽,寬大而不合時宜的西裝,以及在沉重地喘著氣。菲菲嚇了一跳,“洛溪?!”現在怎麼洛溪也喜歡這種出其不意出現的方式來到她的麵前。許洛溪摘下帽子,臉頰兩側豆大的汗珠在不停地滾落,她抓著菲菲纖細的胳膊,身體虛弱地靠在菲菲的身上,仿佛失去了全部的力氣,虛弱地說道:“菲菲,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