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會當天，金閃閃一清早就像打雞血一樣從床上蹦了起來。到了公司，卻發現尤真真比她還早到，今天她不用去現場，卻早早來公司替金閃閃把要帶去現場的東西都點了一遍。“給讀者準備的小禮物我都清點好了。”尤真真顯得比她還激動還緊張，“一會你去找龍場老師嗎？”金閃閃看著她儼然一個小迷妹替偶像激動的樣子，笑道：“程野都沒你積極，他根本就隻打算去串個門就走，要不你去接他也行。”“我？”尤真真連連擺手道：“不行不行，我不去，得你去接他啊。我留在公司，我還沒琢磨透圖書製作流程呢。”“好吧，我把你的樣書帶過去，讓程野幫著宣傳兩句，要他給你簽個名不？”金閃閃一臉壞笑地拿她打趣。“走開啦！”尤真真怪不好意思地捶了她一拳。手機鈴響，金閃閃一看，竟然是程野，自他們認識以來，這大概是程野起得最早的一次了。“喂？”“你來我這一下，有急事。”金閃閃站在程野的臥室裡，看著他坐在床尾撓頭，床上一片狼藉，褲子T恤亂七八糟的，攤得到處都是。“你跟我說的急事……就是你不知道穿什麼衣服？”她感到自己的眼角的肌肉忍不住抽了兩下。“嗯。”“還嗯，嗯個屁啊你……”金閃閃氣不打一處來。“你說是穿T恤好？還是穿襯衫好？”程野目光呆滯地看著自己的衣櫃，直接無視了她的抱怨。金閃閃還想開口懟他兩句……轉念一想上次去講座時，程野那個舊T恤大褲衩的穿著搭配，還是閉嘴了，老老實實幫他挑衣服。她仔細打量了一下直男的衣櫃，除了黑白兩色的T恤、外套，就是深色的休閒褲和牛仔褲，程野的衣櫃，色彩毫不意外的單調。“穿這兩件不就挺好的嗎？”金閃閃拎出來一件白T恤，一條深藍的休閒褲。“真的嗎？”程野眯著眼疑惑道。“不然還要怎樣，西裝革履嗎？整潔合身不就好了。”金閃閃突然覺得程野有些可愛，不重視一件事的時候極其隨性，可重視起來也太重視了。“看不出來你偶像包袱挺重啊……”她笑嘻嘻地打趣道。程野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走到窗邊點了一根煙道：“那沒辦法，被你逼著要上台見人，我平時不注意這些，你得負責把我收拾好了。”“要不再加件外套吧？”金閃閃又拎出來幾件休閒夾克，“這幾天降溫了。”程野靠在窗邊，看著金閃閃站在自己房間裡，左一件右一件認真幫他選外套，嘴裡還念念有辭。他就是覺得把她叫來會安心一些。這樣一個畫麵，他靜靜端詳了好一會，直到金閃閃出聲叫他。“誒，程野。”金閃閃伸手遞過來一件深色外套道：“再加一件這個吧，不然會冷。”“好。”他移開目光，把煙熄了。金閃閃朝客廳走去，順手帶關了臥室的門。“啊！”程野在臥室裡脫了衣服，換到一半，聽見金閃閃在客廳裡叫了一聲，又走過去打開門。“那個……忘了給你買口罩了！我現在去買，來得及。”她手忙腳亂地抓起包就準備往外跑，程野走過去伸手一撈，抓住了她的手腕，往回一拉。“沒關係，不用了。”他看著她說道。“真的不用嗎？”金閃閃挑了挑眉，“你不是不希望讀者知道你長什麼樣嗎？”“既來之，則安之，積極一點也挺好。”他看著她說道，眼睛裡有一股淡淡的笑意。“這麼好？”金閃閃驚訝了一下，也笑了，“那就請你下午好好表現了。”“我會的。”程野還抓著她的手，光著上身，金閃閃才發現兩人麵對麵離得很近很近，瞬間有些不好意思，程野也察覺到了這一點，手一鬆，往後退了一步，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那走吧，分頭行動，我先過去，你自己吃點東西到展廳也差不多了。”金閃閃笑了笑，轉過身走到門邊穿鞋子。打開門，天氣的確很涼，多加一件外套果然沒錯，金閃閃心情大好。“喂。”程野在身後又叫了她一聲。金閃閃回過頭。“我這個態度，打幾分？”程野像個小孩一樣，一邊笑一邊撓撓頭。“滿分！”金閃閃又小跑幾步回來，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笑容，眼睛彎成一雙月牙。陽光從她斜上方映下來。看著金閃閃招牌式的智障笑容，她這樣認真鼓勵著他。程野聽見了自己心跳的聲音。他感到自己的大腦有一根久未出聲的弦，突然繃緊了，警鈴大作。大事不妙……“行了，你快去吧，一會見。”他衝她擺了擺手，轉身回到客廳，背對著她。“那我走啦。”金閃閃轉身朝電梯間走去，程野偏頭瞥見她裙擺消失在門邊。他坐在客廳裡，叼上一根煙，又沒點燃，舔了舔後槽牙，總覺得今天這個煙抽不出味兒。——省人醫ICU門口，一到十二點的探視時間就擠滿了人，赫連周站在門口等了十多分鐘，終於有護士叫她進去了，周嘉琦排在她後麵。進了第一扇門，換上無菌服、手套和口罩，她才被允許進第二扇門。走進ICU病房裡，左右兩邊各有一長排病床，她沒有來過這樣的病房，今天進來才發現，原來到了ICU這種地方，所有的人樣子都一個樣。嘴裡插著差不多的管子，穿著一樣的病號服，一樣的消毒水味，一樣的形容枯槁。護士領著她來到赫連琴床邊，赫連琴嘴裡插著管子，嘴邊貼著膠布，沒有醒。赫連周一看到母親這副模樣，眼淚奪眶而出。“媽……我來看你了。”她輕輕在母親耳邊喚道，赫連琴睫毛抖動了幾下，仍然沒有醒。“您不要生氣，是我的錯，是我的錯……”赫連周小聲地在她耳邊說道，也不知她是否聽得見。“您要挺過來……我再也不和您吵架了……”她像個小孩一樣蹲在床邊，不停地向媽媽認錯，直到護士叫她出去。周嘉琦站在外麵，聽醫生陳述情況，目前的狀態沒有繼續惡化就是好消息。陳拓站在一旁，看見赫連周從ICU裡出來了，眼睛鼻子都紅紅的，臉上的眼淚已經被她擦乾淨了。“你進去吧。”赫連周朝周嘉琦示意道，“不過她還沒醒。”周嘉琦伸手拍了拍妹妹的肩膀以示安慰，便進去了。“我半小時後要回公司。”陳拓走過來輕輕攏住她的一雙手，“我先走了，有事給我打電話。”“嗯。”赫連周點了點頭，一直低著頭沒有看著他。陳拓也沒再說什麼，隻當她心情低落，在她額頭上印了一吻後離開了。赫連周獨自在醫院的長廊找了個椅子坐下，計劃著時間安排，後天還要進機場上半天的班。她越是想冷靜，腦海裡越是嗡嗡作響，一刻不停。下午的虹茂購物中心很熱鬨。金閃閃左看右看，把兩個特大易拉寶擺在了最顯眼的地方，易拉寶上麵是《少年殘影》的大幅立體封麵圖和預售二維碼；展台是個半圓型，以三位作家的位置為中心，邊上是疊出各種造型的圖書碼堆。程野去年的作品因為加印，也被擺了上來。整個場地已經差不多布置完畢，許多讀者已經買好書在一邊開始排隊等待，新聞媒體也在指定區域就位了，在商場裡逛街的年輕人路過，都放慢了腳步。很快，整個文化展廳就聚集了許多人。程野騎著車從江邊過來，在廣場邊找了個位置停好車，東逛逛西逛逛，終於找到了文化展廳，他站在人群外，一眼就找到了金閃閃。還有十分鐘活動就開始了，金閃閃伸著脖子左看右看，以為程野還沒來，正準備打電話催，程野的聲音沉沉的在身後響起。“我在這呢。”她回頭，看見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從工作人員區域進來了。“來了怎麼不叫我？”“看你在忙，我也才剛到。”他漫不經心道，沒提自己在她背後站了大概有五分鐘。“你的位置在正中間，等會你直接上去就好。”金閃閃指了指展台。“好。”程野點了點頭，流程他有認真看過，其實他一點也不擔心，反倒是金閃閃挺忐忑的。“你緊張什麼？”他笑道。“我怕忙中出錯……”“金閃閃！你的作者一會是不是沒有朗讀環節？”新媒體的同事在展廳的另一邊扯著嗓子問道。“你在這等我會，我先過去一下。”她和程野招呼了一聲。“知道了，快去。”程野看著她一路連跑帶跳像個小麻雀一樣鑽過人群。金閃閃好不容易穿過人群到了展廳的另一邊，她今天一點也不覺得累。《少年殘影》馬上要上市了，創文獎那邊今天早上她也送審參評了，這裡至少三分之一的讀者是等著來看程野的。第一次讀他的書時，她就知道他還有很大潛力，最重要的是，程野現在也變得願意接受自己作家的身份，如今她是打心底替程野感到高興。金閃閃一邊想一邊忍不住笑，突然被一個快步走過的男人撞了肩頭，她回頭看，男人側身瞥了她一眼，麵色發青，一句道歉也沒有，迅速朝前走了。金閃閃忙著去找新媒體的同事，隻覺得似乎在哪看到過這個人，也沒有多在意，到了展台後的工作人員區域，她都被人群擠得喘氣了。“龍場野人隻負責簽售，沒有後麵的朗讀環節。”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之前叫她的同事。“那有沒有互動環節？”“有，有個新書介紹。”“那行，五分鐘後開始，你記得跟他說要配合記者照相。”“知道了。”金閃閃點了點頭，正打算朝著展台走去時，卻聽到背後傳來駭人的慘叫聲。她還沒看清發生什麼事，圍著展台擠了好幾圈的人開始騷動，緊接著又爆發了幾個人的尖叫聲。“殺人了！”有人喊了一句。這句話話音一落，人群終於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陷入大恐慌中，金閃閃第一反應想朝程野的方向望去，卻一轉身就被推倒在地，人們一個個全部一窩蜂拔腿而逃，有人在大喊，有人在報警，展廳瞬間亂成一團，裝飾、碼堆都被慌不擇路的人們推倒、撞倒，什麼東西重重的砸在了她身上，把她整個人都壓住了，她眼前一片黑。還明年？明天的事都不知道呢……她突然想起夕陽下程野說這話的臉，害怕得怎麼都爬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