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最後一天,金閃閃一覺睡到了下午,直到被快遞電話叫醒。“您好,請簽收。”她從快遞小哥手上接過包裹,是寄回來的《少年殘影》三校稿,她拆開放在書桌上認真看了看,改動的地方不多,於是拿起手機發了一條微信給程野。“在家嗎?”“85、86、87……”正做俯臥撐的程野瞥了眼亮起的手機,屏幕上隱隱約約是金閃閃的名字,於是他停在了第88個俯臥撐,拿起了手機。“在。”金閃閃看到程野的答複,便回道:“方便嗎?我過來送三校稿。”程野回了個“好”字,心想我一大老爺們在家,又不要化妝收拾,能有什麼方便不方便。正想著,低頭看了看自己裸著的上半身,渾身是汗。半小時後,金閃閃提著稿子到程野家門口,程野開了門,又扔給她那雙粉色的小拖鞋,金閃閃穿上拖鞋,心裡擺起了八卦陣。程野這家裡實在不像是有女人的樣子啊……“要改的地方多嗎?”他問道。“不多。”金閃閃答道,偏頭一看,程野似乎剛洗過澡,穿了件深藍T恤,坐在沙發上,正拿著毛巾在擦頭發。她走進書房,把厚厚的稿件放在了他書桌上。過了一會,程野也走了進來,站在書桌邊,大概翻閱了一遍批紅的地方,隻有九處而已,心裡有了個數,朝站在窗邊的金閃閃揮了揮手道:“你過來……”“嗯?”金閃閃走到書桌邊,程野在她肩頭一按,把她按在了電腦前的轉椅上,又打開了二校後的電子文檔。“我來說,你來寫。”程野擦完頭發,又開始拿棉簽掏耳朵。靠在床頭躺著,愜意地拿著稿紙指揮金閃閃。金閃閃瞥了他一眼道:“好吧……”前麵八處都是一些不易發現的筆誤與符號上的糾正,程野一邊念,她一邊打著字,改得很順利,隻有最後第九處,是一場著墨頗多的情色描寫,氣氛略微尷尬。金閃閃最初要求程野修改初稿時,並沒有想到這樣一段隱晦的描寫也不符合審稿老師的要求,而此時程野沒有說話,思考了一會,道:“從‘作為一個剛成年的大學生,他從沒有來過這樣的聲色場所’這一句後麵開始刪起,隻保留下心理描寫,刪去動作描寫。”金閃閃聽是聽見了,但又怕自己理解得不準確,於是在鍵盤上敲了幾下後問道:“是這樣嗎?”程野從床頭站起,湊了過來,看了看金閃閃按照自己說法改的,又道:“可以,然後再補充幾句。”“好。”金閃閃一邊應著,一邊覺得自己一邊臉頰燙燙的,她坐著,程野站著,他彎著腰湊在她身邊盯了會屏幕,手放在椅背上,並沒有碰到她一點。但這人體溫怎麼高的像火堆似的!離他近點都嫌熱。金閃閃一邊腹誹,一邊等著程野發號施令。“他的手輕輕地撫上她的背脊,卻緊張無比,手心直冒汗……”“手心……直冒汗……”金閃閃一邊按照他說的快速打著字,一邊無意識地重複著他的話。“而這位陪酒女不僅打扮妖豔,舉止也十分大膽,舉手投足都在引導著他……”“引導著……他……”金閃閃一邊打著字,聞到程野身上傳來淡淡的肥皂香,很普通的氣味,但很好聞。“他不再那樣膽怯,試著把她摟進懷裡,聞著她的頭發,他說道:‘小姐身上好香啊。’”“聞著……她的頭發……他說道……”金閃閃打字的速度跟不上程野說話的速度,臉越來越燙,又被他身上好聞的肥皂香所乾擾,喃喃道:“程野你身上好香啊。”“什麼?”程野一頭的問號。“嗯!?”金閃閃一愣。見了鬼,我怎麼說出聲來了……金閃閃登時臉炸紅了。“你個腦袋裡在想什麼呢!”程野抬手在她後腦勺上就是一個爆栗。“好痛呢!”金閃閃伸手抱住頭,心想這一段讓她改原本就很尷尬嘛!下午,周嘉琦從密山綜合療養院出來,上了陳拓的車。“怎麼樣?”陳拓問道。周嘉琦張了張嘴,想說又不知道從何說起。赫連琴患阿茲海默症的年齡比較早,惡化得卻很快,從失語、健忘、易怒到嚴重記憶喪失,生活不能自理,免疫力下降隻有短短五年時間。今天赫連琴不僅認不出他,反而指著他與護士破口大罵,即使如此也聽不清她在罵什麼,語言支離破碎,毫無邏輯。好不容易等到她情緒穩定一點,願意讓周嘉琦推著她去花園裡走走,卻又兩眼無神,雙唇緊閉,再沒和周圍人說過一句話,因為失禁,墊著成人尿布,躺在床上像個空殼。周嘉琦二十七八的男人,回想起母親的樣子,坐在陳拓車上沒忍住紅了眼睛。陳拓也沒發動車子,隻是靜靜的坐在一邊讓好友獨自宣泄情緒。周嘉琦偏著頭把臉對著窗外,良久,聲音哽咽道:“走吧,晚上還約了嘉悅吃飯。”“好。”陳拓應道,發動車子朝市裡去。“改完就行了吧?我直接發給你了啊。”程野把改好的最終版文檔發到了金閃閃郵箱。“嗯,放完假我讓設計部的同事替換內頁內容就可以了。”金閃閃還覺得很尷尬,一直坐在客廳裡,端著杯程野泡的茶慢吞吞抿著。門鈴響了,金閃閃愣了一下,喊了聲程野,程野慢吞吞地從書房裡走了出來,站在貓眼前看了一眼。金閃閃看到他站在原地停了三秒,然後伸手打開了門。一個穿著藕粉連衣裙,白色針織衫的姑娘站在門外,氣質優雅,一雙眼睛像含著淚一樣溫柔。“哇……”金閃閃一下就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坐直了身子舔了舔嘴,八卦之魂燃了起來。“怎麼了?”程野低頭看著門外的人,語氣冷淡。“你換號碼了?”門外的姑娘剛開口說話,抬頭就瞥見了坐在沙發上探頭探腦的金閃閃,立刻變了臉色,壓低了聲音。金閃閃隻聽見程野隱隱約約地說了句“不可以。”,其他什麼也聽不清,沒過多久,姑娘還站在門外呢,就見程野乾脆冷淡地關了門,轉身進房了。我的天啊,哪有對漂亮姑娘這樣態度的?金閃閃目瞪口呆地目送程野的背影進書房,她看著自己腳上的粉色小拖鞋,深深覺得這背後有大料。“誒……”“嗯?”程野背對著書房門,聽見金閃閃走了過來。“剛剛是你朋友啊?”“嗯。”“前女友?”金閃閃一臉壞笑。“嗯。”程野竟然如此乾脆明了地回答了她,金閃閃有些驚訝,摸了摸鼻頭,也不開他玩笑了。“她找你……複合啊?”金閃閃沒有察覺到程野心情的不悅,還在興致勃勃地追問著。“不知道。”“你乾嘛對人這麼凶呢?”她小聲道,“還給人吃閉門羹。”“我凶嗎?”程野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你不凶嗎?就算分了手也不要對人這樣呀。”金閃閃想起那個姑娘楚楚可憐的眼神,又聯想到了自己之前跑到薛醒家樓下,哀求他見她一麵的樣子,心底對程野突然生出了一絲不快。“你還真是喜歡管彆人的事啊。”程野頓了頓,笑了一聲,回頭道:“你以為你是聖母啊?”“我……”金閃閃被程野這種一言不合就翻臉的行為弄得一時語塞,於是脾氣也上來了,拿起包就往外走,走到門口又想起三校稿沒拿,又折返回書房,到書桌邊飛快地抱起那一摞稿子,然後閃人。“我先回去了。”程野卻迅速地伸出一隻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抬起頭,直刺刺的目光與她相接,金閃閃的眼神也不善,她眼裡的程野,做著和薛醒一樣傷人的事。很快,隻兩秒,程野又收回眼神,鬆開手,轉過身去。“不要隨意去評價彆人的事,你隻不過是個什麼都不清楚的外人。”程野淡淡的道。金閃閃憋著一口氣,咬著嘴就往外走,直衝到大門外,“嘭”地一聲關上了門,氣鼓鼓地站在電梯間。莫名其妙……“我再也不要來了!”她覺得自己委屈死了。剛踩進的電梯,電話又響了起來。“喂……”“……你怎麼了?”赫連周聽到電話那頭的金閃閃開口就氣鼓鼓的。“沒什麼。”金閃閃撅著個嘴,目露凶光地從樓裡走出來。“你在哪?晚上一起吃飯。”“啊,我就在離家不遠的地方。”金閃閃猛然想起陳拓說叫她一起吃飯這個事,她忘得一乾二淨。“那你發個位置過來吧,我來捎你。”赫連周正開著車從櫻園出來。金閃閃站在路邊等了一刻鐘,就看見赫連周的車靠邊開了過來。“我們去哪啊?”她坐上副駕駛座,一邊係安全帶一邊問道。“江邊。”赫連周一邊說著,一邊拿餘光瞥了眼金閃閃,“怎麼好像不高興啊?”“沒有……”金閃閃垂著頭道,“工作上的事。是和你哥哥他們一起吃飯嗎?”“是的。”“你和前男友吃飯,會不會尷尬?”金閃閃突然想到這個問題。“不會。”赫連周答道。“為啥?”金閃閃想到如果讓她和薛醒同桌吃飯,她大概要尷尬到爆炸吧。“我、他、和我哥,很小就認識了。有這層關係在,即使做不成戀人,也不會做不成朋友。”“哦……”金閃閃點了點頭。赫連周也沒再接話,一上午拿著母親的病例跑了兩三家醫院找熟人,她實在累得很。車到江邊,兩人進了一家中餐廳。陳拓和周嘉琦已經坐在桌邊了,看見她們來了,招了招手。“還沒正式和你介紹過吧。”赫連周笑道,“這位叫周嘉琦,我哥哥。這位叫陳拓,你見過幾次了。”金閃閃笑著點了點頭,雖然在自己樓下看見過幾次,但確實今天才知道他叫什麼名。她還發現,赫連周介紹陳拓時,是不看著他的。真的不會尷尬嗎?還是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演繹太平呢?她端著茶細細地抿著,四人點過菜,周嘉琦問起金閃閃的職業。“我啊?我是做編輯的。”金閃閃答道。“做編輯的,文化人啊,挺好挺好……”周嘉琦道。“嗬嗬……嗬嗬……”金閃閃一臉無奈地笑笑。所有人都覺得編輯這個職業聽上去很不錯,實際呢?她感覺她根本就是個丫鬟,還是賤價大甩賣收進府的那種,每天追在程野這個少爺屁股後麵操碎了心,還要挨罵。一想起這個人她就氣不打一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