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昭機場下午的最後一波旅客進站高峰結束了，夜晚來臨。赫連周站在控製區內的落地玻璃前看著停機坪，跑道周圍亮起了燈，登機廊橋緩緩地與剛剛降落不久的飛機艙門接駁，有人出發，有人回家，十數個部門每天聯合運作來確保他們的安全。“小周姐，去吃飯嗎？”同事走過來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不餓，你們去吧。”赫連周回頭笑了笑。“都說了她是工作狂，你還特地問一趟。”漸漸走遠的同事壓低聲音議論著她，不甚清晰地飄進了她的耳朵。電話響起，她看了看，是個熟悉的號碼。“赫連周小姐嗎？這裡是密山綜合療養院。”“是的。”“您母親想見您，這幾天您方便過來一趟嗎？”幾秒後，赫連周掛掉了電話。又一架飛機在夜色中起飛了，廣播在用英語放送航班通知，她還站在落地窗前看著那些飛機，手裡緊緊地捏著電話。此刻她很想念陳拓，他的吻留下的觸感又在她皮膚上重現。赫連周拿起手機，打開陳拓的微信，想和他說些什麼，打了兩個字，又刪掉了。最後，眼神停留在他的頭像照片上，忍不住用手指輕輕摸了一下。孤獨就像夜航，隻身在萬裡之上，地上的萬家燈火仿佛和她沒關係。——金閃閃站在廚房門口看著小王切菜洗菜，熟練得很。“有什麼要幫忙的嗎？”“不用不用，你是客人，等著吃就行。”金閃閃為難地抿了下嘴，老實說，她對廚房裡的事一竅不通，但是坐著等吃她又有點不好意思。“不會就彆添亂……”程野端著一杯茶一邊喝一邊坐在桌邊慢悠悠地說道。金閃閃瞥了他一眼，沒答話，繼續和小王聊著。“你是做什麼警察的呀？”“我是負責公共信息網絡安全的。”小王把菜盛出來，關火洗鍋，準備吃飯了。“哦……那是刑警嗎？”金閃閃不懂。“不是，刑警是專門負責刑事案件的，我這個差不多……有點像警察中的程序員。”小王靦腆地笑了笑，把菜端上了桌，金閃閃也跟著幫忙擺碗。隻有程野，坐著一動不動，依然像個大爺。“野哥以前是做刑警的。”小王朝程野努了努嘴。金閃閃其實很想問之前那個沒問的問題，但是看到程野完全沒有參與他們的話題，而是拿起筷子自顧自吃菜，她又把話咽回去了。四菜一湯，小王的廚藝看上去很不錯，金閃閃夾了一筷子嘗了嘗味道。“哦！好吃！”她睜大了眼睛。聽金閃閃這樣大讚，小王笑開了花，又趕緊把菜往她麵前推了推。“嘿嘿！你喜歡就好，你吃吃這個蒸肉，也不錯的！”“好好好……”金閃閃和小王在美食的默契之中竟然好像連成了同盟，程野眯起眼睛瞥了一眼小王，又看了看金閃閃，金閃閃顯然兩眼放光隻顧著吃。“平時你們倆在家都是你做菜嗎？”金閃閃邊吃邊問。“沒有，我們平時很少做菜呢，野哥經常不在家吃飯，我自己一個人吃也沒意思啊。”小王把凳子朝金閃閃靠了靠，積極地推銷著自己的烹飪作品，“今天你來了，正好我又買了菜，就多做一點，你多吃點啊！”“放心！我不跟你客氣！”金閃閃笑眯眯的，“這個菜能讓我吃兩大碗！”看著迅速混熟的兩個人，程野坐在桌子另一頭心不在焉的吃著白飯，眼神犀利地盯著金閃閃。看不出來還挺會籠絡人心的啊？“所以書名你到底想好沒有？”他挑了挑眉。“呃……這個……”金閃閃愣了愣，一到飯點她就把這事給忘了，“我還在想呢。”程野一臉冷漠，說道：“就從之前想的名字裡隨便挑一個吧。”“不行。”金閃閃搖了搖頭，斬釘截鐵地說道，“哎，你彆急，吃完飯我一定給你擬好書名。”“我不是急，我是在想你要在我家賴到什麼時候。”程野放下筷子，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氣氛一瞬間靜悄悄的。金閃閃叼著一根排骨，被程野噎得咬牙切齒，而程野吹了吹茶杯的熱氣，一臉的淡然。“先吃飯先吃飯，吃完再想……”小王忙不迭地打圓場，生怕菜冷了。這兩人怎麼總是一言不合就要開懟……野哥平時也不是這麼毒舌的人啊……他摸了摸後腦勺，盤算著吃完飯趕緊找個借口躲出去，免得夾在中間變成炮灰。吃過晚飯，小王趕緊腳底抹油溜去了女朋友那。程野坐回書房繼續刪改稿子，聽見金閃閃在客廳裡小聲地打電話。“真真啊……嗯……好的，沒事就好。”“嗯，今天我已經跟財務部提交了稿費申請單了。”“沒事的，彆客氣……放心吧……”金閃閃的聲音緩緩柔柔的，仿佛還在儘力寬慰尤真真。掛掉尤真真報平安的電話，確定她嬸嬸已經回家了，她又站到了冰箱前。程野的文字有一種很冷靜的力量，幾乎不會在他的文章中出現誇張或俗氣的描寫，隻以文筆和情節引人入勝。每一次選擇的題材也常常是冷門，雖然書賣得越來越好，但卻從不以作家的身份活動在公共平台上，讀者連他長什麼樣都不知道。這意味著他從不討好，不論是讀者還是市場，他都不甚在意，他隻是在完成他的愛好。金閃閃一邊想著書名一邊考慮，如果要這樣的作家接受商業化運作，恐怕是在強人所難。所以給書起名這種事，他也完全憑喜好，不考慮市場偏好。身後傳來腳步聲，程野不知道什麼時候從房裡出來了。“改好了，所有要刪減的地方。”他將那張打印了所有修改點的紙又還給了金閃閃。“誒，程野，你覺得《少年殘影》這個名字怎麼樣？”金閃閃問道，“你最想表達的其實不是什麼家暴問題，也不是倫理道德，而是家庭對於孩子的影響，對吧？大人們總是小看孩子們在惡劣的環境中所產生的變化，低估他們所能感受模仿的一切。”程野看著金閃閃。很奇怪，雖然有時說不出的惹人煩，但她總是會偶爾冒出點驚喜來給他看。“這就比那些荊棘、複仇之類的老套詞彙要好些，原本關於未成年犯罪的討論也很容易時下熱點。你覺得還行嗎？”金閃閃回頭看著程野。程野很快把自己的目光從她身上移開。“我覺得可以。”他點了點頭。“真的啊？那就定了。”金閃閃咧著嘴笑眯眯地跑去沙發上拿包，“我走了，不煩你了。”“誒！”時針指向九點半，程野看她要走，不知道為什麼脫口喊了一句。“嗯？”正在玄關換鞋的金閃閃，看見程野也走了過來。“我和你一起下去。”他一邊換鞋一邊說道。“哎呀哎呀……你不用送我啦，這麼客氣。”金閃閃笑著擺了擺手。“……誰送你？我下去買煙。”程野瞥了她一眼，拉開大門走了出去摁電梯。“……你媽個錘。”金閃閃小聲地嘀咕了一句，也跟了出去。——看完電影後，薛醒和錢穎穎又在銀座吃過晚飯，逛了會街，才出來。“你家住哪？”薛醒陪錢穎穎一邊往馬路上走著一邊說道。“你要回家了嗎？”錢穎穎似乎還想和他多呆一會。“我家離這不遠，我先送你回家。”薛醒曖昧地攬過錢穎穎的肩往前走著，錢穎穎對他的意思已經表露得很明顯了，但他還沒開那個口，總覺得少了點什麼。因為是晴天，夜晚的城市天空難得地可以看到星星，順著這條路的延伸一路望下去，薛醒看到一個很熟悉的背影，像極了金閃閃。“你上哪買煙啊？”從香樟華園出來，程野還一直和金閃閃走在一起，路過超市也沒進去。“你管我去哪買煙。”程野手插口袋裡自顧自地走著。沿著這條路下去，再過一個路口，就要到她家了。金閃閃瞧了瞧程野的臉，從側麵都看得出嚴重的睡眠不足。“誒，程野。”她問出了下午就想問的那個問題，“你為什麼不做警察了啊？”“為什麼問這個？”“好奇一下。”“關你屁事。”“你就不能好好說話？”金閃閃一下被他懟得又火大起來。程野沒瞧她，用眼角都能感受到她的暴躁，一下沒忍住笑。“笑什麼笑？你到底要走到哪去買煙？再走就到我家了。”金閃閃現在隻想趕緊把他趕走。“我就樂意去你家買煙。”程野嘴角勾起，一字一頓地說道。“你這人怎麼這麼招人煩！”兩人身後，遠遠跟著的薛醒帶著錢穎穎，模糊地聽著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鬥嘴，他看不清程野的臉，隻能看到一個背影，高高瘦瘦的，而金閃閃那十分熟悉的活潑聲音一陣陣的隨風飄來。“後天中秋節，你和家裡人一起過嗎？”一直在努力找話題的錢穎穎感覺到了他的心不在焉。“嗯。”薛醒答道，去年的中秋節，他是帶著金閃閃一起在家過的。“我也要回家，我家在外地，我還多請了一天假……”錢穎穎咬了咬嘴唇，“所以我大概有三四天都不在這裡哦……”“嗯。”薛醒仍然直直地盯著前方的程野和金閃閃，一路走著，馬上就要到她家了。“所以……”錢穎穎停下了腳步，伸手拉了一下薛醒的衣角，“走之前，我想確認一件事。”“你喜歡我嗎？”錢穎穎眼神溫柔地注視著他。程野陪著金閃閃走到了櫻園住宅區門口，“我到家了。”金閃閃準備走了，朝程野招了招手。“誒！”看著她轉身要走，程野又喊了一句。“乾嘛？”金閃閃甩了個白眼過來。“今天辛苦你了。”程野憋了半天憋出來一句這樣的話。“哦……不辛苦，分內事。”金閃閃遲疑著說道，不知道他想表達什麼。“有空可以常過來吃飯，反正小王做的菜除了你也沒人吃。”程野挑了挑眉。“好……”金閃閃點了點頭，有些狐疑。這人怎麼突然這麼好？“你喜歡我嗎？”錢穎穎的聲音在薛醒耳邊轉了一圈，他看見程野和金閃閃道彆，金閃閃朝他招了招手，進了門，程野轉過身，點了根煙，邊走邊笑。淡淡的月光灑在兩人肩上，分彆的道路兩旁，有什麼刺眼的感覺在發酵。薛醒抿著嘴舔了舔牙，轉過臉看向錢穎穎。“當然喜歡。”他把緊張到臉紅的錢穎穎一把摟進懷裡，用力親吻她。“當然喜歡了，親愛的。”他偏過頭看著金閃閃家的方向，重複著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