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事業部一早就開始進行分組會議，金閃閃來到公司時已經遲到了。“上半年的預期碼洋沒有完成，下半年的任務要增多。”金閃閃悄悄溜進會議室時，老張正在苦惱，現在已經是九月，全年的碼洋任務仔細一估算還差一截。“你們手裡下半年的項目都已經確定了是吧？還有新增的嗎？”會議室裡的人都沉默地搖了搖頭，金閃閃更是不出聲，下半年她手上的項目僅有兩個而已。半小時後會議結束，一群人往外走，老張拍了拍金閃閃的肩。“月餅送過去沒？”“送了。”“這回見到人了嗎？”“……見到了。”金閃閃不知道為什麼，有點心虛。“龍場野人的處女作合約好像到期了？你去問一下。”“好……”老張快步走開，又去找另一個同事問情況，金閃閃坐回位置上，撥通了程野的電話，然而電話裡的語音播報卻說是空號。“怎麼樣？”老張在同事間繞了一圈後又回來了。“電話打不通……”老張頭疼地皺了皺眉……因為趕稿趕到半夜，程野睡到快要中午才醒，穿著一件背心站在鏡子前刷牙，眼睛都睜不開，一嘴的泡沫還來不及吐，門鈴就響了。這他媽誰這麼早？沒睡飽的人無名火大，站在貓眼前一看，又是金閃閃的臉。“我說你……”程野拉開門正準備罵人，老張笑眯眯地衝他點了點頭。“這是我們組長。”金閃閃站在一邊，安安分分，低聲細語，慫得像隻雞崽子。程野到了嘴邊的脾氣又咽了回去，拿了兩雙拖鞋出來，走回浴室漱完口，又套了件T恤，才出來。“真是非常不好意思，現在才來拜訪您。”老張一上來就格外地客氣，程野也端端正正地坐到他對麵。“沒有的事，您彆客氣。”“因為今年的人事變動比較多，您的責編也換了兩個，有很多工作可能交接得不夠好，如果有給您添麻煩的地方，還請您多包涵。”“嗯，不麻煩。”程野說這話的時候不自覺地瞥了金閃閃一眼。金閃閃站在一邊聽著兩人說話，無聊地瞄著程野客廳的擺設。電視機是前幾年流行的樣式，乾淨整潔的四麵牆除了時鐘和置物架外沒有任何其他擺設，沙發也是，茶幾也是，餐廳也是，除了煙灰缸和一些健身器材昭示著主人的生活習慣，一切都簡潔得沒有人氣。“我今天來，是想問一下您早年的作品現在合約到期的有哪些？我們想簽下再版。”“有兩本長篇，您是指今年出再版還是？”“今年內出。”“可以的。”“那太好了，回頭我讓閃閃擬合同。”沒想到龍場野人比想象中好說話多了，老張站起身，準備趕去下一個更難搞的作者那裡敲定下再版的事。“閃閃，你談下合同細則就自己回公司吧，我還約了一個作者吃飯。”“好的……”門關上，老張一陣風般地走了，金閃閃回過頭，程野端著杯子喝著水，並沒有看她。時針快要指向十二點，客廳裡的氛圍尷尬得要命。“再版兩萬冊，七個點。”“好。”“定價二十九。”“隨便。”程野站起身，端著杯子進了房，金閃閃左右猶豫了一下，還是唯唯諾諾地跟了過去。程野的房間和客廳一個風格，有股淡淡的木質香氣，開著窗的地方可以看到不遠處的公園園景。金閃閃站在窗邊，看著窗外組織了一下措辭：“那個……”“你工作郵箱多少？”“嗯？”金閃閃還沒開場就被打斷了，走近程野的書桌在鍵盤前按下一串字符。程野拉開椅子，把昨晚剛寫完的整部初稿發到了金閃閃的郵箱。“這是初稿，我會再修兩到三稿，最終定稿會再另外發你，你可以在這段時間裡快速地過一遍大概內容。”程野一邊說一邊瞥了她一眼，“省得整天沒事就來。”金閃閃咬了咬嘴，沒有出聲。“手機拿來。”程野伸出手，金閃閃掏出手機來遞了過去。“我換號碼了，以後有事找我先打這個電話。”程野按下一串數字後把手機遞了回來。“知道了。”“還有事嗎？”程野沒有看向她，一隻手放在鼠標上開始清理自己的郵箱。金閃閃沉默了一刻，道：“那天……謝謝你幫我搶回手機，我以為你室友才是龍場野人……所以……很不好意思，忘了向你道謝。”程野不自覺地笑了一下。“我知道，沒關係。”他淡淡地說道。金閃閃自己退回了客廳，拿上包準備走。程野坐在房間裡看著電腦屏幕，聽到金閃閃躡手躡腳的聲音，突然覺得有些可愛，嘴角不禁勾起一邊，哼了一聲。“不過，你不覺得你有點小氣嗎？”正想著，金閃閃關門前悠悠地留下一句話飄進了他的耳朵。程野嘴角凝在了固定角度，抽了兩下。“我又不是故意的。”門外金閃閃提著包大步流星地走了。他盯著電腦屏幕，有種好笑又嚴肅的情緒。“是我太小氣了嗎……”他皺著眉頭舔了舔嘴。——下午，薛醒站在機場到達廳門外抽著煙，時不時拿眼睛瞄著裡麵，不一會，一個高個壯男從裡麵笑著走了出來。薛醒扔了煙，走了進去。“唐澤理！”他喊了一聲，高壯男轉過頭來。“哈哈！”唐澤理走過來一把摟住薛醒，“你小子兩年不見又變帥了？”“走，給你接風。”薛醒抓了抓被朋友蹭亂的頭發。“不用，今晚我都安排好了，我把霖仔他們都叫上，晚上一起聚。”“你這是搞了個高中同學聚會？”薛醒笑著領著唐澤理往停車場走去。“好多年沒見了，難得聚一次，誒，你把閃閃也帶上啊。”“我們分手了。”薛醒一邊幫他把行李放進後備箱一邊說道。“你們分手有哪次是真的？”唐澤理哈哈大笑，坐進了副駕駛，“正好今晚叫她來，你好好哄哄，我再幫你說幾句，就好了。”“我們分手一個多月了。”薛醒坐上駕駛座，發動車子，一路順著高架橋開了出去。“真的？”唐澤理有點不相信，“你乾壞事了？”“沒有。”薛醒笑了。“那是什麼原因分手？”車上了機場高速，唐澤理雙手交叉疊在腦後準備聽故事。——金閃閃下班後直接回了家，往沙發上一癱，兩條小細腿垂在外麵。“你吃飯了嗎？”赫連周從房門裡走出來。“你在家啊？”金閃閃嚇了一跳。“嗯，今天休息。”赫連周一邊把長發束起一邊朝廚房走去，“你吃飯了嗎？我打算做晚餐了。”“沒有。”金閃閃一身懶骨頭發作，正想點外賣來著。赫連周打開冰箱，裡麵五顏六色，雞蛋立在門邊，切了一半的洋蔥用保鮮膜包著，和胡蘿卜躺在一起，番茄和土豆在最下層，桌邊還有兩大根昨天的法棍。“好像沒有什麼菜……”赫連周拉開下麵的冰凍櫃，裡麵有幾塊牛肉，“喝羅宋湯怎麼樣？”“你會做嗎？”金閃閃坐起身來。“很簡單的。”赫連周笑了笑，拿起食材走進了廚房，金閃閃從客廳跟了過去，坐在了餐桌邊。她看著赫連周把土豆和蘿卜削好，又三兩下把洋蔥快速切成了末。“你不會流眼淚的嗎？”她有點驚訝。“不會哦，洋蔥刺眼睛的成分集中在蒂子處分泌，把尾部放在最後切就好。”說話的這會，她已經把所有蔬菜都切完，還給牛肉切塊了。“到底是怎麼這麼厲害的……”金閃閃喃喃道，赫連周在她眼裡現在已然是一位七巧玲瓏的女神。赫連周笑了笑沒有說話，當初完全是因為陳拓愛喝這湯她才學著做的。廚房裡傳來了響油聲，金閃閃趴在桌邊看著小姐姐做菜，沒注意到自己手機在茶幾上響，直到鈴聲響了三遍後她才聽到，跑過去接，是個陌生的號碼。“喂？”“閃閃，猜我是誰？”“啊？”金閃閃一頭霧水。“我唐澤理啊。”“哦……怎麼了？”聽到昔日薛醒死黨的聲音，金閃閃心裡緊了一下。“你和薛醒怎麼回事啊？”“他沒和你說嗎？”金閃閃笑了一聲，不明白對方來問這件事的意圖。“他說他想冷靜一段時間，可你很生氣，不肯留一點餘地。”“他這樣說？”“我說你們倆也彆犟了，明天我叫了很多高中同學一起聚，你也來呀，我勸和勸和，你也給薛醒一個台階下吧。”“明天再聯係吧，不知道有沒有空。”金閃閃匆匆掛斷了電話，心情起伏極大。不肯留一點餘地的是我嗎？她捏著電話，眉頭緊皺，一言不發思考著，赫連周將一口鑄鐵湯鍋端上了桌，法棍切片用黃油煎至略焦，放在兩個碟子裡遞上桌。她一邊盛湯一邊察覺到金閃閃不對勁。“怎麼了？”“我和薛醒最後翻臉時，他叫了一聲我的名字，我當時太激動沒有理他。”金閃閃轉過頭問道，“他是不是想留我？這是我不留餘地嗎？”“怎麼又想起這個？”赫連周一口湯喝到一半愣住了，瞥了她一眼。“小姐姐，你幫我分析分析……”金閃閃連晚餐都不吃了，隻輕輕搖著赫連周的手。赫連周看了一眼還在冒熱氣的湯，蓋上了鍋蓋。“是誰提的分手？”她問道。“他。”“這不就得了，這還用分析什麼呢？”赫連周嗤了一聲，“誰說的分手就是誰挑事，跟你有什麼關係。”“可我之前賭氣也說過分手，他是不是隻想緩一緩，靜一靜？”“那都是以前，我就問你分手這個動作是誰把它坐實的。”“他。”“那還不是一樣，你賭氣也好，衝動也好，都不是真的，就算他對你這點毛病有意見，但讓分手這個說法變成實際的人還是他，不管他找什麼樣的理由去搪塞人，都不能說是你不留餘地，明白嗎？不要怪自己。”“可是……”金閃閃還想說些什麼，赫連周打開湯鍋給她盛了一碗湯。“年輕氣盛的時候，有的話你以為一定要說出來，有些事情你認為必須要解釋，迫不及待。但其實到後來你就會發現這些話說不說也不會有什麼太大差彆的。人心世事，瞬息萬變，時間會將人與人的關係不斷重置，沒有什麼會因為你說出一句話，解釋一件事而永恒，所以，不要怕。”赫連周遞過來一碗湯給金閃閃，又給了她一支勺。“想要贏，就要沉得住氣。”金閃閃抱住碗，若有所思地喝了一口。“好喝！”她再次驚訝於赫連周的廚藝。“那就多吃點，沒有彆的飯菜了。”赫連周笑道。“明天我們同學聚會，他也會去，我要去嗎？”金閃閃又想起了唐澤理的邀請。“看你自己想不想去，不要管他的想法，越在意他的想法，你會越不懂得自信。”“我……還好，去也行。”金閃閃偏頭想了想。“那就好好打扮。”赫連周眯著一雙媚眼，抿嘴笑道。次日，下班後發消息給唐澤理確認過聚會地址，金閃閃就用最快的速度趕回家。“化妝，頭發，衣服……”還沒進門就在腦海裡寫起備忘錄的金閃閃已經開始手忙腳亂。“睫毛膏……眼線液……”“沒事沒事，沒有睫毛膏也可以……”“沒有睫毛的人能沒有睫毛膏嗎？”“可以的可以的……我很美……我很美……”半小時後，赫連周穿著睡衣站在門外，看著金閃閃在自己房間裡的梳妝台前念念有詞地東翻西找。金閃閃回過頭，看到赫連周一臉好奇地看著自己，而她轉過來的一瞬間，赫連周也看清了她的臉，慘白的妝麵，飛上天的假睫毛，過於粗硬造作的韓式平眉，以及用卷發器固定住的一頭亂毛，簡直像要去唱戲。“我找不到我的睫毛膏了……”她向赫連周求助道。“你先坐下。”赫連周走了進來把她按在座位前。“坐下乾嘛？”“你是去參加一場同學聚會呢？還是回去打仗呢？”她問道，“雖然你心裡有可能是後者，但你必須看起來像前者。”赫連周拿起妝鏡台上的濕海綿，輕輕沾去金閃閃臉上多餘的粉底，用棉簽沾著卸妝液去掉了她的假睫毛，修正了她的眉毛，用美妝蛋拍勻了她的底妝，讓其看上去自然亮澤；再替她擦上淡淡的豆沙色唇膏，接著她替金閃閃拆下頭上的卷發器，用手捋整齊，讓她的長發自然微卷地散在肩膀兩邊。“切記，不要用力過猛。”她從被金閃閃翻得亂七八糟全扔在床上的衣服堆裡挑出一件墨綠色的連衣長裙，與一件杏色的長外套。“這一套很襯你。”她伸手遞了過來。“記住，要淡然一點，不要暴露自己，你隻是去參加同學聚會，不是專門跑去見他的。”金閃閃看著鏡子裡被赫連周收拾得溫婉優雅、漂亮大方的自己，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有了主角光環。“小姐姐，謝謝你。”“不謝，該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