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時辰尚早,他睜開眼,看著前方不遠處的青色竹簾子,覺得那顏色似乎越發鮮亮起來……壓在他身上的男人動了動,兩條胳膊更加抱緊了他的腰,兩人都是男子,倒也不覺得難以承受,隻是這人著實沉了些,也實在愛纏人……他微微皺眉,伸手推了推兩下,片刻之後,後者緩緩睜開眼……那一雙漂亮的眼裡此時瞳色稍淺,有一絲淺金色,正笑意盈盈地看著他。“怎麼起這麼早?”他歎了口氣,“我一向早起……”這些天其實已經比平時晚了一些,自從這人來了之後,他的生活便有些不一樣了。但著實是有些懈怠了,他緩緩坐起,長發如墨一般在雪白的軟墊上潑灑開,“你若是想早日修得正果,便得再勤奮修煉一些……”話還未說完,那人笑了,伸出一條胳膊摟住了他的腰,“能一直像現在這樣的話,彆說什麼正果了,直接讓我當神仙我都不換。”他低頭看他,還想說什麼,但四目相對,一瞬又什麼都說不出來了……直到那人突然揚起嘴,壓低嗓子叫了一聲:雲墨……厲墨含睜開眼,這才發現自己在書房裡,不知道何時趴在桌上睡過去了……他緩緩起身,覺得頭有些疼,伸手揉按了幾下額角,又低頭看了一眼桌上翻開的書,已被壓得有些褶皺,他伸手緩緩抹了幾下,又抬頭看了一眼燭台上的蠟燭,已經燃儘了一多半,厚厚的蠟油滴下來,有幾滴不知怎的落在桌上。伸手拿手指輕輕搓了兩下,半掩的窗戶突然被刮開,一陣涼風鑽了進來,激得人一哆嗦,蠟燭的火苗竄了幾下又停下,連帶著房裡也是一陣燈影搖晃。方才夢中是帶著一絲香熏氣息的夏夜,醒後才發現夜是有些涼的,明明是同一個地方,卻宛如兩個世界。厲墨含抬頭看了一眼那已經被重新掛好的竹簾子,一時間還真是有恍如隔世的感覺……他已經想來了,封印解開,他恢複了雲墨的記憶,卻也保留著厲墨含的一切,可到現在還有胸前像是被深深挖去一塊的感覺。說來可笑,他解開了連戰雪的封印時,誰能想到他自己也被封印著?如今,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應該是哪一個了……厲墨含閉上眼,一手掩在麵上,良久之後,放下手,看到了坐在桌上的白色小狐狸。狐狸麵上似是有表情一般,看起來古靈精怪,開口道:“我就說我見過公子……”厲墨含微微一笑。“當年你在我們在山上的時候我同公子你遇見過,不過那時您是上仙,我還未曾開始修煉,隻是一隻普通的白狐。”白狐歪著頭盯著他。“是啊……”厲墨含輕歎一聲,他想起來了,自己以前的確見過這隻小白狐,隻是沒想到……“是我害你失了丟了道行,更失了性命……”白狐看著他好一會兒,最後道:“公子不是一直相信,一切是皆是命中注定麼?”是啊……皆是命中注定,厲墨含微笑著一點頭,“好……那,你若願意重新開始……”“真的可以重新開始?”白狐打斷他,話音剛落突然一下跳起來,朝他撲了過來。厲墨含一愣,並未躲閃,隻覺得眼前一陣白光劃過,他閉了一下眼,再睜開時,發現原來剛才竟還是在夢中……他皺了皺眉,歎了口氣,周圍一切與方才無異,連書的皺褶都是一模一樣的。想了想,他低頭打開桌下的一扇小櫃,拿出一個包袱,裡麵是那塊狐皮,他是一直帶在身上的。他默默看著那一絲不染的白狐皮,“再過些日子,我便給你重新轉世的機會,你是想重新修煉,還是直接為人,想好了便告訴我。”他答應過,會給他一個機會。隨後,厲墨含將包袱緩緩係上,放了回去。將書頁上的皺褶一點一點的抹平之後,蠟燭也差不多快燃儘了,厲墨含剛打算起身去休息,原本在微風中搖搖欲墜的火苗的顏色卻突然變了,散發著淡淡的藍光,如夜色一般的幽藍。他遲疑了一下,抬頭去看,隔著竹簾子,發覺外麵有人。仿佛是個紅衣女子,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來的,好像坐在簾子後頭,麵容恬靜,臉上是淡淡的微笑。他低低叫了一聲:“阿國……”阿國微笑,“公子,好久不見。”厲墨含長歎一聲,“你到底還是……”她終究還是沒有機會投胎轉世了。阿國輕笑了笑,“我一早便知會是何結果,早已經不放在心上,公子也不必在意。”“我會想辦法幫你。”厲墨含道。阿國笑而不語,良久之後,問:“公子,為何隻知道幫彆人,卻不知道幫幫自己?”他愣了一下,隨後輕歎一聲笑了笑,並未接話。突然又想到了被那人捏成粉末的玉,他有些抱歉道:“你送我的東西,已經不在了。”“我知道。”阿國點頭,並不在意,“不過是塊石頭,公子也不必放在心上。原本也為的是留個念想,我知道公子是一直記著我的,所以有沒有它都無所謂了。”“阿國……”厲墨含起身走到竹簾子前,想著不管怎樣,她既然肯現身,還是要見上一麵。結果伸手剛要將簾子掀起來,一瞬間那一抹紅色身影卻不見了,等他掀開簾子走出來的時候,外麵卻不是阿國,而是一身黑衣的連戰雪……厲墨含愣了一下,一瞬間隻知道此時此刻絕非是夢,他不在他的夢中,而是真真切切地出現在自己麵前。“你……”他想問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裡,卻又覺得不如不問。連戰雪眉頭微皺,冷笑了一聲:“怎麼?你以為在周圍下了結界我便進不來了?”厲墨含歎了口氣:“那原本就在,也不是防你的。”連戰雪看了看他,突然笑了,“不是防我的,那便是早知道我要來?”不然呢……不管他是雲墨還是厲墨含,都沒有逃得開他。“你來做什麼?”厲墨含問了一句,轉身回去。“你說我來做什麼?”連戰雪跟了進來,兩眼緊緊盯著他的身影,眼神裡有股說不出的異樣情緒。似乎在想,在猜,眼前的人到底是誰……厲墨含回頭看他,“即便這樣,你不應該這個時候來……”連戰雪笑了,“那你說應該什麼時候來?”說著來到厲墨含跟前,上下打量了他幾眼,隨後又似玩笑一般問:“你再說說,為什麼……我就是舍不得殺你呢……既然殺不了你,那又該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