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厲墨含倒並未覺得驚訝,隻有些好笑地說:“我長得又不是什麼傾國傾城……”“法師莫要自謙。”男人微微一笑,舉起小刀放到眼前,眯著眼細細端詳,“說起來這柄刀我也好久未用了,甚至曾以為這輩子是再用不上了……”厲墨含看了一眼那把小刀,在火中烤過之後似乎更加晶瑩剔透,倒真有些好奇是怎樣將人以剝下來的。“也不知我的手藝是否退步了……”男人突然一聲歎息。厲墨含肩膀掙紮著動了兩下。“我勸你還是不要亂動的好,省得一會兒受皮肉之苦。”男人伸手扯開了厲墨含的衣襟,露出整片胸口和小腹,“那香可以暫時麻痹你的感官,剝皮時便感覺不到太大痛楚,隻是對你而言效果可能要弱一些,所以法師你配合一下,我們便可速戰速決。”對於他這般體貼厲墨含有些哭笑不得,歎了口氣,問:“掌櫃的,你能不能告訴我到底誰想要我的皮,也好讓我死個明白?”男人搖搖頭,“有事些說得,有些事卻說不得。我這一輩子做的都是說不得的事,你也無需再問。”說著他從頭到腳打量了厲墨含一番,“我看法師不像肉體凡胎,想來必定有過人之處。”“哦?”厲墨含眼中浮現一絲笑意,“你倒說說看……”“就憑眼下這番情形,這裡隻你我二人,你已是任我宰割卻沒有露出一絲懼怕之意……”“誰說這裡隻有你我二人了?”厲墨含突然打斷他。男人一愣,突然像是察覺到什麼,定在原地不動了……除了厲墨含躺的那張桌上放得那隻燭台發出一點火光之外,暗室四周一片漆黑,此時沒人說話更是靜得有幾分瘮人,而厲墨含嘴角一直帶著笑,在燭光下比舉著刀的掌櫃的還要詭異。就在這時,黑暗中……一條青白色的胳膊從掌櫃的背後緩緩伸了出來,五指細長一看便是女子之手,還塗著鮮紅指甲,映襯著整條手臂更顯慘白。一開始他並未察覺,隻覺得身上有些冷肩頭又有點重好像有什麼東西壓著。直到那隻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他怔了一下,整個人似是被凍得一哆嗦,大叫了一聲往後大退了幾步,腳下一個踉蹌沒站穩摔坐在地上。“是誰?是誰在那裡?”他坐在地上拿著刀四下揮舞,整個人哆嗦起來,大聲喝了幾句壯膽,“什麼東西?快出來!”厲墨含不禁笑出聲,“掌櫃的也是身經百戰之人,怎麼嚇成這樣?”男人喘息未定,吞了口口水有些戰戰兢兢地看了看四周,卻並未有什麼異常,這才覺得剛才可能是自己的錯覺。結果他剛要站起來人卻動不了了,好像有東西壓在肩上,且有一股陰冷濕氣在脖子後頭,感覺比方才更為清晰,像一條舌頭一樣在後頸上來回舔拭著……“這……”他掙紮著努力想站起來,兩肩卻沉得猶如磐石壓身,“怎、怎麼回事?”而這時厲墨含則從桌上緩緩坐起來了,看著黑暗中坐在地上的男人,以及趴在他肩上的紅衣女鬼。女鬼披散頭發看不清臉,兩條胳膊纏在掌櫃的脖子上,歪著頭上下打量著他……而這一切掌櫃的卻是看不見的。厲墨含盤腿坐在桌上,一手按著頸子活動了兩下,對掌櫃的說:“你這密室造得的確不錯,但防得了人卻不一定防得了其他的。”“你……”許是知道了什麼,男人握著刀的手微微顫抖,明明覺得身上冷得很,汗卻從額頭上冒出來了。“你也不用緊張……”厲墨含理了理衣服係好腰帶,回頭看了一眼搖曳的燭火,伸手攏了一下待火苗不跳了之後,再回過頭看著幾乎已經被壓趴在地上的男人。“掌櫃的,我有些話要問你,你若如實相告我便向她求情,放你一馬讓你早早解脫,不然……說起來這‘鬼壓身’可是不好受,時間久了還不如直接痛快死了。”男人此時已經滿頭大汗,臉色也開始發白。身上那隻女鬼一條手臂勒著他的脖子,一手在他臉上來回撫摸,口中發出一陣喘息聲,仿佛一股陰風般吹得他寒毛都豎起來了。“看樣子你是答應了。”厲墨含點點頭,問:“方才在上麵,我進屋時看到的那隻盒子裡的,是一張人皮吧?”他輕笑一聲,“怎麼?莫非掌櫃的要給自己換上?”男人眼珠動了動,片刻之後張開嘴說了聲:“是……但已年深日久,換不得了……”“原來……”厲墨含微微皺眉,“那你說有人要我的皮?莫非是想拿我的皮換給你自己?”“不……”男人艱難搖頭,下巴不受控製地一點一點仰了起來,好像有人強迫他抬頭,他痛苦地瞪大眼,眼珠突顯,卻因為被掐住了脖子而叫不出聲,隻能結結巴巴發出幾聲痛苦呻吟。厲墨含低低一聲:“再等等……”但那女鬼顯然已經等不及,擋在麵前的黑發中,緩緩伸出一截血紅血紅的舌頭,且越來越長,像解手一樣緩緩舔上了男人的麵頰……男人猛地一顫,“為、為何……”她們明明傷不了他的……“你之前身上煞氣太重,所以她們才近不了你的身。”厲墨含知道他在想什麼,“不過眼下你大限已到,她們自然也就不怕了。”他話音剛落,一隻手突然從地下伸了出來,一把抓住男人拿刀的那隻手。男人大叫一聲,小刀落地,緊接著更多從四麵八方伸了出來,一個個披頭散發的女鬼仿佛從地獄爬出來,揮舞著手臂扯著他的身體……方才他還看不到,此時卻是看得清清楚楚不能再真切。“救我!法師救我!”男人顫抖著苦苦哀求著朝厲墨含伸出手,整個人開始慢慢被黑色頭發纏繞覆蓋,像漫延的藤一樣……燭火“噗噗”跳了兩下,火苗也越來越小,儼然已是燈枯油儘……厲墨含麵無表情地看著眼前駭人一幕。“妖害人性命是因為沒有人性,枉你生為人卻也無半分人性,今天這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我救不了你。”“唔……”男人還想再開口,然而整個人已經被頭發纏得密不透風,隻剩半隻眼還露在外麵,驚恐絕望地盯著厲墨含。“說起來……你這張皮,又是從誰身上換來的呢?”厲墨含微微一笑,最後說了一句:“既然一切皆因你而起,她臨走前這最後一件‘衣服’,就由你還給她吧。”話音剛落,身後桌上的燭火跳了兩下之後“噗”一聲熄滅了……紙醉金迷、酒池肉林裡醉生夢死,到頭來不過是一場美夢,醒過來之後,自己種下的惡果則要自己去還。厲墨含走到前廳,客棧的夥計一見他馬上迎了過來。“法師您起來了?可要吃早點?”“不用了。”厲墨含微微一笑,“我這就要繼續趕路了。”“哎?”夥計愣了一下,趕路?除妖的事呢?“這……”他也不好明著問,於是說:“這得跟掌櫃的說一聲吧……對了!法師可見我們掌櫃的?”他一早就沒見到掌櫃的人影,到處找也沒找到。“掌櫃的走了。”“走了?”夥計嚇了一跳,“去哪兒了?”“欠了債,得去慢慢還,短時間內是回不來了。”厲墨含回道,“他把這間客棧留給你了,還讓我告訴你房契都在他屋裡的一隻木盒裡,你收好便是。”“留給我了?”夥計驚了,好似天下掉下個餡餅砸到了自己,結結巴巴地問:“這、這是真的?”“自然是真的。”厲墨含拍拍他的肩,“你什麼也彆怕隻管好好乾,彆辜負了掌櫃的一片好意。”夥計此時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白白撿了這一間客棧自然是好的,隻是又一想……“說是好好乾,可眼下這客棧裡鬨鬼可怎麼好?”“放心吧,已經沒有鬼了。”厲墨含笑了笑,又抬頭看了看,“不過這裡亂七八糟的東西也鬨了這麼久了,你不如停業幾天徹底清掃一下去去晦氣,到重新開業那天多放幾掛鞭炮,該拜的各路神仙也拜一拜,再請周圍鄰居客人來喝杯酒,多攢點兒人氣,如此一來你用心打理好好經營下去,也是件不錯的營生。”他說得在理,夥計的連連點頭稱是,又不放心地再問了一遍:“法師你、你說得可是真的?這裡真的不會再鬨鬼了?”厲墨含輕笑一聲,“心中無鬼,這世上便沒有鬼。”此時已近晌午,正是街上最熱鬨的時候。厲墨含走出大通客棧被陽光陡然晃了一下眼,他伸手擋了一下,隨後走下台階,隨著人群緩緩前行……身後客棧二樓臨街一間房間的窗口,男人站在窗前往樓下看去,看著厲墨含穿過人群越走越遠……突然外頭有人敲門,輕扣兩聲之後問:“卓公子,醒了沒?”男人頭也不回地說了句:“進來。”門開了,那夥計進來了,見他已經起了,笑著說:“公子,您醒了啊?”卓潯緩緩回過頭,問:“有事?”“是,剛才那位法師走了,他說怕打攪公子就不親自道彆了,讓我跟您說一聲他日有緣再相見。”有緣再相見……卓潯細細品味了一下這句話,揚起嘴角笑了出來,衝夥計一點頭,“多謝你。”“公子客氣了。”夥計下去之後,卓潯“唰”一聲展開扇子,回頭繼續從窗外往下看,此時人群中早已不見厲墨含身影。他笑著輕歎一聲,“厲兄弟,那天晚上你要是接著問下去,我就跟你說實話了。”他揚起嘴角,“可惜……”不過既然你都說了有緣再見,那這一天必然不會太晚……我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