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墨含緩緩睜開眼,茫然地眨了兩下之後……一個挺身坐起來,手掌心被石子硌得生疼,卻也顧不得了,四下張望之後卻隻見連戰雪好好地坐在那裡,仍舊閉目養神,而不見那人頭蛇身的怪物。厲墨含摸了摸自己身上,除了衣服上沾了一點血跡之外並沒有傷,再看周圍同之前沒有任何變化,不見那怪物身影,仿佛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但他知道自己不是在做夢,那人頭蛇身的怪物確實出現過,他還記得自己最後倒下的時候怪物朝他張著血盆大口,甚至,還能隱約聞到此時空氣中殘留的一絲血腥味兒……皺了皺眉,他抬頭去看連戰雪,後者看上去沒有任何不對的地方,身上的鐵鏈子也完好無損地拖在地上。難道是被他吃了?看了一眼周圍地上的枯骨,厲墨含覺得吃一條“蛇”對那人來說也不算什麼大事,隻要他下得了口就好。猶豫半晌,他終於還是沒把這事問出口,生怕惹得那人一個不高興,把他當宵夜填了肚子。說到宵夜,厲墨含意識到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吃過東西了,想到那饅頭和稀飯,真是……一切儘在不言中。不過他也有過幾天粒米未進的時候,所以餓是餓,但還能堅持得住。隻是東西可以不吃,水卻不能不喝,好在地牢頂上有水滴下來,雖然落到地上便滲進了沙土裡,但可以直接伸手去接。他不知道雲清寺的和尚把他關在這裡到底是為了什麼,他們無冤無仇,他又沒做什麼擾亂了佛門清靜之事,更何況,這裡本來就清靜不到哪裡去吧。這地牢裡沒有日升日落,呆得久了連時辰也記不起來了,然後慢慢的,就好像什麼都記不得了,隻有那些火把一直燃著,仿佛永遠不會熄滅一般。又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厲墨含早已懶得估摸了,在裡頭晃了這麼久實在無聊,另一個人也不同他說話,擠兌得他恨不得變成猴子爬到欄杆上耍幾圈。站在牢裡手臂扒著欄杆,他看著外麵牆上燃燒的火把,從他進來那天晚上開始就沒滅過,連火苗也沒變小,莫不是蛟人膏製成的?民間據傳蛟人是生活在海中的人身魚尾之獸,時常會以人肉為食,蛟人之油膏一滴便可燃燒數月不滅,有人將其捕獲斬殺,取其油膏製成長生燭,價值千金。可這樣貴重之物為何會用在這地下囚牢?他回過頭看著身後閉目養神的男人,試探著半開玩笑地問:“為什麼這裡的火把一直不滅?莫不是你怕黑?”對方沒有回答,也不知是聽到了沒有。良久之後,就在厲墨含以為男人不會搭理他的時候,連戰雪緩緩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諷刺一笑,“不,是他們怕黑。”緊了緊褲腰帶,厲墨含手腳並用往石壁上爬了幾下,等靠近滴水的地方之後,一手扒著石頭一手去接滴下來的水,積在手心裡,好一會兒才喝到一小口,但也總比沒有的好。現在他還有力氣能爬上來,再過一陣子,自己恐怕連爬都要爬不動了。從石壁上跳下來,他看了看那邊的連戰雪,心想這人為何看上去一點也不餓的樣了?想了想,厲墨含問了一聲:“兄台,你要不要喝水?”連戰雪沒有反應,盤腿坐在那裡,閉目不語。厲墨含有心想不去理他,他被困在這裡這麼久,肯定有自己的辦法能喝到水,何需他操心?可又覺得過意不去,好歹那人從那怪物口中救了他一命。從石頭沙子中翻出一塊上麵凹下去一點兒的石片,厲墨含重新爬到石壁上接了點兒水,穩穩地拿著回到地上。看了看裡麵也隻不過是一口的水,他抿了抿嘴,抬頭朝連戰雪的方向看了一眼。送水不假,但他也是想借此機會接近連戰雪。從一開始厲墨含對連戰雪就是好奇的,雖然到現在他連後者的名字也不知道,但就算不知道名字,能知道一點其他的也是好的。先前領略過男人的厲害,厲墨含也怕走到一半被鐵鏈子抽回來,拿著水,他頗有點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向盤腿打坐的男人走了過去。“兄台?”走到還有一步之遙的地方,厲墨含停下來叫了一聲,靠近了看,男人一張臉是真的好看,多一分則像女人,少一分則不像男人,還有那身體也是結實,在這地牢裡呆了這麼久依然能保持如此健碩的體格也是不易。“咳……”厲墨含故意咳了兩下,“喝點水吧?”說完又覺得自己怎麼這麼像在對姑娘家獻殷勤。終於,連戰雪緩緩睜開眼,麵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男人,沉默片刻之後,“嘩啦”一聲鎖鏈聲響,他緩緩伸出手……厲墨含忙把手裡的石片遞了過去。接過之後,連戰雪低頭看了一眼,無聲一笑,仰頭將水倒進了口中。厲墨含揚起嘴角,走過去在連戰雪身邊坐下。“那蛇妖是你趕走的?”他問。“隻是看不得不乾淨的東西罷了。”把玩著手裡的石片,連戰雪回道。厲墨含慶幸自己至少還算衣著整齊,也挺乾淨的。“你在這裡多久了?”他又問。連戰雪抬頭看著他,似乎有些好笑地問:“你不怕我了?”“這話從何說起?”厲墨含笑了兩聲,雖說他的確想過這人可能把他吃了,不過比起怕,他倒更是想多了解一下他。低頭看了一眼鎖著連戰雪的鎖鏈,他也沒多想,伸手拉起來放到眼前看了看。鏈子並不是什麼精細東西,手工一般,也不是罕見材質,但能鎖著他無法掙脫,莫不是上麵施了咒法?出於好奇,厲墨含伸出兩指放到嘴邊,口中默念了一遍最普通的用來解鎖的咒語,然後指著連戰雪腳上的一根鎖鏈,喊了一聲:“開!”“卡嚓”一聲,鏈子竟然……斷了。瞬時間,連戰雪和厲墨含都愣住了……雖然本就是解鎖的咒語,但厲墨含真沒想到能這麼容易打開,再說看連戰雪被關在這裡這麼久了,這些鎖鏈怎麼都不覺得是普通的鏈子。可正是因為這樣,他在震驚之後反而覺得有點尷尬了……連戰雪直勾勾盯著已經斷開的鎖鏈,他一條腿已經自由,看著自己空蕩蕩的腳腕簡直有些難以置信,這些鎖鏈已經鎖了他整整……“我……”厲墨含看著男人震驚的表情,再看了看自己手,不知怎的有點破壞他人財物的心虛,“那個……”“你竟然解得開這封印?”連戰雪眉頭緊擰,一直冷酷的表情此時終於瓦解,從最初的驚愕到漸漸的露出一絲難以言喻的興奮。厲墨含茫然了,看了看地上那截斷裂開的鎖鏈,“我就是隨手那麼一試……”連戰雪猛地一伸手把揪住厲墨含的頭發,冷聲命令:“繼續開!”厲墨含覺得頭皮都要被扯掉了,終於忍不住一邊掙紮一邊破口大罵:“你他媽的就是這樣求人的?放開放開!”伸手將厲墨含整個人提到跟前,連戰雪陰惻惻地盯著他,“繼續開,不然就殺了你。”說話同時身上的殺氣幾乎幻化成形,於周身蔓延開來……他本來以為留著這個男人不過是解悶而已,什麼時候他支持不住或者自己膩了就殺了,卻萬萬沒想到這人竟然能解開這加了封印的鎖鏈。簡直……簡直是上天助他!幾乎是要鼻尖對鼻尖地看著近在咫尺的男人,厲墨含感覺到後者渾身散發出的戾氣,吞了吞口水,那一句“隻是碰巧”真是怎麼都說不出口。他敢斷定,要是自己此刻再說他可能無法打開那些鏈子,眼前的男人真的可能會將他生吞活剝了。“那……你放開我。”猶豫片刻,厲墨含終於點頭。連戰雪看了他一會兒,那張好看的臉靠得如此之近,此時卻隻讓人膽寒。終於,他緩緩鬆開手放開了厲墨含,冷聲一句:“動手。”揉了揉火辣辣的頭皮,厲墨含往後退了退,又看了一眼連戰雪,萬般無奈地像剛才一樣默念了一遍那開鎖咒語,然後指著男人另一隻腳上的鎖鏈,“開!”然而,這次卻沒有任何反應……鎖鏈依舊好好地扣在連戰雪腳上。連戰雪抬頭看他,眼中殺氣浮現。“稍等稍等!”厲墨含急忙站起來往後退了幾步,“我再試試……”連戰雪沒說話,隻冷冷看著他,但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說:如果再打不開,你的下場就同那人頭蛇身的怪物一樣。厲墨含真想仰天長歎一聲,老天爺,剛才可能真的隻是碰巧,最簡單的開鎖咒都能打開的鎖,怎麼可能鎖得住那個人?但事已至此,他隻有硬著頭皮繼續了,誰叫他一時手欠試這無聊的把戲,能歪打正著倒也算了,可隻靈一次是要怎樣?又歎了口氣,厲墨含愁眉苦臉地走過去,這次準備試試鎖在連戰雪手腕上的鎖鏈。誰知剛要伸手去碰,男人突然一把握住他的手,力道大得幾乎讓他疼得齜牙。“彆出聲!”連戰雪低喝一聲。厲墨含很快也察覺到,有人來了。地牢入口處響起一陣腳步聲,雖然輕但對方也未刻意隱藏。兩人相視一眼,眼看那腳步聲越來越近,連戰雪突然低聲說了一句:“躺下。”什麼?厲墨含還沒明白,便被男人一把摟到懷裡,剛要掙紮就覺得大腿上被狠狠捏了一下,疼得他差點一嗓子喊出來。好不容易等那疼勁兒過去了,耳邊突然一聲——“阿彌陀佛……”這聲音很是耳熟,他很快反應過來,來的人是雲清寺的方丈——廣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