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賀蘭山感冒了,鼻塞得厲害,走在大街上什麼都聞不到。賀蘭山去醫院一查,發現病因真的是餘鱻的氣味。“之前沒這問題是因為你們接觸時間不夠長,”醫生又安慰道,“放寬心,痊愈的案例還是很多的。”這些天他常和餘鱻打電話。鼻音是藏不住的,賀蘭山就解釋說:“家裡空調開太低,我著涼,不過吃了藥感覺好多了。”說完這事,電話那頭安靜了長達十多秒,不知道在乾什麼。然後他聽到餘鱻笑了下,“那你要快點好,好了以後來我家打遊戲,然後我們去吃好的。”“嗯……”賀蘭山吸著鼻涕答。餘鱻又問:“要聽我彈吉他嗎?”“當然要。”“好,你等我拿下吉他。”這把吉他是賀蘭山送他的生日禮物。先前餘鱻說想學,但一直沒動靜——現在收到禮物倒是積極了。餘鱻撥弦試音,問:“你想聽什麼?”聽筒裡傳來的吉他聲雜音多,音質糊。“你會什麼?”他很篤定,還有一分驕傲,“我什麼都會。”“那麼厲害,你不是剛學沒幾天嗎?”賀蘭山很想笑,在床上滾了圈。“我小時候學過一點,隻是後來停了。”“行,什麼都會啊……那我點歌了,梁靜茹的《寧夏》OK嗎?”他挑了首簡單大眾的,太難的估計餘鱻也不會。“……”餘鱻沒說話,沉默即是默認了。賀蘭山充滿期待,洗耳恭聽,隨即聽到了嘔啞嘲哳的《如果沒有你》副歌。有個音還總被彈錯,餘鱻反複地試,最後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直接跳了過去。先不吐槽這糟糕的演奏水平了,這首根本不是《寧夏》好吧?賀蘭山笑得不行,“你彈的是《寧夏》嗎?”“我不會,”餘鱻淡定承認,然後說,“那你要聽我彈得最好的曲子嗎?”“你彈吧,我聽著。”彈什麼都好,他樂意聽。這回旋律舒緩輕柔,儘管依舊磕磕絆絆,但已經比上一首好太多了。賀蘭山:“這首歌叫什麼?”“大悲咒。”大……大悲咒?“真的假的,我沒聽過大悲咒。怎麼這聽起來像情歌一樣,我讀書少你彆驢我。”“真的。”所以說為什麼有人會專門練大悲咒吉他版?之後吉他大師餘鱻彈了龜速《加勒比海盜》主題曲、隻有五秒前奏的《彩虹》、漏音的《成都》副歌、變速《SeeYouAgain》結尾等,豔驚四座。後來餘鱻解釋說,他是這幾天看網上視頻自己摸索的,視頻教什麼他就學什麼,所以隻會這幾首流行歌。賀蘭山都笑出汗了,“挺好的,繼續努力。”語氣中有不自覺的寵溺。餘鱻:“我彈兩首原創給你。”其實就是兩段極短的旋律,都是基礎單音。第一段像童謠,第二段居然有模有樣,婉轉如對情人的低語。賀蘭山摘下耳機,打開免提,聽窗外的夏蟬青蛙與餘鱻合奏。他悄悄下床噴了點餘鱻的香水,可苦於鼻塞,還是聞不到味道。“我喜歡第二首。”聽著聽著,他一不小心就睡了過去。第二日賀蘭山醒後看手機,發現倆人微信通話時長有五小時四十分鐘。他問:“我們有聊那麼久嗎?”在他印象中頂多兩個小時。過了會餘鱻回複道:“我一開始以為你掛了電話,就沒看手機,後來才發現沒切。”然後賀蘭山收到一個名為“新錄音11”的mp4文件。餘鱻:“我學會彈《寧夏》了。[企鵝轉圈]”明天就是拿最終結果的日子。當初賀蘭山在公車上表現得勇氣滿滿,無所顧忌,其實都是因為餘鱻坐在身旁,自己氣勢不能弱下來。其實他也緊張,會擔心事情發展不順,兩個人的關係會有變故。然而聽著這首技法生澀的《寧夏》,他心中徒然生出一腔孤勇。在賀蘭山心中,世上有三個地方與他此生無緣:韭菜餃子館、婚紗店、民政局。然而一切皆有可能。他有個哥們叫白景,是一很耿直的富二代,直的,快要結婚了。他之前在韭菜餃子館辦單身趴,晚上大家很嗨,白景玩遊戲輸了,懲罰是要和其中一名伴郎拍惡搞婚紗照——最終大家轉酒瓶定人,轉到了賀蘭山。白景不差錢,隻覺得好玩,馬上打了個電話征求老婆意見。女方爽快地答應了,還表示自己也要和閨蜜拍一組。“我本人無所謂……”賀蘭山醉得淚流滿麵,“不過我畢竟是彎的,嫂子不介意嗎?”“沒關係!”白景大手一揮,笑聲爽朗,“哈哈哈哈,她說了,反正你也看不上我。”眾:“……”你和你老婆畫風都很清奇啊!總之現在拜白景所賜,除了民政局,前兩個不可能的地方賀蘭山都得踏足。拍攝安排在拿結果的前一下午。白景助理預約的是家婚紗買手店,非常僻靜,不太像婚紗店,倒似一處隱世小築。這家店一天隻接待一對客人。顧問小姐輕言軟語地介紹了今天的流程。首先顧問們會根據情況薦衣,然後他們要試衣、選衣、上妝、拍攝,若想定製禮服需要再測量尺寸。趁她去倒飲料,賀蘭山悄聲對白景說:“其實找那種大紅大綠的影樓就好,這種不太適合我們吧。”“我可能沒跟助理說清楚,”白景將腳伸向自動鞋套機,“我就隨口一句‘要在最好的裡麵挑!’不過也無所謂啦,這家店貌似不好約,來都來了。而且聽說這裡的東西很好吃。”賀蘭山想,如果一會體驗不錯,他會考慮在這定製一套西裝,雖然不知道猴年馬月能用上。二人直白地提出了需求,顧問們溫婉一笑,貼心道:“如果想要有喜劇色彩,我們推薦最正式的晨禮服,非常優雅,這樣反差感強。您可以參考下這套,或者這一套……”“……”妹子你們那麼認真他倆壓力有點大。之後他們上樓試衣。賀蘭山在樓梯間聞到熟悉的味道,心裡正納悶,餘鱻就和他打了個照麵——他從樓上下來。後者也很驚訝,甚至在走近時失態地抓住他胳膊。倆人異口同聲問:“你怎麼在這?”在婚紗店偶遇暗戀對象是件驚悚的事。餘鱻:“這家店是我的,我過來處理點事。”賀蘭山知道他有開婚紗店,但沒想到那麼巧就是這家。看了眼白景,他神色微妙,接近於不善了,“這位是……”白景很大方,“你好,我是白景,賀蘭山哥們。”待他們解釋完來龍去脈,餘鱻表情柔和許多,笑容難得親切地與白景寒暄,幾句話的功夫,直腸子白景的情況就被摸得差不多了。沒由來地,賀蘭山覺得他笑裡藏刀。“他們是我朋友,”餘鱻對顧問們說,“就讓我一起招待吧。”大老板親自招待,賀蘭山和白景的待遇自然升級,連不輕易外借的禮服都被拿出來任他們挑選。白景選衣服飛快,還一時心血來潮想拍單人照給老婆看,於是倆人暫時分開來。餘鱻讓其他人都跟著白景,他陪賀蘭山選衣服。碩大的展衣區隻剩他們二人。這裡靜得像另一個世界,皮鞋落在木頭地板上的聲響很好聽。禮服們被掛在兩側,仿若沉默的婚禮賓客。這麼看,他們還真像一對在挑選結婚禮服的新人——如果忽略餘鱻刻意跟他保持距離的話。“這件是蘋果領,比較斯文……”餘鱻從款式版型講到麵料輔料,仔仔細細地介紹顧問們推薦的款式。餘鱻雙眸低垂,眼睫將冷峻的眼神溫柔覆蓋。他的睫毛跟羊駝的相似,密且纖長,但一點也不翹,直愣愣的。賀蘭山一直在走神偷瞄餘鱻,心想不但睫毛像,平時餘鱻死腦筋的時候也神似羊駝。胡思亂想著,他忍不住笑出聲來。“嗯?喜歡這件嗎?”餘鱻會錯意道,“我也覺得挺適合你的。”“不錯。”其實賀蘭山不在意要穿什麼,他隻想享受這個時刻——他可以假裝自己和餘鱻是一對情侶,正商量婚禮要穿什麼。未來不會再有這種機會。這家偏僻的店,簡直是他夢境中的世外桃源。餘鱻:“那去試一試吧,看看上身效果。”換好衣服,賀蘭山卻忐忑得不敢推門出去。他對著鏡子照了又照,時而覺得衣服不適合他,時而又覺得今天臉色有點差。他平時可沒那麼在意自己形象。他心想,等下餘鱻會有什麼反應?“需要幫忙嗎?”時間太長,他在外麵催了。“沒事,我馬上。”他假裝淡然地走了出去。餘鱻正坐在外麵看雜誌等著,聽到動靜抬頭一看,不驚不喜沒什麼特殊表示,“嗯,這件很好。”賀蘭山有點失落,又覺得自己這樣很無趣。禮服無可挑剔,但又不是真的要和餘鱻結婚,他這般瞎興奮毫無意義。衣服沒問題了,接下來要選配飾和皮鞋。餘鱻:“試一下這雙,應該是你的碼數?”雖是問句,但他非常篤定地將那雙鞋擺到他跟前。確實是他的碼。賀蘭山沒多想,一邊脫鞋一邊和他閒聊:“我以前沒來過這種地方,沒想到拍點照流程那麼複雜……對了,剛才聽顧問說西服還是定製的更好,我有點想訂,不過貌似也沒場合穿。”見他脫好鞋,餘鱻突然半跪下去,輕握著他的腳送進皮鞋裡。賀蘭山一時間愣住了,沒來得及拒絕。餘鱻抬起頭,緩緩道:“如果你以後真的要結婚了,選禮服也來這裡吧。”“或者讓我當你的婚策,我不收你費用。”看著他臉上極淡的笑意,賀蘭山聲音微顫,艱難地彎起嘴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