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鱻忙著籌備新婚禮,倆人見麵機會變少了。閒暇時賀蘭山就在網上搜他名字,還找到了他兩年前的視頻訪談。訪談開頭講了些他的婚禮案例,比如曾有人想在懷托摩的螢火蟲洞穴辦婚禮,提議被餘鱻否定了。那裡景色絕美,偶爾也為名人開綠燈,但終究不是個合適的地點——為保護螢火蟲,洞穴裡不能見光,也需要保持安靜。後麵聊到的話題就比較生活化了,賀蘭山密切關心有關戀愛的話題,但餘鱻一直打太極。在播放親友對餘鱻印象的VCR時,一姑娘意味深長地評價他:“典型直男,鋼管直。”賀蘭山:“……”餘鱻對此沒有否認,隻是笑了下。直男?直男!賀蘭山不甘心地打開了他的百度百科,性取向那欄果然寫著:異性戀。屏幕中的餘鱻的臉被定格,麵容冷峻沉靜,他並不知道自己喜歡他——也許永遠不會知道了。賀蘭山把鼠標移向右上角的“×”,但終是敲下空格鍵繼續播放視頻,默默地聽餘鱻講自己的故事。能多看他幾眼也是好的。聊到海鮮過敏,餘鱻說某次生日,曾有不知情的朋友準備了一桌海鮮大餐作為生日驚喜,可他全都吃不了。最後海鮮被朋友們瓜分乾淨,他自己下了碗長壽麵。主持人開玩笑道:“吃不了海鮮可謂人生一大憾事喔。”“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餘鱻道,“沒緣分。”的確,這不是海鮮的錯,也不是餘鱻的問題。海鮮明白自己永遠沒有被吃掉的機會。儘管如此,海鮮還是偷偷地喜歡著他。除了訪談,餘鱻的工作室網站上還有他操刀的名人婚禮案例。有在新西蘭特卡波鎮辦的婚禮,那裡是世界上第一個“星空自然保護區”,也是擁有最美星空的地方。鎮上有個小教堂,沿路開滿了魯冰花——資料上還說,那裡的五星牛非常好吃。還有場婚禮在意大利的RistorataPazzese舉行,猶如遠古夢境。儀式區和就餐區在一韻味十足的岩洞內,裡麵布置雅致,又保留了大自然大刀闊斧的粗糲美感。向外望去,岩洞口是天然畫框,勾勒著夕陽沉入大海之景。賀蘭山無法想象,一場擁有岩石、大海和夕陽之味的婚禮會是什麼樣的。除此之外,墨西哥的EIFarallon,夏威夷可愛島的羊齒洞穴……都令人沉醉不已。除了場地的圖片,賀蘭山更想看請柬、伴手禮、座位卡、路引、創意布置等設計細節,可惜沒找到更多信息。合上電腦,賀蘭山倒在床上,枕頭上還有餘鱻香水殘留的淡淡香氣。他給餘鱻微信問:“你以後想要場什麼樣的婚禮?”“我主要看對方的喜好,”他反問道,“你以後想要什麼樣的?”“我也不知道。”兩個大傻子。“好吧,”餘鱻對前麵詭異的問題不甚在意,問他,“那你今晚要不要來我家一起打GTA5?”為示友善,他還加了個QQ企鵝蹦躂的表情。賀蘭山:“……”這轉換真是猝不及防。打下“好”字,他心想這家夥果真是24K純直男了。賀蘭山隻去過餘鱻家一次,就是他喝醉那次。不過下班後餘鱻接他去的並不是當初那棟房子。餘鱻解釋道:“那一棟離公司近,我吃飯午睡會去那。這才是我最常住的地方。”參觀了所謂私人滑板場,地下影院,還有遊戲廳,賀蘭山想,他家真是又大……又大……又大。一明亮落地窗旁的書架很吸引他。上麵擺的不是書,一張張明信片、賀卡、請柬被緊密地插在書架,高低不平,看上去沒有刻意分類。餘鱻說,這些設計來自世界各地,有的造價昂貴,有的是便利店賣的,有的由小攤上的人手繪。薄薄的卡片可以很生動,它不是書,卻也能講故事。每張卡片還有自己獨特的氣味。窗外夜靜星碎,兩個人脫了拖鞋坐在落地窗前的軟墊上,“我沒事的時候,偶爾會坐著抽卡片看。”餘鱻說。賀蘭山問:“嗯……要不要玩一個遊戲?抽卡片對話,抽到無字的就放回去。”“好。”他的第一張卡非常炫酷,封麵畫著一名酷帥狂拽的卡通墨鏡老太太,神情犀利:“Agoodfriendwouldvisityouinjail.Agreatfriendwouldbailyouout.”打開賀卡後賀蘭山忍俊不禁,裡麵寫著:“AfriendlikeMEwouldbeicell.”“這個出自Maxine係列。”餘鱻道。“老太太真有型。”餘鱻也抽到張很搞笑的,是個表情不善的卡通手機:“Youshouldbeashamedofyourselfie.”賀蘭山又樂出了驢叫。他們抽到狗崽們瘋魔亂舞的賀卡:“Dancelikenooneiswatg.”抽到溫馨的母親節賀卡:“Mom.Ilovegettisfromyou.”還有婚禮祝福卡:“HolyShit.Yettin'HITCHED.”五花八門……就這樣無厘頭地用賀卡對了好一會話,賀蘭山說:“好了好了,再抽一輪就去打遊戲吧。”說罷便再抽了一張。這張賀卡上畫著冰淇淋,讀著上麵的字,他微微斂了笑意。“你看這圖片還挺漂亮的。”賀蘭山微微僵硬地舉起賀卡,作勢要給餘鱻看這張卡片的封麵。卡片阻斷了兩人即將交彙的視線。“You'remycherryontop.”看不見對方的表情,借卡片之言表白,也許是他僅能做的了。裝作若無其事地將卡片插回去,餘鱻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You'reoneinamelon.”(注:“youareoneinamillion”賣萌式的說法,意為“你是大千世界中最特彆的存在”。)賀蘭山怔然地回頭。餘鱻移開目光,打開張上麵畫著西瓜的賀卡,淡定自若:“這是同係列的賀卡。”“我差點沒反應過來。”賀蘭山訕笑著,想表演胸口碎大石。餘鱻最後抽的卡片是張同誌婚禮的邀請函:“It’sasimplestoryofboymeetsboy.”附帶伴郎邀請函:“Suitup.Standup.Drinkup.Manup.Willyoubemygroomsman?”為了掩飾自己剛才的不自然,賀蘭山開玩笑地問:“以後我結婚,你要不要來當伴郎?”“好。”餘鱻背過頭整理書架,不假思索地說,“隻要你想。”倆人坐在懶人沙發上打了會兒GTA5,又去玩VR遊戲。賀蘭山玩的是一款打僵屍的遊戲。遊戲教學時NPC賣萌道:“右手拿紙,左手在上麵畫上符咒,然後‘哈’一聲對準目標攻擊噢!”其實根本不用喊“哈”,NPC唬人來的。餘鱻抱胸在一旁看屏幕。賀蘭山肅然地拿起一張紙,用左手在上麵一揮,中氣十足地喊:“哈!”餘鱻:“……”他偶爾提醒他小心身後,但賀蘭山這種英雄砍背後怪從不回頭,隻是揮著桃木劍朝身後亂砍。前方有怪襲來時他還蹲著藏祭台底,哪知道這根本沒用。聽著他全程“哈!哈!哈!哈”,餘鱻悄悄拿出手機錄了一段。賀蘭山樣貌清雅脫俗,打機時表情大義凜然,此時戴上VR眼鏡有點像仙風道骨的蒙眼俠士——雖然他穿著白T黑色大褲衩,躲怪時姿勢猥瑣。這是餘鱻第一次有這種機會,可以正大光明地用目光細細描摹賀蘭山。他這才發現賀蘭山脖子上有顆小痣。想好好看看賀蘭山並不是件簡單的事。想看卻不敢看,害怕對方發現自己的心思。下定決心偷瞄幾眼,目光卻不敢停留太久,若是控製不好時間,隻怕再多看一秒就要吻上去。看的時候要注意表情管理,不能太沉淪了。收回目光也不容易,“喜歡”這種蠢蠢欲動的東西黏性太強。遊戲結束,賀蘭山意猶未儘地摘下眼鏡,看到餘鱻正似笑非笑地調著遊戲。他心道不妙,剛才自己的形象是不是崩了!VR遊戲的尷尬之處就在於,玩家玩得投入,但在旁觀者眼裡就是智障青蛙亂蹦,傻得冒泡。“你玩得挺好。”餘鱻,“尤其是那幾聲‘哈’,氣吞山河。”賀蘭山:“……”剛才自己絕對犯蠢了。倆人玩遊戲玩過了飯點,但正好能趕上聽一場live順便吃點宵夜。他們隨便去了家LiveHouse,今晚演出的是一個搖滾樂隊。來晚座位已經不夠,他們就同大部分人一樣站著。演出平庸,自發站到台前打call的人屈指可數,場內觀眾們興趣缺缺地坐在原地抿酒。然而中間一段鼓手solo使所有人眼前一亮,鼓聲時如靜流,時如巨浪,高潮迭起,細碎的鼓聲一浪接著一浪。人們喝彩著,紛紛放棄來之不易的座位走到台前。